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第七章
1
申請書上的標題是「渦電流探傷線圈的形狀」,這份專利申請書與尋找汽車水箱排水管缺損的有關。通過電話與撰寫申請書的技人員討論后,高宮誠站起,向並排擺著四部電腦終端機的牆去。每部終端機各有一名負責人,此時都背對著他。這四人都是,只有最右邊一個穿著東西電裝的制服,其他三人穿著便服,因為們是派遣公司的員工。
這家公司的專利數據以往均以微膠捲記錄,但為了方便電腦搜索,計劃改用磁碟記錄,們便是為此中的數據移轉而雇的。最近,以這種方式僱用派遣人員的企業呈越來越多的趨勢。嚴格說來,人才派遣業違反《職業安定法》的彩相當濃厚,但不久前國會已立法予以承認,但同時也通過了以保護派遣工作者為目的的《勞者派遣事業法》。
高宮誠走近們,不,準確地說,是向最左邊的那個背影走去。長長的頭髮在腦後紮一束,是為了避免影響鍵盤作,此前他們稍事閑聊時,他聽提起過。
三澤千都留互看著終端機的畫面與一旁的紙張,以令人眩暈的速度敲著鍵盤。因為實在太快,聽起來有如生產線機運作的聲響。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三澤小姐。」誠從斜後方。
有如機被關掉開關一般,千都留的雙手停止作。停了一拍,轉向誠。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鏡片之後的眼睛可能是因為一直盯著屏幕,有點嚴肅刻板,但一看到誠,頓時放鬆,變得頗為和。
「是。」回答。這時的角出笑容,白的細緻與明亮的紅口紅非常相襯。圓臉讓看起來有點稚氣,其實只比誠小一歲,這一點他也在之前的對話中不著痕跡地打聽出來了。
「我想查一下渦電流探傷這個項目以前提過哪些申請。」
「渦電流?」
「是這樣寫的。」誠把拿在手上的文件標題給看。
千都留迅速抄下標題。「好。我搜索一下,找到之後列印出來,再送給您,這樣可以嗎?」口齒清晰地說。
「不好意思,這麼忙還麻煩你。」
「哪裡,這也是我分的工作。」千都留微笑著回答。「分的工作」是的口頭禪,或許也是派遣員工的口頭禪,但誠幾乎沒和其他派遣員工說過話,所以並不清楚。
誠回到座位上,一個男同事問他要不要休息一下。這家公司除了高層主管和會客室等特殊場所,嚴同事在工作場合端茶倒水。員工休息時都會到自售貨機購買杯裝飲料。
「不了,我等一下再去。」那人便獨自離開了辦公室。
高宮誠被分配到東西電裝東京總公司專利部快三年了。東西電裝是製造馬達與火花塞等汽車電零件的公司,專利部管理與公司產品相關的所有工業專利權。說便是協助技人員申請其發明技的專利,或是在公司與其他公司發生專利糾紛時提出對策。
不久,三澤千都留便將列印出來的資料拿了過來。「這樣可以嗎?」
「多虧你了,謝謝。」誠邊看文件邊說,「三澤小姐,你休息過了嗎?」
「還沒有。」
「我請你喝杯茶吧。」說著,誠起走向出口,走到一半時向後看了一眼,確認千都留還跟著。
自售貨機在走廊上。誠站在離它有點距離的窗邊,喝著咖啡。千都留雙手捧著裝了檸檬茶的紙杯過來。
「每次看你們工作都覺得很辛苦,一直敲鍵盤,肩膀不酸嗎?」誠問。
「肩膀還好,眼睛更累,因為整天盯著屏幕。」
「是,對眼睛不太好。」
「自從我開始做這份工作,視力就變差了。以前我可不戴眼鏡。」
「哦,這也算一種職業病吧。」
不在電腦前工作時,千都留會把眼鏡取下來。這樣的眼睛就顯得更大了。
「在不同的公司之間來去,對力和神想必都是很大的負擔吧。」
「是啊。不過,和被派去設計相關公司的男同事比起來,我們輕鬆多了。
他們為了趕貨,加班、熬通宵是家常便飯。白天公司的人要用電腦執行一般業務,檢查和修正都只能在晚上進行,我還知道有人一個月加班一百七十個小時呢。「
「那真太厲害了。」
「有些系統是列印程序就要兩三個小時。聽說他們遇到這種況,都會帶睡袋在電腦前打地鋪。神奇的是印表機的聲音一停,他們就會醒來。」
「真慘,」誠搖搖頭,「不過,待遇相對也更好吧?」
對此千都留一臉苦笑。「就是為了削減開支,才會出現派遣員工的況,說穿了,就像用過即扔的免洗碗筷一樣。」
「條件這麼苛刻,虧你們能忍耐。」
「沒辦法,為了養活自己嘛。」說著,千都留啜了一口檸檬茶。誠著微微撅起的模樣。
「我們公司怎麼樣?有沒有虧待你們?」
「公司算是非常好的,既乾淨又舒服。」說著,千都留微微皺起眉頭,「不過,能在這裡工作的日子也不多了。」
「哦?」誠心下一驚,他第一次聽說。
「下個星期分派的工作就差不多結束了。當初簽的就是半年約,再加上最後的檢查工作,我想,頂多下下個星期就結束了。」
「哦……」誠把空紙杯扁,心想應該說些什麼,卻找不到話可說。
「不知道下次會被派去什麼樣的公司。」千都留邊掛著笑,著窗外喃喃道。
2
