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萬曆三十五年春，因烏碣巖立下赫赫戰功，舒爾哈齊被賜封號為達爾漢圖魯，長子褚英，勇作戰，賜名為阿爾哈圖土門，次子代善與其兄并力殺敵，擒斬烏拉主將博克多有功，賜名為古英圖魯。

據說當日政殿之上論功行賞，眾將對舒爾哈齊得賜達爾漢圖魯頗有微詞，褚英甚至當面指責舒爾哈齊的正藍旗在烏碣巖大戰中故意延緩支援，不配合攻擊。

褚英的指責極殺傷力——舒爾哈齊在建州的勢力和威僅居於其兄長之下，可是從繼位人選上考慮，努爾哈赤將來勢必會選自己的兒子，而非這個弟弟。舒爾哈齊若想得到建州，首先便要想辦法解決掉褚英和代善這兩塊絆腳石。

當日局面鬧得相當僵，我雖未曾親見，但是事後整個城都渲染得沸沸揚揚。

努爾哈赤未曾責難於舒爾哈齊，而是將過錯全部轉嫁到了常書、納各部二人上，這手殺招雖未傷及舒爾哈齊，卻也等於著著實實的扇了舒爾哈齊一個耳。

於是，任憑舒爾哈齊再老有城府，也不免緒激起來，竟當場揚言：「若要殺了他二人，不如先殺了我！」最後常書和納各部因為他的這句話沒有被斬殺，卻被判罰白銀百兩，沒收全部所管的牛錄，這無異是變相的削奪了舒爾哈齊的兵權。

當我聽著這些蜚言蜚語，經由一個下人口中傳述而出時，不惋嘆。此時的赫圖阿拉城分明已是暗濤洶湧，巨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打來。

回城后，我被安置在別殿居住，其間未曾見到葛戴。約莫過了七八天，葛戴才終於回來，一進門便挨著門框，怯怯的似笑非笑的瞅著我。

我喜出外的撲過去抱住，卻像是到百般驚嚇似的彈跳起來。我這才發覺原來在厚厚的棉之下，掩蓋的竟是累累傷痕。

「誰打的？」我飛快捋高的袖子。

「不疼。」輕笑著說，眼裡漸漸落下淚來，「能再見著格格，奴婢……死都甘心。」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急急忙忙的吩咐小丫頭拿藥酒，又強著葛戴解了衫。上淤痕實在嚇人，竟似是新傷蓋住了舊痕，表虛腫，淤深，而浮出之上的竟還有無數麻麻的細小針孔。

「這是什麼？」我到底忍不住驚了。這丫頭到底得罪了什麼人？下手之人怎的如此狠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板下臉，「你給我一五一十，老老實實的講個清楚，不許瞞我！」

「格格……是奴婢的錯。」在上咬出了牙印，慘白的臉上卻掛著虛弱的微笑，「格格不必擔心……」說完這句，竟是子一蹌，倒頭栽進我懷裡。

葛戴這一病足足躺了大半個月，大夫說外傷倒還是其次，弱虛寒才是病因。一時寫了藥方，調理外敷藥，養了三四天，神智稍稍清醒便掙扎著想要起來，被我一痛呵叱。我知道是擔心殿其他下人，特別是一些老嬤嬤的閑言碎語，於是索放下話去，即刻起認下葛戴作我的妹妹，以後在殿中只當是半個主子。又當眾在小丫頭裡挑了兩乖巧伶俐的，放在葛戴邊服侍。

葛戴先是被我的舉嚇懵了，待到反應過來，木已舟，竟是大哭了一場。

慢慢的，等病好些了，我再問及此事，才在言談中稍稍出一星半點。我連猜帶想，漸漸的尋到了一些線索。

一次皇太極來我這裡，我假裝閑聊，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句：「為什麼非要把葛戴往死路上？」

語出突然，皇太極先是一愣，慣常冷峻的神微變。過了一會兒，他將手裡的茶盅輕輕往桌子上一擱：「死路？那哪條又是生路？」抬起頭來，直剌剌的著我，「如果放出去嫁人也是死路，我倒真不知這條生路在哪裡了。」

「嫁人也算生路？」我譏諷的冷笑，「子除了嫁人就沒別的出路了麼？」

他有些訝異的瞥了我一眼：「並非所有子都能像你這般特立獨行的，即便想……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無名火起，怒道：「什麼沒有選擇？」

他不語，只是著我，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種磅礴的迫。我的氣勢在到那樣的眼神時，土崩瓦解，只得頹然的垮下肩膀。

我必須得面對現實，來古代這麼些年了，早該麻痹了才對！再為這種話題爭議，真是無味無趣了，我有什麼能力足以扭轉葛戴的命運？即使我今天保住了這一刻，那下一刻呢？並不能當真跟我一輩子！我不在了，該怎麼辦？

「東哥，過來！」皇太極沖我招手，我梗著脖子朝他瞪眼，「別賭氣，過來，聽我好好跟你講。」

難得見他和悅，回來后總是見他綳著個臉，裝酷似的，我不不願的磨蹭過去，到得跟前時，被他一把抓住，一個踉蹌，拉坐到了他的膝蓋上。

我頓時漲得滿臉通紅，這個姿勢……未免也太曖昧了些，急忙想擺他站起來，卻又被他摁了回去。

「聽我說……」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那丫頭當初如若沒有我一力保出去，早死了千百回了。你可明白？」

我忘了掙扎，沉寂下來。難道是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葛戴回赫圖阿拉是在皇太極之後，而那時皇太極回來是因為……對了！滿蒙聯姻！難道……是和聯姻有關？

「我不明白。」算了，反正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當白癡了，再當一次又如何？

他摟著我，想了想，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我拿餘瞄他，線條分明的臉部廓，五混雜了孟古姐姐的和努爾哈赤的剛毅，明明是兩種極不和諧的覺，卻十分養眼完的展現在他的臉上。我的目從他寬闊的額頭，沿著筆的鼻樑，一路下到他稜角分明的上。

