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承想了許久，正要落子之時，耳邊風聲輕輕，一襲玉已飄然落地。

來人姿輕盈，穿玉束勁裝，白玉扣帶纖腰一握，勾勒出姣好姿。長發用玉冠束起，不見釵環點綴。眉梢上挑，眸微微垂斂，清淡的妝容卻現出凌厲的容，正是帝蘇悅瀟。

無人知道帝的修為有多高，因為跟過手的人全都已經躺在黃泉之下了。當年高祖敗走益州，殘兵敗將卻能東山再起，全仰仗這個以一敵萬的二兒。

雖然如今年紀漸長，但修為不退反進，生生住了一幫蠢蠢的人。

尚不待他行禮，帝便擺擺手：「此只你我二人。」

的意思是，連暗衛都已迴避了。

問玄天承：「可看出眉目？」

「有一點想法。」玄天承說，抬頭問，「不過……錯了還能重新擺過吧？」

蘇悅瀟說：「這個自然。」

玄天承便落了一子。

蘇悅瀟在對面也落下一子，截住他的攻勢。

見似乎只是隨意落子，玄天承便問：「陛下的意思是？」

「無極閣在遼西意外發現了一份殘卷，這是外面的第一重陣法。」帝眸微冷，「生生不息後面連了不歸魂陣，一但棋局走錯，不歸魂陣會直接把殘卷絞碎。」

「孤試了許多次，都沒功。」帝說，「翁老幾個也都試了，解不開。」

「或許墨家《六爻錄》上會記載解法。」玄天承道，「但陛下不管解法，隨心落子，也未嘗不是一種解法。」

「你慣會說話。」帝又隨便落下一子，眼見棋局越絞越死，便丟下棋，「罷了。總歸還不到時候。」

玄天承這時便取出懷中一直揣著的錦盒來。

錦盒打開，古樸的羊皮卷閃過淡金的芒，浮出金的文字，轉眼又消失不見。這時才看見，羊皮卷邊緣有不規則的裂紋，顯然是被暴力撕開的。

他來京之前傳了信，帝知道他是來送這份殘卷的。點點頭，站起來，走到多寶玲瓏格旁，玉指覆上瑞腦消金的銅蓋微微一擰，咔咔一陣輕響，牆上吐出暗格來。出食指對著凹型缺口一摁，啪嗒一聲鎖扣打開。

帝取出裏面兩個錦盒，又一推，暗格收回，與牆面完全融合，不留一隙。

那兩個錦盒跟玄天承這個一模一樣，打開后，裏面同樣殘破的兩張羊皮紙發生共鳴，發出幽幽白。淺淡的金文字浮現，兩人慢慢地看了下去。

「能連起來……」帝聲音竟微微抖，「這三張能連起來。」忽然凝氣，冰藍的靈力順著指尖遊走到錦盒部。催著靈力流轉，小心翼翼地注每一個字元，良久，只見那金文字輕輕跳躍變幻，融匯出約約的山河圖來。

「北山南海……」帝皺了皺眉，「下一部分在南疆南六城。」

*

玄天承從宮裏出來時，長街盡頭恰有一人策馬而來。

那人摘下銀白的頭盔，出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睛。他穿一半舊的銀甲，踏著厚重的軍靴。他跳下馬，沉重的甲胄只發出極輕的響聲。

「你就這麼來了？」玄天承笑起來。他似乎不常笑，有點不太適應，但笑起來和許多。

「侯爺行蹤不定，這會兒不趕著來見，下回不知道又在哪裏見了。」來人正是蘇凌遠，半點沒有王爺架子。他也笑起來。男人量極高，寬肩窄腰，笑起來十分正氣。

他打量著玄天承的著，說：「你不也這麼來了？才剛聽說你取到了東西，這麼快就進京了，又連夜趕路了吧？」

玄天承說：「無礙。」又問道：「你從軍營過來的？」

「是啊。朝堂上鬧騰歸鬧騰，出兵也就在這一兩日了。」蘇凌遠含了幾分無奈道。他垂下的眸子中飛快地劃過什麼，再抬頭時又是爽朗的笑意：「難得聚一次，去喝個酒。正巧阿凌今日不在家。」

「好。」玄天承淡淡笑道。

蘇凌遠這甲胄走到哪裏都是極其惹眼的，好在他半路便意識到了，不得已回了趟府邸，很快換了便裝出來。

兩人來到聚福記吃飯。

這家酒樓是京城貴胄子弟常來的，貴客們都在此地留有長期的包間。老闆按著兩人習慣，不點歌舞姬，只管上了幾壇好酒。

大堂里人聲喧嘩，唱戲的花腔婉轉，唱著《浮世歡》《千金笑》中的名段。

盛世之下，戰後出生的年輕的公子小姐都聽那些才子佳人恨嗔癡的戲文，連竹管弦都是綿綿的。

包間的門關上了，將一切嘈雜隔絕在外頭。

蘇凌遠先給玄天承滿上酒，然後才給自己滿上，仰面一飲而盡，「你我小半年未見，本想留你在府中住些日子，看來要被鎮南關的事攪和了，我先自罰一杯。」

他又給自己滿上。

玄天承也幹了，含笑問道：「方才也不得細問，鎮南關的事定了？」

「八九不離十。」蘇凌遠說，「鎮南軍畢竟是我舊部。」他頓了頓，眸中劃過，「不過戲還是要做足的。萱兒到了年紀，得給鋪路了。」

玄天承想起沈家事，心下便有些煩躁，面上卻是不顯，只道：「此番南疆王過世，幾個王子兄弟鬩牆，幾乎都死絕了，部得很，本沒有兵力對外，但鎮南軍卻連連敗退……活的事，你知道了吧？」

「恩。」蘇凌遠神微微凝重起來，「原本我以為，活是九公主弄出來的――那個法天才，可在宮變之日就逃出了月城，蘇勒牧和阿蘇納提都在找。」

「這麼說，南疆又出了個人？」玄天承沉道。

「的確。」蘇凌遠說，「今早阿凌收到留仙谷來信。信中說起前幾日有活闖谷中，那活……不像我們十年前遇到過的那種了，不僅死人能復活，只要一截手指，就能造出一個完整的人。」

玄天承也擰起眉頭，沒有說話，神卻沉下去。

「糟糕的是，我最近終於查到了當年葉家事的線索。或許早在陳梁兵之時，就已經有這個人的手筆了。」蘇凌遠悶了口酒，神不虞，畢竟十年前是他最晦暗的一段日子，「若真如此，十年過去，這個人不知道已經發展了什麼樣。」

玄天承沉默不語，片刻問他：「若真有大量活，你可有把握？」

蘇凌遠苦笑道：「說實話並沒有。除了用火系靈力燒掉之外，目前還沒有別的辦法不是嗎？」

玄天承取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桌上，在蘇凌遠不解的目中說道：「應急用的，撒到活上即可。我手頭只有那麼多，你到鎮南關前我盡量再做些出來。倘若到時況真難以控制，就傳信給我，我一定趕來。」

蘇凌遠訝然道：「你有法子？」

「算不上。」玄天承說，「只能應急。」

蘇凌遠便不追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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