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雀舌，他一口氣喝了十八壺，卻還是覺著。

不過除了讓他水牛一樣喝水，這腌兔腦似乎倒也沒有別的害。

“都快兩天了，還這麼，也不知道喝水撐死算不算工傷。”阮寶玉罵罵咧咧，丟下茶壺直奔茅房，來去了好幾回，正巧看見阮儂放學，手里好似還牽著一個男孩。

“爹！”這一聲得特別響亮特別乖，得阮寶玉渾寒直立。

無事馬屁，非即盜。

“爹我回來啦！”這一句更嗲更乖：“這位是我同學金大標。”

“叔叔好。”金大標小朋友倒是很憨厚，臉蛋厚，一看就是被阮儂騎在頭頂的料。

“你好。”阮寶玉拿手去他腮：“和阮儂來玩是麼，我讓他們去拿點心。”

“他不是來玩的，他是來報案的！”阮儂大聲。

“啊？”

“我娘不見了。”金大標的扁起，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幫他找到他娘！”阮儂補充。

阮寶玉扶住額頭：“這個事，好像不歸我大理寺管，你……”

“我答應了他的！”

“你答應了也沒用……”

阮儂不說話了，看見管家走過，連忙追上去，很乖地先鞠躬，道：“管家伯伯好！”

管家很是喜歡他，笑瞇瞇彎腰：“阮爺有什麼事。”

“請問侯爺在哪里？”阮儂側頭，一副天真樣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阮寶玉滿臉黑線，連忙撲過去，死拖活拖算是把他拖開，累得咻咻氣：“你個小王八羔子……”

“你幫他找到他娘，我晚上就不要你哄，自己一個人睡。”阮儂小朋友果然是人才，威完開始利。

阮寶玉搖了：“你自己睡？半夜不爬起來裝肚子痛找我？”

“嗯！”

“金大標他娘什麼？什麼時候失的蹤……”

金大標的娘做吳婉，失蹤了已經六天，金大標他爹言辭閃爍，非常可疑。

兩個時辰后，阮寶玉從馬家回轉，已經有所收獲。

阮儂的愿得到滿足，果然很乖，自己爬床睡覺。

侯府里靜悄悄的，也不知那只缺耳死狐貍走了沒有。

阮寶玉還是，又喝了一肚子水，雖然小心翼翼走路，但肚子里面還是咣當咣當晃。

很快室就到了，這個點帛錦一般不會在那里。

可是阮寶玉卻突然聽見了聲響，很悶的一聲，像是人撞上了什麼家。

夜半三更，是誰在里面東突西撞，難道段狐貍沒走？

阮寶玉睜大眼，熱呼一聲就涌上了頭頂。

※※※※※※※※※※※※※9月13日更新※※※※※※※※※※※※

室阮寶玉來過何止一次，當然知道機關在哪，要進去易如反掌。

而他也決計不是圣母，肯定不會黯然神傷聽壁角，再黯然神傷離去。

進去，沒什麼好猶豫，手指輕輕一按那門就開了，他往里進三步，凜凜無畏。

室里面漆黑，他眼神本來不好，這第三步立刻就拌上了凳角，摔了個標準式的狗吃屎。

鼻子很疼，膝蓋更疼，可是我們的寶公子卻歡欣無比，咧出了他的一口白牙。

里面沒有一只耳段狐貍，只有侯爺，他的一只手如今正巧握住了侯爺的腳踝。

“侯爺……”難得寶公子還會覺得尷尬，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我……那個，剛才……門沒關好。”

帛錦沒有說話，只是咬了，冷汗淋淋地低頭，看向阮寶玉。

阮寶玉這時已經適應黑暗，抬了頭，看見他雙眸煞紫，滿臉滿都是汗，口正在不停起伏。

“侯爺……”阮寶玉又喊一聲。

帛錦似乎有點茫然，有些機械地直起，將脊背敲上后的大床，“砰”的一聲，并不很重，里面已經含著忍。

方才阮寶玉在門外，聽見的就是這個聲音。

“紫燭在哪？還是在屜？”阮寶玉立刻明白狀況，索著就要起。

帛錦還是咬著，只將右手過來，扯住他袖。

“侯爺你想戒了它麼？”阮寶玉湊近過去：“可是我記得上次……侯爺你差點連命都丟了。”