「咯！」嚨里輕輕咽了口唾沫。

啊！我果然心難改……耳子微微一燙，極力保持住自己完矜持的淑形象。心裡不斷的默念，不過是棵得還沒發育完全的小草，沒啥大不了！不過就是長得不算太難看而已！

「在想什麼？」額頭上一痛，他屈指彈了下，我捂住額頭低呼，「又走神……看樣子，我今天是不用再說下去了！」

「別……你倒是說呀！我等著聽呢。」

他忽然一笑，笑容雖淺淺一閃而逝，卻仍將我看傻了眼。

「看吧，又心不在焉了。唉……」他嘆氣，「總之，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不會害了你的小丫頭，我是在救！只是的脾氣倒也倔強，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執意不肯嫁人，弄得連我也險些保不住……」

什麼？這就算完了？我本就沒聽明白！我一把住他的下，故作兇狠的瞪他：「從頭再說一遍，直到我完全聽懂為止！」

他瞳孔不經意的微微一，眸底有道凌厲的芒閃過，竟將我震住，住他下的手下意識的了回去。

等到發覺自己在那一刻自然生出的怯弱之心，我不悒鬱。那個清太宗新覺羅皇太極終於逐漸長了嗎？他現在給我的覺，當真是越來越難以親近了。

我茫然若失的看著他，試圖從他此刻的這張毫無表的臉上，找出當年那個雖然明，卻不失純真一面的八阿哥，可惜我要的答案模糊不清。

「誰讓是博克多的兒呢？」他並沒有發覺我的失態，只是很平靜的說，「原本烏竭巖的戰事不會扯到一個小丫頭的頭上。只是有時候你越發待一個人好，對而言並不見得會帶來多大的好。揪住這件事想借題發揮的人大有所在……」

博克多……胡達利……

我竟忘了還有這層關係，葛戴原是烏拉的格格，是博克多的兒，胡達利的妹妹！

「難道……葛戴之所以弄得這麼慘，是因為我待太好了？」我吃驚不已，這是什麼邏輯？我待好，竟會給招來殺之禍？

「在赫圖阿拉不過是個小丫頭，博克多一出事，那些平日里嫉恨你的人趁機落井下石，們不了你，難道還不能你的一個小丫頭麼？在打擊你的同時，也許還能把大福晉阿亥一塊拖下水，這豈非一箭雙鵰？」他淡淡的看著我，似乎在等我醒悟，「東哥，你是你，你能保得了自己，未必能保得住別人……所以，學學阿亥的機警和聰明，平日只需顧上自己便好，別再去管旁人如何。」

這……這是在說我沒有能力嗎？是在說我無能？連邊的一個小丫頭都保護不了？所以，為了避免傷害，只能放手？

是這個意思嗎？就如同當初對待代善一般，我無法幫到他什麼，為了不讓自己拖累他，所以只能無奈的選擇放棄？難道竟是不止一個代善，就連葛戴，我也沒辦法守護嗎？為什麼要將我邊最親近的人，一個個的都……

心裡酸痛，我咬著，口悶悶的，堵得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再等等……東哥！再等等，耐心一點。」皇太極輕輕拍著我的手背，篤定的聲音中著一種堅定的力量，讓我那顆破碎冰冷的心一點點的逐漸回暖。

「皇太極。」我摟住他，把下擱在他的肩窩上，悶悶的說，「我很累……而且，我怕自己撐不到你們期待的那一天……」大家都在等，我清楚的知道，褚英在等，代善在等，甚至皇太極也在等……但是這個煎熬等待的過程實在是太痛苦了，他們沒有一個人可能了解我心的悲哀——這個過程太過漫長，而我，註定是等不來那一天的。

「別胡說！」他的擁著我，「東哥，你信我麼？」

我用力點頭。

我信！雖然舒爾哈齊、褚英、代善，甚至莽古爾泰……他們隨便哪個人的優勢看似都要比皇太極強出許多，然而，我是堅信皇太極的！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堅信他會最終為那匹奪冠的黑馬！因為，歷史早有斷論，結局也早已載史冊！

我把頭靠在他肩上噌了噌，鼻子里的，酸酸的，淚意上涌，一想到我最終會離他而去，無法親眼看到他允諾和期待的那一天，我的心竟然痛得揪結起來。

隨著氣溫逐漸回暖，真各部族的關係越發微妙張，海西輝發與建州之間劍拔弩張，火藥味已然瀰漫整個遼東。拜音達禮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大興土木，在扈爾奇山城外又加蓋兩層，使得扈爾奇城變一座、中、外三層的城池，以備戰時之需。

這種鬱悶就像天打雷卻不見下雨，明知道會有一場大戰在即，可努爾哈赤偏偏能按捺住子慢慢的磨。我不得不到萬分的佩服，玩心理戰，努爾哈赤絕對是個高手，此時在扈爾奇城惶惶不安的拜音達禮肯定已被磨得抓狂了。

明萬曆三十五年秋，必然的一場大仗終於拉開帷幕。

努爾哈赤用那些事先冒充商戶，混進城的探子，輕而易舉的就將貌似固若金湯的扈爾奇城，裡應外合的給拿下了。這個結果真是讓人大跌眼鏡，那麼有氣勢的一場暴風雷閃，沒想到最後竟是只飄了幾滴小雨——攻打輝發與當年哈達陷苦戰時的景相比，扈爾奇城簡直形同虛設。

九月，海西真輝發部被滅，首領貝勒拜音達禮父子被殺亡。

消息傳到赫圖阿拉，我心下惻然，雖然我對拜音達禮一向沒什麼好，但聽到他被殺，仍不免替他到悲哀。

明萬曆三十六年三月，努爾哈赤命長子褚英、侄兒阿敏等率部討伐烏拉邊界，攻克宜罕阿林城。自烏碣巖一役后，烏拉元氣大傷，不得已貝勒布占泰放下段，主向建州提親求和，請求努爾哈赤許聘親，他將永世忠誠於建州。

