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億萬年過去了……地球不停地轉……時間靜止著，原地不……千萬個世紀已流逝過去……不，這隻不過一、兩分鐘而已。兩個人正站著低頭俯視一個死去的人……慢慢地、非常緩慢地，維拉·克萊索恩和菲利普抬起了頭，互相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二

隆德笑了。他說：「原來如此。是嗎，維拉？」維拉說：「島上沒有一個人——連一個人都沒有——除去我們倆……」的聲音低得像是耳語——剛剛能夠聽見。

隆德說：「一點兒不錯。那麼我們現在很清楚我們的境了，是嗎？」維拉說：「那個石頭熊的把戲……到底是怎麼演的？」隆德聳聳肩膀。「魔，親的……非常出的魔。」

他們的目又相遇了。維拉想：為什麼以前我從沒好好看看他的臉，一隻狼，一點不假——一隻狼的臉……那些可怕的牙齒……隆德——他的聲音類似嚎，聽著讓人骨悚然——說道：「可以收場了。你該明白，現在一切都已真相大白，這就是結局……」維拉平靜地說：「我明白……」凝著大海，麥克阿瑟將軍昨天——也許是前天——還在眺著大海，他也說過：「這是結局了……」他說這話是用順從，幾乎可以說是歡迎的口吻。但是對於維拉，這些話和這種想法激起了反。不，這不會是結局！

著那死去的人說道：「可憐的阿姆斯特朗醫生……」

隆德譏諷地說：「這是什麼意思？人的憐憫心嗎？」

維拉說：「為什麼不呢？你沒有憐憫心嗎？」

他說：「我對你不存在毫憐憫。你也休想得到！」

維拉又低頭，說道：「我們怎麼也得把他撈上來。把他弄到屋裏去吧。」

「讓他也參加那些犧牲者的行列，是嗎？收拾得乾乾淨淨。依我看，他就呆在這兒滿好。」

維拉說：「不管怎麼說，咱們還是把他弄到海水沖不到的地方吧。」

隆德笑著說：「隨你的便。」

他彎下腰，開始往上拉。維拉依在他邊幫助他。用盡全的力氣又拉又拽。隆德氣吁吁地說：「這活兒可不輕鬆。」

最後，他們總算把拖到水沖刷不到的地方。隆德直起來說：「滿意了吧？」維拉說：「非常滿意。」

的語氣使他一下警覺起來。他轉回，把手放進口袋裏，他一下全明白了，口袋已經空了。這時已經站在離他幾碼遠的地方，面對著他，手裏舉著手槍。

隆德說：「原來這就是你對死也要施恩的原因，你為的是掏我的兜。」點點頭，牢牢地、毫不搖地舉著槍。

死神現在近了隆德，他明白他從來沒離死神這麼近過。雖然如此，他還沒被打倒。他命令道：「把手槍給我！」維拉笑了。

隆德說：「聽見了嗎？遞給我手槍！」

他敏捷的大腦開始迅速地活起來。怎麼辦——用什麼方法——說服——穩住，使安心——或者快速一擊——隆德在全部生活中一直是採用冒險的手段。他現在又這樣幹了。

他一字一板、用講道理的口氣說：「聽著，親的姑娘，聽我說！」就在這時他一躍而起，敏捷得像一隻豹子，或者其他任何一種貓科一樣……維拉機械地扳了槍機……隆德跳起來的軀在半空中靜止了瞬間，之後沉重地摔在地上。

維拉警惕地走上前去，手裏的槍隨時準備放第二下。但是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菲利普·隆德被擊穿了心臟，已經斷了氣了……

三

維拉長舒了一口氣。一切都過去了，從來沒有過這種鬆懈的覺。再沒有恐怖了——再不會有神經繃到馬上就要斷裂的時刻……一個人在島上——獨自一人，此外就是九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活著……坐在那兒——極度幸福——極度安寧……沒有恐懼。

四

直到太沉大海的時候，維拉才想到要活一下。自從剛才發生的這一件事後，一直癱地坐在那裏，一也不想。心中除去幸福和安全之外，再也容納不下別的東西了。

現在意識到飢和睏倦了，主要是睏倦，想撲到床上睡一大覺，睡個足興……也許明天他們會來援救……不過這也無所謂，待在這兒也不在乎。如今島上只剩下一個人，什麼也不在乎了……哦！幸福，幸福的安寧……站起來，了那座別墅一眼。沒有什麼再令人害怕了！沒有恐飾在等待。在眼中那個建築重又為一座時髦、華麗的別墅，同別的建築沒有什麼不同了。可是不久以前，只要看一眼那所房子還止不住發抖呢。

恐懼——恐懼是一種多麼古怪的東西……啊，它現在消失了。勝利了，不僅憑藉著的機敏和果斷，逃出了鬼門關，而且把危及自己生命的人置於死地。向別墅走去。太正在落下，西邊天際上現出一條條澄紅的道……一切都那麼麗、那麼寧靜……維拉想：這一切也許只是一場夢……多麼疲倦——簡直是疲力竭。的四肢痛疼，眼皮也直往下沉。再不用擔驚怕了……睡覺，睡覺，只想睡覺……既然島上只剩下一個人，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只留下一個印第安小人了。臉上浮現出一笑容。

走進前門，房裏也充滿了奇特的寧靜。維拉想：照常理一個人是不願意在一所每間房裏都停著一個死人的房子裏睡覺的。

是不是該到廚房去吃點什麼？猶疑了一會兒，決定還是不吃了。太累了……在餐廳門口站住，桌子當中還有三個小瓷人。維拉笑了，說：「親的，你們過時了。」

抓起兩個從窗口扔了出去，聽見小瓷人在石階上摔碎的聲音。抓起第三個握在手裏，說道：「你可以跟我來，我們勝利了，親的，我們勝利了！」大廳在暮中變得昏暗起來，維拉著小瓷人開始上樓。因為兩條一點兒力氣也沒有，走得很慢。「小印第安孩子只剩下一個，形影孤單。」結尾是什麼來著？哦，對了！他結了婚，結局非常圓滿。

結婚……多奇怪，怎麼會又到雨果就在房間里……這種覺非常強烈。是的，雨果就在樓上等著。維拉自言自語地說：「別犯傻，你太累了，所以才出現這種幻覺……」慢慢登上樓梯……在樓梯的盡頭，一件東西從手上落到的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有注意到手槍從手中了，意識到自己握住一個小瓷人。房子裏多麼寂靜！可是……這仍然不像是一所空房子……雨果在樓上等……「小印第安孩子只剩下一個，形影孤單。」最後一句是什麼？是寫關於結婚的事嗎？……還是別的什麼？走到自己房間門前，雨果在裏面等著……這一點確信無疑。

打開門……倒了一口涼氣……那是什麼懸掛在天花板的鈎子上？一條結好了活扣的繩套？還有一把椅子擺在下面，一把能一腳踢開的椅子……這就是雨果要做的……當然也是那首詩的最後一行。「一個也上吊，十個小印第安孩子全都命歸西天……」小瓷人從手裏掉下，它滾了幾下，撞碎在壁爐邊。維拉機械地向前走去。這才是結局——這就是那隻冰冷的手（當然是西里爾的手）曾經到嚨的地方……「你能游到那塊礁石去，西里爾……」這是謀殺——多麼簡單的謀殺。可是以後你永遠也忘記不了……登上椅子，眼睛像夢遊者似地茫然凝視著前方……把繩套套在自己脖子上。雨果在那裏注視著，看著走上這條命中注定的道路。

踢開了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