“卿在想什麼？”

“啊，你這里好香。”寶公子信口開河，反正有人的地方總是香香的。

“可能是這屋里蘭花香。”

“哦，蘭花啊！”阮寶玉熱地環視，果然盆栽蘭花不。

“這些蘭花很見，應該很貴吧？”寶公子若有所思地著額上頭帶。

“都是家鄉帶過來的，借托思鄉而已。開的那株原是我友人心之，特別贈我的。”

“那……轉送我吧。”寶公子眼眸瞪了個飽圓，炯炯有神。

蕭徹勉強牽角，沒等他拒絕，寶公子又補上寶璀璨的一笑，“就這株送我吧！”

半個時辰后，率先見到阮卿的不是李延，而是錦侯帛錦。他見到阮寶玉時，寶公子正努力地從府院的狗里鉆進來，手里還小心翼翼地抱著一株蘭花。

當寶公子瞧見今日的帛錦時，帛錦仍舊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唯一不同的是長發只用繩帶隨意在后綁一束，風里發微拂。

寶公子頃刻眼無焦距，微微張開，喃喃道，“原來侯爺是一箭穿心的，真是要命啊！”

帛錦好似有點習慣了他的花癡病癥，并不氣，只冷笑著勾勾指頭，示意寶公子走出樹蔭，站在日頭下。寶公子也識相，捧著蘭花端端正正地立好，探詢的目盯著帛錦不放。

“這日頭照著你，出來的居然是人影，不是狗影？”帛錦納悶道。

阮寶玉一怔，旋即寶閃閃齒一笑，“侯爺就是侯爺，連說冷笑話，也那麼生真！”

帛錦垂眼無言。

“侯爺，這花好看不？我專門弄來送你的。”寶公子還是樂呵呵地，笑容花癡萬分，雋朗十分，赤誠已然一片。

帛錦轉眸還沒開口，卻聽苑外有人高喚，“皇上駕到！”

※※※※※※※※※※※4月7日更新 ※※※※※※※※

“你穿著服？” 緘默須臾后，帛錦說話。

“還戴著頭帶。”寶公子手指上揚。下句尚未介紹清楚，他便被帛錦拎進了暗室。

寶公子打眼四周，心如小鹿在跳。

暗室相會！進展不算太快，但已經很順利了，只是皇上已經到訪，必須先打發掉這位天子才能繼續。于是，他悟極高地頷首，床沿，“我在這里靜等侯爺好了。”

“放心，我是不想讓他知曉你來這里魚而已！”帛錦拂袖而出。

房門一關，寶公子眼前頓時黑暗無邊，過目不的他自然記得那里能取燭，他一路索最終燃起一支。

這次不是白燭，是紫的，寶公子傾頭，深這蠟燭又好看又有調，可惜——

“點一支不夠亮，十支又太亮了，就五支吧。”他決不黑心，留下五支以后慢慢用。

五支紫燭點亮，能見度和朦朧度都正正好好。這紫燭居然還帶異香，五支同燃味兒也不算濃烈。

寶公子自得地支頤欣賞燭蠟點滴紫淚，揮手嗅嗅清香，時間一長又覺悶在房間里未免太無聊了，他也估測不出皇上什麼時候能回宮。索研好墨，筆尖，龍飛舞地給侯爺寫起了詩。

好香！聞得人有點發飄了。

桌腳那株盛開的蘭花，無聲地焉落一片花瓣，接著第二片……

花敗，墜落枝頭，天子帛泠心不在焉地將腳下那梅花花瓣踩碎。

帛錦規矩地跪拜下去，皇帝遣退旁人后，回轉對他一笑，“你是不是病了？下跪還著個脊背，整個人繃繃的。”

帛錦抬臉，直視皇帝，“臣不知有何病。”

帛泠打量了帛錦好一會，又微笑地看了看天，才揮手道，“起來吧。”

“這兩日你沒上朝，擔心你，所以特地來看看。”皇上折梅自顧游園，帛錦靜靜跟在其后頭。

“昨日刑部前告狀了，知道告的是誰？”走出幾步后，帛泠又揚起角。

帛錦抬頭同時，卻正好瞧見，阮寶玉已經出暗室，在不遠游廊轉角，向自己猛烈地招手，而且——冠不整！他忙收回目，半闌眸子道，“微臣不知。”

“有什麼好裝的？當然是你們大理寺，告的就是你家卿阮寶玉！”