努爾哈赤欣然應允，將四格格穆庫什送至烏拉與布占泰完婚，同住在赫圖阿拉的人至此又了一個——其實布占泰與努爾哈赤的不和已必然趨勢，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此時穆庫什嫁過去，不過是做了個緩和張局勢的犧牲品罷了。等到時機，雙方必將再度斗得你死我活。

穆庫什出嫁后沒多久，十一歲的五格格下嫁圖魯額亦都的次子黨奇為妻，亦搬離出城深宮。庶福晉嘉穆瑚覺羅氏接連嫁別二，不免終日以淚洗面，傷難抒。

我時而在城走，經常能看到一個人躲在花園角落哭泣，邊竟是連個丫頭也沒帶。我明白是不願讓人看見流淚，若是哭哭啼啼的蜚言，被人傳到努爾哈赤耳中，後果當真不可想象。

見多了嘉穆瑚覺羅氏的眼淚，我不免想起過世的孟古姐姐來，同樣是努爾哈赤的人，活著的興許還不如死了的灑。於是格外思念起孟古姐姐來，去尼雅滿山崗掃墓祭奠那是不可能了，自從去年被劫后，皇太極盯得我極嚴，幾乎是每日必至，雖然他早已人，在外城另置私宅。

想來想去，唯有去孟古姐姐生前住的院子憑弔哀思了。

翌日，我讓葛戴準備了香燭紙錢，便悄悄的去了那院子。院落荒置了年余，裡頭早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我站在門口見實在邁不進腳去，葛戴又是滿臉的怯意，便只得草草的在門口擺弄一番，聊表心意。

回來的時候，覺得心裡分外沉重，在經過鄰院時，無意中發現那裡庭院整潔素凈，不覺駐足。

「這裡如今住著誰了？」

葛戴搖頭，同樣是一臉的困。

我見院門大開，可是未曾有下人走的跡象，整座院落空空，幽深冷清，便步走了進去。

靠得近了，忽聽主屋朗朗傳來讀書聲，竟是有個的聲音念著詩經上的一首《關雎》：「……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鐘鼓樂之……」

我不覺一震，這個聲音溫甜，每個漢字都念得字正腔圓，頗神韻，正發怔，那裡頭忽然有個悉的渾厚嗓音道：「整天念叨這種無用之，又是哪個教你的？」聲音里著明顯的不悅，赫然是努爾哈赤。

我第一個念頭便是想趕走人，可是偏又對方才那甜聲音的主人到無比的好奇，在赫圖阿拉城，敢在努爾哈赤跟前提及漢人文風的人可是寥寥無幾。

「我覺得很好啊！」那聲滿不在乎的開口。

我站在窗外，越發吃驚。

到底是什麼人？面對努爾哈赤的不滿及怒氣，居然敢當面捋拔虎鬚？

「孫帶！」努爾哈赤嘆了口氣，言語中的怒氣竟已消失不見，換百般無奈似的寵溺。過了好久，才聽他介面，「過兩年你便年滿二十，你可是想著要嫁人了？」

「嫁人？」那名喚作「孫帶」的子嗤聲蔑笑，「我急個什麼？城裡不還有個葉赫老麼？至今仍待字閨中，跟相比，我又算得什麼？」

「砰」地聲，像是努爾哈赤怒氣衝天的拍了桌子，「哪個讓你提了？你還讓不讓人清凈？」

「哼。」孫帶冷冷一哼。

我不敢再逗留聽下去，忙按著原路悄聲退了出來，只覺得一顆心怦怦直跳。

葛戴正守在門口焦急的探，見我出來，忙說：「格格！你可總算出來了，真擔心你又惹上什麼禍端，咱們還是趕回吧。」

我稍稍平復心境：「是。趕回……」勉強出一笑容，腦子裡卻不控制似的仍是不斷想起剛才那段古怪的對話。

於是，一邊往回走，一邊胡思想，猜不這個孫帶到底是什麼人？可沒聽說努爾哈赤最近納了什麼人在城啊。

「格格！」後的葛戴忽然扯我的袖。

我一頓：「怎麼了？」

葛戴呶呶，我這才注意到前面不遠，扎堆走過來一群華服錦的男子。

城中甚有男子走，除了那些個不時會回來給父母請安的阿哥們，但是扎堆湊在一塊進來的倒是見。

一眼掃去，已見著五阿哥莽古爾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泰以及九阿哥布泰和十阿哥德格類。

我不願跟他們多打道，於是搶在他們還沒留意到我之前，飛快拉著葛戴閃到了一座假山後。

嘻嘻哈哈的笑鬧聲慢慢靠近，只聽莽古爾泰大笑著說：「此事可當真？那可真是好笑了！」

「可不當真？」阿泰笑得有些沉，「昨兒個老十第一次開葷，原想邀他一塊去的，他一口回絕，那樣子倒像是心虛怕被人吃了似的。」

「得了，這事若是當真，咱們做兄弟的可不該跟著笑話他，好歹替他想想法子！」塔拜講話穩重了些，聽著也覺厚道，「九弟和他年歲相仿，可九弟屋裡如今說也納了三四房妻妾了。八弟邊卻沒個人陪著，總也不是辦法……」

我心裡突的一跳，手心裡一，覺葛戴與我相握的手猛地抖了下。

「六哥倒真是好心。」布泰冷笑道，「如今哪個不知他皇太極不貪，阿瑪還曾誇他意志堅毅，不為所累……嘖嘖，裝的跟聖人似的，我看他不是不貪，而是本就不行！」

塔拜斥責道：「九弟！怎麼說話呢你！老八再如何，也比你大上一個月，總是你兄長！」

「哈哈，六弟啊！」莽古爾泰大笑，「你可不知，老九為晚生了這一個月，心裡有多慪氣！前年年底，蒙古的那個恩格德爾有意聯姻，阿瑪偏心，讓這等好事落在老八上，可老八偏還不領，居然回絕了……最後人家恩格德爾走了，親事也沒談，若是這等好事攤到老九頭上，保不準如今靠著那位蒙古貝勒的威，在阿瑪跟前的地位也能……」

