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生還》第十四章

他們把勞倫斯·沃格雷夫先生抬到他的房間里,放在床上,然後回到客廳,站在那兒瞠目結舌,面面相覷。布爾沉重地說:「現在我們幹什麼?」隆德輕快地說:「弄點東西吃。要知道,我們得吃飯啊。」他們再一次走進廚房,打開一聽口條罐頭,機械地吞進肚裡,幾乎嘗不出味道來。維拉說:「以後我絕不再吃口條了。」

他們結束了這頓飯,圍坐在廚房裡的桌子旁邊,彼此愣愣地著。布爾說:「現在只剩我們四個了……下一個該到誰?」阿姆斯特朗睜大眼睛,沒有怎麼想就說:「我們必須十分小心……」他忽然又住了

爾點點頭。「這正是法說的話……但是他已經死了!」阿姆斯特朗說:「我真奇怪這事是怎麼發生的?」隆德咒罵道:「手段真是又狡猾又毒辣!那玩意是故意放在克萊索恩小姐的房間里的。我們果然騙了,以為有人想謀殺,匆匆忙忙地衝上樓。於是,在一片混中,老法冷不防遭了毒手。」布爾說:「為什麼沒有人聽到槍聲呢?」隆德搖搖頭。「當時克萊索恩小姐在那兒尖,風聲也很大,加上我們自己跑來跑去喊著。不可能,槍聲不可能聽得到。」他停了一下,「可這種詭計不能再使用了,他下一次得試試別的手段了。」

爾說:「他也許會試的。」他的語調顯得很不愉快。這兩個人互相乜斜著眼睛看著。

阿姆斯特朗說:「我們四個人,可我們不知道哪一個……」布爾說:「我知道……」維拉說:「我一點也不懷疑……」阿姆斯特朗慢慢地說:「我想我確實知道……」菲利普·隆德說:「我認為我有個非常好的主意……」他們又都互相著……維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我覺有些不好過。我得去睡覺……我已經疲力竭了。」

德說:「頂好都去睡。坐在這兒互相瞪眼睛不是件好事。」

爾說:「我沒意見……」

醫生喃喃地說:「最好如此——雖然我懷疑有誰能睡得著。」

他們向門口走去。布爾說:「我真想知道那枝手槍到哪兒去了……」

他們走到樓上。

接下去的作有些像喜劇中的鏡頭,四個人一齊站著把手放在自己寢室的門把上。然後,彷彿有一聲號令,每個人都踏進房間把門閉上。一陣門栓、上鎖和移的聲音。四個嚇得喪魂失魄的人把自己鎖在裡面等待明天。

菲利普·隆德在門把手下面放了一把椅子把門抵住,轉過來長噓了一口氣。他悠閑地走到梳妝臺前,借著閃爍的蠟燭好奇地審視起自己的面容來。「是啊,這件事可把你嚇得夠嗆。」他低聲說。

他狼一樣的笑容突然在臉上一閃,接著就很快地把掉走到床邊。他把手錶擺在床頭桌上,然後打開桌子的屜。他一下子愣在那裡,盯著屜里他那把失去的手槍……

維拉·克萊索恩小姐躺在床上,蠟燭仍然在邊燃著。沒有勇氣吹熄它,害怕黑暗……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已說:「你到明天早上不會出什麼問題。昨天晚上沒有發生什麼,今天晚上也不會。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了,你已經把門好,還上了鎖。沒有人能夠走近你……」突然想到,「當然!我可以待在這兒不出去!鎖好門待在屋子裡,等著人們來救我。即使一整天——或者兩天——也沒關係。是啊,可是我能待下去嗎?一小時又一小時地……沒有一個人可以談話,沒事可做,除了想事兒……」開始回想西里爾——回想起雨果——回想起對西里爾說的話。一個哭哭啼啼人討厭的孩子,老是纏著……「克萊索恩小姐,為什麼我不能游到那塊礁石上去?我能,我知道我能。」

