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鬼》第3章

第三章

「怎麼辦?我找不到他。」風裡帶來簫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妝容緻的子哭紅了一雙桃花眼,「三百年了,我找遍了每一個地方,還是看不到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桑陌把摟進懷裡,輕拍的背:「沒這回事。你們只是還沒上罷了。」

「是嗎?」妝妃期盼似地抬起頭,「三郎在等我?」

「是啊,他在等你。從前他那麼喜歡你。」桑陌好笑地替淚,彷彿在哄年的娃娃。真是,平時嘻嘻哈哈做出一副姐姐的樣子,到頭來是誰照顧誰?

三百年來,不知聽了次嘮叨:「那年,你十六,和妹妹陪著母親去進香,國安寺的禪房前遇到微服出巡的他。你掉了一隻細金鐲,他幫你拾起,你第一次發現原來國安寺裡的竹子長得也很好看。」

「呵呵呵呵……」懷裡的子破涕為笑,垂下眼睛,咬著低聲補充,「他還誇我的子漂亮,呸,那條子明明是穿舊了的,我還纏著我娘想做條新的呢。」

「是是是,其實他誇的是你,不是子。」

桑陌一語道破的甜,妝妃有些臉紅,扭飄上高高的樓頂,俯視著腳下的萬家燈火:「我原先只當他是個書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份。不過他真的不像皇帝呢,我也不想讓他當皇帝。忙得沒日沒夜的,連頓飯都顧不上。做對平常夫妻,一起吃頓飯,沒事說說孩子,想想將來,就好。你說是吧?」

桑陌還未開口,卻又自顧自地說了開來:「三郎說,要在宮外給我造棟小宅子,兩三間房,一個小院,隔壁還有鄰居。就我們兩個住在裡頭,冬天賞雪,夏天看星,春天種幾株小野花,秋天就曬著太數數落葉。真好。呵,他是一國之君呢,這些事只能說說罷了。」

「我生日的時候,他還為我寫曲子,排練上歌舞,真熱鬧……」

因往事而泛起的笑容明艷得滿天繁星黯然失,桑陌站在旁,默然不語。

神思恍惚地回到家,還未進門就能聽到裡頭的歡聲笑語。空華立在桌前提筆作畫,南風候在他邊,一邊磨墨一邊探著頭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著,漫無邊際。

桑陌倚在窗前看,他握筆的時候總是著筆桿的高,手腕輕揮,一副閒適姿態。於是筆鋒過也比旁人多了分揮灑自如,筆下氣象萬千。

目下空華畫的是一枝老梅,虯枝盤旋,花朵錯落有致。有心數一數,剛好八十一朵,乃是一副九九消寒圖。眼下冬至將至,正當時令。

還是這麼周到會討人歡心,我無無慾的晉王殿下。

房中的人談笑間偏頭看了過來,於是手中的筆便停了:「桑兄回來了。」

桑陌沒有進門的打算,隔著窗戶跟他客套:「是啊,怕一不留神就讓你把我們家南風吃了。」

那邊的人狐貍般將角彎起,一雙墨的眼瞳亮得炫目。

冬至大如年,這一天要敬天祭祖跪拜父母。城東郊外遠遠去一片煙熏火燎,三里外都能聞到錫箔紙的檀香味。孤魂野鬼們一個個穿著整齊的新從煙霧深走來,邊的油腥子亮晶晶地閃,袖子裡的錢袋沉甸甸的,還叮咚作響。

桑陌站得遠遠的,空華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純黑的衫有微閃爍,是錫箔紙上的銀屑:「你怎麼不去供奉?」