「哼，所以我才說皇太極有問題！」

莽古爾泰笑道：「有問題也罷，沒問題也罷，總之與咱們無關，咱們樂咱們的，等著看好戲吧……只怕真有問題，他年歲大了，想瞞也瞞不住，到時候……哈哈！」

眼瞅著一行人漸漸走遠，終於再也聽不見半點聲音。

葛戴忽然咽聲說：「他們這些做爺的怎麼這般無聊，竟然在背後如此誹議八爺！」

「嗯……如今八阿哥命接管城大小事務，年俸月例，奴隸僕從，土地私產等等分配，無一不經他手，若要秉公理這些瑣事，自然難免會得罪他們……」我心裡煩，上雖輕描淡寫的解釋著理由，可心裡卻已被他們方才談及的話題所擾，滿腹擔憂。

皇太極……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歷史上的順治帝不就是他的兒子麼？嗯，他會娶妻生子，這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蹙著眉，仍是覺得心煩意，難以有一刻的安寧。

腦子裡忽然紛的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記憶中好像曾有野史稱述，順治帝乃是攝政王多爾袞與孝莊大玉兒私生之子……

「啪！」我手掌猛地打在自己腦門上。

我在胡思想些什麼呀！這種荒謬的事只有那種三流電視劇的編劇才瞎編得出來！

「啪啪！」我又連續打了額頭兩下，強迫自己剔除掉那些烏七八糟的念頭，可是轉眼，我稍稍定下的心便又打一團麻。

「格格……」葛戴小心翼翼地察言觀，「格格若是生氣，你打奴婢出氣好了，千萬別……」

我翻了個白眼，終於跳了起來：「去！去！回去人給我備馬，我要出城去！」

八阿哥府邸我是常客，得就連看門的那兩條大狼狗見了我都結得直搖尾，諂的很。

甫一進門，那兩條立直了甚至比我還高的大狼獒，便興得撲在我上不停的吐舌頭，換作平時我早笑翻了，可是今兒心裡正堵著呢，不厲聲叱道：「滾一邊去！」

那狗興許沒聽懂人話，嗚嗚的搖著尾，倒是把邊上站著的那些奴才給嚇壞了，趕忙上前打笑臉陪不是。我撇了撇，悻悻的反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我這是做什麼呢？竟然憋了那麼大火氣，莫名其妙的就使起小子來！

皇太極在家一般都待書房裡，如今接手管了城的爛攤子，待書房看賬冊便更加勤快了。我門路的繞過庭院，直奔房門。

門是些微敞開的，房靜悄悄的不聞一靜。書案就擺在進門顯眼的位置上，然而皇太極卻並未照常理那般端坐在桌案之後。

我探頭探腦的在書房裡踱了一圈，沒找到正主兒，頓覺意興闌珊。隨手從書案上撈了本冊子，舒舒服服的在邊上那榻上歪了，然後翻看冊子。

Faint！滿滿一本歪歪扭扭的蝌蚪文，我翻白眼，將書冊倒扣在臉上，鼻端嗅到一淡淡的香氣——不同於普通的墨香，似乎墨里另外摻了其他的香料。

我越聞越喜歡，一時竟捨不得拿開，索就頂在臉上。眼前一片昏暗，漸漸的瞌睡蟲一隻兩隻的爬了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脖子一側□難耐，似乎有蟲子在叮我，我懶懶的揮了揮手，呢喃：「煩人！」

一聲低沉的嗤笑響起：「就這麼一聲不吭的跑來我這裡睡覺，居然還敢嫌我煩人？」

我意識模糊，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翻個繼續睡：「嗯，一邊玩去……」

「玩？」

一隻大手從後繞過來，環住我的腰，我怕，扭著嗔道：「啊……」他的手勁忽然加大，竟從我長袍右衽口了進來，索著說：「那這樣呢？」

我悶哼一聲，瞌睡蟲頓時跑得一個不剩，臉上的書冊被震落了下來，無可閃避的正對上一雙烏黑深邃的眸子。

「……好玩麼？」皇太極沙啞著聲，「不可以一個人睡覺，要玩也得你陪我一起……」

他的右手此時正探我的襟，隔了一件單薄的中，在我的左口。我的心跳得飛快，腦子裡有種說不出的眩暈，只覺手足無力，肢發，嗓子口又干又，角著竟是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找我有事？」他面不改的扶我坐直了子，右手很隨意的拿開。

他突然恢復正常，收起玩笑之心，我原該高興才是，可是不知為何，心裡竟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失落。

「哦……」隨口答了聲，我低下頭，心臟的跳有些紊，似乎還沒能從方才的悸中調整過來。

「什麼事？」他走到書案后坐下，一手取了筆蘸墨，一手翻冊子。

「那個……」我定了定神。忽然心頭一驚，看他方才的表現，莫不是這個孩子當真有問題？「這個……」我尷尬的舉起左手食指撓著鬢角，這個問題還真是難以啟口。問得白了，怕傷他自尊，問的淺了，怕他聽不明白……而且，我的份也尷尬，即使親如姐弟，這種事好像也不大適合由我來問吧？

「什麼這個那個的？」他納悶的抬起頭來，「有什麼事儘管說，是不是缺了什麼？」

「不缺！什麼都不缺！」我移到書案前，手扶在桌沿上來回磨蹭，「我倒覺得你這裡缺了點什麼……」

「我這裡？」

「是啊。」我倏地把臉湊近他，「你不覺得你應該娶個妻子嗎？」

他一瞬不瞬的盯住了我，幽黑的眸閃，那張俊朗的臉上竟如同罩上一層千年寒冰。我打了個哆嗦，不覺自責起來，好似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那個……就當我沒說……」