高宮誠請喝檸檬茶那天,三澤千都留下班后和同一家派遣公司的上野朱一同前往一家位於青山的義大利餐廳吃晚餐。們兩人同年,而且都獨居,所以經常結伴用餐。
「終於要跟東西電裝說再見了。一想到數量巨大的專利竟然全整理好了,雖然都是力氣活,還是忍不住要佩服一下自己。」上野朱把章魚芹菜拉送進裡,讓裝了白葡萄酒的杯子斜向一邊,冷冷地說。的化妝和穿著分明很有人味,言行舉止有時卻非常魯。據本人的說法,這歸咎於出生時的老街。
「不過條件還不錯,」千都留說,「以前那家鋼鐵公司真是糟糕。」
「是啊,那邊本不列討論。」朱撇撇,「高層全是白癡,狗屁不懂,把派遣的人當奴隸,只會在那裡放屁,給的錢又他媽的奇。」
千都留點點頭,喝下葡萄酒。聽朱講話有消除力的效果。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朱的話告一段落時,千都留問道,「繼續工作嗎?」
「對啊,繼續做。」朱用叉子又住炸櫛瓜,另一隻手撐住臉頰,「不過,可能會辭。」
「啊,這樣啊。」
「他家那邊啰嗦得要命。」朱皺起眉頭,「倒是也說我可以工作,不過看樣子只是說說罷了。因為他說什麼不希一天到晚見不到面,讓我聽了很煩。不過,他們家想趕快生孩子,要生當然就不能工作了,跟現在辭掉也沒什麼兩樣。」
朱的話說到一半,千都留點點頭。「我覺得這樣更好。反正這又不是可以一直做下去的工作。」
「是啊。」朱把櫛瓜塞進裡。
朱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對象是大五歲的上班族。本來對婚後是否要維持雙薪家庭有些爭議,看來結論已經出爐。
義大利面送到兩人面前。千都留點了梅膽油麵,朱的是大蒜辣椒面。怕大蒜味就無法食—這是朱一貫的理論。
「你呢?打算繼續做這個工作?」
「嗯……我猶豫了很久,」千都留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面,卻沒有立刻送進口中,「我想先回老家再說。」
「哦,這樣也不錯。」
千都留的老家在札幌。因為考上東京的大學來到東京,但自大學時代到現在為上班族,從來沒有回去過。
「什麼時候?」
「還沒定。不過,我想等東西電裝的工作一結束就走。」
「那就是下星期六或星期日嘍。」朱把一口面送進裡,咽下去,說,「沒記錯的話,高宮先生好像就是那個星期日結婚。」
「咦?真的?」
「應該沒錯,上次我聽別人講的。」
「哦……跟公司的同事嗎?」
「好像不是,聽說是學生時代就在一起了。」
「哦。」千都留吃了口面,卻完全嘗不出滋味。
「不知是何方神聖,不過運氣真好,那麼好的男人可不多啊。」
「你也快結婚了,有什麼好說的?還是說,你其實喜歡他那種類型的?」千都留故意逗。
「哪一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條件好——他可是地主的兒子呢,你知道嗎?」
「完全不知道。」
他們幾乎沒有談過私事,當然沒有機會知道。
「很誇張,聽說他家住城,在那一帶有很多土地,聽說還有好幾棟公寓大樓。爸爸好像已經死了,不過靠房租就可以過得很舒服。有這麼好的條件,那個準媳婦心裡一定暗爽,他爸爸死得好啊!」
「你消息真靈通。」千都留佩服地看著朱。
「專利部的人都知道,所以,打高宮先生主意的人也很多。不過最後還是沒有人能贏他學生時代的朋友。」朱的口氣聽起來很痛快,可能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那個資格。
「高宮先生的話,」千都留大著膽子說,「就算沒有財產,還是會有很多人喜歡吧,他長得帥,又有氣質,對我們又很紳士。」
聽到這話,朱輕輕搖搖手。「你怎麼這麼呆,就是因為家裡有錢,才紳士得起來,外表也才會顯得有氣質。同一個人要是生在窮人家,肯定沒品位沒氣質!」
「也許吧。」千都留輕輕一笑。
主菜鮮魚料理上桌了。兩人聊了很多,話題中不再出現高宮誠。
千都留回到位於早稻田的公寓時,已經過了十點。朱還想再去喝點酒,很累,便拒絕了。
開了門,摁下牆上的開關,慘白的日燈照亮了一房一廳的套間。隨即映眼簾的是雜的和日用品,讓倍疲累。大學二年級便住進這裡,從那時起的種種苦惱與挫折,似乎沉積在房間各個角落。連服都沒換,直接倒在角落的床上。床下傳來的聲音,所有東西都舊了。
腦海里驀地浮現高宮誠的臉孔。
其實,對於他已經有人這事,並非一無所知,曾無意中聽見專利部職員說起。但是,他們往到什麼程度,就不得而知了。無法追問。更何況,即使知道了,也莫可奈何。
為派遣人員,唯一稱得上樂趣的,便是有機會認識形形的男人。千都留每到一個新工作地點,都會暗自期待: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合適的人?