帛錦余掃見，寶公子站在一扇雕花木門前開始翩翩起舞，他咬牙沉聲質問，“刑部怎麼會告到他頭上！”

皇帝頓了下，沒料到帛錦會如此反應，隨即還是淡淡一笑，“你這位大理寺卿屢次扣下該轉到刑部的卷宗，然后過很久一腦兒發還。弄得他們不是閑得吹灰塵，就是忙得腳難落地，犬不寧。”

寶公子半褪服，翹起蘭花指，緩緩開了那木門，圓眸死瞇，對著皇帝背影吐舌頭。

“阮寶玉！他……他兢兢業業，為國為民，人……”寶公子明顯神智不清了，扭著又開始，“人也老實本份！”帛錦一字一字地解釋。

“朕知他能干。”帛泠皺眉，“但永昌銀礦，是國庫用銀主脈。劫銀一案已經鐵定了，竟然還被他扣著？何等居心！”

“阮卿扣下卷宗，自然有他的道理。鐵案未必不是冤案！”

“你在袒護他？”帛泠奇道。

帛錦張了張，頭皮發麻想說什麼，不料傳來一記奇怪聲響，阮卿抬屁對著皇上這邊放屁了。

“臣愿意親自去永昌銀礦，復查此案！”帛泠正想循聲看看怎麼回事，卻聽得帛錦倏地來了那麼一句，轉盯錦侯的雙眼，“卿，骨大不如前，你又能離京多遠，多久？”語氣揶揄，眼里卻閃著極為復雜的焰。

皇帝的注意力功轉移。

帛錦于是繼續：“皇上，臣即使不如前，也是朝廷員，為皇帝分憂是臣子的本分。”

“好好好！朕準你離京查案，近日啟程吧！”

寶公子學鵝搖擺邁步，終于不慎，跌進房門了。

帛錦躬，廣袖掠地，“臣遵旨！”

送走帛泠后，帛錦便找阮寶玉，剛進回廊，就見活寶水池撲騰，抓住一條紅鯉魚，“今晚我就要吃這魚！”

帛錦靠在曲橋欄前，順手一指“這條太一般了，抓那條。”

寶公子“哦”了聲，放了手里魚，去抓另條。

帛錦斜睨他試探問道，“你吃錯什麼藥，敢在皇帝跟前獻寶？你是想害我，還是自己作死不想要命了？”

寶公子聽后，眉飛舞地搖手指，“我告訴你個，天王老子我都不怕！我不怕！”

帛錦冷冷地瞪他。

“那……我怕你，行不？”大冷天，寶公子居然滿面緋紅，眉上的汗珠滴下，刺得他有點睜不開眼，“侯爺，我給你寫了詩！”他猛然想起，干漉漉的雙手，將紙諫取出。

還滴了紫的蠟油，做點綴，竟然是紫的！

帛錦然大怒，“你……你點了紫燭！”心里已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侯爺，我不抓魚了。現下我覺很好，我們回屋吧，現在就回屋去。”寶公子拍拍自己滾熱的臉頰，斬釘截鐵地說。

帛錦默然許久后，長長地嘆氣，“我送你回自己家！”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在黑屋里窩著！”寶公子沖上前，一把抱住帛錦，快速絕倫地嘟起，帛錦警覺將頭一別，只覺耳垂熱；爾后，更絕倫的速度，寶公子已被扔出八步開外。

寶公子再次確認是八步開外后，滿足地昏睡過去了！

“還沒醒嗎？”

大理寺，李延濃眉蹙問屋里的仵作。

“卿放心，小公子現下只是喝了的寧心茶睡著了而已，與剛才到了驚嚇昏倒不同。”仵作泰然回復。

原來，阮儂見阮寶玉出門，就溜到了大理寺，一是氣不過，要向李延告狀，二是好奇看尸。誰知道他剛進停尸的小屋，就驚嚇暈倒了。

“以后停尸那屋一定把門關鎖實，特別是驗尸時，更要謹慎！”李延厲聲繼續教訓，“看把這孩子嚇得……”藍仵作立一旁不迭地點頭，唯唯稱是了會，才舉目道，“卿大人，我已經查清楚巫師中的毒了……”

李延手阻止，打眼讓他門外說話。

“到底什麼毒？”李延問。

“這毒名為朝暮，分兩味：一朝一暮，兩者分開對本無大害，放在一起就是劇毒。”

李延負手點頭，“毒有一味是下在饅頭里，那另一味呢？”

“另一味應該下得早些。”

“早些？”

“應該早三兩個時辰，屬下推算，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阮卿審這位人犯的時候。”

第九章

李卿鎖雙眉，一言不發。

仵作眼看看他，也只好跟著沉默，靜立一邊不敢做聲。

不久后，李延終是深嘆了口氣，甩手怏怏地遣仵作退下。自己依舊掛長臉，誰知他走出三步，突然又頓下喚住仵作：“藍仵作，死者先前留下的兔腦，你要記得留下，不得丟失!”