桑陌替他把肩頭的煙灰拍去,如實作答:「我一未娶妻,二無兒,誰還記得我?」

「那兄弟呢?總有侄兒外甥吧?」空華記得他還有弟妹。

桑陌笑了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我三弟比我出息,考了個功名,可惜他不認我。」

其實也無所謂傷心不傷心,他七歲進宮時三弟不過是個呱呱啼哭的嬰兒,後母提防著他的「險惡用心」,抱都未曾讓他抱過一下,談何兄弟之?也曾在街邊酒樓中有過一面之緣,他正同一群同窗談文論道,面容舉止像極了父親,一眼便知是自己的兄弟不會錯。

兩年後,三弟考取進士及第,宗耀祖,跟著一群場上的新人來到自己跟前,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低頭,他「桑大人」,年輕的臉上混雜著輕鄙、厭惡和畏懼。自己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沒有功名,沒有軍功甚至連銜都是低微,卻手握驚天之權,掌控百生死,是晉王手下一條張牙舞爪的狗。

他一正氣品高潔的三弟怎能甘願有這樣一個哥哥?果然,此後彈劾自己的奏折裡次次都有他的名,每每都是金鉤鐵劃力紙背,恨不得能鑿進他的心。

耳畔低低傳來人淒楚的哭聲,小道上三三兩兩地走來幾個穿白孝服的男,有的打著招靈幡,有的沿路灑紙錢。走在最前面的年輕人手捧靈位哭得傷心絕,不得不靠人攙扶著走。

斷斷續續地聽到人們的勸聲:「別傷心了,想想肚子裡的孩子。」人只是哭,哭聲哀怨得如同在半空中扭曲消散的青煙。

桑陌知道是誰,三月前剛見著一通紅的嫁人,沒想到,喜服都還未舊,就要另換一

年喪父,青年喪夫,肚子裡的孩子也保不長久。」空華順著桑陌的目看去,冷酷地道出一生的悲慘。

桑陌沒有理會,從袖中取出一隻豆子般大小的金鎖,裡中空,似乎裝有小鐵珠,外以紅線相系,拿在手中「鈴鈴」作響。

空華一眼認出此:「怨鈴。」怨魂日夜哀恨哭啼之聲凝聚形則為怨鈴,怨念越深則鈴音越顯清脆,直達數里之外,道行稍淺的山野鬼眾聞之,如魔音穿腦,避之唯恐不及,可作辟邪之用。只是若非刻骨銘心之痛,也無法有如此深厚的怨氣,不知道這艷鬼是從哪裡得到此

「你二哥那兒拿的。」桑陌彷彿悉他的疑問,乾脆地道出了實,「我的人像不是白做的。」

他飄邊而過,歸來時,手中不見了先前的怨鈴。

空華饒有興致地看著漸行漸遠的出殯隊伍:「你還有多事瞞著我?」

桑陌甩了甩袖子,飛離開:「與你無關。」

夜半,四下無人,悄悄在後院一角點起一小簇火苗,把白天路人留在路邊的破碎的錫箔紙小心地折疊元寶模樣,然後一一點燃,飛散在半空的銀屑晃晃悠悠落到了肩頭,也懶得去拍,帶著煙塵氣的檀香味道其實也很好聞。

既然沒有人記得,那就自己牢記著,沒有人祭祀供奉也沒關係,自己燒給自己也是一樣,無非是做個樣子,差個一星半點也不會怎樣。薄薄幾張碎紙很快就化為了灰燼,果然,不是給自己用的,丁點掛念也不曾覺到,年年都是如此,偏偏年年還都不死心,真是……低歎一聲,桑陌拍拍手,起,回頭,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自己後的空華。

「想笑就笑吧,反正你也不是什麼厚道人。」

男人只是沉默地站著,半晌,從手中的碗裡舀出只餛飩,把勺子遞到桑陌邊:「南風做的,凡間的規矩,冬至夜吃了餛飩,往後就凍不著了。」

桑陌覺得,自己笑不出來了,用盡力氣也不能再把角彎起,真是難看啊。

聽說今天有廟會,南風一早就出了門。和他同去的是空華。這兩人相得很好,很久沒有看見南風笑得這麼開懷,也很久很久不曾看到那人的臉上浮現出這樣和的表

南風跑來說:「表哥,同我和空華兄一起出門吧。」

桑陌替他整整襟,道:「我嫌累,不去了。」心裡暗暗遐想,這兩人當年要是也能這樣相,又會是怎樣一番景?

