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第四章 習字 省親 悔婚 救贖 破滅 契約
萬曆二十六年正月,努爾哈赤派其五弟雅喇、長子褚英和將領噶蓋、費英東等,領兵馬一千人,征討安褚拉庫路。此役大捷,獲人畜萬餘,努爾哈赤遂賜雅喇為卓扎克圖,賜褚英為洪圖魯,噶蓋、費英東等均有賞賜。
「洪」字在滿語中稱「大」的意思,洪圖魯即為大勇士之意,褚英以年僅十八歲之齡獲此殊榮,在建州的地位由此拔上一個更高層臺階。
之後努爾哈赤賜大阿哥府中設慶功宴,邀函也曾送到我的手上,我卻未曾赴宴,說不上是為什麼,倒也不是因為懼怕流言而刻意去避嫌,只是覺得實在是提不起興緻,所以寧可窩在炕上蒙頭睡覺。
轉眼便到十月,努爾哈赤第四次赴京朝貢。這一年他東奔西走顧著掠並擴充地盤,倒也沒來煩過我幾次,有時稍有親昵之舉,我便退暗加回絕,他倒也不用強,只是淡淡的著我笑,每次都笑得我頭皮發麻才會收回目。
日子過得實在無聊兼乏悶,好在皇太極時常過來黏我,只是我自從上次見識過他不同凡響的心智后,早不敢再把他當普通小孩那般小覷,他有時朝我天真無邪的粲然微笑,我卻覺得那笑容像極了努爾哈赤,背後總像是藏了暗的一角。
「東哥,今天你仍是教我寫漢字吧。」
皇太極的個子已長到我口,騎馬彎弓的本事也愈發的嫻,時常會在涉獵時打回一些型龐大的獐子野豬之類的。
我有時常常想他在人前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會不會覺得很累,可是我卻又是想錯了,他收斂起他的睿智,他的城府,他的早,卻並沒有刻意的把自己裝扮布泰、德格類、布海那些年齡相仿的阿哥們一樣無知無能。在努爾哈赤這個建州統治者面前,皇太極將自己的文韜武略,聰穎機靈表現得恰到好,以致努爾哈赤常常在眾人面前誇讚這個兒子。
然而……一切也僅限於此,明如努爾哈赤這樣的大英雄也沒有察覺出,其實他的這個八阿哥,遠遠不止他看到的那樣敷淺。
就連我,這個早就料知到未來皇太極終會繼承努爾哈赤大統,開創滿清皇朝的時空穿越者,也無法清眼前這個稚齡的孩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嗒」,額頭上被彈了一下,我捂著痛哇地出聲。
「又走神了!你怎麼老這樣?明明剛才還說著話,一會兒就兩眼發直,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了。」皇太極挨著我坐在邊上,將手裏的筆塞到我手裏,「教我寫字!」
「你都說我寫的字很醜了,幹嘛還來煩我?」天一冷,我上就開始發懶,雖然在北方也住了好些年了,可還是住不慣啊。
一時間不由又神魂出竅,懷念起江南水鄉的和煦冬日……
「刷!」臉上一涼,我愣了下,卻發現皇太極的臉得我很近,正不懷好意的笑著。
「你做什麼……」瞥眼見到他手裏的筆,我心裏一驚,手往臉頰上一,果然了手,手指上冰涼一片,全是烏黑的墨。
「哈哈!」他放聲笑倒。我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毫無遮攔的大笑,不心裏一,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刺到了。我端正起子,小丫頭葛戴擰了巾帕來給我拭臉,我左手輕擺,愣了愣,尷尬的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皇太極見我繃著臉,不茍言笑,也倒詫異了:「當真生氣啦?」他推了推我的手肘,我正專心在紙上寫字,被他一推,一個「一」字收尾拉出老長一條尾。
我瞪了他一眼:「坐好!」
他眨了眼,果真不敢再,乖乖的在凳子上坐端正了。
我指著白紙黑字命令他:「念出來聽聽!」
他漫不經心的只掃了一眼,嘀咕:「字可真丑……」我舉手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他臉撲到桌面上,險些啃到硯臺。
葛戴在一旁見了,竟剋制不住「噗嗤」笑出來——這丫頭才不過九歲,在我眼裏仍是個孩子,雖然我如今已不大敢瞧不起這個時代的稚齡兒,但是我寧可相信小孩子畢竟都是純真的。於是平庸笨拙的葛戴被我從一群小丫頭裏挑到了邊服侍,說是服侍,其實也不過就是作個伴而已,我哪能真的要一個才九歲的小孩子來伺候我這個有手有腳的大人?良心上可實在過意不去,我會覺自己像是個非法雇傭工的黑心老闆。
我對葛戴放心,更主要的一個原因,還在於皇太極對待葛戴的態度上。天曉得從什麼時候起,我的一舉一竟然會以這個人小鬼大的八阿哥為衡量標準了,基本上他默認的人或,我才敢放膽去接近——我可真是越活越沒自信,越活越沒出息了!
葛戴也知自己失態了,忙捂著傻愣的退後一步,臉上怯怯的,似乎接下來只要皇太極一個眼神殺過去,馬上就會放聲哭出來。
我正憐惜不已,皇太極已低聲說:「下去端兩碗蓮子羹來,記得一碗要多加糖。」他沒抬眼看任何人,只是專註的看著我寫的字。
葛戴仍是傻站著,眼睛只是盯著我,詢問著我的示下。我輕輕點頭后,方才出一抹靦腆的笑容,恭退下了。
「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待出去后,皇太極忽然指著紙上的字問我,「滿漢一家!我知道這個『漢』字指的是大明國住在關的那些百姓,這個『滿』字又是什麼意思?『一家』……是一家人的意思嗎?」
我萬萬想不到他四個漢字居然都會認識,我原以為還要像以前那樣從頭教起的。
「你漢文識字大有進步啊,是誰教你的?」
「我找克什額爾德尼教我的。」「克什」這個稱號在真語中是稱那些讀書識文有學問的人,就好像勇士稱「圖魯」一樣。
「額爾德尼是誰?」在這個時代,舞刀弄槍,善於上馬彎弓,行軍打仗的人我見多了,可是通文墨的人還真是不多見。
「額爾德尼會蒙古文,漢文,學識淵博,阿瑪很是重他。不過他並非像漢人的讀書人那般弱無用,他打起仗來也很厲害。」
乖乖!還是個文武全才!這種人可真是稀有品種,我驚喜得兩眼放。
「其實東哥你也很厲害……」皇太極忽然沉沉的笑,眼底深邃,黑得如同一團化不開的濃墨,「一個葉赫部的格格,不僅會說漢話,還能流暢的寫出一手漢字……這不是讓人覺得很奇怪嗎?」
我心跳猛地了一拍,他的眼神又開始像X線那樣恐怖了。
「那個……」我低下頭,絞盡腦的想給自己編個合理的謊言。
皇太極角上揚,上前傾,用筆在硯方上蘸足了墨,提筆在我寫的四個字邊上,依樣畫葫的也寫了「滿漢一家」四個大字。只不過他寫的是字骨架有力,字正氣,即便我這個外行人也一眼就看出,他寫的要比我鬼畫的實在強出十倍不止。
「幸好沒跟你學。」他收筆,輕輕吹氣,將潤的墨跡吹乾,拿起紙來細細的品味。
我不屑的扭頭哼哼。
「東哥!」他忽然喊我的名字。我大有山雨來前的張,皇太極一般都不會以這種口吻我的名字,他跟我講話隨便的就跟我是阿貓阿狗一樣。果然,他頓了頓,又道,「以後記得別在其他人面前顯出你會漢字,漢話以後也說,還有,盡量和那些漢人保持距離……阿瑪不喜歡漢人!」
阿瑪不喜歡漢人!
雖然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可是我卻馬上聽出藏在這七個字背後的分量。
換作別人也許不明白,但是我卻是深知努爾哈赤日後必將反明,自立為王,這件事雖然還沒有發生,但是必然已深刻在努爾哈赤的心裏。每年規規矩矩的依例向朝廷納貢,這一切不過是維持的表面臣服,努爾哈赤是必然會反的,只是我這個歷史超爛的人無法預知到底是在哪一年。
再次驚懼的向皇太極——我是依靠已知的訊息推斷出這一切,那麼他又是靠的什麼?小小年紀的他憑藉了什麼,竟然能夠如此敏銳的察到努爾哈赤刻意藏的心?