回答的聲音是自己的嗎?「你當然可以,西里爾。真的,我知道你能游。」「那麼說我能去了,克萊索恩小姐?」「聽我說,西里爾,你母親老是那麼神經張。我告訴你,明天你可以游到礁石那兒去,我在沙灘上和你母親聊天,吸引住的注意力。然後,當找你的時候,你可以站在那邊巖石上向揮手!肯定會使大吃一驚!」「噢,您是好人,克萊索恩小姐!這一定很好玩兒!」已經把話說出。明天!雨果要去紐奎,等他回來——一切都己過去了……是的,可是假設不是這樣呢?假如中間出了點什麼差錯呢?西里爾有可能及時被救起來。那時……那時他會說:「克萊索恩小姐說我能游。」啊,那怎麼辦?必須冒點兒風險!如果最壞的事發生,就厚著臉皮不認賬。「你怎麼能說這麼無恥的謊話,西里爾?我可沒這麼說過。」人們會相信的。西里爾經常扯謊。他不是一個誠實的孩子。西里爾當然會明白。不過這不要……不管怎麼說是不會出什麼差錯的。將裝作游泳去追他,但沒能來得及……不會有人懷疑的……雨果懷疑了嗎?是因為這一點雨果才用那麼奇怪的、遙遠的目看著嗎?雨果明白了嗎?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在審訊之後倉促出走嗎?他沒有回答寫給他的信。雨果……

維拉在床上輾轉反側。不,不,決不能再想雨果了。這太令人傷心了。這一切全都過去了,結束了……一定要忘掉雨果……為什麼今天晚上忽然覺得雨果好像也在這間屋裡呢?著天花板,凝著房間正中的大黑鉤子。以前沒有注意到這個鉤子。那些海草就是從這上面垂下來的……當回憶起脖子上冰冷粘覺時,不由打了個冷戰……不喜歡天花板上的這個鉤子,它吸引你的視線,蠱你……一個大黑鉤子。

退職警爾坐在床邊。他的一雙小眼睛眼圈發紅,布滿,在一臉橫里閃著警惕的芒。他的樣子活像一頭準備進攻的野豬。他毫無睡意,危險已經迫在眉睫……十個裡面已經死了六個!老法,儘管聰明機警,小心翼翼,還是同別人一樣,落了個那麼悲慘的下場。布爾帶著滿意的神聳了聳鼻子。老頭子說什麼來著?「我們必須格外小心……」沾沾自喜,自以為是的老偽君子,坐在法庭上就以為自己是全能的上帝了。他把他解決了……再不用擔他的心了。現在只剩下他們四個了。那個姑娘,隆德,阿姆斯特朗和他自己。沒有多久他們中另一個就要喪命……但那不會是他,不會是亨利·布爾。

(可是那枝手槍……手槍現在怎麼樣了?這確實令人不安……手槍!)布爾坐在床上,雙眉皺,在他苦苦思索手槍問題時,小眼睛瞇了一條……在一片寂靜中可以聽到樓下的時鐘滴達滴達走的聲音。午夜,他張的心鬆弛了一些,甚至可以在床上躺下了,不過他並沒有服。

他躺在床上思考著,把全部事件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從頭到尾思考了一遍,就像他在警察廳工作時的況一樣。他知道要想理出個頭緒來就必須把這件事想

蠟燭快燃盡了。他看到火柴就放在手邊,便把蠟燭吹熄了。真奇怪,他發現黑暗也不能使他寧靜,彷彿沉睡了幾千年的恐懼復活了,正竭盡一切力量想要主宰他的頭腦。各種面孔在他眼前浮著,法宮那張戴著一個可笑的灰假髮的面孔,羅傑斯太太的一副冰冷的毫無生氣的模樣,安東尼·馬斯頓那張痙攣發青的面龐……還有一張面孔,面蒼白,戴著眼鏡,生著褐的小鬍子——這是一張他曾經見過的面孔,但究竟是什麼時候?肯定不是在這座小島上。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奇怪,他竟記不起這個人的名字了……相貌生得很蠢——看上去是個笨伯。

對了!他心裡猛地一跳,想起來了,那是蘭德!說來也怪,他居然完全忘卻了蘭德的相貌。昨天他還努力回憶這個人的樣子,可就是想不起來。現在他自己出現了,那麼真,彷彿不久以前他還見過這人似的……蘭德有個妻子,一個材瘦削,面帶愁容的人。他還有一個孩子,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兒。他第一次考慮到蘭德屬現在的境。