但到目前為止,期待都落空了。絕大多數工作場所幾乎沒有認識異的機會,甚至令人懷疑公司是否為了保障自家的職員,幫們杜絕了可能的敵。
東西電裝卻不同,派遣上工的第一天,便發現了理想的人,那就是高宮誠。
首先吸引的是他的外表。不只因為他五端正,覺得到他發自在的教養、品格。這一點,和只看重外表的其他男職員截然不同。
工作上和他接后,千都留更加確信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他為人,懂得為派遣人員設地著想,也很誠實,對上司不說謊,不敷衍。
結婚就應該找這樣的人,千都留嘆息。
可是,有點會錯了意,以為高宮誠對也有意思。他從沒說過類似的話,但是,他的一些小作、看的眼神、和說話的方式,讓就是有這樣的覺。
看來那是的錯覺。想起白天的事,千都留自嘲地苦笑,差一點就自討沒趣。當高宮誠說要請喝茶時,滿心期待,以為他終於要提出邀約了。他卻沒有開口的樣子,才若無其事地提起待在這裡的時間不多了。想,若得知此事,也許他會到著急。然而他似乎沒有任何特別的覺。到了新公司,也要好好努力啊——他只是這樣說。
反覆咀嚼朱的話,千都留深切到他的反應乃是理所當然。一個兩周后就要結婚的人,自然不會留意一個派遣人員。他自始至終不變的溫,純粹出於善良的本。
千都留決心不再想他。起,手拿枕邊的電話,準備打回札幌老家。突然說要回家,故鄉的父母會有什麼反應?對連過年都不回家的兒,他們說不定至今仍余怒未消。
3
從凸窗吹進來的風充滿秋天的味道。第一次來看房子的時候,還飄著梅雨時常見的綿綿細雨。高宮誠想起短短三個月前的事。
「真是個適合搬家的好天氣。」原本在拭地板的高宮賴子停下手邊的作,「本來擔心天氣不好,像現在這樣,搬家的人好做事多了。」
「搬家公司是專業的,天氣對他們沒什麼影響。」
「哎喲,那可不見得。山下家上個月不是幫媳婦搬家嗎?他們說遇到颱風,差點搬不。」
「颱風是例外,現在都十月了。」
「十月也有可能下大雨呀。」
賴子再度手的時候,對講機的鈴響了。
「會是誰呢?」
「應該是雪穗吧?」
「有鑰匙。」說著,誠拿起裝設在客廳牆上的對講機聽筒。
「喂。」
「是我,雪穗。」
「是你,忘了帶鑰匙?」
「不是……」
「嗯,我先開門。」
誠按下開門鈕,走到玄關,開了鎖,打開門等著。
聽到電梯停止的聲音,有腳步聲接近。不久,唐澤雪穗的影出現在走廊轉角,穿著淺綠線衫和白棉質長。可能是因為今天特別暖和,把外套拿在手上。
「嗨!」誠笑著招呼。
「對不起,我買了好多東西,來晚了。」雪穗把手上的超市袋子拿給他看,裡面有清潔劑、百潔布和塑料手套等品。
「上星期不是打掃過了嗎?」
「已經過了一個星期,而且等傢搬進來以後,一定到都髒兮兮的。」
的話讓誠大搖其頭。「原來人都會說一樣的話,媽也這麼說,還帶了一套掃除用過來。」
「啊!那我得趕快幫忙。」雪穗急忙掉運鞋。看到穿運鞋,誠到意外,總是穿著很高的高跟鞋。想到這裡,他才發現自己第一次看到雪穗穿長。
他說出這件事,臉上出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搬家的日子穿子、高跟鞋,不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了嗎?」
「一點不錯。」裡面傳來聲音,賴子捲起袖子笑著走出來,「你好呀,雪穗。」
「您好。」雪穗低頭行禮。
「這孩子一直就是這樣,從沒打掃過自己的房間,完全不知道又又掃的有多累人。以後雪穗可辛苦了,你要多擔待啊。」
「哪裡,您不用擔心。」
賴子和雪穗一進客廳,便開始決定打掃的順序。誠聽著兩人的對話,像剛才一樣站在凸窗邊,看著下方的馬路。傢應該快送到了,電送達的時間指定在一個小時后。
就快到了,誠想。再過兩個星期,他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在這之前,都不太有現實,但是現在距離如此之近,他又不由得張起來。
雪穗早已穿上圍,開始拭隔壁和室的榻榻米。即使一居家打扮也毫無損的,是真正的人。
「整整四年啊。」誠喃喃自語,他指的是與雪穗往的時間。
他在大四的時候認識了雪穗,當時他參加的永明大學社舞社與清華子大學社舞社舉辦聯合練習,也加了社團。
在好幾個新生當中,雪穗顯得特別耀眼。緻的五,勻稱的材,簡直就是流行雜誌的封面郎。許多男社員都為傾倒,夢想著能為的人。
誠也是其中之一。那時他剛好沒有朋友也是原因之一,但自第一眼看到,他的心就被奪走了。即使如此,若是沒有後來的機緣,他大概也不會追求雪穗。他知道有好幾個社友都被拒絕了,以為自己也只有吃閉門羹的份兒。
然而,一次雪穗主對他說,有一個舞步怎麼也學不會,希他能教。對誠而言,這可謂天賜良機。他以一對一特訓的名目,功取得與眾人的偶像獨的機會。
在他們一再單獨練習的過程中,誠覺到,雪穗對自己的印象也不差。有一天,他下定決心找約會。
雪穗定定凝視著誠,這樣回答:「你要帶我去哪裡?」
誠強忍心頭的狂喜,回答:「你喜歡的任何地方。」
他們去看了音樂劇,在義大利餐廳用餐。然後,他送回家。
接下來四年多的時間,他們兩人一直都在一起。
誠認為,如果那時沒有主請他教舞,他們多半不會展開往。因為翌年他將畢業,此後想必也不會再見面。一想到這裡,他真是抓住了唯一的機會。
同時,另一位社員退社,也對他們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影響。事實上,誠也注意到另一位新社員。當時他視雪穗為高不可攀的對象,曾考慮過追求那位孩。那個名川島江利子的社員,雖然不像雪穗般麗出眾,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似乎和在一起便能安心。然而,川島江利子不久便突然退出社舞社,與非常親近的雪穗也說不清退社的真正原因。