他……真是太可怕了!
「東哥其實也很厲害,真的……」他著我笑,笑容里著純真爛漫,而我卻不自的打了個寒噤。
以後,絕對不能與他為敵!做誰的敵人都不能做他的敵人!我微微息,試圖讓自己紊的心跳平靜下來。
「去洗把臉,一會兒吃蓮子羹。」他笑著收起桌上的紙硯,方才老的模樣在霎那間消褪得一乾二淨,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轉眼,我看見葛戴已小心翼翼的端著兩碗羹湯進門來。
將臉浸在溫熱的水裏,我漸漸恢復冷靜。看多了這樣的皇太極,早已見怪不怪,我應該能夠適應了,可為什麼每次聽他說出這些話來,仍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思維混?
葛戴將乾的帕子遞到我手上,我隨手抹了臉,便坐下喝蓮子羹。
皇太極用調羹舀了兩勺,便皺著眉頭放下了:「不是讓你多放糖了嗎?」
「啊。是,回八阿哥話,奴婢確是這樣吩咐的,許是廚房裏的人沒聽清楚……」葛戴見皇太極面不佳,嚇得話越說越低。
我揚了揚眉,調羹到皇太極的碗裏去舀了一口,放進裏一嘗,甜膩得味道竟已有些發苦,忍不住道:「你還嫌不夠甜啊?小孩子吃太多糖沒好,你正在換牙對不對?小心得蛀牙哦……還有糖多吃了,將來會得糖尿病,型發胖,容易得高……」
倏地閉,我臉刷地白了!皇太極若有所思的瞅著我。
要死了!我心底筋的哀嚎——怎麼一時快,竟然會口不擇言的說出一連串的現代專有名詞!
我噌地站起,拔就想往外跑,屋的薰爐薰壞了我的腦子,我要到外頭雪地里挖個坑,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冷靜冷靜。
皇太極手阻攔我,卻只抓住了我的一隻袖子,我一個趔趄,險些撞在門框上。
葛戴驚呼:「格格!」趕跑過來扶住我。
後,皇太極仍是執拗的扯著我袖子,我一瞥眼,看見袖管已被他扯開了線,他卻渾然不顧,只是盯著我瞧。
我全每一汗都豎了起來——天哪!怎麼又是那種恐怖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喃喃的問。
咕咚,我表痛苦的吞了口唾沫。
他卻眼神一變,幾乎是帶著自嘲的意味哂笑道:「我昨晚上一定沒睡好……借你的床躺一會兒可好?」
我鬆了口氣,只要他不以那種凌厲的眼神咄咄人就什麼都好。
「葛戴,替八阿哥鋪被褥去,記得熏籠上不要點香,八阿哥不聞那味……」
皇太極微微一笑:「睡之前還想問你件事呢,那個『滿』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心裏若是存了疑問,怕睡不著覺呢。」
「不就是滿清的意思唄!」我隨口答他。見葛戴忙著鋪床褥,又不願找外屋的丫頭進來添手腳,便親自手替他解扣,去鞋。他先還有些避讓,但只略為一,卻仍是坐著不,由著我替他寬。
「滿清是什麼意思?」
我正下他的襖褂,聽他這麼一問,也猛地僵住了。好半天才哈地一笑,將他抱起放到床上。
「睡吧,睡吧……沒啥意思,我胡寫的,哪裏就有特別的意思了。」我打諢胡說,只是將他塞進被窩,強迫他把眼睛閉上。
今天真是狀態不佳,居然頻頻失誤,要知道「滿清」這個稱號現在除了我,可是誰都沒聽過的。就連滿州現在也不滿州,而只是建州的真部落而已。
我今天可真是犯渾了!
失笑的輕拍皇太極的背,我低聲哼哼著曲子,哄他睡覺。可誰知過了半個小時后我低頭一瞧,他卻漲紅著臉,睜著一雙黑如點墨般的眸子定定的瞅著我。
「怎麼還不睡?睜著眼睛能睡得著嗎?趕把眼閉上。」我小聲恫嚇他,這個時候的皇太極看起來和一般的小孩無甚分別。
「嗤——」他輕蔑的嗤笑,困頓的打了個哈欠,「別把我當小孩子,你明明也知道我不像個小孩子。」
我一怔。這話聽著好耳啊,好像在很久之前,有個人也曾對我說過——
「……東哥,我會長大的……所以,不要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
心口劇痛,我緩緩閉上眼,往事歷歷在目,代善的話清晰得猶如仍在耳邊。
他終於還是長大了!只是是人非,什麼都已經不一樣了!
等到若干年後,此刻窩在我懷裏說著同樣話語的孩子,也會長大,也會……離我而去。
我的手不一抖,的摟住了皇太極。
「怎麼了?」他支起子問我,聲音已經帶著明顯的困意,可是在看到我臉上掛著的淚水后,猛然驚醒,「好好的幹嘛哭啊?」
我搖頭,再搖頭,眼淚卻像斷線的珍珠般止不住的落下。
「好了,別哭了!」他開始慌了手腳,笨拙的拿袖子替我眼淚,「醜死了,越哭越丑……你這個樣子等我長大了,豈不是要變醜陋的老太婆了?」
我泣:「我是真……第一……」
「好,好,,你是……是永遠不會老的……」他惶惶不安的安我。
然而我的心憋得實在是太苦太苦了,這一旦哭出來后竟然怎麼也收不住,在這一刻,我只想抱他,哭個痛快。
為什麼要我活在這個時代里,痛苦的默默承著這一切呢?
為什麼老天非要選中我,卻連選擇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不想呆在這裏。
我想回去……好想回去……
明萬曆二十七年初。
因去年年底布揚古託人來說葉赫的額娘思念疾,想讓兒回去小住幾日。我正愁在費阿拉住得快發霉了,便放下段好言相求於努爾哈赤。努爾哈赤倒也應允了,只是時間往後拖了許久,到我正式時已是正月末。
那日終於坐上馬車緩緩駛離了費阿拉,我再次踏上回葉赫的那條老路,突然有種再世為人的慨。
正悠然神思,忽然馬車晃悠了下,竟停了下來,沒等我作出反應,簾子已然起,一個細的聲音道:「騎馬乏了,我到車上歇歇!」
我翻了翻白眼,很不願的往後挪了挪,給他騰出空來。
皇太極大咧咧的一笑,葛戴忙上前替他打著簾子,裏喊道:「我的爺,瞧您滿雨水的,早在出門時奴婢便勸您上車的,您還偏要去騎馬……」
皇太極眼波一掠,戲的哂笑:「好丫頭,你主子□得好啊,居然管起爺們的事來了!」葛戴臉一白,的跪下:「奴婢不敢……」
「得了!」我歪坐著子,手裏握了卷書,不耐的說,「要打罵俏別在我眼前顯擺,出去玩去!」
葛戴蒼白的臉噌地燒了起來,低低的:「格格……」
皇太極心大好,一掃平日裏沉穩乖僻的形象,居然手了一把葛戴的小臉:「好丫頭,去給爺沏壺茶去,回頭爺有重賞!」
「啊——」我大一聲,抬手將手中的書卷擲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中皇太極的腦袋。葛戴了肩膀,哧溜鑽出了車廂。
他笑嘻嘻的將書卷揀起:「怎麼髮脾氣?這可不像平時的你。」
「你惡不噁心?前陣子老是出門,都跟著誰胡混去了?怎麼別的沒學會,倒是那滿的流氣學了個十十,你若是再這樣,看我以後還睬不睬你。」
皇太極哈哈一笑:「我才七歲而已,要學壞還早了些,不過四哥五哥他們幾個倒是真被阿瑪的包奴才領了出去開葷,據說那滋味不錯,我聽了倒有些好奇了!」
我仰頭倒下,臉悶在褥里,手足發,這……這算什麼?古代男生的早期教育啟蒙?我抬頭飛快的瞥了眼皇太極,見他眼眸亮晶晶的,黑得猶如烏玉,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忙坐直子,板著臉:「既然知道自己歲數還小,就給我放老實點,別當我的丫頭不是人,你若真喜歡,等你大了,我便將指給你。不過有一條,你可得好生待……」
