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謝

學一事開展得十分順利，不出半個月已經了王都最熱門的事，朝中大臣對此盛贊有加，皆言皇帝明德，太后獲悉，再次宣了貴們進宮，賞了好些東西以示嘉獎。

因爲雙方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也就沒耽擱太長時間，不到一個時辰夜懷央就出來了，正準備打道回府，誰知被謝蕓住了。

「妹妹請留步。」

夜懷央回過，看見從廊下不疾不徐地走過來，步態輕盈，氣質優雅，一襲藕荷宮裝配緞面小坎肩簡單而樸素，卻十分賞心悅目。

眨眼間人已來到面前，輕微的空氣流帶來了凰的香氣，想來是從花園那邊過來的，無怪乎兩人到了含章宮門口才遇上。

「蕓姐，有什麼事嗎？」

「有樁小事想要請教你。」謝蕓揚起一抹淺笑，衝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邊走邊談如何？」

夜懷央默然頷首，隨一同走出了含章宮。

寒冬將至，天氣逐漸變冷，穿梭在悠悠宮巷之中的太監宮都了許多，主僕四人漫步其中，兩旁是朱紅的圍墻，時有.的枝丫從墻頭斜出來，本來寬敞的路便顯得有些狹窄，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側才能通過，不過這毫不妨礙們說話。

「不瞞妹妹，上個月家中獲贈一隻浣熊，我見它甚有靈便向嬸娘要來養了，可不知爲何它日漸消瘦，這幾天更是連東西都不太吃了，我多方尋醫未果，忽然想起你家中飼養了一隻大熊貓，在這方面一定很有經驗，便厚著臉皮來問你了。」

夜懷央微微一笑，道：「經驗談不上，只不過比旁人耐心細緻些罷了。」

「那依你看，我這浣熊是出了什麼問題？」

夜懷央沉了一會兒，不答反問：「你平時用何喂它？」

謝蕓如實答道：「送它來的人說它喜食，所以我每天都讓人去市場上採購最新鮮的魚和，再絞小碎塊給它吃。水則是從山澗裡打來的，每一桶都經過沸煮，晾涼了才給它喝。」

「或許問題就出在這裡。」夜懷央心一片通，溫聲解釋道，「我曾聽人說過，浣熊雖然是食但更偏向於雜食，在秋冬季節它更喜歡吃水果和堅果，例如橡實、杏仁之類，一昧地喂給它吃反而會令它厭食。」

謝蕓恍然大悟，輕蹙的眉頭隨之舒展開來，似雨後初霽，遍灑春山。

「原來是這樣，怪我事先瞭解得不夠詳細，差點害了這小傢伙，幸好有你在，看來我今天是找對人了。」

聞言，夜懷央彎了彎，面淡然如昔，「姐姐哪裡的話，我不過略懂皮，一會兒回去你儘管用瓜果試一試，若是沒效果，我再幫你想別的辦法。」

「如此甚好，那今後我便要多叨擾你了。」謝蕓聲道謝，幷向致以小禮。

話說到這，兩人已經走出宮巷，眼前豁然開朗，寬闊的空地中央竪著十來灰巖盤龍柱，中間蓄起了一方清澈的小池塘，裡面養著幾尾錦鯉，正不亦樂乎地追逐著花樹的倒影，老遠就聽見它們擺尾擊水的聲音。

前方就是岔路口，幾條石徑分別延至不同的方向，由於夜懷央和謝蕓進宮時走的不是一個門，遂在此分別。

走出皇城之後，周遭頓時熱鬧了起來，氣氛也不如之前那般肅穆，月牙琢磨了一陣，終於開口問道：「小姐，謝家素來與我們不太熱絡，謝蕓卻突然找您聊起了養寵的事，著實有些奇怪。」

夜懷央抿了抿，幷未說話。

其實早就察覺到了，謝蕓是個極爲嫻靜斂的人，堪稱名門閨秀之典範，養一隻活蹦跳的浣熊本就不符合的格，更何況城中有這麼多醫，這點小病輕鬆就解決了，又何須繞這麼大個彎子向夜懷央請教？

月牙見不說話，小心翼翼地猜測道：「您說會不會是謝家想與我們合作？畢竟他們跟王家鬥了這麼多年，一直被王家過一頭，而白家又趁此機會使勁往上爬，再不遏制恐怕後果難料，所以他們才生出了結盟的念頭……」

「不可能。」夜懷央斷然否定道，「時局膠著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夜家始終站在局外，謝家想拉攏早就拉攏了，還會等到現在？」

月牙滿臉不解，「那究竟想幹什麼？」

夜懷央瞥了一眼，神淡定如常，「何須去猜？早晚要出真正的目的，且拭目以待好了。」

「您就不怕暗中使壞麼？」

「要是想使壞，來的恐怕就不是謝蕓了。」

謝家族人甚多，部鬥爭十分激烈，六年前謝蕓的父親病逝之後，的叔父接掌了族長之職，自此，和哥哥謝邈就一直於不上不下的境地，家中大事有權參與卻無權過問，朝政就更不用說，除此之外最令人詫異的是，謝蕓年方二十六卻仍無婚配！

