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雖是咱們澗襄城頂有名的長壽者，但畢竟年事已高，許久之前便病榻纏，已經很久沒有下樓走過了。”

“恐怕不能親出門迎接幾位仙人了。”劉大海拱手歉意道。

鈕秋輕笑擺手，又從乾坤袋中拿出幾個凡人也可食用的滋補丹藥，遞了過去，“還請老人家好好養子吧。”

劉大海寵若驚接下，“當真是謝謝仙人了！”

夜已晚，夫妻倆便做了一桌還算盛的菜肴，熱地招待葉煙幾人。

他們早已辟谷，多吃凡食對有害無利，自然沒怎麼筷。

又因心裝要事，他們便在劉大海家里留宿了一夜。

許是打草驚蛇了，那夜夜作惡的邪祟今天晚上卻特別安靜，直到黎明破曉，它都沒有現在城中鬧事。

不是今天晚上，明天晚上，后天晚上……那邪也都沒有出現，就好像憑空消失了般。

澗襄城幾月來惶惶不安的百姓們，難得過了一個又一個的綿長好夜，他們都以為是從天而降的仙長們解決了那暗中作祟的惡鬼，紛紛上街游行歡呼——謝仙人出手，他們城鎮中終于又迎來太平了云云。

實際上本沒機會出手的六人：……

又等某日清晨，劉大海要出門找短工，將已經活蹦跳的小兒子小俞也帶走幫忙了。

他們家三代貧農，即便每天早出晚歸，也扛不過各種天災人禍，日子過得十分貧窮艱苦，又因為從前給家中老人買藥治病而負了不窟窿債。

本來夫妻倆平日都要出去找活干，但因為妻子趙三娘懷胎已有六月，平日里走都顯得極為困難，劉大海便讓在家里安生歇著，等他打完短工回來再買點安胎藥和食。

再說葉煙幾人，在劉大海家里待了足足七日有余，卻連邪祟一點蛛馬跡都沒有發現——那妖邪似乎真的如百姓們所傳消失地無影無蹤。

但奇怪的是，城池里的黑霧鬼氣卻遲遲不散，劉大海家的鬼氣反而越來越多了。

“會不會是我們猜錯了？”

“那妖邪或許并不棲在此，畢竟此城池臨近南境的那座棄世域，鬼氣濃郁一點也實屬正常。”一名弟子開口道。

“不然、我們還是盡快趕去邑化州吧？以免夜長夢多、誤了任務……”

臨任務期限規定的時間越來越近，若他們沒有按時完任務回去，輕則會被長老師尊們說教，重則有可能因此錯了最佳時機、釀大禍。

他們不能在這座小城鎮耗費太多時間了，必須盡快、速戰速決！

葉煙托腮沉思片刻，看向眾人道，“再等最后一晚上。”

他們對視一眼，遂起離開木屋，找到正在院落里慢悠悠掃落葉的趙三娘，表明前行離開之意。

“仙人們慢走。”趙三娘放下掃帚，熱將他們送出門。

剛出門沒走兩步，葉煙腳步一頓，旋步轉，一張表黃的［追蹤窺象小人符］從的指間“嗖——”飛即將關閉的門中，接著又在轉關門的趙三娘后背上，小人符的上面還疊加了一層符。

趙三娘并未發現符箓的存在，又拿起墻邊的大掃帚，繼續在院落里掃著半地的枯黃落葉。

日頭東升西落，天逐漸昏暗，等到傍晚時問，估著外出辛勤打工的丈夫和兒子應該快回家了，便洗了把手，打算下灶做飯。

前腳剛邁進屋里，聽見樓上傳來一道虛弱的呼喚。

“咳咳…三娘，你上來。”

“祖母？”

張三娘愣了愣，并未多想，扶著腰慢悠悠地上了樓。

一打開門，便聞見一子直沖鼻腔的餿臭氣味，臉頓時一變，那種像是混合著汗臭和排泄的氣味中似乎還含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味道令約有嘔吐之。

但還是忍著心中不適，走近屋里，反手關了門，看向床上那團用泛黃被褥如粽子般裹起來的“小山”。

“祖母大人你怎麼了？是又惡疾復發嗎？前陣子買的藥還剩點，我去給你煎一副吧？”