他忽然不吭聲,我以為他是害了,竊笑不已,重新翻了書頁看起書來。
連看了十來頁,他仍是半句話也沒再哼上一句,不覺得奇怪,忍不住拿腳踹他:「做什麼呢?要睡的話先把那裳了,小心著涼。你若病了,回到葉赫我可不管。」
「沒人要你管,知道你心狠,也懶得管。」他悶悶的別開臉,「你本就不喜歡我跟了你回去……你心裏必然認定我是阿瑪派來監視你的人,你把我當仇人還來不及,如何還會管我死活?」
他這是在幹什麼?真是難得看到他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我忍笑移過去從後抱住了他,他上冰涼,抱他跟抱個雪人已沒啥區別。我覺他子微微一,於是強忍著冰冷的寒意,將他又用力抱了抱:「傻瓜,我怎麼會這樣想呢?我知道這次讓你跟了我回去,其實是你額娘的意思。出嫁十年,想念家鄉的親人卻無法得以相見,所以才會希你能代替回葉赫看看……你額娘是個溫賢淑的子,海真告訴我,這些年經常因為想家半夜裏掉眼淚,可卻從不在外人面前多提一字半句。皇太極,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額娘的心意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不信你是努爾哈赤派來監視我的人,我也不怕你是監視我的人。」
他一不,好半天僵的才緩緩放鬆,竟像只小貓般乖巧的窩進我的懷裏。
「東哥……有你在,真的很好……」
車隊抵達葉赫西城時已近黃昏,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布揚古竟然親自出城相迎,印象中的他可並非是個熱心之人。
夜晚設宴,皇太極挨著我坐,臉上居然掛著一怕生似的怯懦,我知道他這又是在裝瘋賣傻。果不其然,布揚古和那林布祿等人見皇太極一臉的孬樣,本就沒再把他放在眼裏,把他從眼前完全忽略掉。就連與皇太極年齡相仿的一些所謂的堂弟堂侄們,竟也是帶著鄙夷不屑的眼不斷藐視他。
整晚,皇太極都只是悶頭吃飯,連一句話也沒說,完的扮演了一個形人的角。一想到他小小年紀心思如此縝,不知還背負了多常人難以想像的深沉,不對他又懼又憐,既害怕他的城府,又憐惜他的弱小。
於是意興闌珊,推長途跋涉睏乏,早早的帶著他離開喧鬧的酒宴。
葛戴早在房弄妥一切,等著我們回來。我見手腳越發的比之前麻利了,不覺大欣。
「布揚古貝勒爺在西廂備了八阿哥的房間,隨行的奴才丫頭已經全撥過去了,奴婢想問問爺的意思,您是現下就要歇了,還是等消了食再過去?」
皇太極悶著頭不說話,我坐在凳子上對鏡卸妝,從鏡子裏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不困的話就再陪我說會兒子話吧。這裏不比費阿拉,你若是睡不習慣那也只得將就著了。」其實我也有認床的病,不過還行,不是很嚴重。
「爺?」葛戴乾的等著答覆。
皇太極卻一直沒吭聲。
「怎麼了?」我詫異的轉過來,「今兒個怎麼不高興了?誰又惹你不痛快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突然抬起頭來,眉心凝,「什麼思心切,悒鬱疾,可我一晚上都沒聽他們提起一點你額娘的事。」
我正在摘耳環的手僵在半空,愣了好半天才艱的說:「也許,那也不過就是個託詞。」
「是啊,託詞……那用這個託詞誆你回來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他語音一轉,我發現他表肅然,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寒意,心中一懍,未待開口,他已冷笑,「今晚我睡在這裏,也不用在北炕上鋪褥子,我只和你一頭睡。」
見他說得如此慎重,我竟心跳加快,口有種不過氣來的抑。他見我臉難看,面稍緩,輕聲說:「也許只是我多慮。」
我搖搖頭,心裏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影籠罩下來,皇太極的話不無一定的道理。布揚古不會無緣無故的把我回來,單單隻是為了省親如此單純。
躺下就沒敢讓自己睡實,眼睛雖然閉著,可耳朵里卻格外清晰的聽到廊下的水滴聲,外屋葛戴的磨牙聲,以及時不時的窗外有隻野貓喵喵凄厲的嘶。
這樣一直撐到四更天,聽到屋外悠遠的響過打梆的聲響,意識才朦朧模糊睡去,只覺得夢裏眾生顛倒,凌的出現許多張猙獰的臉孔。那些臉孔漸漸放大,清晰,最後匯三張臉孔,一張是sam,一張是有宏,還有一張竟是我平日裏看得最的臉——東哥。
Sam仍是一如既往的冷著臉,眉眼間卻著一輕蔑,我見他角嚅,似在對我說些什麼,偏又聽不清楚。正要追上去問他,眼前一晃,有宏沖了過來,驚惶失的抓住我,厲聲問:「你怎麼還不回來?你要在那裏呆到什麼時候?」
我想回去的!一直都想!我焦急的點頭,想拉住他解釋我的苦楚,可是眼前又是一花,竟是東哥從邊上凄厲的出手來掐住了我:「這就是你能取代我的原因?你有什麼理由能取代我?你的沉默無為,和我又有什麼分別?憑什麼老天要讓你來取代我?」
我想尖,被卡著的嚨咯咯有聲,卻連一個音也吐不出來。
這個時候,sam突然從後冒了出來,將東哥的十指一的掰開,東哥尖一聲,像個石膏像一樣在我眼前突然裂了齏,飄散得無影無蹤。
「阿步!」sam冷冷的看著我,目中仍是充滿了不屑與譏諷,「這還是你嗎?這麼懦弱無能的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步悠然嗎?」
「不要刺激了,你會害死的!」有宏在邊上驚恐的大,「你明知道只有努力熬過這二十年才能平安回來……萬一行差踏錯一步,就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回不來就回不來……總比現在這樣毫無主見,毫無生氣的強!已經不是阿步了,回不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已經不是阿步了……」
我瞪大了眼睛,拚命搖頭!sam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不是我了?我……只是想回去而已,想回到他們邊而已。我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殘忍的對待我?
「阿步,記得要回來!要回來……」有宏仍是不斷的告誡我,「不要管太多,只要順其自然,只要熬過去……」
Sam突然揮手將有宏推開,有宏的影子漸漸變淡,最後竟化作了一縷清煙,在我眼前消失了。
「怎麼做由你!」sam冷言,「只是失去自我后的步悠然,回來了又有什麼意義?」
Sam!sam!sam!
他緩緩退後,消失……
然後場景倏然轉變,出現了許多張照片,就如同灑花一樣,從天空中飄落下來,一張又一張。我手去抓,它們卻又遂然飄遠。我認得那照片中的一幕幕場景,那些都是我親手用數碼相機心取下,那些是代表著我作為步悠然存在過的最重要的東西……
轟!一把火燒了起來,霎那間將這些照片化為灰燼!