如果江利子沒有退社,誠對展開追求,會有什麼結果呢?他想,即使遭到拒絕,事後也不會轉而追求雪穗。這樣況便完全不同。至,他不可能在兩星期後,於東京都的酒店與雪穗結婚。人的命運真是難以預料啊,他不由得發此慨。
「哎,你明明有鑰匙,怎麼還按對講機?」誠問正在打掃廚房流理臺的雪穗。
「因為不能擅自進來呀。」手也不停地回答。
「為什麼?就是要讓你進來才給你鑰匙。」
「可是,畢竟還沒有舉行婚禮。」
「何必在乎這些。」
聽到這裡,賴子了進來:「這就是為婚前婚後劃清界限呀!」說著,對兩個星期後即將為媳婦的孩微笑。雪穗也對兩個星期後即將為婆婆的人點頭致意。
誠嘆了口氣,視線回到窗外。母親似乎從第一次見到雪穗便喜歡上了。或許是命運的線將自己與唐澤雪穗綁在一起,而且,也許只要順著這條線走,一切都會很順利。但是……
現在卻有另一個孩的臉孔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即使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每每一回過神,卻發現想的都是。誠搖搖頭,一種類似焦躁的緒支配著他的心神。
幾分鐘后,家行的卡車到了。
4
翌日晚上七點,高宮誠來到新宿車站大樓的某家咖啡館。
鄰桌兩個關西口音的男子正大聲談論棒球,話題當然是阪神老虎隊。這支一直於低迷狀態的球隊今年卻讓所有專家跌破眼鏡,優勝竟已唾手可得。這難能可貴的佳話似乎大大地鼓舞了關西人。在誠的公司,向來不敢聲張自己是阪神球迷的部長突然立臨時球迷俱樂部,幾乎每天下班都去喝酒狂歡。這熱短期勢必不會消退,使為巨人隊球迷的誠到不勝其煩。
但關西口音倒是令人懷念。他的母校永明大學位於大阪,大學四年,他都獨自住在位於千里的公寓。他喝了兩口咖啡,等待的人出現了。穿著灰西裝的影瀟灑利落,十足一個職場英。
「再過兩個星期就要告別單,心境如何啊?」筱冢一不懷好意地笑著,坐在對面的位子上。服務生過來招呼,他點了意式咖啡。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出來。」誠說。
「沒關係,星期一比較閑。」筱冢蹺起修長的。
他倆念同一所大學,也雙雙參加社舞社。筱冢是社長,誠是副社長。想學社舞的大學生家境多半頗為富裕。筱冢出豪門,伯父是大製藥公司的老闆,老家在神戶。他現在來到東京,在該公司的業務部任職。
「你應該比我更忙吧?有很多事要準備。」筱冢說。
「是啊,昨天傢和電送到公寓。我準備今晚自己先過去住。」
「這麼說,你的新居差不多就緒了。就只差新娘嘍。」
「的東西下星期六就會搬進去。」
「啊,時候終於到了。」
「是啊。」誠移開視線,把咖啡杯端到邊。筱冢的笑容顯得那麼耀眼。
「你要找我談什麼?昨天聽你在電話上說的好像很嚴重,我有點擔心。」
「嗯……」
昨晚誠回家之後打電話給筱冢。可能因為他說有事不方便在電話里談,筱冢才會擔心。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你該不會現在才說你捨不得單生活吧?」說著,筱冢笑了。
他在開玩笑。但是,此刻的誠,卻連說幾句俏皮話來配合這個笑話的心都沒有。就某種角度而言,這個笑話的確一語中的。
筱冢似乎從誠的表看出端倪,他蹙起眉頭,把上半湊過來:「哎,高宮……」
這時,服務生送來了咖啡。筱冢稍稍離桌子,眼睛卻盯著誠不放。
服務生一離開,筱冢也不咖啡杯,再度問道:「你在開玩笑,是吧?」
「老實說,我很迷惘。」誠雙手抱,迎向好友的眼神。
筱冢瞪大了眼睛,半開,然後像提防什麼般張了一番,再度凝視著誠。「這個時候了,你還迷惘什麼?」
「就是,」誠決定開誠布公,「我不知道該不該就這樣結婚。」
一聽這話,筱冢的表定住了,雙眼在誠的臉上打量,接著緩緩點頭。「別擔心。我聽說過,大多數男人結婚前都想臨陣逃,因為突然覺有家室的負擔和拘束就要真了。別擔心,不是只有你這樣。」
看樣子,筱冢凈往好的方面想了。但誠不得不搖頭。「很憾,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
筱冢問了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誠卻無法直視他的眼睛。他到不安,如果把現在的心老實告訴筱冢,他會多麼瞧不起自己?但是,除了筱冢,實在無人可以商量。他猛喝玻璃杯里的水。「其實,我有了其他喜歡的人。」
他決定豁出去了。
筱冢沒有立刻反應,表也沒變。誠以為,也許他說得不夠明白,他準備再說一次,便吸一口氣。
就在這時,筱冢開口了:「哪裡的人?」他嚴肅地直視著誠。
「現在在我們公司。」
「現在?」
誠把三澤千都留的況告訴一臉不解的筱冢。筱冢的公司也僱用了人才派遣公司的人,他一聽便知。
「這麼說,你和只有工作上的接,並未私下見面什麼的,嗯?」筱冢問。
「以我現在的境,不能和約會。」
「那當然。可這樣你並不知道對你的覺了。」
「是。」
「既然這樣,」筱冢的角出一笑容,「最好把忘了吧。在我看來,你只是一時意迷。」
誠對好友的話報以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如果我是你,大概也會說同樣的話。」
「啊,抱歉。」筱冢好像發現了什麼,連忙道歉,「如果只是這樣,不用我說你自然也明白。你就是因為無法控制,煩惱不已,才找我商量。」
「我自己知道,我腦袋裡想的事有多荒唐。」
筱冢附和般點點頭,喝了一口有點變涼的咖啡。「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
「哦。」誠稍微想了想,答道,「今年四月吧,從我第一次見到開始。」
「半年前?你怎麼不早點採取行?」筱冢的聲音里有些不耐。