藍仵作回，忙躬應下。

李延點頭，便向審案那堂踱去，邊走邊搖頭。

巫醫臨死留下字，可惜只寫出個“疒”就被閻王無地招了去，這案子的線索依然斷在混沌不明。

想到這層，李延氣得一跺腳，腳前這時響起幾聲貓，他低頭只見他家貓“印子”靠了過來。印子全黑烏亮，脊背上兩朵大小不同雪白梅花印，所以得名。

李延俯，手想印子的額頭，印子卻不肯低頭，瞪著眼仰了頭對他喵喵直。

李延覺得印子投來的眼神極為蹊蹺，便邁步跟進。

廊頭拐角不遠，有一只野貓橫躺，貓腹起伏，口里含糊嗚咽，好似奄奄一息。

他連忙繞開帶路的印子，徑自來到野貓跟前細瞧，只見這貓眼瞇一線，角掛著，可還有氣。李延心中一，大聲喚道，“來人，把藍仵作來！”

不消一刻，藍仵作趕到。

“你看看這貓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中了同一種毒？”

藍仵作急忙蹲，翻翻那病貓的眼皮，又取銀針沾觀聞味后，才起謹慎地稟報：“癥狀大致相同，只是這貓中得毒已淺，現在醫治應無命之憂。”

李延拂袖：“你先告訴我它和巫師是不是中了同一種毒？”

“八、九不離十。”

李延原本郁郁的眸子逐漸清亮，他先吩咐其他差人送病貓去解毒，轉臉又問藍仵作：“這兩味毒相遇如過了最佳時機，是否時隔越久，毒越低？”

“按道理是這樣。”

李延點了點頭，記得他盤問過牢頭，牢頭說巫醫好心，吃飯前總是先分一半吃的過窗子，喂好外面的野貓后才肯自己食用。

李延冷笑，一只殺兔取腦的巫師，大難臨頭怎麼可能好心喂貓？分明是他畏死！怕被人暗算，所以先喂了野貓，證明沒有被下毒，才敢吃。

只可惜千算萬算，他還是被下了毒手死于非命。

而眼前這只野貓，應該就是昨夜吃了半只饅頭的那只。

饅頭里的毒只有一味，按理不會毒發。

除非它滿寺竄，最終也遇到了這第二味毒藥。

那這味毒藥應該就在……

李延低頭，細尋著帶梅花足印，漬滴滴，一路延向審案前堂：“另一味毒果然還在前堂！”

“你是說，有人將另一味毒混在燈油里？燈油燃燒，毒也同時吸。”

好不容易從侯府回到大理寺的阮卿踮腳，有些發悚地看著燈柱上搖晃的火頭。

“正是！貓就是在這銅燈柱下消失不見的，于是我那麼靈機一，命人驗了燈油，毫不差，就是朝暮的另一味！”李卿攏攏領，擺出一副英明神武的樣，而旁邊的寶公子卻綿綿的，好像邁不開步子。

“阮卿，你怎麼了？難不，了刺激？”

寶公子垂下眼睛，住自己的嚨：“燈里有毒，那我不也中毒了，會不會毒發，毒發的樣子難不難看？”

“燈油早換了！你又只中了一味，本不會有事；退一萬步說就算毒發了，小小的野貓都沒死，你是絕對死不了的，最多毒得口眼歪斜滿臉毒瘡！”李延扁扁。

“那是那是！好人終歸有好報的。看！你家印子有了新相好！這貓真通達理，懂得以相報！”寶公子萬分慨地指指對面房梁上兩只曬太的貓，冷不丁后腦被李延輕輕一拍。

“報你個頭啊，兩只公的！”

寶公子似笑非笑干咳了幾聲，回到自己案桌前。

“阮寶玉，這巫師的案子就這麼結了？”

“燈油的毒誰放的能查嗎？”寶公子托下。

李延搖頭：“油去年元宵前買的，放小倉庫也沒什麼人管。掉包太容易了。”