南風有些失:「很久沒有和表哥一起出門了。」

桑陌別有用心地看向一旁的空華:「你同他出門,表哥很放心。」這是實話,雖說已相隔三百餘年,南風上的龍氣始終沒有消散乾淨,從前總會招來一些麻煩。現在有冥府之主陪伴在側,魑魍魎莫敢近,實在是個打著燈籠也找不來的好保鏢。

二人走後,懶散的艷鬼搬來一張臥榻在廊簷下躺著,看看天上的悠雲,用手中的核桃殼把立在牆頭的夜打得四散飛逃,冬日和煦的照過來,渾舒暢。

空華進門時,看到的便是在太底下睡得正香的艷鬼。難得不見他的張牙舞爪,毫不設防的睡撤去了譏諷和冷笑,居然也能顯出一點安寧和靜謐,好似一隻收起了利爪的迷糊貓,真是……人驚訝。

站在臥榻邊,空華俯視著沉睡的桑陌,想起張太醫對他的形容:是個樣貌斯文的清秀青年。面對眼前這張描畫了重重畫皮的臉,他從前是如何斯文俊秀的模樣著實難以想像。

忍不住彎下腰,上他的臉頰。

「嗯?」沉睡的人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睜開了眼,空華的手不尷不尬地停在了半空,許是適應不了潑天漫地的金,桑陌瞇起眼睛,並未留意空華的作,「南風呢?」

「遇上了幾個同學,等等就回來。」悄悄收回手,空華看著桑陌的臉從睡意未消的慵懶回復到往日的疏離,斯文清俊的模樣更難以追尋。

「我去找他。」桑陌聞言起,心下不由懊惱,今天一時大意,沒有讓南風戴上護符。沒有人看護的南風簡直就是塊活生生的唐僧

空華不及阻止,艷鬼長長的髮過他的鼻尖:「你上刑天的氣息越來越濃了。」語氣瞬間變得森冷。

「我……」桑陌猛然止步。

時,空華卻換了副笑臉,遞來一個紙袋:「給你的。」口氣裡竟然帶著寵溺。

是一袋核桃,艷鬼慣常攢在手中的那種,外殼極脆,稍一用勁便碎得四分五裂,「啪啪」的響聲好似的不是核桃,而是旁人的嚨。

再回神,裡,空華愜意地躺在自己睡過的臥榻上,深沉不見底的墨眼眸微微瞇起:「吃了我的東西,別忘了替我辦事。」

「他若有個三長兩短,後悔的是你。」將手中的東西擲還給他,桑陌飛飄過牆頭,夜紛紛撲翅而逃。

空華看到,艷鬼的下還是那麼倔強地高高抬起著。

從袖中取出一卷書冊,是今天在街頭買的《楚史》。就著燦爛的翻幾頁,上面說,佞臣桑陌,禍朝綱,又說他手段殘酷,滿手鮮。喪盡天良的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夜半時分,沉默許久的大門終於被推開,進來一個孤單單的影子。

「找不到?」袖輕揮,將堂中的燭燈一一點起,一室燈火如畫裡,空華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的《楚史》。手邊的茶幾上還放著那袋核桃,有兩三個被取了出來,剝乾淨的果盛在小碟裡,碎殼就散落在桌腳邊。