「沒辦法,那時結婚場地已經預約好了,下聘的日子也定了。不,先別說那些,連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那種。就像你剛才說的,我也以為只是一時意迷,要自己趕快甩開那份莫名其妙的。」
「可直到今天都甩不掉,啊?」筱冢嘆了口氣,手抓了抓頭,學生時代曾略加整燙的頭髮如今理得很短,「只剩兩個星期了,競冒出這種麻煩事。」
「抱歉,能夠商量這種事的人只有你了。」
「我無所謂,」上這麼說,但筱冢仍皺著眉頭,「可問題是你並不知道的心意,你連怎麼看待你都不知道吧?」
「當然。」
「這樣……關鍵看你現在怎麼想。」
「我不知道該不該抱著這樣的心結婚,說得更直白一點,我並不想在這種狀態下舉行婚禮。」
「你的心我明白,雖然我沒經驗。」筱冢又嘆了口氣,「那,唐澤呢?你對又怎樣?不喜歡了?」
「不,不是。我對的還是……」
「只不過不是百分之百了?」
被筱冢這麼一說,誠無言以對。他把玻璃杯里剩下的水喝。
「我不好說什麼不負責任的話,但我覺得,以你現在的狀況結婚,對你們兩個都不太好。當然,我是說你和唐澤。」
「筱冢,如果是你,會怎麼做?」
「要是我,一旦婚事定了下來,就儘可能不和別的人打照面。」
聽此一說,誠笑了。不用說,他的笑容並非發自心。
「就算這樣,萬一我在結婚前有了喜歡的人,」筱冢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抬眼向上,再度看著誠,「我會先把婚禮取消。」
「即使只剩兩周?」
「只剩一天也一樣。」
誠陷沉默,好友的話很有分量。
為緩和氣氛,筱冢出潔白的牙齒笑了笑。「事不關己,我才能說得這麼毒。我知道事沒這麼簡單。再說,這跟深淺也有關係,我並不知道你對那孩的有多深。」
對於好友的話,誠重重點頭。「我會作為參考。」
「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同,無論你得出什麼結論,我都沒有異議。」
「等結論出來,我會向你報告。」
「你想到再說吧。」筱冢笑了。
5
手繪地圖上標示的大樓就在新宿伊勢丹旁邊,三樓掛著鄉土居酒屋的招牌。
「既然要請,不會找好一點的地方啊?」進了電梯,朱憤憤不平。
「沒辦法,歐吉桑主辦的嘛。」
聽到千都留的話,朱一臉不耐煩地點頭說道:「哼!」
店門口裝有自式的和式格子門。還不到七點,就聽得到喝醉的客人大聲喧鬧。隔著門,可以看到摘下領帶的上班族。
千都留們一進去,便聽到有人喊:「喂!這邊這邊!」一千人都是東西電裝專利部的面孔。他們佔據了幾張桌子,好幾個已經喝得滿臉通紅。
「要是敢我倒酒,老娘立刻翻桌走人。」朱在千都留耳邊悄聲說。事實上,們不管去哪家公司,聚餐場合都經常被迫倒酒。
千都留猜想,今天應該不至於,再怎麼說,這是們的歡送會。
一群人照例說著告別的話,幹了杯。千都留看開了,把這當作工作的一部分,出親切的笑容,心想散會時一定得提高警覺。非禮公司同事,事要是鬧開來會很難堪,但對方若是派遣人員便無此後患。有這種想法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多,這一點千都留是憑過去經驗知道的。
高宮誠坐在斜對面,偶爾把菜送進口中,用中杯喝啤酒。平常話就不多的他,今天只被當作聽眾。
千都留覺到他的視線不時投在自己上,朝他看去,他便移開目,有這種覺。不會吧,你想太多了。千都留告誡自己。
不知不覺間,話題轉到朱的婚事。有點醉意的主任開起老掉牙的玩笑,說什麼很多男同事都想追朱。
「在如此的一年結婚,未來真令人擔心。要是生了男孩,我一定要取名為虎男,讓他沾沾阪神老虎隊的。」朱大概也醉了,說這些話取悅大家。
「說到這裡,聽說高宮先生也要結婚了,對不對?」千都留問,特別留意不讓聲音聽起來不自然。
「嗯,是啊……」高宮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就是後天了,後天。」坐在千都留對面一個姓田的男子,拍著高宮誠的肩膀說,「後天,這傢伙多彩多姿的單生活就要結束了。」
「恭喜恭喜。」
「謝謝。」高宮小聲回答。
「他啊,不管哪一方面都得天獨厚,完全不需要恭喜他。」田說起話來舌頭有點不靈。
「哪裡啊?」高宮雖然出困擾的表,仍然保持笑容。
「就是就是,你命實在太好了。嘿,三澤小姐,你聽聽,他明明比我小兩歲,卻已有了自己的房子。這種事有天理嗎?」
「那不是我的。」
「怎麼不是,那間公寓不必付房租吧?那不你的房子什麼?」田說得唾沫橫飛,就是不放過高宮。
「那是我媽的房子,我只是借住,跟食客沒兩樣。」
「聽到沒有?他媽媽有房子。你不覺得他命很好嗎?」田一邊徵求千都留的同意,一邊往自己的酒杯倒酒。一口氣喝乾后,又繼續說:「而且啊,平常人家說的公寓,都是指兩居或三居的,他可不是,他家有一整棟公寓,他分到其中一套。這種事有天理嗎?」
「前輩,放過我吧。」
「不行,天理不容啊!還沒完哩!這傢伙要娶的老婆,還是個大人。」
「田前輩。」高宮出全無招架之力的表。為了讓田閉,他往田的酒杯中倒酒。
「那麼漂亮呀?」千都留問田,這正是興趣的地方。
「漂亮,漂亮!漂亮得可以去當明星了。而且,連茶道、花道什麼的都會,對不對?」田問高宮。
「呃,還好。」
「厲害吧?英文還溜得很咧。可惡!為什麼你這傢伙就這麼走運!」
「好了,田,你就等著看吧,人不會一直走運。不久好運也會找上你的。」坐在邊上的科長說。
「哦,會嗎?什麼時候?」
「我看,大概下世紀中吧。」
「五十年以後的事,到時候我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呢。」
田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千都留也笑了,眼看高宮,一瞬間兩人目相撞。千都留覺得他好像想說些什麼,但這一定也是錯覺。