張三娘溫聲說著，聞著這滿屋惡臭，眼中劃過一抹厭惡，便要轉匆匆離開。

“咳咳——！”伴隨著斷斷續續的蒼老咳嗽聲，被褥發生一陣蠕，只見被子中出一只干枯蒼老像枯木般的手臂。

那手臂皮呈現死人般的蒼白，指甲泛著不正常的黑，沖招了招手，“三娘你過來，咳，我有話對你說……”

張三娘雖然心中有疑問，但還是依言走了過去，哪想到剛走到床邊，便被那一只干枯蒼老的手臂狠狠攥住了手腕。

老人褶皺干瘦的手臂看似骨瘦如柴，但力氣大的驚人，居然毫掙扎不？！

張三娘不由臉大變，心中破天荒生出一子懼意，“祖母您、您這是干什麼！”

被子猛然被掀開，出了一張蒼老似鬼的猙獰面容，老人渾像潑了面般慘白可怕……不對，這祖母分外已經不是人了，已經變了一僵尸！

僵尸老人那雙腥紅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張三娘，皺的角流出渾濁津，念念有詞道，“好孫媳，我的好孫媳，祖母呀，我呀…我已經整整七天沒吃過一塊了……”

“我好啊！你們是想把老婆子活活死啊，你們可真是不孝順！不孝！”

“該死，都該死！”

那僵尸嗓音越來越尖銳，怨氣沖天，它張開了，出一排黃濁殘缺的尖銳牙齒，張便要沖張三娘脖子咬去。

張三娘平白發出一子力氣，掙開老人的手臂，然而不等開門逃走，僵尸老人竟像蜥蜴般從中吐出幾米長的猩紅舌頭，將張三娘四肢團團捆綁起來，拖在地上，有孕在的張三娘方才發的力氣已經用盡了，沒有毫反抗之力，只得倉皇大著，“救命，救命！”

接著，老人流著口水，出利爪，沖滾圓的肚子中刨去。

“轟——”

生死存亡之際，張三娘的上卻驀然迸發出一道耀眼的芒，直接將僵尸彈飛了幾米遠，轟地聲撞倒在石墻上。

“啊啊啊——”

僵尸不知痛，它從一堆石憤怒爬起，打算再一次發攻擊之際，一道劍氣沖它兜頭斬來。

老人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白僵，哪能抵得上元嬰修士的一擊？當場便尸頭落地，轟隆倒地。

“祖母！”

這一幕剛好被聽到靜匆匆上樓趕來的劉大海看見。

他臉慘白如紙，完全被這一幕驚嚇到了，撲通一聲嚇倒在地，整個人似乎要昏厥過去，幸好一名弟子連忙將他攙扶起來。

葉煙收回劍，皺眉對他道，“侖已不是你的祖母了，而是一只白僵等級的食嬰鬼僵。”

“什麼，居然是食嬰鬼僵？？”

一名劍修弟子驚呼。

“沒想到咱們出來一趟，居然遇見了一只食嬰鬼僵，還真是、幸運啊……”另一名弟子滿臉復雜道。

“我小時聽村里面的老人說過一個鬼故事，聽說啊，某些長壽老人老到一定歲數之后，超過了凡人壽命的極限，他便開始奪舍子孫們的壽。”

“還有另一種說法，說是那種長壽老人會變厲鬼通過吃掉生命鮮活的小孩來補充壽元，尤其是自己的親生骨和嬰，此乃大補！”

“從他們產生吃人念頭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而就變了所謂的食嬰鬼僵，我一直以為這是傳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那名弟子滿臉后怕。

劉大海聽他們口中念念有詞，滿臉皆是驚愕之，“僵尸？鬼？這…怎麼可能？？”