「你想要我娶妻？」他不冷不熱的擱下筆管。

「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該死的，他那什麼眼神啊，跟束冷凍激一樣，能活活把人給凍死。我，勉為其難的說，「而是，你年紀大了，房卻仍是空虛……那個……」我把心一橫，索把話挑明，這等支支吾吾的不爽利真人難，「皇太極，你是不是哪裡有問題，你到底是不行呢？還是你取向有誤？」

他愣住，直直的看著我。

我臉頰騰地燒了起來，趕低下頭，手指在桌面上畫圈圈，小聲嘀咕：「是你我說的那麼直白的……我也是擔心你……啊！」

上猛地被人往後一推，跟著一陣暈眩，竟是瞬間被他推倒在榻上。他在我上，頭靠在我臉頰邊。我大刺激，正張口尖，忽然他子微微了，摟著我語帶哽咽：「怎麼辦？東哥……」

「什……什麼怎麼辦？」我用力推他，無奈他將我抱得死。

「你千萬不能說出去……」

「啊？」百轉千折，我被攪得糊裡糊塗的腦子終於有了一分清醒，難道……這是真的？「你……你不行麼？」

要命了！怎麼當真會有這種事？難怪這小子從小就是古古怪怪的，我怎麼就沒早點發現呢？那……現在要怎麼辦？

「皇太極！」我用力推他，他只是不理，肩膀微聳，似乎在抖。「皇太極……」

「東哥！你要幫我！」

「好！我幫你，我無論如何都會幫你！」我吸了口氣，「可是你得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到底哪裡不行了？」說完這句，我臉上又是燙了一下。

「我對人有莫名的恐懼……只有你例外。」

我倒吸一口冷氣，覺得哪裡不對勁，卻沒工夫費心思量，只是順說道：「那……那該怎麼辦？」

脖子上一熱，他的頭稍稍側過，濡的瓣竟然著我耳後輕過，我抑制不住的微微一，他左手探過來捧住我的臉，片繼續游移，舌尖輕輕舐我的耳垂。

一陣麻的異樣覺在心底迅速散開，我「啊」地逸出一聲低呼，呼吸不由沉重起來：「皇……皇太極……」

「東哥……你會幫我吧？」他的聲音諳啞，我才浮起的理智又被他了回去，昏昏的一團。

「嗯……嗯……」我不控制的哼了兩聲，思維一度呈現混。他撥開我擋在前的手，悉悉窣窣中我似乎覺到他竟已解開了我的襟扣子。

我心裡一驚，神智稍稍拉回，忙摁住他的手，道：「皇……」才吐了一個音，上一熱，竟被他潤溫的雙牢牢封住，舌尖輕挑，靈巧的我的裡，與我舌纏在一起。

轟地聲，我大腦里變一片空白！所有思維理智統統被拋得一乾二淨，一切能聞到的，聽到的，看到的只有一個他。

迷失間覺子騰空，皇太極抱了我大步往室走，我無力的攀住他的肩膀，眼神迷散朦朧，只能怯的看著那張年輕而又俊逸的臉孔。

「東哥……」他在床榻上放下我，臉湊近，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那彎翹的眼睫，烏黑的眼眸中閃著狂熱的深，那張臉是那麼的年輕……

倏地，我子一震，神微變，力撐起子低呼：「你騙我！」此時的我已是雲鬢散，衫半敞，我得滿臉通紅，恨不能挖個地鑽進去。

「我哪裡騙你？」他仍是一本正經。

「還裝？你分明就是在耍我……唔！」他低下頭吻我，先是細細的，的，慢慢力道加重，變得猶如狂風海嘯般，像是要頃刻間吞噬了我。

我全發，無力的癱倒在床榻上，他手抓我的手，五指加錯握著：「你難道不喜歡這種覺？不喜歡我親你麼？」

我得全發燙，理智告訴我，這樣子是不對的，眼前的這個人充其量只能做我的弟弟，他還那麼小……

可是……

我垂下眼，無語。

「看著我！」

他用另一隻手抬起我的下，著我與他對視，我得連連蹬腳：「你這是要做什麼？」

「要你面對你的真心，要你說實話……」他低下頭在我上輕啄，「你喜歡麼？說你喜歡……」

那種無力的眩暈再度襲來，我息著，終於忍不住的大：「是！是！是！我喜歡……我承認我喜歡你吻我，可是……」他低下頭再度封住我的聲音。

我眩暈，在他的溫存間迷失自我……

衫盡解，他的手遊走不定，不停的在我上點燃一簇簇慾的火焰。我扭著軀低聲，心抑制不住狂烈洶湧的歡愉和慄，出胳膊摟他。

「東哥……」他溫的吻我。

我眼神迷離，只能在他下虛弱的息，心皆已被他俘虜，再不能掙扎逃。

「我你！」他輕嘆一聲，微微一，我「啊」地張口低呼，紅遍布全，皮上的浮起一層細小疙瘩。

覺到他在我緩緩律，由慢及快……我息著逸出一聲聲，瘋狂得再也不能自已。

里側的烏木漆柱上有個蝙蝠靈芝的圖案，我愣愣的盯著它眼皮一眨不眨，直到眼珠開始發酸。

激退去，我蜷著子不敢，皇太極就在我背後，只是不知他此刻在幹什麼，想什麼……他是睡了，還是醒著？

天爺啊……我咬了咬，臉頰發燙。我真是作孽啊！這要放在現代，是否夠格給我扣上個□未年年的罪名，判刑獄？

我是怎麼了我？難道當真是生理求不滿？所以一時沖昏頭腦，不顧三七二十一的就和這小鬼……噢！我心裡懊惱的哀號。我以後要如何面對皇太極？我……我真是沒臉沒皮了！

床板嗦嗦一，我立即全僵，張的把眼閉上。

有細微的呼吸聲漸漸近我，我似乎能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在我臉上流連穿梭。許久后，一聲溫的噓嘆在耳畔輕輕響起，聲雖低，卻如同一粒細小的石子投我的心湖，波瀾不驚的湖面被頓時被擊起層層漣漪。

