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治傷

別人不知道楚驚瀾的用意唐擎風卻清楚得很，整座王都中最好的大夫不在別，就在瀾王府裡。

彼時陸珩正在房間裡看書，尋思著他們也該回來了，便起去前院相迎，豈料門一開，楚驚瀾居然抱著個姑娘進來了，他頓時有些傻眼，走近一看，那張面孔甚是悉。

「……怎麼是夜懷央？發生什麼事了？」

楚驚瀾腳步未停，一邊往浮玉軒走一邊簡短地說：「先給治傷。」

傷了？

陸珩有些訝異，從天棲樓打探回來的影衛都說那些護衛武功極高，尤其是那個辭淵的，平時都寸步不離地保護著夜懷央，怎麼會傷？他揣著疑問走進房，待楚驚瀾把夜懷央放在床上後湊近一看，整個左肩乃至大麾上都沾滿了跡，裳沒有破，應該是舊傷口所致，作爲一個大夫，他不擰起了眉頭。

「去我房間把藥箱拿來。」

陸珩頭也不回地吩咐著，婢立刻小跑著去了，不久便提了個木箱子進來，陸珩單手接過擱在床頭凳上，一邊放下幔帳一邊從中掏出了剪子，只聽哢嚓幾聲，碎布片被他隨手扔在了床下，上頭還染著斑斑跡，楚驚瀾垂眸看了一眼，旋即又向床榻，朦朧中，陸珩忙碌的影突然一滯。

「這麼深的傷口還敢飲酒，我看是不要命了！」

夜懷央上的酒味濃得化不開，讓人想忽略都難，這算是中陸珩的死了，若不是楚驚瀾在後頭盯著他定會把夜懷央丟出去，這種不惜自己的病人有什麼可治的？

「嚴重麼？」

「肩膀上開了個口子而已，當初你從那麼高的山崖摔下來我都能把你治好，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陸珩上科打諢，下起手來卻毫不含糊，先替夜懷央清理了肩上的污，又把綫拆下來重新合傷口，最後抹上特製的藥膏，整個過程一氣呵，很快就止住了，由於他手法獨到作又快，夜懷央幷沒遭太多罪。

「好了，再喝一帖祛熱的藥就行了。」

陸珩從帳子裡鑽出來，走過去拿起盥洗架上的皂片開始手，幾名婢立刻魚貫而，換的換汗的汗，將夜懷央安置妥當後便躬退到了門外。

楚驚瀾這才上前掀開了幔帳，薄翳籠罩之下，夜懷央的子顯得格外纖細，仿佛一就碎，掌大的小臉在錦被外面，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濁重的呼吸聲傳來，似鐘杵般撞擊著他空的心房，回音久久不散。

陸珩不經意回過頭，看見他那辨不清道不明的眼神，頓時挑起眉頭問道：「怎麼，怕死了？」

楚驚瀾寬袖一斂，薄紗瞬間合攏，跟著人已在幾步開外，「醒了通知我。」

「哎，你別走啊，還沒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呢！」陸珩在後頭嚷著，楚驚瀾恍若未聞，暗灰的擺自門邊劃出道弧綫，轉眼便消失不見了。

罷了，他還是去問唐擎風那小子吧。

陸珩無奈地想著，吩咐婢照顧好夜懷央，隨即也離開了浮玉軒。

一夜靜如水。

當清晨的第一縷照進房間時鳥兒也隨之歡唱起來，一會兒掠過屋檐，一會兒佇立在窗臺，甚是雀躍。廊前的階梯上還凝著霜，一腳踩上去嘎吱作響，婢們小心翼翼地撒著鹽，時不時把手放到邊呵氣，沒過幾秒，呼出的白氣就在空中杳然消散了。

外頭寒氣人，屋卻暖如季夏，月牙趴在床尾打著瞌睡，約中覺什麼了一下，強撐著掀起眼皮一看，困意霎時飛到了九霄雲外。

「小姐，您醒了！」

夜懷央在的攙扶下緩緩坐起來，腦袋仍有些昏沉，一張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月牙，這是哪兒……」

月牙在後墊上幾枚靠枕，道：「小姐，我們在瀾王府。」

夜懷央雙眸倏地睜大，想理清頭緒，可回憶了許久腦海仍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只好再次問道：「我怎會在這裡？」

說起這個月牙就滿肚子不高興，立馬把昨晚發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全說給夜懷央聽了，中間還適當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說楚驚瀾獨斷專行唐擎風野蠻無禮，總之在眼裡，這府中就沒一個好人，夜懷央卻聽得眉歡眼笑，連肩膀上的傷似乎都沒那麼疼了。