我絕的尖,心裏明知這一切不過都是夢境,拚命安自己不用害怕,不用擔心……可是我的心仍是痛難當,那些照片……代表著我曾經是步悠然的照片……
我醒不過來,只能痛苦惶恐的徘徊在這一副副的殘像之中,怎麼也掙扎不出。
「……東哥!東哥!」
旁有人推我,昏沉間覺被人在胳膊上使勁的掐了一把,我猛地睜開眼來。
一切虛像終於消失,著床頂緋的幔帳,垂掛的香囊流蘇在輕輕的搖晃,我長長的噓了口氣,心痛的覺仍是消失不去。
「東哥!起來!」邊那人仍是焦急萬分的推我。
我側過頭,慢慢看清皇太極的臉,我一個激靈,翻坐起,卻被渾的酸麻疼得又倒了回去:「可是出什麼事了?」
「格格!」葛戴僅穿了件月牙白的襯,腳趿著鞋皮,一臉張的站在床下,「可醒了,你方才被夢魘住了!咬牙切齒的蹬著被子,卻怎麼也不醒,真真嚇死奴婢了!」
我稍稍了,忍住酸麻的覺坐了起來,皇太極隨手拿了墊子替我塞在背後。
「幾時了?」
「卯時初刻,再過一會天就要亮了。」葛戴倒了碗茶,扶著我喂我喝下,我潤了潤嚨,覺氣順了些,只是心悸的覺仍是揮散不去,揪結在心頭。
「天亮就好……」我噓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渾是汗,就連上的襯也給汗水捂了。
皇太極取了帕子在我額鬢間仔細的拭汗水,我打了個哆嗦,只覺得熱汗被冷空氣一,上冷得不行,於是便對葛戴道:「不了,凍死我了,你讓外頭守夜的人替我燒些熱水,我需泡個澡去去寒氣。」
葛戴應了,胡的披了件服便出去人。皇太極將自己的棉被也一塊裹在了我上,關切的問:「還覺著冷嗎?」
我搖頭:「只是汗黏在上難。」話說完,便覺得眼前一眩,看東西竟有搖晃的覺,我閉了閉眼,痛苦的說,「晚上沒睡好,這會子頭有些暈。」
話才說完,兩邊太上一涼,竟是皇太極將大拇指按在上面輕輕。
「好些了沒?」
「嗯。」
一會兒葛戴呵手跺腳的回來了,小臉凍得煞白,我心疼的斥責說:「怎麼也不穿好了再出去……」
「格格!」葛戴哆嗦著,話也說不清了,「西廂……走水了,服侍八阿哥的那些個奴才丫頭一個也沒跑出來……」兩發,蓬地跌坐在腳踏上,肩膀劇烈抖。
皇太極從床上一躍而起,跳下床卻最終在跑到門口時停了下來。
我捂著,只覺得渾越發的冷,像是全部的都結了冰塊,再也沒有一的熱氣。
「呵……原來他們的目的是沖我來的啊。」皇太極在冷笑,他一個旋,從牆上取了弓箭,我嚇了一跳,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說我還能做什麼?」
「他們放火燒不死你,難道你卻要特意跑去送死不?」我掀了被子,氣急敗壞的跳下床衝過去拖住他,「你給我回來!說什麼我都不許你出去!當務之急只能先靜觀其變,我想他們還不至於撕破臉明目張膽的來害你。等天一亮,我們去找那林布祿,先聽聽他如何解釋,好歹你是他親外甥……」我的聲音越說越低,浸在冷空氣里的子凍得牙齒咯咯直響,心裏的恐懼陡然放大。
在這個弱強食的時代里,親又算得了什麼?算得了什麼……
皇太極目冷如寒冰,握弓箭,一字一頓的說:「必然是葉赫和建州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布揚古已生異心!」他倏地回過頭來,目凝在我上,變化不定,「會是誰?葉赫勢單力孤,絕不肯輕易違約,它後一定有其他同盟者!烏拉?哈達?輝發?是哪一個?」
我見他臉驚疑不定,雖然強作鎮定,但到底是個弱質的孩子,即使天聰穎,智謀無雙,說到底卻仍是個七歲大的小孩子!他也會到無助和害怕,特別是這個地方原是他母親的族系,要他的心靈立時三刻接親人的背叛和欺騙,他哪裏能承得住?
見他已然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樣,神智似乎已瀕臨崩潰邊緣,我使勁咬住自己的下,凍冰坨的子居然也不再打了,只是直直的起了腰桿,縹緲的笑出聲:「沒關係,不用怕……他們把我誆回來,總有用的。皇太極,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
皇太極不說話,葛戴被我咬牙冷笑的模樣嚇住,竟哇地掩面大哭起來:「格格……」
「……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除非,我死!」
啪嗒,弓箭落在地上。
我輕輕笑出聲,忽然覺也沒什麼可以再值得我恐懼害怕的了。
什麼使命,什麼命運,統統讓他見鬼去吧!如果我連一個孩子都不能保護住,那我真就不是我步悠然了!
失去了自我的阿步,即使回去了,又有什麼意義?
布揚古顯然早有準備,料定我會去找他,才見我面,便苦著臉向我解釋:「上房的一個狗奴才昨晚著點燈,一不小心給翻了。火藉著燈油燒得極快,西廂裏頭的人睡得又,這才弄如此慘狀!好在小阿哥沒事,要不然我們可真不知該如何向姑姑待了。」
我冷眼看著他唱作俱佳的把戲演完,揀了張椅子坐下,葛戴戰戰兢兢的站我後,手指,些微發。
布揚古的目在我後轉了一圈,沒見著皇太極,忍不住問:「皇太極呢?可是驚嚇壞了,要不我讓人給他送些驚茶去!」
「不必!」我打量四周,打從我進門,窗外走廊便人影憧憧,似乎多了許多守衛。「這會子他才睡下……」
我盡量維持笑容,一時有丫鬟過來上茶,布揚古突然嘆了口氣:「這麼些年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我笑得無比粲爛,笑容猛然撞進他的眼中,他臉上竟也出現了一瞬的恍惚,我當然比誰都清楚這一笑帶來的魅力究竟多殺傷力,於是加倍婉約溫的說,「為了葉赫,為了哥哥,這是應該的。」
「東哥你真是長大了!」好久他才終於發出一聲慨,臉上的表竟然有了一的猶疑,但轉瞬即逝,等他目再投過來時,又罩上了一層假假意,「妹妹許了努爾哈赤后,我原以為這算是一樁不錯的姻緣,妹妹從此有了依靠,可誰知這都過去兩年了,努爾哈赤那廝竟出爾反爾,遲遲未曾兌現當初的承諾,不僅未將你立為大福晉,甚至到如今仍是沒個名分!」他臉上漸漸出一種深惡痛絕的恨意。我估著他不是真的恨我沒能嫁給努爾哈赤做大福晉,多半是因為建州這些年在大明朝廷中的地位節節上升,努爾哈赤甚至一度討封到了二品的龍虎大將軍一職,這對於長期到朝廷重的葉赫來說,不外乎於是個重大打擊。
哼!不過是些鼠目寸之輩,只想到在遼東一隅爭奪明朝的施恩,以求茍安而已。努爾哈赤的野心可是他們這些人可比?
我端起茶碗,輕輕吹涼茶水,聽他接下來會如何進正題。
「……妹妹可還記得布占泰?」
「可是以前曾與我訂下婚約的烏拉滿泰貝勒之弟布占泰麼?」
「正是。」布揚古在廳來回踱步,「自打古勒山一役布占泰被擄之後,他整個就變了,努爾哈赤沒有殺他,甚至還先後把兩個侄嫁他為妻,他墮人溫鄉后全無往日的英雄豪氣,已努爾哈赤的傀儡。前年更因滿泰暴斃,其叔父企圖奪權,努爾哈赤卻藉機將布占泰放回烏拉,助他襲位……東哥,現如今烏拉和建州已一丘之貉,布占泰完全聽命於努爾哈赤。眼下海西和建州局勢張,一即發,努爾哈赤若要對葉赫不利,我們孤掌難鳴,如何抗衡?」
我的手一,碗蓋咯地撞在茶盅上。
原來竟是這麼一回事!怪不得當初努爾哈赤會答允將布占泰放回烏拉,原來竟還有這麼一出幕摻雜在裏頭。
我不由一陣心寒,自己以前果然是太天真了,只顧著起頭來做鴕鳥,以為這樣子便可安安穩穩的過完我應過的歲月。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無論我躲到哪去,我不去招惹是是非非,是是非非卻總會找上我。
「依兄長所見,又當如何扭轉乾坤?」我一字一頓的問出口。
布揚古被我犀利的目盯得好不自在,尷尬的別過頭去:「今兒個哈達首領貝勒來訪,聊起妹子時才知與你曾有過一面之緣,你可要與他見上一面?」
「孟格布祿?!」腦海里飛快閃過那張尖瘦的面容,我震驚得從椅子上站起,手中的茶盞咣地跌落地面,摔了個碎。
「格格!」葛戴驚呼,從後扶住搖搖墜的我。
布揚古不聲的著我。
我呵地冷笑:「既然是孟格布祿貝勒親自點名要見我,我若是不見,豈不駁了他的面子?好歹人家也是一部之首啊!」
「妹妹能這麼想,做哥哥的深欣……」
「哈哈——」一陣長笑蓋住了布揚古底下的話語,門扉推開,一個穿著藍漳絨團八寶大襟馬褂的男子昂首闊步的進門來。
瞘目隆鼻,有英國貴族氣質的男人!
孟格布祿!