我心一暖，幾乎便要轉抱住他，然而只在一瞬之間，後之人已輕輕翻下床。我反倒又不好意思吭聲了，只得繼續裝睡。

過了好一會兒，屋寂靜無聲，我小心翼翼的睜開眼，側扭頭——果然旁已沒了皇太極的人影。我鬆了口氣，一個骨碌翻坐起，發現自己正□全□時，不覺臉又紅了，目匆匆一掃，卻發現地上凌，東一件西一條的扔得滿地都是。

我紅著臉，裹著被子跳下床，躡腳躡腳像做賊似的揀一件穿一件。好容易套上中長，溜眼一看，外袍居然丟在靠門——啊，啊……之前到底是怎麼扔到這兒的呀？

我踮著腳踩著冰冷的地面跑了過去，四月的天氣，說冷不冷，說熱也不熱……

方在門口揀了外袍，正轉，忽聽外室書房有人在說話，細細一辨，竟是皇太極低沉的嗓音。我心跳突然加快，尷尬的站在門口，一時竟忘了進退。

「……如有人問起，你懂得如何回復了？」

「是。」

「那好，先說一遍來聽。「

「是……」尷尬中著張的意，竟是葛戴略為諳啞的聲音，「近日城傳有流言蜚語中傷八爺，格格偶然聽聞，不免憂鬱，故此特將奴婢收作義妹，轉贈八爺。爺主子眷奴婢，今日得蒙垂憐寵幸，納為側室。奴婢……奴婢……謝主子隆恩眷待……」

「嗯，倒還算是個機靈的丫頭。只是你記得了，以後莫再自稱奴婢。起吧！」

「謝爺！」

「你先出去，吩咐廚房預備下點心，一會兒命人送來。」

葛戴低聲應后，隨即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我茫然的僵直在門后，無力挪移半步，忽聽「嗒」地一響，猛抬頭，皇太極已然直立在我面前。

四目相對，目凝，我無語，只是覺得子微微發，心中有難言的酸楚。他先是愣了下，轉而彎腰抱起我。

「地上涼。」

我低呼一聲，被他重新抱回床，他靜靜的坐在床沿上看著我，眼底匯著一種我看不懂的芒。

「東哥。」他輕聲喊我。

我垂下眼瞼，一顆心微微發。他臂抱住我，下頜支著我的額頭：「我很貪心，我要你的一輩子……你肯不肯給？」我一震，他突然加大擁抱的力度，將我的臉頰上他的口，我能清晰的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一輩子，不離不棄……東哥，你就是我的一生！」

八阿哥皇太極納烏拉那拉氏葛戴為側福晉之日，因我乃是新娘舊主，是以竟拔得了家主婚人的頭籌。男家原是隨便找個族中長輩做主婚之人，可誰曾想到得傍晚時分，外頭一陣哄鬧，有奴才驚喜的飛速來報曰，淑勒貝勒到了！

滿場震驚。

不過是一個阿哥納娶妻，竟勞師眾得一族之長親臨，這面子當真給大了，觀禮的人頓時誠惶誠恐的跪了一地。

頃，努爾哈赤容煥發的走了進來，我站在邊上，與眾人一同行禮：「請淑勒貝勒爺大安！貝勒爺吉祥！」

「免了！都起來吧！」努爾哈赤看上去心極好，往空置的主位上一坐，大大咧咧的笑道，「好啊！老八也終於娶親了！聽說這新娘子是東哥格格府里的？」

我規規矩矩，低眉順目的說：「是。原是的使喚丫頭，打小在我跟前服侍，與八阿哥也是相的。」皇太極與我因有母系親緣，是以平日走特別親近，幾乎就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一點城裡的人無一不知。「那丫頭雖說是婢，原先卻也是貴族出，實乃大福晉的近親，加上我又認了作姐妹，想來不至於委屈了八阿哥！」

努爾哈赤看了我一眼，淡笑：「這事確實是我疏忽了，幸好有你事無巨細都替他打點得極妥，他早早沒了額娘，有你在倒確是省了我一份心。這樣吧，等過些時候，我再給老八幾個模樣家世皆好的子，無論哪個先替老八開枝散葉，產下後嗣的，我重重有賞！」

我心裡猛然一痛，就好比被人生生的捅了一刀，忙借著臉皮時咧一笑，打混過去。

「以後……那種捕風捉影的事再不準提半個字，若是哪個讓我知曉了，定斬不饒！」努爾哈赤不怒而威，他雖未指明說是什麼事，但在場的哪個不心領神會。然而親雖是娶了，說到底，要這謠言不攻自破，仍是得等皇太極得子之日。

啊，不行了！心裡苦得像是吞了苦膽，然而在努爾哈赤面前，我又不敢有半點差池，只得強歡笑。

前廳眾人歡鬧，我鬱鬱寡歡，心沉重，隨意的喝了兩口酒後，不敢再喝，於是借口醒酒，出了門。小丫頭音吉雅眼明手快的跟上了我：「格格，您到東屋去歇歇，奴婢給您沏碗醒酒茶可好？」