一月不見，王爺大人這是長進了？

未容細想，王府的婢端著湯藥進來了，見醒了頓時面喜，一邊放下東西一邊說道：「姑娘沒事就太好了，正巧也該進藥了，姑娘先慢慢喝著，奴婢去向王爺稟報一聲。」

說完便行禮告退了，月牙正要坐過來給夜懷央喂藥，卻徑自端起碗一飲而盡，然後讓月牙端來水盆簡單地梳洗了一下，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渾不似一個有傷在的病人，把月牙都看待了。

「你先出去待著，沒你不許進來。」

作爲一個跟了夜懷央多年的人，月牙再清楚不過自家小姐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本來是樂見其的，但介於夜懷央現在上有傷，還是不太放心。

「奴婢出去可以，但您得跟奴婢保證不許來，若是再不小心讓傷口裂開，奴婢見著大爺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囉嗦。」夜懷央笑著剜了一眼，隨後朝門口昂了昂下，示意快些出去，月牙沒辦法，只得端起空碗走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楚驚瀾來了。

今天他穿了件深藍的緞袍，上面綉著白虎銜艾草，既淡雅又不失大氣，襯得他形拔，英姿颯爽。進來的時候他隨手扯下大麾扔在外間的架上，然後在離床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清醒了？」

夜懷央點頭：「還算清醒，王爺有事？」

楚驚瀾遠遠看著，深邃的瞳孔中似飄著一團黑霧，虛虛實實，難以捉，然而張口卻是開門見山：「爲何讓瞿姑姑替你進宮辦事？」

原來不是長進了，是有事相詢。

「我說王爺昨天怎麼會出手相助，原是因爲這個。」夜懷央扶著雕花床柱站起來，緩慢地走到楚驚瀾面前，眼中晦暗不明，「瞿姑姑是宮中老人，又被我爹救過一命，用起來當然比其他人更順手，這個答案不知王爺滿意嗎？」

一隻手倏地過來攫住的下頜，迫使仰起頭，更清楚地看到他眸中氤氳的風暴。

「你知道本王問的不是這個。」

「那王爺想問什麼？」淡然笑問。

楚驚瀾抿不語，心中野火飛竄，容卻愈發清冷。

他原先以爲夜懷央是因爲白家將刺殺之事栽贓於，心中憤懣，所以才想跟他合作，可見到瞿芳之後他才明白夜懷央早就了這個念頭，名單上或許還不止白家一個，遲遲未出手應該是在等待某個契機。

他想知道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回想著所說過的話，楚驚瀾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幾次三番提到多年前他的救命之恩，偏偏白家刺殺的對象又是他，難不……針對白家都是因爲他？

是了，昨夜的婢急之下也是這樣說的。

一隻微冷的荑忽然握住他的手，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低眸一看，夜懷央正對他淺笑著。

「罷了，我有傷在就不跟王爺兜圈子了，我本不在乎白家做了什麼事，也不在乎他們使手段嫁禍於我，事實上，從我兩年前當上夜家家主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想除掉白家了。」

楚驚瀾眸心輕微一跳。

「爲何？」

夜懷央踮起腳尖靠近他，就像那天夜裡在重霄閣上一樣，於他耳邊輕言絮語：「不僅僅是白家，當初害你的那些人，我要他們通通付出代價。」

的手腕忽然一，低頭看去，原來是楚驚瀾反手攥住了，牽而笑，笑容卻有些無力，隨後子一歪，地朝地上倒去，楚驚瀾心臟猛地一跳，閃電般將撈到懷裡，眼睛下意識看向的傷，雖然暈暈乎乎的卻沒錯過這一幕，心裡灌了似的甜。

雖然他表面上極爲冷酷，又不茍言笑，可骨子裡仍像從前那般溫，只是如今已經難以表達出來了吧？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著實也難以再住進人了吧？

幸好他回來了，就在這，在邊，有一輩子的時間去修補。

夜懷央用沒傷的那隻手攥住楚驚瀾的袖，整個人往他懷裡，聲音低：「哥哥，我冷。」

楚驚瀾僵住了，記憶中的畫面再次出現，彩濃烈，仿佛有人將它翻新了。

當年他救下夜懷央之後，蜷在他懷中一直發抖，也是像這樣抓著他的袖子對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他還記得自己下外裹住了，讓依偎著自己取暖，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夜懷央的傷更加嚴重。

楚驚瀾明顯覺到懷中軀一點點癱下去，幾乎完全失力，他立刻把放回了床上，正要離開，突然發現的手還拽著他。

「別走……」

夜懷央雖然昏沉無力，一雙眸卻著清醒，脈脈地看著他，他凝視片刻，毅然袖離去，夜懷央著他的背影出一苦笑，旋即默默地閉上了雙眼。

「忍著，本王差人去陸珩了。」

耳畔突然響起楚驚瀾的聲音，霍然睜眼，發現他不知何時折了回來！雖然他的聲音依舊是冷冷的，的心卻似被熨過一般，又熱又燙。

「嗯，我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