歡送會在九點結束,離開店時,千都留住高宮。「這是結婚禮。」從包里取出一個小包裹,是昨天下班后買的,「今天本來想在公司里拿給你的,但沒有機會。」
「這……你不用破費。」他打開包裝,裡面是條藍手帕,「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
「這半年來多謝你了。」雙手在前併攏,低頭行禮。
「我什麼都沒做啊。倒是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想暫時回老家休息一陣,後天回札幌。」
「哦……」他點點頭,收起手帕。
「高宮先生是在赤坂的酒店舉行婚禮吧?那時我大概已經在北海道了。」
「你一早出發?」
「明晚我準備去住品川的酒店,想早一點出發。」
「哪家?」
「公園景。」
高富聞言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這時口傳來聲:「哎,你們在幹什麼?大家都已經下去了。」
高宮稍稍舉手,邁開腳步。千都留跟在他後,想,以後再沒機會看他的背影了。
6
參加三澤千都留等人的歡送會後,高宮誠回到城的老家。
家裡目前住著母親賴子與外公外婆。已去世的父親是贅婿,賴子才是代代均為資本家的高宮家嫡系傳人。
「只剩兩天了,明天可夠忙的,得上容院,還得去取定做的首飾。得起個大早才行。」賴子在古古香的餐桌上攤開報紙,削著蘋果皮說。
誠坐在對面,假裝看雜誌,其實在注意時間。他準備十一點打電話。
「要結婚的是誠,你打扮得再又有什麼用。」沙發里的外公仁一郎說。他面前擺著西洋棋盤,左手握著煙斗。年過八旬的他走起路來背脊仍得筆直,聲音也很洪亮。
「可是,參加孩子婚禮的機會,這輩子就這麼一次,稍微打扮一下有什麼關係,對不對?」
最後那句是朝坐在仁一郎對面織線的文子問的。小的外婆默默地微笑。
外公的西洋棋、外婆的線,以及母親朝氣蓬的話音,自誠的孩提時代,這些便構這個家獨特的世界,即使他後天就要結婚,今晚這一切仍舊沒有改變。他深這個家不變的一切。
「不過,沒想到誠要娶媳婦啦,那就表示我真的是個糟老頭子了。」仁一郎頗有地說。
「我是覺得,要結婚,他們兩個都太小了,不過都往四年了,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說著,賴子看看誠。
「雪穗那孩子非常好,這樣我也放心了。」文子說。
「嗯,那孩子好,年紀雖輕,卻很懂事。」
「我也是,從誠第一次帶到家裡,我就很喜歡。教得好的孩兒家果然不一樣。」賴子把切好的蘋果裝盤。
誠想起第一次帶雪穗見賴子他們的景。賴子首先便對的容貌十分欣賞,接著對與養母兩人相依為命的境遇到同,後來知道養母不但教導雪穗大小家事,甚至指導茶道、花道,更是佩服不已。
吃了兩片蘋果,誠站起來,快十一點了。「我上樓了。」
「明晚要跟雪穗們吃飯,可別忘了。」賴子突然說。
「吃飯?」
「雪穗和媽媽明晚不是住酒店嗎?我打了電話過去,問們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幹嗎自作主張啊?」誠的聲音提高了。
「哎喲,不行嗎?反正你明晚本來就要跟雪穗面嘛。」
「……幾點開始?」
「我預約了七點,那家酒店的法國菜可是出了名的。」
誠一語不發地離開客廳,爬上樓梯,走向自己的房間。
除了最近剛買的服,所有東西幾乎都原封不地留在這裡。誠坐在學生時代便用的書桌前,拿起桌上電話的聽筒。這是他的專線電話,現在依然保持通話狀態。
看著在牆上的號碼,他按下按鍵式電話的數字鍵。響了兩聲,電話接通了。
「喂。」聽筒傳來冷淡的聲音,對方可能正聽著古典音樂以消除工作的疲憊。
「筱冢?是我。」
「哦,」聲調變高了些,「怎麼?」
「現在方便嗎?」
「方便。」筱冢一個人住在四谷。
「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多半會嚇到你,你要沉住氣,聽我說。」
這幾句話似乎讓筱冢猜到了接下來的談話容,他並未立刻回應,誠也保持沉默,耳邊只聽到電話的雜訊。這時,誠想起大約三個月前,通話質量變差了,不容易聽清對方的聲音。
「上次那件事的後續?」筱冢總算開口問道。
「對,就是那件事。」
「哈!」聽筒里傳來輕笑聲,但是,恐怕並非真笑。「後天就是你的婚禮了吧?」
「上次是你說,即使是前一天,你也會取消。」
「我是說過。」筱冢的呼吸有點了,「你是認真的?」
「對。」誠咽了一口口水才繼續說,「明天,我想向表明心意。」
「就是那位派遣人員,姓三澤的?」
「嗯。」
「表明之後呢?向求婚?」
「我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把心告訴,也想知道的心意。就這樣。」
「如果說對你沒意思呢?」
「那就一切到此為止。」
「然後你準備第二天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跟唐澤舉行婚禮?」
「我知道這樣很卑鄙。」
「不會,」筱冢頓了頓才說,「我想,這一點心機確實不能。最重要的是選擇你不會後悔的路。」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稍微輕鬆一點了。」
「問題是,」筱冢低聲音,「如果那孩也喜歡你,你怎麼辦?」
「到時候……」
「拋開一切?」
「是。」
耳邊聽到呼的一聲嘆息。「高宮,這可不是一樁小事。你明白嗎?這會給多人帶來麻煩,會傷多人的心?別的不說,唐澤會有什麼……」
「我會補償,盡我所能。」
雙方再度陷沉默,只有雜訊在電話線之間來去。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一定是痛下決心了,我不再說什麼。」