我搖頭，夜晚的風有些涼，刮在臉上有種刺痛：「不了，你回去樂去吧，不用管我，我隨便走走……」

靦腆一笑，葛戴平日與們這些小丫頭不錯，這次親，還特意在偏廳擺了兩桌席面，用來招待們這群姐妹。

「奴婢還是……」

「去吧！難道還怕我在八阿哥府里走丟了不？」

音吉雅訕訕的一笑，終於仍是心難耐的說道：「那……奴婢就先過去了。」

「嗯。」看著一步三回頭，最後隔了十來米遠后，孩子氣的撒丫子往偏廳興高采烈的奔了去，我不由低聲一嘆。

在迴廊里吹了一個小時的風，只覺得渾發冷，我跺了跺腳，聽見廳里傳來陣陣鬨笑聲，揣著興許是賓客們拉著皇太極在灌酒。

想起皇太極，鼻子又是一陣發酸，於是沒頭沒腦的離開迴廊，在府邸里瞎轉悠，走著走著，忽聽迎面有人脆生生的喊了聲：「請格格安！」

我一愣，抬頭驚愕的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新房門口，那窗戶紙上正映出紅彤彤的搖影。我心一痛，正要調頭回去，忽聽裡面傳來一片驚呼，丫頭們糟糟的喊：

「主子！」

「福晉……」

大門吱嘎拉開，一大紅喜服，頂著大紅喜帕的新娘子突然出現在門后。

「格格……」葛戴緩緩下子，雙膝著地，跪在了門檻。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我大吃一驚，趕忙衝過去扶。

「格格！格格……」葛戴的面容被喜帕完全遮住，瞧不出喜怒哀樂，然而的聲音卻出奇的抖。我拉起來，死活不肯，爭執間我手背上一涼，凝目一看，喜帕后竟是嗦嗦的滴下一串淚珠來。

我心裡著了慌，忙道：「你們都出去！我和側福晉有話說。」

丫頭們先是一愣，而後表困的慢慢退到門外。大門緩緩關上，我費力的將葛戴從地上拖起來，將拉到新房裡。

「格格……格格……」啜泣，反反覆復的只是念叨著這兩個字，彷彿了天大的委屈，傷心絕。

「你哭什麼？」我徹底沒了主張，腦子裡閃過一個古代的念頭，口道：「難道……你不願意嫁給皇太極？」

了口氣，搖頭，喜帕上的流蘇隨著的作急遽晃：「不是。」

「那你哭什麼？」

「格格！奴婢該死……奴婢本不配擁有這一切，這一切……這一切……原該是格格的！原該是格格你的啊！」子一矮，又在我面前跪了，泣不聲。

我心神恍惚，勉強扯出一微笑：「葛戴你胡說什麼呀？」

「奴婢沒有胡說！」突然一把扯下喜帕蓋頭。

我唬了一跳，臉上化好的濃妝竟然全給眼淚沖花了，不由一陣心疼，憐惜的說：「葛戴！別使小，打小看你長大，你的心思我還猜得幾分，你對八阿哥有！」

葛戴咬著，神閃爍，一抹上臉頰，著然帶的模樣，我心裡又是一。

「格格！奴婢不否認對八爺有……但是，格格……這麼些年跟著格格，奴婢看得很真，八爺心裡從頭至尾都只有格格你一個……」

「胡……胡說……」我結結，心如麻，雙手抓住的肩膀，晃，「這種話可不能說！」

「奴婢曉得分寸！奴婢不會在外人面前提半個字。奴婢……」

「葛戴，沒有的事，皇太極他……我和他……」一句原本簡單明了的話卻被我講得支離破碎，別說葛戴聽得糊塗，就連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了。

正僵持著，忽聽門外喜娘大聲嚷嚷：「八爺大喜！奴婢給爺道喜！」

我心裡一懍，恍然明白過來自己如今在何，忙慌慌張張的將葛戴拉到喜床上坐好，替蓋上帕子。

「格格……」葛戴突然拖著我的手，小手冰涼。

「不要鬧了，他來了……」

「對不起。」掩在喜帕之後，低聲說了這三個字，然後鬆開手，端端正正的在床沿上坐直了子。

門吱嘎推開，隨著腳步聲緩緩接近，我的心跳越來越快。然後，後的腳步聲突然斷了，我遽然回頭，卻發現皇太極正雙靨通紅的瞪著我。

他喝酒了！

是的，他喝酒了！而且肯定喝了不！只是不知道此刻他還保持著幾分的清醒。

「我……回去了。」慌的低下頭，我從他邊匆匆而過。沒走幾步，忽然手腕上一，被他攥住，稍稍一用力，我便踉蹌著跌他懷裡。

他上濃烈的散發出一酒香，聞者醉，我有那麼一刻的失神，但在目瞥及葛戴時，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我蹙著眉頭想把手回來，眼惡狠狠的瞪他。

他眼波清澈明亮，雖然喝了酒，可眼睛瞧人時卻一點都不含糊，仍像是會放電一般，三兩下就把我得麻麻的。

他抓著我的手不放：「回去？今晚你那一屋子人全在我這兒喝酒，你回去一人呆著？」

「啊？！」

他俯下頭，在我的耳邊，吹氣：「今晚睡我那……」

我臉上一紅，心悸得快難以呼吸，不由瞋視了他一眼。他在胡說些什麼呀，今晚乃是他的新婚大喜，房花燭，居然說這種輕佻話調戲於我這個不相干的人，他到底把葛戴當什麼呀？

我惱恨的抬腳踩他的腳背，那厚厚的花盆底繡花鞋，若是被一腳踩實了，可有他的。可是，我的作卻遠不及他快，他往後一腳，順勢帶著我往門外走去。

「葛……」

他一把捂住我的，回頭冷聲吩咐：「今兒個你也累了，先歇了吧，不必等我！」

過了半晌，葛戴細弱的聲音過喜帕傳了出來：「是。」

皇太極一手握著我，一手拉門，我低呼：「外頭有人……」

「沒人！」他淡淡的說，「我讓他們退離新房三十丈，不許靠近，違者重罰！」

拉開門，屋外果然寂靜無聲，月清冷的照在門前的石磚上。我回頭又瞅了一眼房，忽然覺得對葛戴滿心愧疚，可還沒等那愧疚在心裡蔓延，忽然子一輕，我居然被皇太極騰空抱了起來。