「應該是被帶走了。」寬大的袖拖曳在地,桑陌緩緩進屋,神莫變,「我該不該找你要人呢?」

「不是我做的。」書冊又翻過一頁,空華始終不曾抬頭,「不急,你可以慢慢找。」至此再無言語。

桑陌恍惚間生出一種錯覺,這燈火通明的晉王府大堂彷彿就是黃泉彼岸的幽冥殿,熊熊跳躍的火苗便是十殿閻羅萬千鬼眾。

「嘗嘗?」空華捻起碟中的核桃放口中。燭下,艷鬼的臉愈加蒼白。

「救他。」桑陌道。

空華抬起頭漠然地看著他:「為什麼?他早已不是我三哥。」

「沒有他,就沒有刑天。」

「我要怎麼信你呢?」邊浮起淡淡的笑,黑的冥主神哀憫,「欺瞞本王可是重罪,千刀萬剮之刑你想再一遍?」

暖黃的燭火漸漸轉變為幽綠,森森冥火燃起,空闊的大廳之約傳出低微的啜泣聲,潺潺的水聲來自奔流不息的忘川。猩紅如的花朵從青磚隙間鑽出,腳下目所及都是刺眼的紅,好似修羅獄。黑羽赤目的夜立在空華肩頭,一雙紅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桑陌。

「你要我怎麼做?」

空華隨意地翻著手中的書冊,將落在膝頭的花瓣輕輕撣去。艷鬼始終高高抬起的下終於低了下來,他看到他雪白的長袍將彼岸花掩去,灰的眼瞳卻被額前的發遮住。

「救他。」再一次跪倒在男人的腳邊,桑陌垂下頭,低聲道。

終於還是忘記了,你再也不是那個抱著我喃喃輕語「桑陌,你為什麼不是他」的楚則昀,此時的你方是真正的你,我無悲無喜無無慾的冥主殿下。

「救他,我答應你所有條件。」

「呵……」忍不住輕笑出聲,驕傲犀利的艷鬼就跪倒在自己的腳下,垂頭喪氣,不甘而又無奈。空華手去順他披散在肩頭的發,鼻息間是揮之不去的殺伐之氣。手指開髮出白得不見的面孔,可以看到他微微的睫和死死抿住的角。

「桑陌……」指腹著臉頰下,屈起手指勾起他的下,空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視線筆直地刺進他灰的眼瞳裡,口氣卻是哀憐,深如許的調子好似人耳間的呢喃,「我想看你原來的樣子。」

「好,我答應你。」

伴隨著狂放的笑聲,夜箭一般濃黑的夜裡。

「他在明湖邊。」空華爽快地道出了南風的所在,將一塊核桃送進桑陌裡,「真是個好表哥。」

艷鬼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坦白無誤地顯示著他心的憎惡,又不敢太過明顯,於是就把臉繃得越,一甩袖子,出了房門。

空華捂著被咬傷的手指搖頭輕笑:桑陌斯文俊秀的樣子,真是難以想像。

明湖位於皇城東,盛名遠播的卻不是湖水,而是湖上的橋。一灣碧波漾,三座白石拱橋如白練懸空飛架兩岸,半圓的橋與水中的倒影相契合,繪就一個完滿的圓。平安橋邊求平安,如意橋上尋如意,長生橋畔歇一歇,百年不過回頭間。若是有人,手挽手在橋上過三遭,自此便意綿長,緣定三生三世。

妝妃一本正經地說:「這是真的,三郎就陪我走過,所以我和他三生三世都要在一起。」若總是這麼認真嚴重,就不會迷糊得三天兩頭從屋頂上下來。

那時桑陌只是敷衍地點頭,想起曾經也同樣有人自橋上一步一步攜手而過,結局不過同樣飄渺如浮雲。什麼三生三世,若得三載舉案齊眉就已是天大的福氣。

又比如現在倚在橋欄邊的鬼,三百年來不知看在橋上徘徊了多來回,卻始終不見有人能攜的手共一世白頭。

穿了一慘綠的,眉目亦是用青綠來勾畫,漉漉的長髮編做一拖曳到前,髮梢也帶著綠,讓人想起叢生於湖底的水草,看似優,卻隨時隨地會纏上你的腳踝,將你拖暗無天日的深淵。

「我。」鬼告訴桑陌。扭過揚手擊掌,清脆的掌聲在萬籟俱靜的夜裡顯得突兀而響亮。餘音還未散去,晃悠悠地飄在湖面上。然後,彷彿是誰大膽地吵醒了沉睡在湖底的異,平如鏡的水面上漾開層層波紋,水泡「咕咕」地冒了出來。