「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不用對我覺得過意不去,反倒是你,看來,後天可能會有一場大。連我都忍不住渾起皮疙瘩了。」
「我也是,沒法不張。」
「也難怪。」
「對了,我有件事想拜託你,明晚有空嗎?」
7
決定命運的那一天從早上便沉沉的,好像隨時都會下雨。誠較晚才吃早餐,然後在自己的房間里呆著天空。昨晚沒睡好,他頭痛得很厲害。他思索著如何聯繫上三澤千都留。他知道今晚將下榻品川的酒店,所以,迫不得已時,可以直接到酒店找,但他希儘可能在白天見到,向表白。
但他找不出方法。他們沒有私下往來,他既不知道的電話,也不知道住址。是派遣人員,公司的通訊簿上自然不會有的名字。
科長或主任也許知道,但該怎麼開口詢問?更何況,他們不見得會將通訊簿放在家裡。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到公司去直接查。今天雖然是星期六,公司加班的同事應該不。即使他到辦公室找東西,也不必擔心有人起疑。
誠暗道事不宜遲,從椅子上站起,玄關的門鈴忽然響了。他立即產生不祥的預。
大約一分鐘后,他證實了自己的直覺果然準確。房間外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像穿著拖鞋走路的獨特腳步聲,應該是賴子。
「誠,雪穗來了。」賴子在門外說。
「來了?我馬上下去。」
雪穗正在客廳和賴子、外公、外婆喝紅茶。今天穿著深棕套裝。
「雪穗帶來了蛋糕,來一塊?」賴子問道,看來心甚佳。
「不了。呃,你怎麼會來?」誠看著雪穗問。
「我買了好幾樣旅行用品,想請你陪我去買。」像唱歌般地說,一雙杏眼發出寶石般閃耀的輝。已經出新娘的表了,這麼一想,讓誠覺得心中很痛。
「哦……那,該怎麼辦呢?我有點事要去公司一趟。」
「什麼!都這時候了!」賴子雙眉鎖,「結婚前還人去上班,你們公司有病啊?」
「不是,也算不上是工作,只是想看一下資料。」
「那麼,買東西時順道去吧?」雪穗說,「不過,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進公司?你不是說過,假日的時候不必穿制服,非公司職員也可以自由進出。」
「嗯,是可以……」誠心彷徨不安,他全未料到雪穗會這麼建議。
「工作狂真討人厭。」賴子扁扁,「家庭和工作,哪一個重要?」
「好,反正也不急,我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真的?我無所謂呀。」雪穗說。
「嗯,不去了,沒關係。」誠對著未婚妻笑,心裡盤算著晚上直接到飯店找三澤千都留。
他說聲「我去換服」,要雪穗等候,然後回到房間,立刻打電話給筱冢。「我是高宮。那件事沒問題吧?」
「嗯,我九點準時到。你呢?跟聯繫上了?」
「還沒,我還是找不到的聯繫方式。更麻煩的是我現在要陪雪穗去買東西。」
筱冢在電話那頭嘆氣。「聽著我都替你覺得累。」
「抱歉,要你替我做這種事。」
「沒辦法啊,那就九點。」
「麻煩了。」
掛斷電話,換好服,誠打開門,猛見雪穗就站在走廊上。他不嚇了一跳。雙手放在背後,靠牆凝視著他,角出淺淺的笑容,看起來和平常的微笑似乎有所不同。「你好慢,我過來看看。」說。
「抱歉,我在選服。」
正當他準備下樓,雪穗從背後問道:「那件事是什麼事?」
誠差點一腳踩空。「你聽我說話?」
「是聲音自己傳出來的。」
「哦……是工作上的事。」他走下樓梯,生怕繼續追問,好在沒再開口。
他們在銀座購,繼三越、松屋等著名百貨公司后,又走進名牌專賣店。
說是要買旅行用品,但誠看雪穗並無意買東西。他指出這一點,聳聳肩,吐了吐舌頭。「其實我只是想好好約個會。因為,今天是我們單的最後一天呀,可以吧?」
誠輕嘆口氣,他總不能說不行。著雪穗逛街的開心模樣,他回想起他們在一起的四年時,重新審視自己對的。是啊,因為喜歡,才會往到現在。但是,決心結婚的直接原因是什麼?是對深厚的嗎?很憾,或許並非如此,他想。他是在兩年前開始認真考慮結婚的,因為那時發生了一件意外。
一天早上,雪穗約他在東京一家小商務酒店見面。後來他才知道,為什麼在那裡投宿。
雪穗以前所未見的嚴肅表等候著他。
「我想讓你看看這個。」說著,往桌上一指。那裡豎著一明的管子,長度大約只有香煙的一半,裡面裝了量。「不要,從上面看。」加了一句。
誠照所言往下看,看到管底有兩個小小的同心圓。他把看到的形說出來,雪穗便默默地遞給他一張紙。那是驗孕的說明書,上面說明若出現同心圓,便代表檢驗結果為。
「說明書說要檢查早上起床后第一道尿。我想要讓你看看結果,才來這裡住的。」雪穗說,聽得出本已確信自己懷孕了。
誠的臉想必極為難看,雪穗卻開朗地說:「放心吧,我不會生下來,醫院我也自己去。」
「真的?」誠問。
「嗯,因為現在還不能生孩子吧?」
坦白說,聽到雪穗的話,誠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來。自己即將為父親,這種事他連想都沒想過,自然也沒有心理準備。
正如雪穗所說,單獨上醫院,悄悄接了墮胎手。那段時期,大約有一個星期沒有看見,後來的舉止和之前一樣開朗。絕口不提孩子的事,即使他想開口詢問,也立刻察覺,總是搶先搖頭說:「什麼都別再說了,我沒事,真的。」
因為這件事,誠開始認真考慮和的婚事,他認為這是男人的責任。
然而,誠現在卻認為,當時自己是不是忘了更重要的事……
8
喝著餐后的咖啡,誠看看手錶,已經九點多了。
高宮家與唐澤家七點開始的聚餐,從頭到尾幾乎全是賴子在說話,雪穗的養母唐澤禮子始終面帶寬容的笑容扮演聽眾的角。禮子是一位高雅的士,的高雅來自於理。一想到明天也許會辜負,誠不由得疚。