帛錦脊背銳痛，肝臟脾胃一起攪，一時無法耐，過來將頭擱上了阮寶玉肩膀。

“你家房子是你自己燒的嗎？”他輕聲，膛起伏：“段子明說，必定是你自己放火燒的。”

個一只耳死狐貍！！

“那個……”阮寶玉囁嚅，發覺自己還是沒法在帛錦面前撒謊：“是……是我自己放的……火，我……”

“你放火燒自己房子，是為了搬來監視我嗎？”

阮寶玉突然間就有些，湊上去死抱住帛錦：“侯爺這麼問我，就是相信我不是，對不對？”

“我應該相信你嗎？”帛錦將頭抵在他肩膀，這一句是在問他也是在問自己。

阮寶玉抱他腰，覺到他周的戰栗，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抖了起來，于是又問：“侯爺，你要不要，要不要我去拿紫燭？上一次在永昌……”

“上一次我在做戲，給監視我的人看。”帛錦跟了一句：“如你所說，只不過是做戲，讓那個人放松警惕。”

“侯爺……”

“這句話我說了，就是信你。”帛錦斬釘截鐵，將眼高抬，冷森森看向黑暗，就好像看著那個總在幽魅冷笑的帛泠。

帛泠說，這世上再不會有人真心對他，他不信。

帛泠又說，沾上素燃就此生被纏永無自由，他不信。

凡他說的他都不信。

終有一日，他會要那個折斷他翅膀的人明白。

--有一些倔強，是不可征服。

一直到室里的這夜，阮寶玉才算真正得到了帛錦的心。

段狐貍不懷好意來提醒帛錦，要他提防阮寶玉，卻反倒激將出了他的決心。

這麼說來還真真是要謝這個一只耳。

想到這些阮寶玉就開心，第二天到了大理寺，樂得就沒一刻合上過。

他這一開心李延就煩躁，跟貓爪撓心似的，渾都不自在，瞧他哪都不順眼。

“喝喝喝，又喝！喝不死你！”見阮寶玉奔去添茶，他終于忍不住開始噴沫。

“第三天了。”阮寶玉聞言打個水嗝，出三手指：“離吃兔腦都已經三天了，我還是這沒命地，跟水有仇，你說這廝腌這個兔腦到底干嗎？有什麼謀？莫非想毒害百姓，要人集變水牛，岸邊把長江喝干？”

“喝干倒好。”李延哼一聲，沒個好氣：“省得總發水，還要舉國征鐵，去修那個勞什子大壩。”

沉鐵修堤，阮寶玉這才想起這出，所謂管銘臨死前的最后一道奏折。

“這麼快就要工了嗎？”他眨眨眼，湊過去沖李延笑：“皇上要派誰去督造，你知道不？”

“不知道！”

“咱爹肯定知道。”

“那是我爹，沒你啥事，套近乎，沒用！！”

個死李子，吃槍藥了。

阮寶玉哼一聲，翻個大白眼也不鳥他，跑一邊繼續灌他的茶。

不一會有個差役進來了，朝阮寶玉一彎腰：“卿，那個金大蓋的來了，就在外面。”

金大蓋者，金大標他爹是也，這一家子可真會起名。

“哦。”阮寶玉應一聲，“你領他去大堂，讓他跪那候著，我一會就來。”

金大蓋年近四十，是個碩的小地主公，整個審堂，就他的材相當有膨脹。

阮寶玉審案前還做了功課，詢問過金大蓋周圍的鄰居。

鄰居們都說，金大蓋與妻吳氏，為人都很不錯。男的老實，收人地租也講誠信；的持家勤儉，吃齋念佛，菩薩心腸。夫妻一直好，膝下就金大標一獨苗，非常寶貝。

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

從金大蓋的神態，就讓人覺得他很有問題。

阮寶玉手臂有傷，他若無其事地將醒堂木推給了李延。

李延面無表道：“金大蓋，你妻吳氏失蹤，你為何不及時報？”

“稟大人，我昨日已經同阮卿解釋過了，我……”

“是。你說與你吵架，你以為賭氣回了娘家唄。”寶公子和悅地打斷。

“大人好記。”