(手槍,手槍哪去了?這更為重要……)他越想越,手槍這事無法理解……說不定是房子里哪個人杷這枝槍拿走了……樓下時鐘敲了一響,布爾的思緒中斷了。他突然一驚,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他聽到一個聲音,一個十分輕微的聲音,是從房間外什麼地方傳來的。有人在黑暗中走。他的前額滲出了冷汗。這能是誰呢?是誰悄悄地沿著走廊走?他敢斷定這個人一定不懷好意!儘管他壯,作卻異常靈活。他無聲無息地溜下了床,兩步就躥到了門口,站在那兒屏息聽著。可是那聲音已經沒有了。儘管如此,他堅信他沒有聽錯,確實有人從他門口走過去。他骨悚然,恐怖又一次向他襲來……有人在黑夜中地活……他聽見了——雖然聲音只響了一陣就沒有了。

他心中閃過一個新的念頭。他想不顧一切地衝出去,看個究竟。只要他能看清是誰在黑暗中活就行了。但是,把門打開是件愚蠢頂的事,說不定這正是那個人所希的。他已經算準布爾會聽到聲音,開門出來觀

爾獃獃地站在那兒傾聽著。他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樹枝的折裂聲,樹葉的颯颯聲,還有一種神的低語聲——可是他那現實的頭腦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只是他心張自己幻想出來的聲音。忽然,他聽到了並非想像的聲音,非常輕、非常小心的腳步聲,但還是可辨。腳步聲越來越近(隆德和阿姆斯特朗的房間離樓梯口都比他的房間遠),在他的門口並沒有停留就過去了。

爾把心一橫,決定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腳步聲清晰地從他的門口經過走向樓梯。這個人要到哪兒去?布爾看上去雖然又笨重又遲鈍,但是一旦行起來,卻出奇地敏捷。他躡手躡腳走回床邊,把火柴塞進袋,拔下床邊的檯燈頭,然後把電線纏在燈臺上——一件可手的武

他悄沒聲地迅速走回門口,搬開門把手下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擰開鎖,把門拉開。他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樓下大廳里傳來一陣習習索索的聲音。布著腳跑到樓梯口。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為什麼他能夠聽得這麼清楚。原來風已經完全平息,天放晴了。微弱的月過樓梯上的窗戶照亮了樓下的客廳。布爾在一瞬間看到一個黑影穿過大門,一下子消失到戶外。

他剛要下樓去追,馬上又站住了。差一點又當了傻瓜!或許那個人沒想到他本人犯了個大錯,把自己完全暴出來。因為現在樓上有人居住的三個房間里,必定空了一間。現在只要查明哪間空了出來就了。布爾迅速回到走廊。他首先在阿姆斯特朗門口站住,敲了敲門,沒有回答。他待了片刻,又來到菲利普·隆德門口,裡面立刻傳來回答:「誰啊?」「是我,布爾。我想阿姆斯特朗不在屋裡了。稍等一下。」

他又到走廊盡頭那扇房門,也敲了敲:「克萊索恩小姐,克萊索恩小姐。」傳出維拉恐慌的聲音:「誰?什麼事?」

「別怕,克萊索恩小姐,等一等,我馬上就來。」

他來到隆德的門口。房門打開了,隆德站在那兒,左手擎著一蠟燭,睡塞在子裡面,右手在睡口袋裡,警惕地說:「出了什麼鬼事?」布爾急忙把他發現的事解釋了一遍。隆德的眼睛一亮。「阿姆斯特朗,是嗎,是嗎?那麼說是他了,這隻小鴿子!」他走到阿姆斯特朗的門口。「對不起,布爾,我對什麼都不能輕信。」