“線都斷了，結了吧！”寶公子同意，提筆在自己的紙上寫下了個大大的“疒”字。

案子結了，事沒完。

阮寶玉風流瀟灑過了，接著必須開始哄兒子高興！

“兒子，爹剛發現家里的一只母居然下蛋了！以后我們天天有蛋吃了！”阮寶玉提著只母興沖沖進了屋。

“我要上書院去了。”阮儂耷著頭，悶聲悶氣。

“那我送你去吧！順道探你家教書先生。”寶公子彎腰與兒子平視。

阮儂為難，低低起音，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確定嗎？我家先生長得很難看！”

寶公子中招，后退三步，“真的很難看？”

“嗯，很難看！”

“那……我還是不去送了。衙門事也多。”寶公子天皺眉。

“嗯！這只你放回籠子前記得做個記號，省得以后你貪吃誤殺了。”阮儂出門前，還是回頭叮囑上一句。

寶公子點頭如搗蒜，“嗯嗯嗯，我這會就做記號！”父子果然是沒有隔夜仇的！

做個什麼記號好呢？

阮儂出門后寶公子蹙眉。

給染！

啥？

還用說，當然是這天下第一好看的紫。

寶公子打定主意，滋滋把整個頭染紫，又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欣賞了遍，打開籠竹門，正想把放回去，脊背卻突然一痛。

這一痛便如芒刺疾扎，疼得他周一僵，冷汗層淋，手也無力地一松，掌心的母開，拍騰著翅膀，竟然“咯咯咯”飛上了屋頂……

※※※※※※※※※※※4月11日更新 ※※※※※※※※

飛蛋打了，阮卿的狀態也開始急轉直下。

脊背上的疼痛并沒有一直揪心，可卻開始綿長，好似探著他的心肺，一下又一下撓撥，讓他渾上下每個方寸都在疼。

一晚上沒有睡著，冷汗把被褥了一回又一回，可早上他還是起，穿上服去大理寺。

帛錦說了要去查永昌銀礦的案子，那這兩天就應該會來寺里看卷宗。

花癡，這是一種絕對超越□的神力量。

在這強大力量的驅下，寶公子勉強挨到大理寺，趴在桌子拿只筆，有一搭沒一搭地寫字，眼睛卻始終瞄著門口。

一旁李卿湊過來，看他：“你這又在寫什麼？新的京城人名冊？”

寶公子撇撇，字亮出來給他看。

——病

——疼

——瘧

——癩

這半天他一共就寫了四個字，冷汗卻又出了一，把紙頭浸得爛糟糟。

李延就稀奇：“你不是讓我結案，那還在這里琢磨這些‘疒’字頭做什麼。”

阮寶玉哼哼：“結案是暫時。因為我還有別的事。”

“什麼事？”

“陪侯爺去永昌銀礦，山高水長，一路歡暢。”

講話都開始押韻，說明得實在不輕。

李延的眼立刻就瞪了起來，先問了侯爺為什麼要去永昌，之后突然轉過彎：“為什麼你有事這案子就得結，我難道不是人，我就不能查？”

寶公子趴在桌邊，懶洋洋打過來一個眼神，意思很明確：我鄙視你，已經鄙視你很多年。

不過話他還是說得和一些：“我審案的時候燈油就給下毒，說明寺里有，而且離你我很近。咱們就先結案，讓他松懈，我不在的時候你正好留神觀察。”

說完他便提筆，又開始寫字。

疒字頭，耳旁，急，這是個癮字。

寫了許久他才寫完，李延已經忍不住發問：“為什麼你的手一直在抖？”

寶公子霍然抬頭，覺得眼前一片空蒙，還不及回他，就已經聽見門外有人揚聲。

“侯爺到。”

這三個字讓他站了起來，卻沒讓他立住，他往前趔趄，一個前栽，頓時栽了個頭破流。

帛錦進來的時候阮寶玉已經倒在地上，人有些神志不清，拿五指不停抓著地面，抓得模糊。

李延急了，也是一臉一頭的汗：“難道是朝暮，這毒……”

一旁帛錦不語，蹲下來，湊近看阮寶玉雙眼。

那雙瞳仁本來墨黑，現在卻有些帶紫，依稀的約的一分暗紫。

帛錦嘆了口氣，蹲在地上猶豫片刻，最終一把拎起阮寶玉，將他扛上了肩頭。

錦侯向來只騎馬不坐轎，阮寶玉于是和他同騎著那匹花青，靠著他肩頭顛簸，一路半昏半醒，最終來到侯府，進了那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