阮卿干笑了幾聲，金大蓋想討好，跟著他一塊笑。只是這地主，發覺一旁的李延正用很憾的眼神怒視自己后，沒膽笑出來，臉上橫行的只是了兩下。

“離家幾日了？”

“近十日了。”

“你家娘子，是坐轎出門的？”

“沒。那頂轎子在家，沒。”

“娘家在哪里，也在京城？”阮寶玉再問。

金大蓋搖頭：“在登州青。”

“金大蓋，我聽說街坊們，都夸你娘子持家有道，非常能干。”

“拙荊的確能干。”

“如此能干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定會帶夠盤纏吧？”阮寶玉將眉頭深鎖，“但是，本問你家帳房時，他卻一口咬定，你的夫人沒有領過分毫銀兩。”

“這也許邊有銀子……”

“哦。”寶公子頷首，“走得好匆忙，連的丫鬟也沒帶上。”

“是，是匆忙了。”

“金大蓋，你可知罪？”李延驟然拍案！

金地主面如死灰，全抖，眼神散。

阮卿延頸前探，很不友善地冷哼道：“本問了這麼多問題，其實都是你家夫人不可能回娘家的疑點；而你既然清楚地知道吳氏已經失蹤，那還努力掩飾這些沒用疑點，做什麼？”

“啊？”

“就算你再辯解也無用，你家夫人失蹤，你必定知！”阮寶玉使眼，李延會意再次狠拍驚堂木。

“二位大人！草民實在是沒法子了，才那麼做的。”金大蓋終于崩潰。

番外

罪孽

“這孩子，難養。”迷迷糊糊里他又聽到那麼一句嘆息，聲音不輕不重，卻還是很刺。

只是心被刺得麻木了，本不算什麼。

他睜開眼，窗外碧空萬里，他仔細看，想將這天全數映進他的眼里，也……只能映進他眼里。

“銘兒，你醒了？”

他聽得有人喚自己，扭過臉，微笑：“是。”

“外面起風了，把窗關上吧。”他聽見母親在指揮。

關上窗的時候，他的眸子只是有點水，僅此而已。

管銘出名很早，據說四歲的他，就能左右開工，人模人樣地書寫梅花篆。

事發后第四天，消息傳到皇帝耳朵里，龍大悅，大筆一揮，送出“神”二字。

可惜，天才向來短命的鬼，所以，管銘一直在生病。

請醫，曰：養。

請道，說：靠福。

兜兜轉轉到頭，就是那麼幾句，要活的長些，就是吃藥，吞丹。

房間幾乎就是他的整個世界；窗外的天，是他能見最遠的地方。

突然有一天，有人踢開他房的門。

管銘抬起頭，撞上的那道眼神很有力道，一副咄咄人氣勢。

“喂，你是管銘？”說話那人也是個小孩，著華楚，年紀與自己差不多，只是比他結實，比他高，“肯定是你，上一子藥罐味道。”小孩十分挑剔皺起鼻。

“謝謝。滾出去！”管銘放下書，明顯不買賬。

“喂！我是十三皇子，帛泠！你我滾，我如果告訴了父皇，哼哼！立刻殺你全家，嚓嚓嚓！”帛泠壞笑著，舉手示范。

管銘嚇住了，氣又開始。

帛泠見自己占上了上風，得意地勾起壞笑：“姓管的，我哪里不好，你不肯給我當伴讀？”

管銘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邊搖頭，邊努力順氣。

“算了算了。”帛泠揮手，門外立即出現太監，迅速地將一杯墨，一只綠的大蟲子，一盒糯米餅，端端正正擺在管銘面前后，又退了出去。

“喂，這三種東西，你最想吃哪個？”帛泠歪著頭，很認真地問。

“你認為我會吃蟲子？”管銘眨眼，臉有點發青。

“我想瞧瞧你哪里不一樣。”帛泠仔細端詳著這個很羸弱的神。

“殿下，如果我你滾出去，殿下真的會殺了我全家麼？”

“當然真的！”

“哦。”管銘認真地想了想，仍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指著那只綠里帶黃的蟲子問，“這是什麼？”

“蟲子啊！”帛泠想當然地回答。

“什麼蟲子？”