離開餐廳時大約是九點十五分。這時,賴子一如誠所預料地提議,時間還早,不妨去酒吧坐坐。
「酒吧人一定很多,去一樓大廳吧。那裡一樣可以喝酒。」
唐澤禮子首先贊誠的意見,似乎不擅飲酒。
一行人搭乘電梯來到一樓,誠看看鐘,已過了九點二十分。四個人進大廳時,背後傳來「高宮」的聲,誠回頭,筱冢正向他走來。
「嘿?」誠故作驚訝。
「你怎麼這麼慢?我還以為計劃中止了。」筱冢小聲說。
「晚餐拖太久了,不過,你來得正好。」
假裝談幾句后,誠回到雪穗等人邊。「永明大學畢業的校友就在這附近聚會,我去個臉。」
「何必在這時候去呢?」賴子顯然很不高興。
「有什麼關係呢?和朋友之間的來往也很重要。」唐澤禮子說。
「不好意思。」誠向低頭道歉。
「要儘可能早點回來哦。」雪穗看著他的眼睛說。
「嗯。」誠點點頭。
一離開大廳,誠便和筱冢衝出酒店。值得慶幸的,是筱冢開來了車保時捷。
「要是超速被抓,罰款可要你付。」說完,筱冢立刻發。
公園景酒店距品川車站五分鐘路程。接近十點時,誠在酒店大門前下車。
他直奔前臺,說要找在此住宿的名三澤千都留的子。頭髮剪得乾淨利落的酒店職員禮貌地回答:「三澤小姐的確預約了,但尚未住。」他還說,預定抵達時間是晚上九點。
誠向他道謝,離開了前臺,環視大廳一周,在附近的沙發上坐下,那裡可以清楚地看見前臺。
不久,就會出現,是如此想象,心臟便加速跳。
9
千都留於九點五十分抵達品川車站。整理房間、準備回家,比預期花費的時間要長。
隨人群走過車站前的十字路口,向飯店走去。
公園景酒店的行人專用口雖然在馬路上,但要到正門,必須走過酒店的庭院。千都留提著沉重的行李,在蜿蜒的小路上前進。燈照亮了五彩繽紛的花朵,卻無心欣賞。
總算接近酒店正門了,一輛輛計程車陸續駛進玄關,讓乘客下車。千都留想,來這種酒店,畢竟還是坐車才有派頭。酒店門房似乎也對徒步前來的客人視若不見。
正當千都留準備穿過正門時——「小姐,打擾了。」背後突然有人。回頭一看,是一個穿黑西裝的年輕男子。
「很抱歉,請問您現在要去辦理住手續嗎?」男子問道。
「是啊。」千都留頗有戒心地回答。
「我是警察。」說著,男子從西裝側翻出黑的證件讓看了一眼,「有件事務必請您幫忙。」
「我?」千都留非常驚訝,自認為並未涉任何事件。
「麻煩移駕到這邊。」男子往庭院走去,千都留無奈地跟著過去。
「今晚您是單獨住宿嗎?」男子問。
「是的。」
「您一定得住這家?後面也有酒店,不能住那邊嗎?」
「倒也無所謂,但是我預約了……」
「所以,我們才想請您幫忙。」
「怎麼幫?」
「其實,有個嫌疑人住在這家酒店,我們希就近監視。可是很不巧,今晚有團訂房,酒店騰不出房間。」
男子想說的,千都留已經明白了,「才想要我的?」
「是。」男子點頭,「要已經住的房客換房間太困難,而且如果有異,恐怕會被人發現。所以,我才會在外面等候已經預約但尚未住的房客。」
「哦,這樣……」千都留看看對方。仔細一看,他給人的覺相當年輕,可能是新警察,但他整齊的西裝和極有誠意的態度博得了的好。
「如果您能諒,我們會負責您今晚的住宿費用,並送您到酒店前。」男子說。他有一關西口音。
「後面是皇后大酒店吧?」千都留向他確認,那家酒店比公園景可高檔得多。
「我們保留了皇后大酒店四萬元的房間。」男子似乎看穿了的心思,提到房間的等級。
那是絕對不會自掏腰包去住的房間,想,這讓打定了主意。「既然這樣,我無所謂。」
「謝謝您!現在我送您去。」男子手接過千都留的行李。
10
時間超過十點半,三澤千都留仍未現。
誠攤開別人留下的報紙,目卻沒有從前臺離開。這時,他並不急於表白,一心只想快點看到。心臟的跳依然急促。
一個人走近前臺,他登時神一振,但發現長相完全不同,遂失地垂下視線。
「我沒有預約,請問還有房間嗎?」客人問。
「您一位嗎?」前臺里的男子問。
「是的。」
「單人房可以嗎?」
「可以。」
「好的。我們有一萬二千元、一萬五千元和一萬八千元三種房間,請問您要哪一種?」
「一萬二的就可以。」
原來沒有預約,空房也很多啊,誠想。今晚這裡似乎沒有團客人。
誠一度將視線投向口,接著又杲著報紙。他看著文字,容卻完全沒有進腦海。
即使如此,仍有一則報道引起了他的興趣,容與竊聽有關。
自去年起,某黨派遭警方竊聽事件頻傳。為此,各界對維護公共安全的做法議論紛紛。
但是,誠關心的並不是這類政治議題,他在意的是發現竊聽的過程。
電話雜訊增多和音量變小,是促使電話所有人委託日本電信電話(NTT)調查的原因。
我家應該沒問題吧,他想,他的電話也出現了報道中描述的形。只不過,他實在想不出竊聽他的電話有什麼用。
正當誠折好報紙時,前臺職員來到他邊。「您在等候三澤小姐嗎?」來人問道。
「是。」誠不由得站起來。
「是這樣,剛才我們接到電話,說要取消三澤小姐的預約。」
「取消?」霎時間,誠全發熱,「現在在哪裡?」
「這一點我們沒有問。」來人搖頭,「而且,打來電話的是一位男士。」
「男士?」
「是的。」來人點點頭。
誠踉踉蹌蹌地邁開腳步,不知如何是好。但至他可以確定,繼續在這裡等下去已毫無意義。
他從大門離開。門前停著一輛計程車,他搭上最前面的一輛,代司機到城。一笑意不覺湧現,對自己的稽到可笑。他想,自己與之間終究沒有命運之繩相連。平常極有人會取消準備投宿的飯店,現在這種偶發事件竟然發生了。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中有一不知名的力量在作祟。回顧過去,他曾有無數告白機會。或許他一開始就錯了,不該平白錯過良機,蹉跎至今。
他從口袋裡取出手帕,去額上不知何時冒出的汗水,這才發現那條手帕是千都留送給他的。
他想起明天婚宴的程序,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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