我瞳孔驟,不用他開口,已從他□的目中讀出他所有的心思。
「布喜婭瑪拉格格!咱們終於又見面了……」
屏退開屋所有的下人,布揚古面無表的走了出去。
葛戴猶豫不決,張兮兮的回我,我朝笑笑,朗聲說:「葛戴,去瞧瞧八阿哥醒了沒,囑咐他一定要把葯喝了……」
葛戴雙眼一紅,眼淚湧上眼眶,我怕出馬腳,隨即推了一把,將趕出門外,順手將門重重的關上。
「東哥……」沒等我回,背後耳傳來一聲呼喚,聽得我皮疙瘩掉了一地。
猛地回過,孟格布祿的臉離我僅餘一寸距離,我頭皮猝然發,他雙手撐住門框,將我圈固在他雙臂之間,嘖嘖的笑:「我的第一……」他低下頭想要吻我,我看著他厚厚的如同一座山般下,頓噁心反胃。
「咯!」我逸出一聲笑,低下頭從包圍圈中哧溜鑽了出去,吁吁的跑到桌子後面。
孟格布祿吻了個空,鷙的回過頭來,見我滿臉堆笑,登時又將怒氣下,笑道:「調皮的小東西……看我怎麼懲罰你!」他大步朝我追來,我腳下發,知道這種小遊戲可一不可二,再逃下去他鐵定要翻臉。於是索站著不,讓他一把抱住,當他的再次下時,我抬手擋住了他,雙眼笑:「貝勒爺好不知,也不怕人笑話。」
「哪個笑話了?這裏除了你我,還有旁人麼?」他摟我,勒得我連氣都快不出了,才說,「東哥,我想死你了!我可想死你了……你這小妖!怪不得歹商為了你輕易便將小命給丟掉了,東哥,你真是個迷死人的妖!」他咬著牙氣,臉上□暗涌,看得我心驚跳。
「歹……商?」這個名字好,可我現在腦子裏一片混,想不起在哪聽過。
「歹商啊!你還記得他嗎?」孟格布祿用手著我的臉頰,我真想一口狠狠的咬他一口,好不容易強下心底的噁心,他已□著將我倒在桌面上,「歹商那小子,的確有眼……若不是當年和你阿瑪聯手搞死他,想必如今不止你最終會落在他的手上,就連哈達也是……」
眨眨眼,我想起來了,歹商,哈達部貝勒,早在我九歲那一年就被布齋和那林布祿的一招「人計」給害死了。原來……這裏面還關孟格布祿的事,雖然詳細的幕我不清楚,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多半是為了奪位。
我正愁找不到話題扯,便笑嘻嘻的說:「歹商可比爺你溫多了……」
孟格布祿目凝,臉上的了,冷道:「難道你那時候就已經……呵、呵呵……這麼說來努爾哈赤不過和我一樣。歹商那王八羔子,可真是佔了大便宜啊。」
「這有什麼的……難道你還介意這個?」
他目放,輕聲說:「咱們真人會介意這個?你未免也太小瞧我孟格布祿了!你放心,我照樣會對你很好,比他還好……」
我原以為他會發狂,最起碼會把對我的「」趣減到最低,可誰曾想他竟會說不介意?shit!真男人對觀念的大度寬容居然比現代人還強悍!他難道一點結都沒有嗎?
眼看這招又以無效告終,我卻失策的被他摁倒在了桌面上,他充滿□的雙眼就停在我的上方不過五厘米,我甚至能聞到他上濃郁的味,照這種形再繼續下去,我怕不定什麼時候我就真要吐了。
「我……我可是努爾哈赤的人啊。」我弱無力的開口,將臉偏向一邊,他的開始沿著我的頸線一路往下。
「哼……」他卻只是輕蔑的冷哼一聲,毫沒放在心上。
我心中警鈴大作,可沒等我再開口,只聽「刺啦」一聲,前的襟竟被他的狼爪撕裂——我終於再難維持虛假的笑容,面大變。
這傢伙,絕對比努爾哈赤更像一頭飢的豺狼!
「爺!等等……爺!」我慌的用手擋開他的臉,氣,「這個……今兒個不方便,我……那個……」
他眼睛都紅了,悶悶看著我,吐氣:「我不介意!」繼續埋頭侵掠。
媽的,死豬頭!你不介意!我很介意行不行?
掙扎了幾次都擺不了他,我終於忍不住尖一聲:「爺!」
趴在我上的終於一頓,停了下來,可接下來我卻看到一雙要吃人一般的狠戾眼眸。我心一慌,知道要糟,忙眉開眼笑的拿手指著他的口,嗔:「瞧你急得那樣……」見他遲疑不定的模樣,我把心一橫,終於下定決心下最後一帖猛葯。我雙手一搭,勾上他的脖子,主將紅送上。
的一剎那,我閉著眼睛不停的在心裏默想,就當自己是在豬圈裏親一頭髮的公豬好了!
他先是僵,而後熱就像是火山發一樣不可收拾,舌尖橇開我的牙齒,的長舌卷了進來,我嚨口一陣發,胃裏絞痛到幾乎筋。
「唔!」他猛然推開我,一臉驚懼,手指摳進自己的裏,「你……你剛才喂我吃了什麼東西?」
我攏著凌的碎發,用手背抹著,咯咯的笑:「好吃嗎?味道不錯吧?」
「是什麼?你給我吃的是什麼?」他暴怒,衝上來用手掐住我的脖子,但終於卻沒敢用力,只是將我晃了兩晃。
「聽說過大明國有種葯麼?專門用來懲治那些不聽話的宮太監的……吃下第一顆作為引子,以後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再服上一顆,否則就會渾像被螞蟻咬一般麻難當,時間拖得久了,最後會腸穿肚爛而死!」我開始瞎編,這些東西基本上都是二十一世紀的武俠小說裏面寫爛的節,不知道對這個死豬頭會不會管用。橫豎我是死馬當活馬醫,死活就這麼一招了。
孟格布祿似乎有些不信,將舌頭長長的出來,連吐了兩口口水。
我忙問:「你是不是覺得裏又苦又辣?上也有些發?」
心理戰!勝敗在此一舉!
他果然開始有些搖,眼中流出一恐慌:「你哪裏弄來的東西?」
「兩年前明朝使臣到費阿拉,帶了兩名賜下嫁的郡主給努爾哈赤。我和那兩位郡主親如姐妹,這葯自然就是們給我的……」
「可是阿芙蓉?」
我猛然想起阿芙蓉也就是後世所稱的片,不記得曾在哪本史料書上看到過,上面敘述說明朝末年,阿芙蓉乃是暹羅國的貢品,因為稀有,價比黃金,是京城有錢人才吸食的奢侈品。
我哈哈一笑,掩不語,真是才打瞌睡就立馬給送個枕頭來。我給他吃的不過是我香囊里的一小片香片,有毒沒毒我是不清楚,興許吃過後腸子會拉得細一點,不過這味道倒真是又又辣,難吃得要死。
他看我的目恨恨的,我想如果可能,他一定會撲上來咬死我。
「果然是阿芙蓉!你這該死的人!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是努爾哈赤派你來對付我的?」他終於惱怒,「他待你究竟有什麼好,居然能讓你如此死心踏地的跟著他?你難道不知道終有一天他會聯合了烏拉一起來對付葉赫?」
「努爾哈赤是個天才!」這句話我倒是一點也沒說錯,清太祖自然是個天才!況且,我這點小伎倆若是同樣用在努爾哈赤上,肯定被他一眼就識破了。也只有孟格布祿這樣的笨豬才會輕易上當!
豬就是豬!不管走到哪裏,都還是一頭無用的笨豬!不難想像,他當初若非用險卑鄙的下流手段,必定爭不過歹商!
「不過……」我語音一轉,當務之急還是不能把話說得太絕,萬一惹惱了他,他一掌拍下來來個玉石俱焚,豈非完蛋?「我並非是站在努爾哈赤那邊的人!你別忘了,努爾哈赤與我有不共戴天的殺父深仇!」
「那你……」
「很簡單,你若想得到我,必先明正娶,否則我寧死不願與你茍合!」
他逐漸恢復冷靜,聽我如此一說,倒收起小覷之心,出幾分敬意:「這個簡單,我早已向布揚古提親,他亦應允,即刻我便帶你啟程回哈達,你我共結連理,從此雙宿雙棲……」
我聽著如此噁心的話汗直豎,忙截口說:「先別忙,既然我哥已應允親事,我亦沒理由反對。只不過,我當初發的毒誓天神可鑒,不敢輕易違背——你若想我嫁你,需得提了努爾哈赤的人頭來!」
孟格布祿似乎萬萬料不到我竟是如此剛有氣節的子,獃獃的看了我老半天,我被他盯得虛汗直冒,只得故作嘲諷的說:「怎麼,怕了?」
「哼,努爾哈赤又有何懼?」他住我的下,牢牢的瞪住我,「你是我的,你終將是我的……」
「我期待那天的到來!」我涼涼的說,心裏卻是鬆了口氣。
想殺努爾哈赤?怕是憑他孟格布祿還不夠格!