若是在朝爲倒好說，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千金到了這個年齡還未親難免惹人非議，好在平時端莊有禮，行事低調，這才沒那麼引人注目。

說來每月進宮聆聽太后教導的本也不是，是叔父的兒謝芊不願意來才推到上，在太后面前是話最的一個，從不犯錯也從不主跟人談，所以這次很讓夜懷央意外，但基於以上事實，能肯定謝蕓不是爲了謝家而來。

興許是爲了私事？

夜懷央全副心思都放在對付白家上面了，對於謝蕓也懶得多猜，上了馬車開始晃悠便將此事拋諸腦後了。

這時，宮門後有道黑影疾閃而過，迅速跟上了緩慢行駛的雙轅車。

平宮。

悠長的引殿之中響起了橐橐靴聲，在最後那扇門前止住，一陣絮語過後，柳兒將殿門推開一半，輕手輕腳地挪進去，再回過小心地闔上，隨後才走向貴妃榻。

「娘娘。」

倚在貴妃榻上的那人慢慢翻了個，卻未睜眼，玉臂斜出來搭在床沿，垂曳的幔帳霎時綻開一條，柳兒不由得抬眼看去，乍見頸間半圈烏青的指印，差點驚出聲。

怎麼忘了，昨天半夜皇帝又來了，淩晨四時方離去。

自從那日說錯話之後白芷萱就把調去外院了，這段時間都是杏兒在伺候，昨夜皇帝留的時間短，也沒聽見殿有什麼大靜，本以爲相安無事，現在才知道，一個人被掐住了咽即便再痛也喊不出聲啊！

上方傳來的低啞嗓音瞬間將拖回了現實之中：「看夠了嗎？」

柳兒一，立時低下頭去不敢作聲，豈料幔帳的隙被越拉越大，一個白玉般的軀緩緩靠近，的被從大至榻下，在柳兒面前來回飄，掀起一**的味道。

剛進來的杏兒正好看見這一幕，疾步上前爲白芷萱披上裳，扭頭就開始訓斥柳兒：「你怎麼這般不醒事？沒瞧見娘娘不舒服嗎？有事快稟！」

柳兒咽了口唾沫，勉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娘娘，胡侍衛要我向您通稟一聲，人已經跟上去了，暫時未發現什麼異。」

「本宮知道了。」

白芷萱乏力地擺了擺手，又倚回了榻上，杏兒一邊爲墊上枕一邊衝柳兒道：「下去吧，沒你的事了。」

柳兒如蒙大赦地出去了。

白芷萱看著倉皇離開的樣子突然嗤笑出聲，眼底一暖意都沒有，甚至還帶著些許凄涼，「瞧瞧，本宮自個兒調.教了這麼多年的丫鬟都是這個德行，又哪來的底氣責怪父親手下的人不中用？」

杏兒暗嘆，旋即拉床榻下方的鑲金扣環，從屜子裡取出了水晶瓶，極爲練地挖出一塊明藥膏塗在白芷萱的脖子上，那傷痕明明都已經泛紫，卻好像不覺得痛，哼都沒哼一聲，任杏兒擺弄。

「娘娘，總有時運不順的時候，您要堅強些，若是這時候倒了，這些年就白鬥了，最後豈不是便宜了東宮那位？」

「原本我也不需要鬥的。」白芷萱的視綫忽然模糊了，影浮，織出一部陳舊的戲目，「到底是什麼讓我走到這一步的……是父親決定投靠楚桑淮的那個早晨，還是白家刺客傾巢出謀殺楚驚瀾的那個雨夜……」

「娘娘！」杏兒驚懼地綳直了子，手去掩白芷萱的口，剛至一半就見頰邊劃過一串晶瑩，僵半晌，又默默地了回來，繼續爲塗著藥。

「不必上藥了，留下印子也好，省得都說我以侍君……他們又怎會知道，以侍君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杏兒再嘆，手裡作沒停，卻是低聲勸道：「娘娘，何苦說這些氣話，爲今之計還是要全力困，都走到這裡了，萬不可心或放棄啊！」

白芷萱仿佛被人當頭棒喝，沸騰的逐漸冷凝，瞬間讓清醒。

是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這時候哭哭啼啼追憶往昔無異於自掘墳墓，跟著白家的所有人都要給陪葬。

不能倒。

白芷萱揮開杏兒的手，轉披下榻，赤著腳走到桌案前提筆蘸墨，轉瞬就寫完三行字，「杏兒，你去紅姑那裡走一趟，本宮有事要給去辦。」

杏兒把手乾淨，正要把信紙裝封幷加蓋火漆，不小心瞄到了容，頓時悚然一驚，「娘娘，您要見瀾王？」

白芷萱勾冷笑，已然恢復了以往的淩厲模樣。

「夜府那邊已經埋了引綫，瀾王府這邊也該鬆鬆土，不然怎麼知道觀那天到底是誰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