前飾有坐龍圖樣的赭黃龍袍,七革帶、象牙笏板……帝王打扮的男子被韌的水草裹挾著踏浪而來,乖巧地站到了繚邊,悉的面孔上是呆滯的表。這是南風還是則昕?有那麼一瞬間,見慣了風浪的艷鬼有些怔忡。

「終於讓我找到機會了。」繚笑著偎進南風的懷裡,親地依靠著他的肩頭,「雖然龍氣已經不多了,但是真龍天子就是不同,上這些就低得上我千年的修行。」

「你護了他三百年,我也等了三百年。居然讓你防得滴水不,真是不容易呀,桑大人。」桑大人三個字是艷鬼的忌,看到桑陌繃起的臉鬼更顯得意,「那個人來了以後,你整天讓他們兩個在一起,我連靠近一步都不能。沒想到,今天卻我如願以償。哈哈哈哈哈……」

狀似親暱地用手挲著南風的膛,尖尖的指甲在心口流連:「只要食了他的心,龍氣就是我的。」

被封閉了心神的人只是麻木地站著,任由鬼的舌頭過自己的脖頸。繚斜過眼,挑釁地拋來一個眼,滴滴的語氣中暗藏殺機:「桑大人,這種事你做過一次,比我多了,你說我該從哪兒下手好?」

「從心口。」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提及,桑陌卻不怒,手在前比劃,「要下手就趕快,煮的鴨子也會飛走的。」

想要上前一步再開口諷刺幾句,猛然間腳下卻沉重異常,原來是腳踝被水草拖住。桑陌心中一驚,憶起水鬼最拿手的幻

「你的事我可都知道,桑大人。」尖銳的笑聲逐漸飄遠,繚的笑臉變得越來越模糊。

眼前的景像水波般漾起來,週遭的環境不再是明湖,而是一間暗狹小的斗室,對面的男人一臉污看不清模樣,他大聲喝罵著,脖子長得似乎快要將頭撕裂:「桑陌!你喪盡天良!桑陌!你不得好死!」

桑陌記得他是誰,京兆尹周大人,剛直不阿的再世青天,大賢良,大忠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卻也太直,遲遲不願追隨聲名日盛的楚則昀。

晉王說:「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他就沒有任何用了。」

那就安個貪贓枉法的罪名吧,拘在他曾一手掌管的京城大牢中,連獄卒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手下。其實只要點個頭就沒事了,他依舊做他萬民稱頌的周青天,大理寺的位都給他留著呢。三鞭刑過後,被折斷雙手雙腳的他卻倔強得不曾將頭顱低下半分,週皮開綻,不見一寸完。至死,他的頭頸都是直的,雙目圓睜,用盡一切方法都不見效。於是就用匕首刺進自己的手臂裡,一遍、兩遍、三遍……直到鮮滴答而下塗滿他的整張面孔。許是嘗到了臣的鮮,他終於閉上了雙眼。