他不相信祖母會變僵尸，但眼前那已經徹底死亡的白發老僵，以及妻子驚慌失措的面容，無不在告訴他——仙人們口中說的是事實。

但是、

但是……

祖母那般慈善良的人怎麼會變厲鬼？？

他仍然記得自己小時候，祖母為家里家外勞了一生，即便早已兩鬢斑白，也整天勞著家中孩子的各種雜事，給予他們無微不至的關心。

即便祖母年事越來越高，腳也越來越不利索，甚至久病纏，但卻日日夜夜顧及著家里生活貧困，自己恐會拖累家里的孩子，便趁著自己還沒老眼昏花之際，經常瞞著他們拖著病去干農活刺繡補家用……

“仙人可否告知，祖母是從什麼時候變僵尸的？”劉大海抖了抖，艱難更咽道。

“如今只不過是一只白僵，想來尸變的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三年。”葉煙如實回答。

三年……

三年！

對了，他想起來了，在三年前，因為當年家里太窮，父親他嫌棄祖母老了不能干活了，白吃白喝家里的糧食，家里人還要給病重的花錢買藥，他便罵祖母是掏空家里人的厲鬼，恨不得讓祖母立刻去死。

父親從那天起，便斷了祖母的吃食，也不準他們私底下給祖母送食，想要將祖母活活死。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了整整七日后祖母還吊著一口氣兒，于是父親又瞞著家里人將病重將死的祖母扔在荒山野外，但那次出門之后，父親卻莫名其妙消失了，家里人帶著街坊鄰居們找了三天三夜，才終于在一荒山上，找到了差點被狼群吃掉的祖母，將帶回。

“恐怕那個時候，你的祖母就已經尸變了，你的父親應該也被吃掉了，否則不可能又活這麼久。”

葉煙看著滿臉崩潰的劉大海，其實還有些話沒說完。

當年的祖母上應該還保留著一人，所以這三年來，基本上沒對邊親人和城鎮里的百姓過手，但是幾個月前席卷城池的鬼氣黑霧激發了對的，最終，最后一次人也徹底消失，甚至不惜對自己未出世的曾孫下手。

劉大海想要上前為祖母收尸，卻不料僵尸的里裂變出無數黑的、麻麻的蟲子，蜂擁而至！

“啊！！！”

他臉大變，跑都跑不掉。

幸好一道幽藍的火焰從他面前疾而過，將滿地的黑尸蟲燒了個，火焰連帶著死氣環繞的僵尸也燃燒殆盡——避免凡人沾染上鬼氣，也同時會有尸變的可能。

這一場鬧劇算是正式結束。

隔日家門便掛上了白綾。

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唏噓，大家誰不知道劉大海家有個百歲的長壽老人，幾年前病榻纏，沒想到終究沒有熬過今年啊……

劉大海平日與人為善，鄰里關系都還不錯，悉的人也都紛紛過來隨了個份子。

而葉煙一行人也已離開了。

他們回到靈舟上，往下看，澗襄城的黑霧依舊沒有毫消散的痕跡，如他們所料，一個小小的白僵不可能是這大片黑霧的源頭。

而且他們更往前趕路，發現不是澗襄城，南境邑化州整個地域的城池都被這黑霧彌漫了，且隨著時間流逝，黑霧越來越濃、覆蓋的地段越來越多。

此等天生異象，必定有［大家伙］誕生！

“這種邪死氣最容易滋養僵尸，瞧這麼大點勢頭，該不會里面藏了只飛僵吧？”

僵尸也有等級，從上到下依次為紫僵、白僵、綠僵、僵、飛僵、游尸、伏尸、不化骨，基本對應人類修士的練氣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合期、大乘期，渡劫期。

飛僵相當于人修化神期的修土。

等級在往上的僵尸，基本很難出現，但一旦出現，必定是千年難遇的大浩劫。

聽著幾人的談話，葉煙驀然瞪大雙眸，終于想起劇了。

——黑霧，僵尸，僵旱魃，泣刀……

相傳在萬年前，魔修煉制一把天下至邪的神，他們來到世俗城鎮，屠殺了萬萬人的普通百姓，以萬萬人的與生魂為祭，終于煉制出一把至邪神——泣刀！

而那些被屠殺的萬萬百姓們，則被埋在一個巨大的深坑里。

他們死不瞑目，帶著怨氣仇恨而死，在萬年怨氣的孵化下，終于生出一只初始等級便為飛僵的僵王——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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