“……”大家石化。

桌子上蟲子不客氣跳了下，所幸有細繩系著，逃不掉，被帛泠一下就拉了回來，“喂，有口氣的，都給我進來。”帛泠吼門外太監。

管銘輕蔑地白了帛泠一眼：“虧你還是天在外面，居然自己都不認得，還要問宦。”

帛泠被氣到，一腳踢翻墨，將剛進門的小太監給罵了出去，指著管銘鼻頭，怒道：“你還神呢，還不是一樣不知道。”

管銘拍開帛泠的手：“我不喜歡別人。”

“！”

“你過去把書柜第四排，右起第五書拿來給我。”

“這本？”

“嗯。”

不久，管銘頗為慎重地指著書的其中一頁：“肯定了，這是只螞蚱。”

兩個孩子帶著稚氣地相視一笑。

“管銘，你真的不能做我陪讀？”

“我不好，出不了門。”管銘慢嚼著糯米餅。

“那還不簡單，我來這里唄。”

螞蚱跳起，又落下，落在管銘剛剛翻的書上：走火魔，江湖語，實指……

管銘，帝伴讀，年五歲。

帛泠十四歲被立太子，帛錦宮。

“管銘，他大哭怎麼沒流眼淚的？”帛泠指著搖籃里的帛錦，問管銘。

“孩子出生都這樣。”管銘無于衷地回答。

“他在吮我的手指。”

“那是了。”

“來人……”

“太子殿下，忘記他的爹是誰了嗎？”

帛泠生生頓住，將想去抱嬰兒的手收回，向管銘，配合地冷笑，“我只是想，如果手上沾上點什麼藥，他吃了會是如何反應。”

時間又好似回到了那一夜，誰都不該忘記那夜。

管銘從沒想到帛泠會怕得發抖，他聽完帛泠說的后，平靜地吞下了新拿來、惡難吃的丹藥：“等我出仕，立于朝堂后，我來解決這事。”

帛泠點頭。

那年，他們都十一歲，顯現危險的鋒芒。

可能野心，可能迫于無奈。

那夜開始，管銘時時做夢，夢見他時，總揚臉問父親：“什麼逆天？”

夢里，他父親有沒有回答，管銘不記得。

現在他很明白，逆天者，會遭天譴。

“原來如此。”管銘終是了然，世間還有一詞為：罪孽深重。

管銘隨著帛泠步出殿門，外面落葉蕭然。一旦離溫暖的殿堂，管銘就會冷得直哆嗦。

沒走出三步，管銘就開始扶柱，大口大口息。

帛泠回首，深管銘，想手拉他，卻想起來，這人是一向不喜旁人的。

“你……沒事吧？”

“太子殿下放心，臣沒事。”新配的丹藥比原先的藥效要強許多，看來他還能撐著活下去蠻多幾年。即使，形如鬼。

“好。”最后帛泠依舊沒出手。

爾后帛泠登基。

從此，君與臣，注定的死結。

他們，就這樣錯過了。

是禍，是福？

不詳。

第二十九章

帛錦還沒走進大理寺街口，就街另端阮儂一跳一顛，樂呵呵地奔過來了。

“阮寶玉不是說今天問案，只讓你在書院等消息，怎麼又逃課？”

“哪里是逃課？是上不了了，教我們的書院院士死了。”阮儂滿臉期待地眨眼，“我就是去你的大理寺報案的。”他現在可喜歡去書院呢，天天有大事發生。

“怎麼死的？”

“懸梁自盡的。”阮儂很形象地將自己脖子一掐，出了長長的舌頭。

帛錦瞇眼，眼角掃見一道影一晃而逝。

“先生死了，你倒開心。”

“誰讓他昨天還打我手心來著，今天還有點腫。”阮儂嘻哈解釋，突然很禮貌地拉住帛錦袖角，“錦叔叔，你去驗尸不？”

“這我不在行。”帛錦謹慎地環視周圍，仍未有異常。

“那我去找藍叔叔了。”阮儂早料到，歡騰地向大理寺那邊蹦。

天不隨人愿，藍仵作突然告假，偏巧不在衙門。阮儂興匆匆來，卻撲了個空，一屁坐臺階上，呼呼生悶氣。

“不去看你爹審案。”帛錦將書院的事待給旁人后，問阮儂。

“沒心了。”阮儂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