「那個阿芙蓉……」
「這你大可放心,我必會初一、十五定期奉上,以保你不麻之苦,至於解藥,等你我親那日,我定然會雙手奉上,絕不反悔!」鬼才知道阿芙蓉到底有沒有解藥可解,按現代的那些個吸毒癮者的角度來說,本無解——不過,反正我下的也不是什麼真正的阿芙蓉啦,所以管它真假,能唬人就行。
孟格布祿果然孤陋寡聞,沒有毫的懷疑,只是放開我,佞笑著點點頭。
一樁政治婚姻買賣契約正式在我手中敲定——我寧可是我自己賣了我自己,也好過讓布揚古賣了我!
當我走出房間的時候,門口的葛戴正跪坐在門口,淚流滿面,見我衫不整的出來,先是一愣,而後竟哇地放聲慟哭,撲過來的抱住了我。
「傻丫頭,哭什麼呢?有什麼好哭的?」我輕聲安,遠遠的看見廊房盡頭的拱門下站了一個人影,正是布揚古。
我沖他揚起下,不冷不熱的一笑,他目歉然一瞥,影匆匆閃拱門之後。
「格格!你委屈了……八阿哥若是知道……」
「噓——」我一把捂住的,哽咽著脖子得老長。「我問你,八阿哥的事可安置妥了?」
含淚點點頭。
我放開,在我耳邊小聲說:「已經按照格格的吩咐,把爺扮小廝的模樣,混出城去了,不消三四天,日夜兼程便可趕回費阿拉。」
我滿意的點點頭,只要皇太極能平安逃離葉赫,就好比卸下了我一個後顧之憂,接下來我倒要看看,努爾哈赤知道我被孟格布祿綁去做新娘后,他會作何反應。
是真心我,還是只是虛假意,就看他這次會怎麼做了。
哈達部先人本居呼蘭河,后遷至哈達河,在首領王臺貝勒的管治下,日益強盛。
在遼東管轄之,除了現如今的努爾哈赤外,當時的王臺是最早一個接明朝龍虎將軍封號的人,由此可見,王臺統治時期的哈達部在整個真人中是何等的風無限。可這樣的優越只持續到到明萬曆十年,那年王臺亡故,立其子扈爾罕襲位,孰料扈爾罕竟在不久后暴亡。從此哈達部分裂三力量:一為扈爾罕之子歹商繼承哈達貝勒;二乃王臺五子孟格布祿襲職龍虎將軍;最後是王臺另一子康古魯。
這三力量大打戰,萬曆十九年,歹商看中了東哥,下聘求婚,布齋和那林布祿要求他親自迎娶,結果在途中遭到葉赫伏擊被殺亡。
這是我進到東哥前一年發生的事,實在想像不出當時才九歲的小東哥,竟然已有如此強大的魅力,果真是字頭上一把刀,「真第一」的名確非平白無故得來。
車輦抵達哈達河時,氣溫漸漸暖和起來,春風拂在人臉上已是了無寒意,我十分這難得的天氣,整個人也終於像度過冬眠期一樣清醒了。
因為毒誓再加上毒藥,我連帶威利的讓孟格布祿每日裏只敢看著我大吞口水,卻不敢發狠吃了我。
我暗自好笑,如此孬樣怕死的男人,如何能跟努爾哈赤匹敵?
然而我這種得意笑的日子並沒有過得很長,隨著時間的推移,溫暖宜人春日流逝,轉眼迎來悶熱的夏季,我卻始終沒有盼來我預想中的結果。
建州方面毫無靜,甚至沒有一兵一卒進哈達境探查。
我的心隨著日漸炎熱的天氣逐漸冰冷。
是我太過高估了努爾哈赤,還是我太過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眼看著孟格布祿的不耐緒一日甚於一日,就連遲鈍如葛戴那樣的小丫頭也在某天深夜害怕的告訴我,覺得孟格布祿像頭狼,就快忍耐不住飢冒險獵食了。
我焦急,我苦悶,我更恨……但是那又有什麼用?換不來我要的一切,等孟格布祿的耐撐到極點,謊言終將不攻自破,到那時我該怎麼辦?當真歸順了他,認命的乖乖做他的福晉?
不要!一想到孟格布祿猙獰的臉孔,我連一勉強將就的興緻都提不起來。
葛戴也急,每日神神道道的裏不停的在念著什麼。我想隨著時間越往後推移,我們主僕二人最終都將出神分裂。
終於有一天,葛戴絕的沖我喊:「格格!貝勒爺不會來了……貝勒爺永遠不會來了!」
「不,他會來!」我執拗的說,不知道是在騙,還是在騙自己。
「難道您忘了嗎?貝勒爺的阿敏側福晉,可是孟格布祿的親侄!」
我一愣,居然還有這種事?
是了,我怎麼忘了,阿敏姓的是哈達那拉氏,原是扈爾罕的兒,算下來可不就是孟格布祿的親侄?
雖然阿敏嫁到建州后並不寵,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努爾哈赤現在到底是如何想法?哈達與建州有著姻親的一層政治關係在,努爾哈赤會為了我不惜打破這種平衡,發兵哈達嗎?
會嗎?會嗎?
我心揪結,思緒百轉千折。
「格格!」
「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我終於還是被迫要認真分析一下局勢了。
這無關於,無關於貌……努爾哈赤,這位歷史上的清太祖,我呆在他邊太久了,久到已經麻痹了自己的眼睛,竟忘了他除了是個喜好的男人外,更是個野心的政治家。
這樣的一個男人,豈會為了一個人,為了兒私而來?
我手足冰冷,一森冷的寒氣竄上心頭,在八月的高溫下,冷汗竟涔涔浸了我的衫。
我真想狠狠給自己一耳,痛罵自己的愚昧蠢笨——以努爾哈赤的為人,怎麼可能沒有更早一步就察覺到葉赫的易變之心?早在去年底布揚古邀我回家探親,努爾哈赤便該早已明了……
可他還是應允了……
為什麼?為什麼讓我離開費阿拉,回去葉赫?他明知道我回去后布揚古要對我做什麼,為什麼沒有阻止,反而還是放我走了?
他……到底想做什麼?
我掩面癱倒在地上。
我不了解這個世界,更不了解這樣的努爾哈赤,在他們爾虞我詐的詭譎風雲里,我不過是枚可悲的棋子——這真的無關於,無關於貌啊!
九月的一天,我的噩夢終於驚醒。
當孟格布祿瘋狂的衝進我的房間,將試圖上前阻擋他的葛戴一掌打到角流時,我知道我的末日終於來臨了。
擔憂與恐懼焦灼了這許多的日日夜夜,真到了這一刻,我反倒鎮定下來。
「貝勒爺有事嗎?」
「跟我走!」他怒吼著拖我,攥得我手腕就快皮。
「格格——」葛戴尖,撲過來一把抱住孟格布祿的右,「格格——」
「滾開,賤婢!」孟格布祿一腳踹中心窩,葛戴悶哼一聲,人出一米遠,像蝦米一樣蜷起來。
「葛戴!」我驚,看的樣子像是已失去知覺,只不過小小的子卻在不停的搐。
我想跑過去察看的傷勢,可是失去理智的孟格布祿已經將我扛到了肩上,在我的尖和踢打中往門外跑去。
「你這是……要做什麼?」天旋地轉過後,我發覺自己被扔進了一輛黑咕隆咚的馬車,孟格布祿死死的掐著我的胳膊,充的眼睛可怕的瞪著我。
「你不知道?你會不知道?」他咬牙,「臭□,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吧?」
馬車顛簸的狂奔起來,我被拋上拋下,顛得頭暈眼花。
他卻仍是不肯放過我,抓著我的襟,惡狠狠的說:「我不會讓你好過的……我得不到的東西誰都別想得到!」
他突然發瘋般撲向我,雙手拚命撕扯我的服。
我尖,跟他搏戰,雖然明知打不過他,卻仍是不甘如此辱。
「臭□!」他劈手給了我一掌,我耳朵里嗡地聲,在那霎間耳朵失聰,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了,只覺得有雙手在我前……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的重力陡輕,迷迷糊糊中有雙手把我抱了起來。
我還是聽不到聲音,只是覺有團溫暖的氣息包裹住我,臉頰上滾燙腫痛的覺猛然消失,一種冰涼的過,沁。我一,眼睛慢慢睜開,模糊的視線漸漸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眸,那裏面深如海水,蘊含了難言的憐惜、自責、哀傷……
「咳!」我咳了聲,嗓子暗啞,但總算還能說話。
我應該激的,因為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被淡淡的心痛包圍著,讓我有點恨他。
「東哥……」代善單膝跪在馬車上,將我輕輕的摟住,小心翼翼的樣子讓我覺他是在抱一個稚的嬰兒。
「咳……」我推開他,有些疲憊,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有他在,無論如何已能使我提起的心穩穩的落下。我低頭檢查了下,除了有些凌褶皺外,穿得還算齊整,看樣子在我昏厥過去的時候,孟格布祿那頭豬並沒有佔到多大的便宜。
「東哥……」
「閉!」我啞著聲沒好氣的打斷他。
他及時出現救了我,我應該心存激,但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我心底一直藏著一種淡淡的恨意,我恨他,恨他這兩年對我的不聞不問,恨他為了自保而徹底撇清我們的關係……恨他!就是恨他!