他重重地敲了幾下房門。「阿姆斯特朗,阿姆斯特朗。」

沒有回答。隆德跪在地上從鑰匙孔里往裡窺視了一下,然後謹慎地把小手指進鎖孔。他說:「鑰匙不在門裡面。」

爾說:「也就是說,他從外面鎖的門,把鑰匙帶走了。」

菲利普點點頭說:「幹得很謹慎。我們去找他,布爾,這次我們可要抓住他,用不了一分鐘。」

他朝著維拉的房間喊:「維拉。」

「哎。」

「我們去追阿姆斯特朗,他出去了。不論有什麼況也不要開門,懂嗎?」「哦,我懂。」

「如果阿姆斯特朗回來說我死了或布爾被殺了,不要理他,明白嗎?除非我和布爾一起你,否則別開門。明白了嗎?」

維拉說:「明白了,我還不至於那麼沒腦子。」

德說:「那就好。」

他走回來對布爾說:「現在——跟上他!要快!」

爾說:「我們頂好當心些,記住,他手裡有一枝手槍。」

菲利普咯咯一笑,跑下樓梯。他說:「這你可錯了。」開大門的時候,他評論說:「你看,銷推了進去,他想這樣回來的時候可以方便些。」又說:「那枝槍已經在我這裡了。」一邊說,一邊把手槍從袋裡出一半。「這是今天晚上在我屜里發現的。」

爾猛地停在門口,面變了。菲利普看出這一點,不耐煩地說:「別犯渾,布爾!我不會對你開槍的!如果你要願意你就回去把自己鎖在屋子裡。我去找阿姆斯特朗!」他衝進外面的月中,布爾躊躇了片刻也跟了出去。他尋思著,「我反正要搞清楚,況且……」況且在這之前他也對付過那些帶有手槍的罪犯。布爾也可能欠缺點兒別的,但是絕對不缺乏勇氣。見到危險,他會毫不猶豫地迎上前去。對於公開的危險他從不退,他怕的就是那種帶有超自然彩的東西——不知來自何方的危險。

維拉留在房裡等待結果。穿好服,向房門瞟了幾眼。房門非常結實,上著鎖,銷,門把手底下還頂著一把橡木椅子,不可能從外面撞開。阿姆斯特朗並不強壯,要想破門而是絕對辦不到的。如果阿姆斯特朗打算害人,他一定使用狡計,而不是藉助暴力。

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設想阿姆斯特朗可能採用的手段。他很可能像菲利普分析的那樣,聲稱那兩個人中有一個死了。也許他假裝了重傷,著爬到門口。

還有其它各式各樣的可能。譬如說,告訴房子著火了……不錯,這很有可能。把那兩個人出別墅,然後在地上灑上些汽油,再把房子點著。於是就像白癡一樣,被錮在房子里等死。維拉走到窗口,還好,在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從這裡逃命。只不過要摔一下——好在近旁有一個花壇。

坐下來拿起日記,用清晰秀麗的字寫起來,反正要消磨時間。

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好像樓下什麼地方的玻璃被打碎了。但是當支起耳朵仔細去聽的時候,那聲音又消失了。

聽見——也許是幻想自己聽見吧——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吱吱嘎嘎的樓梯聲,習習索索的服聲……但這一切都無法確定。得出結論同剛才布爾的一樣,這些聲音純粹出於自己的想像。

但就在這個時候,又聽到一種實實在在的聲音。有人往樓上走,竊竊私語,堅定的腳步登上了樓梯,一扇門打開又關上,腳步走上了頂樓,接著頂樓上發出更多的聲響。最後,腳步聲又沿著走廊向的臥室這邊走來。隆德的聲音問道:「維拉,你沒事吧?」「沒事,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布爾的聲音說:「可以讓我們進去嗎?」維拉走到門旁,搬開椅子,擰開門鎖,拉開門拴,把門打開。

進來的兩個人氣吁吁,腳和淋淋地淌著水。

又問了一遍:「發生什麼事了?」

德說:「阿姆斯特朗失蹤了。」

維拉了出來:「什麼?」

德說:「從這個島上消失了。」

爾贊同說:「消失了——這個詞用得好,像魔一般地消失了。」

維拉不耐煩地說:「胡扯!他一定藏在哪兒了!」

爾說:「不,不可能!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島上沒有藏的地方,禿禿的,一目了然。今天夜裡月和白晝一樣亮,可就是找不到他。」

維拉說:「他又折回別墅了吧。」

爾說:「我們也這麼想過,剛剛搜了一遍。當然了,你肯定聽到了,告訴你,他不在,他不見了——徹底消失了,溜之乎也……」

維拉懷疑地說:「我不信。」

德說:「親的,這是真的。」他頓了一下,又說,「還有另一件小小的事。餐廳窗戶有一塊被打碎了,桌上也只剩下三個小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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