胳膊上突如其來一陣疼痛,彷彿重溫當年自殘的場景,明明不見兵刃,臂上綻開三道痕。

「那個人就快到了,我可不敢浪費時間。你有本事就過來把人搶走,晚了,他的心就是我的。」

桑陌暫時因疼痛而回復一神智,繚的指甲已經抵到了南風的口。

「他來了也不會手。」忍痛再上前一步,腳下的水草纏得愈鬼的幻再度來襲。

佈置嫻雅的花廳,對座的人蛾帶高冠,應該是個讀書人,卻神焦灼不見了讀書人應有的瀟灑。這是翰林院張大人,一代名士,儒林之首。天生一手好文采,卻不詠花,不頌竹,不寫風月,洋洋灑灑一篇千字文直斥晉王無德挾天子令諸侯一手遮天。這有什麼難辦的?讀書人好風流,某日街口邊他便會遇上一位貌如花的小姐。不知不覺遇上幾位好心人,不知不覺就喝醉了,不知不覺就進了人家的閨房……翌日一早自會有小姐的父兄撞開房門將他痛打一頓。彷徨無措擔心清譽損的時候,晉王府自會有舌燦蓮花的人來為他保下聘促一段金玉良緣。

只是今後,他的筆下便只有彷彿周公再世的晉王爺,握發吐哺,天下歸心,高風亮節得連桑陌都快不認得。許久許久之後,偶然同他肩而過,他還是高冠蛾帶,卻不再瀟灑從容,無人憐憫他的落魄,儒林中有人提起他,俱是一副鄙夷模樣。他說:「桑陌,我恨你。」

疼痛來自於指尖,好似用竹籤將指甲齊齊撬起,這是在懲罰他毀了一個人的才華。

桑陌努力地睜大眼睛,看到鬼的指甲正慢慢地嵌進南風的膛裡:「桑大人,你忘了,我們是舊相識,你的事我都知道。」

牙關一步一步上前,鬼的幻窺到了他的心,著他重溫一遍。許多故人,有些已經忘記,有些卻還記得。在他的酷刑之下,或是死不瞑目或是低頭屈服。一路走來,一傷痕纍纍,兩手沾滿腥。始終在愧疚,始終在追悔,每一次鞭子落在別人上,痛楚就一直烙印到骨裡。

糾纏住腳踝的水草已經攀爬到了全,不斷向裡勒得桑陌快要不過氣,幻象中加諸在他人上的刑罰一一返還到自,氣上湧,角邊流下幾縷紅。終於走到了鬼面前,南風的口已經開始流。繚憐憫地看著桑陌被水草綁住的雙手,咯咯地笑:「你的手舉不起來了,你來晚了。」

「凡事不要太得意。」桑陌順著的目看向自己的手。緩緩地,水草嵌進了衫裡,皮綻開了,紅的縷縷地沿著水草的籐蔓遊走,水草卻還不斷地向裡收著,不對,應該說,是桑陌的雙手還在向外掙著,傷口越來越深,能看到,再接下來或許能看到白骨,然後可以想像,白骨會被勒斷……

「你……」鬼停止了作,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桑陌僵繃的臉終於有了變化,他笑了,甚至還沖繚眨了眨眼睛:「我疼習慣了。」

愧疚是一把刀,經年累月地切割著你的心。連心的疼痛都可以忍又算得了什麼?

自肩膀到指尖,鮮料和皮黏結在一起,桑陌閉上眼睛,等待著白骨折斷時發出的清脆聲響。猛地用勁,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如期而至,只有繚的驚呼:「你來了!」

後有猩紅的花瓣飛來,來自地底深冷氣息風一般呼嘯掠過,不用回頭便知是誰。

桑陌抬手邊的,道:「戲看完了?」早已察覺他就在附近,還以為要等到自己手骨盡斷他才肯現,沒想到居然還有幾分良心。

空華不說話,將南風自驚恐萬分的繚手中接過,一把摟住桑陌的腰,小心避開他淌著的雙臂,帶著兩人飛而起。

「你因這個皇帝而死,你居然不恨他!」看著三人的背影,被冥主驚退數步的繚尖聲追問。

「我把他的心都掏出來吃過,你說我恨嗎?」桑陌淡淡答道。

風裡,空華說:「不要再作賤自己。」

正痛得齜牙咧的艷鬼呆了一呆:「我會當作沒聽見的。」

空華的眉頭一直皺著,如果桑陌再抬一抬頭,就能看到他咬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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