代善無言的著我,眼底緩緩流淌著悲哀的氣息,他出手來想我臉上的傷痛,卻被我一把抓過,狠狠的在他手指上咬了下去。
他微微一,卻沒有開手,紋不的繼續讓我咬,直到我的舌尖嘗到了一甜腥味。
我猝然鬆口,著他左手食指上的一排帶著跡的牙印,失聲驚呼,迷惘瘋狂的神智猛然被震醒。
「代善……你、你……」不是我傻,就是他傻,亦或是我們兩個在一塊就會變了一對大傻瓜。
他竟然沒有一句怨言,反而輕輕的沖我一笑,溫的說:「還記得嗎?那年你發高燒,醒來后誰都不認識,也是這般惶惶不安,失魂落魄的神,最後竟還發狠咬了自己的手指……我當時就只一個念頭,寧可你咬的是我的……」
我張結舌,心裏酸酸的,眼裏也是酸酸的,似乎有什麼強烈難抑的要從我心臟里噴薄而出。
他嘆息一聲,將我擁進懷裏:「對不起……」
一滴淚,順著我的眼角緩緩墜落。
代善抱我下車后,我才發現馬車正停在一座原始荒僻的森林,雖是夜晚,但馬車邊圍滿侍衛兵卒,人手一支火把,竟將黑漆漆的森林照得宛如白晝。
火在代善白凈的臉上跳耀,我目匆匆轉了一圈,目橫遍野,儘是哈達的士兵。到古代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目睹如此真實的腥場面,心頭突突跳,忙將臉埋在代善口,不忍再看。
「回二阿哥!」一名親兵跪到在地,「前方有消息來報,淑勒貝勒已帶兵攻哈達城……」
我脊背僵。
沒想到他居然親自來了……
「東哥——東哥——」
遠傳來焦急的喊聲,馬蹄陣陣,頃刻間來到我的面前,長長的馬臉對著我,鼻子裏哧哧的噴著熱氣。馬背上的人翻下馬,作相當嫻歷練。
「東哥——」眼前一花,一個披緙甲胄的小兵已衝到我面前,雙手牢牢的扳過我的肩膀,「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我眨眨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太極?」
這個背朱木巨弓,腰挎金桃皮鞘寶騰腰刀,滿污的小兵竟然是皇太極!我怔了怔,掙扎著從代善懷裏下地,獃獃的著皇太極的小臉,從頭打量到腳。
他滿面歡的著我,兩眼晶亮,綻放出無比喜悅的芒。
「你——做了什麼?」我厲聲怒斥,聲線無法自控的在抖,「你瘋啦,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回過頭凌厲的瞪住代善,兇神惡煞,如果眼神當真能殺人,他已被我目穿,「誰允許他上戰場的?誰允許的……誰允許的……」
代善的看著我,不說話。
「誰允許的……你們居然讓一個七歲的孩子上陣殺敵……真是瘋了……」我一口氣噎在嚨里,氣息倒轉回腔撞得心口生疼。
赫然發現,原來代善前的甲胄裂了一道二三十公分長的口子,皮外翻,傷口上凝著黑褐的塊——這麼重的傷勢,他居然仍能不聲的將我從車裏抱出來,不聲的任由我責罵而拈笑不語。
我眼前金星撞,只覺得代善溫和的眼眸像是一支利箭,咻地聲穿了我的心。
我張了張,可憐兮兮的著他,淚水止不住的滂沱而下。
「疼不疼?疼不疼……」哽咽著,我抖的手上他的,卻不敢去他凝的傷口,只是一連迭聲的追問,「疼不疼……」
「不疼。」他輕聲回答,語氣淡然中帶著一快,他握住我的手,低頭在我五手指上逐一落下一吻,「有你為我流淚,死也值得!」
怦!我的心猝然炸裂,震撼間彷彿覺自己騰雲駕霧般裊裊飄起,渾然不知在何。一暖暖的、細細的溫與甜從指尖傳來,慄傳遍全。
我所能想的,所能聽的,所能見的……
在這個剎那,只有他——
溫潤如玉般的年!
拂曉,當第一縷大廳時,青灰的地磚上空飛舞著細小的灰塵顆粒,就像是無數飛蟲在孟格布祿凌的髮辮后縈繞。
我被領到廳堂門前,門已佇滿了威風凜凜的建州將士,侍衛扈爾漢、額駙何和禮、圖魯額亦都、扎爾固齊費英東,碩翁科羅圖魯安費揚古……
凡是我所知的人,基本上都已一個不落的立在偌大的廳里,面上風塵僕僕,上的甲胄沾染著不同程度的污。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起膛踏進門去。
努爾哈赤穿了一套香織金緙彩雲團紋甲胄,猶如神人般的坐在大堂的楠木寬椅上,見我進來,目漫不經心的瞥了我一眼,隨即重新回到孟格布祿上。
我緩緩走過孟格布祿,他突然激的掙紮起來,雙手反綁卻仍企圖站起來沖向我,可惜此舉立即被兩旁的侍衛阻止,將他的頭牢牢摁在地上。
「賤人!臭□!」他扯著嚨,竭嘶底里的喊。
王敗寇!對這種失敗小人的辱罵,我只當沒聽見。
「……臭人,你騙了我!你騙了我!你不得好死……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孟格布祿的咒罵越來越難聽,我心底一寒,雖然明知他不過是在胡說八道而已,但是如果墓碑上的銘文記載無誤,歷史上的東哥,也就是我,應該在三十四歲那年就香消玉殞了——以前我一直把東哥的歿逝當是回去現代的年限,卻從沒正視過死亡背後的其他信息——譬如說……我將來到底是怎麼死的?
目不經意的轉向努爾哈赤,只見他清俊的臉龐上正掛著一殘忍的冷笑。
我一個哆嗦,覺寒氣從腳下直躥上心頭,森冷得人心。
「你不得好死……你和努爾哈赤……統統不得好死……」
「掌!」努爾哈赤一聲冷喝,那些侍衛立即齊聲應了。有人站到孟格布祿邊,拉著他的髮將他的頭拉得仰了起來,另一人卻持了掌寬的竹板子,對準孟格布祿的左右臉頰啪啪啪啪的猛烈甩下。
我見孟格布祿雖然被揍得慘不忍睹,卻仍是氣的著單膝跪地,沒有吭上半句,不生出一種敬佩之意。
一直以來我都瞧不起他,沒想到他竟也有傲氣和骨氣。
「夠了!」我終於忍不住出言制止。
努爾哈赤等人皆是一愣。
孟格布祿的裏已經沁出沫來,可是沒有努爾哈赤的口諭,那些侍衛本就沒把我的話聽進去,竹板子依舊噼噼啪啪的響個不停。
「夠了!」我怒斥一聲,瞪向努爾哈赤,「你還不如殺了他,總好過用這等殘忍的手段來辱他!」
廳里響起一下輕微的氣聲,我瞥眼掃去,只見扈爾漢正神張的朝我猛打眼。我假裝沒看到,側過頭去,直直的進努爾哈赤眼中。
視線毫無畏懼的與他對了個正著。
他眉心輕輕一蹙,眼底有一驚奇閃過,但轉瞬即逝。
他角抿攏,線微微下垂,俊朗的臉上直白的出一種肅殺之氣。
殺意在他眼中驟然升起,我心裏一驚,未等開口,他已冷笑著說:「如此,就依東哥格格所願——把孟格布祿拖出去,砍了!」
擲地有聲的兩個字,他大手一揮,一切已定局。
我惶恐的瞪著他,孟格布祿嘶吼的怒罵聲在我後漸漸遠去,他被人叉著胳膊拖出門外。過了沒多久,門外傳來一聲凄厲的慘聲——我子一,與努爾哈赤膠著的目終於斷開。
「把武爾古岱帶進來!」
大勢已去……一切恍若夢幻,卻又絕對的真實!
孟格布祿死了……因為我的一句話,死了……
迷迷糊糊的看到孟格布祿的長子武爾古岱慘白著臉,踉踉蹌蹌的被人押著走了進來,我心一陣激,發狂般的吶喊:「不要再殺人了!不要再殺了——他有什麼錯?你已經殺了他的阿瑪,難道連他你也不打算放過?」
努爾哈赤站了起來,我從他冰冷的眼眸中讀出了殘酷的四個字:斬草除!
這個男人,他是想要徹底滅了哈達呵!
其實他現在已經做到了,掌控住了哈達城外所有,但是為了免除後患,他即將選擇一種一勞永逸的法子——斬、草、除、!
「不要——」一陣天旋地轉,心已經疲憊到極至的我終於不住這樣的刺激,虛無力的昏厥。
燈殘如豆。
暈黃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曳,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
「……恨我嗎?」
我淡淡的搖頭:「不值得!」
說完這三個字,我撇開頭,目悠悠轉向窗外。半開的軒窗外,樹影婆娑,雨點打在枝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分外擾人。
我沒有資格去批判努爾哈赤,無法怨恨他在對待敵人時的心狠手辣。歷史學家都難以定論的問題,我又如何能過於片面的指責於他?
「難道一點點怨責也沒有嗎?」他住我的下,將我的頭重新扳了回來,迫我正對上他的眼睛。
從容自得的笑意中出一的戲,就像一隻明明已抓到老鼠的貓,爪子輕鬆的摁住了對手,卻偏不一口將它咬死。
他這是擺明了想看我哭著低聲求他。
我冷笑:「有用嗎?」
他愣了愣,對我說的話有些捉不。
我索挑明話題,不願再當他爪下的那隻小老鼠:「如果有閑暇怪你為什麼不早點來救我,不如先問問你當初為什麼願意把我送回葉赫!」
他面微變。
「明明是你把我推到這裏來的,如今偏還要來問我恨不恨你……這個問題本就毫無意義。」我推開他擒住我下的手,他挑了挑眉,眼底蘊出不耐的怒氣。
他忽然抓住我的兩隻手,將我推倒在床榻上的同時,兩隻手被他拉高,牢牢固定在兩側。
「又在考驗我的耐了是不是?」
我抿著,手腕上傳來炙熱的疼痛。
他瞇著眼,眸瞳中充滿了危險的信號:「告訴我,你現在對我是什麼覺?以一個人單純對男人的……」
「我不喜歡你!」打斷他的問題,我直接給予他答案,「我不你……無論你怎麼做,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眼底閃過瘋狂的狠戾,我閉上眼不去看他,只是頭頂清晰的傳來他不斷變得重的呼吸,然後上一痛,竟是被他狠狠的咬了一口。
「這個世上,除了我沒人能要得起你!」
雖然看不到他的表,但他冷如冰霜般的口吻,已足夠讓我心底冒出一寒氣。我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代善那雙溫潤如海的眼眸,心口猶如破了個大,努爾哈赤的話卷著狂風暴雪直往那裏呼呼的鑽。
「東哥……你心裏只能有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哭著來求我……」
覺手腕上的劇痛驟消,我睜開了眼,發覺床榻對面,努爾哈赤正沉著臉,怨恨的瞪視著我。他見我忽然過來,神閃過一死狼狽,連忙扭過頭,站起走到窗下。
我緩緩坐了起來:「這對你很重要嗎?我是否喜歡你,真的對你很重要嗎?」著手腕上紅腫的痛,我輕聲問,「那麼……江山與人,在你而言哪個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對著我的影明顯一。
我忽然笑出聲來:「其實你心裏應該最清楚了,兩者相衝的時候,你選擇的永遠都只會是前者。於是乎我被你順理章的送回了葉赫,順理章的送進孟格布祿的懷抱。雖然……你只是想藉此找一個發兵的借口,找一個連大明皇帝都無法責怪你的借口。相信再沒有比未婚妻子被搶,由此倍侮辱,憤而討之的理由更人信服了……」我粲然一笑,他恰好迴轉的眼眸在對上我明了的笑容時,大大的為之一震。
「你……」
「我什麼都知道!因為不喜歡你,所以即使知道真相也不會傷心難過!以你的立場,你的選擇非常明智而且正確。」
他倒一口冷氣,俊朗的臉孔出赤紅的,他猶自不信,惡狠狠的問:「你什麼都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有些事只要不一味的去逃避,其實是很容易就能想通的……當然也包括你還想再給我一個小小的懲戒——就如同當初你把我關進蘭苑,圈三年的目的是相同的,你在為我這兩年任妄為的不斷拒絕你而藉機教訓我!你想讓我害怕,從而更聽你的話……」
「你……到底是誰?」他忽然大步邁向我,一把抓住我的雙臂,目定定的流連在我臉上,「你還是原來那個東哥嗎?」
「是……也不盡然是……」我一語雙關的說了句模稜兩可的話,不管他聽不聽得懂,總之,我必須得為了我未來的命運去力搏上一搏。
「努爾哈赤,你想要什麼我很清楚……」我了,出一個職業化的親切笑容,「今後如果你還想用這招『人計』如法炮製其他人,我這個第一人絕對會完的配合好你……」
頓了頓,我了口氣,他咬牙介面:「條件呢?」
很好,果然不愧是努爾哈赤!
「條件是——你今後再不能任意約束我的自由,永遠都不許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也包括要讓你喜歡上我?」他眼底有痛,揪心的痛,深沉的痛,那麼明顯直白,一點都不似作偽,就在這一刻如此清晰的□的呈現在我面前。
我強迫自己忽視他的痛心疾首,斬釘截鐵的回答:「是。」
他就這麼死死的,目毫不轉移的盯了我足足有五分鐘之久,當我幾乎覺得沒可能再等到我想要的答覆時,他忽然冷冷一笑:「好!一言為定!」
這幾個字才口,他猛然推開我,轉,毫不猶豫的向門外走去。
在一腳過門檻后,他寬闊的背影微微了下,像是無力再抬起另一隻腳,他扶在門框上緩了口氣,作僵的筆直走了出去。
秋風,夾著細雨從門外吹了進來,濺得我臉上的,我手抹去雨水,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
正要走過去關門,窗外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努爾哈赤一走,方才被屏退出房的下人們便作迅速的趕回來伺候。
然而此刻我心裏正堵得慌,不願見人,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呆會兒。
正要開口打發們回去,忽聽門口一個老嬤嬤發出一聲驚惶凄厲的尖:「這裏怎麼有?格格……難道你剛才咯了?」
我一怔,子冰冷的僵直。
萬曆二十七年二月,在我離開建州的那段時間,努爾哈赤聽從八阿哥皇太極的建議,命克什額爾德尼和扎爾固齊噶蓋,用蒙古字母拼寫滿語,創製滿文,從此滿文替代蒙古文為真族書信往來的流通文字。
十一月,努爾哈赤在致朝鮮國王書函中,自稱「建州等地方國王」。他意圖稱霸一方的野心由此已可窺見一斑。
而自九月建州鐵騎攻破海西哈達部后,首領貝勒孟格布祿被殺,此事驚明廷。為了保護哈達,明朝下令努爾哈赤退出哈達,並立長子武爾古岱為貝勒。
彼時,哈達發生飢荒,武爾古岱走投無路,向努爾哈赤借糧賑,努爾哈赤趁機提出條件,要求哈達歸順建州。
萬曆二十九年,哈達取消族名,歸順建州。哈達正式退出歷史舞臺,宣告滅亡。同年,為安歸降的哈達部眾,努爾哈赤將大福晉袞代之,年方十一歲的三格格莽古濟下嫁武爾古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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