「做什麼？」我低聲音，拿手捶他的肩，「快放我下來！」

「不放！」他固執的抱著我穿過走廊，往他的臥室方向走去，「抱著你，我才能覺出你是真實的。」

我眨了眨眼，今晚喝酒後的皇太極與平時有些不一樣，我抿著笑：「醉了？」

他不吭聲，逕直帶我回房，直到輕輕的將我放到床沿上坐下，他才正經八百的說了兩個字：「沒醉！」

「嘁！」我揶揄大笑，他明明已有醉意，偏還死撐。

笑聲中，皇太極忽然蹲下，將我的鞋子下，拿在手裡，我正覺得奇怪，他忽然揚手將鞋子丟出老遠：「不是討厭穿這種鞋子麼？」

「是啊。可是……」

他除去我的筒，盯著我的腳看了又看。我窘迫的雙腳：「做什麼呢？」

「別，我看看。」他抓住我的腳，手指輕輕上腳背。

「噝……」我倒吸一口涼氣，心裡跟貓抓似的直，忍不住笑趴在床上，「別鬧了，好。」

「腳上的這些疤……」

「哦，前年年底被拜音達禮著趕路，腳長時間捂在雪地里凍爛了，幸虧遇到烏……」他忽然站起撲了過來，將我在底，手撐在我的頭側，眸熠熠的著我，烏黑的眸瞳深邃，不到底。那裡面像是個漩渦，一巨大的吸引人要把我生生的拉進去。

「東哥……」他吻上我的額頭，吻上我的眼睛，吻上我的鼻尖，最後吻上我的。淺淺的，卻充滿意的一吻。

我的一笑，真要命啊！在他面前，我這個大人反像個青的小孩子！

「不許再離開我！」

為什麼他老會擔心我離開他呢？他每天看得我那麼嚴，我連打個盹，走個神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為什麼他老擔心我會離開？

「皇太極。」

「嗯。」

「你……喜歡我嗎？」

他愣了愣，看著我不吱聲。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會是這種冷淡的反應，反倒擔心起來，急道：「你那天……那天明明說我的！」

「知道你還問！」他白了我一眼，將我的襟扣子慢慢解開。

我全火辣辣的燒了起來，低呼一聲，下意識的想去制止他，可他只是掀起眼瞼很不滿的瞪了我一眼，我竟然啞然手。

暗罵自己一聲沒出息，為什麼見他發狠，就沒轍了呢？難道當真從小到大註定一輩子被他吃得死死的？那隨著他年歲逐年增長，我以後還有可能再扳回敗局麼？

「皇太極……」趁著他解的間隙，我紅著臉微微息，「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一床大棉被兜頭罩下，我痛呼一聲，被了個徹底。隨後悉悉窣窣聲響，他利落鑽了被子，潔的敏的到了他的，我吸了口氣，全都在發燙。

被，他攬臂抱住我，心滿意足似的嘆了口氣，閉了閉眼：「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哪來的為什麼？」

「不是因為我的容貌？又或者……」我咬咬牙，索拋開顧慮，死活也得求個明白，要不然我心中難安，「皇太極，你看中我什麼，我大你那麼多，我現在可是別人眼中的老……」他忽然收臂用力一勒，我頓時不過氣，痛得低呼一聲。

「胡說八道些什麼！」他不滿的斥責，低下頭，開始不規矩的在我前探索。

我一下繃起來，「喔」地低一聲，慄不止：「你……你還沒回答我！」

「真是……笨人！」他的呼吸已經開始漸漸變得重，可每一字每一句回答卻顯得那般擲地有聲，「你就是你！喜歡你跟你長得醜沒關係！我就喜歡你，你這個麻煩的笨人！」

「哦……」他充滿激的加上方才那些人肺腑的話，竟讓我心狂，眼淚抑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開始眩暈，開始迷失，開始語無倫次：「皇……太極！喊我的名字，你喊我的……」

「東哥！」他進，氣聲愈烈。

「不是……不是……」我，呢喃，「我悠然……悠然……你記住，我步悠然——」

「悠然！悠然！悠然……」他瘋狂的低呼。

他多半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些什麼，但是那一聲聲真實而又悉的呼聲，卻讓我渾慄，淚如泉湧。心既有酸楚亦有甜，悸得我直想放聲尖出來。

我是步悠然！

皇太極！你能記住麼？

此刻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步悠然！不是東哥！

你記住……

請你……

記住我……

努爾哈赤果然說到做到，沒過幾月，便將額亦都的兒鈕祜祿氏指給了皇太極。原是打算將此立作正室，然而皇太極未曾表態，於是最終仍以側福晉的份迎進府邸。

新婚之夜，我守著葛戴，原是想安的，可沒想到最後因為鬱悶而難以抒解，差點發狂的那個人居然是我。隔了老遠都能清楚聽到新屋那頭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我心頭無名火起，便喚底下丫頭取了酒來，先是一盅一盅的喝，末了，也不知從何時起，竟由酒盅換了大碗。

葛戴未曾見我喝酒的樣子，先還陪著我喝，可是我越喝話越多，眼淚開始抑制不住的拚命往外涌，這才嚇壞了。

我和為了一隻酒罈子，你爭我奪，結果竟然一起滾到了桌子底下。我哈哈一笑，又哭又鬧的指著質問：「幹嘛不讓我喝？」

「格格，你醉了……」聲哄我。

我坐在地上雙手捶地，道：「我難！難你知道嗎？我心裡……心裡憋得慌！」

「我知道的，格格……」

「你哪裡知道？」我迷朦著眼，指著，臉上掛著淡淡的擔憂，「你一點都不會生氣的嗎？你……」

「格格！這有什麼好氣的？自古皆是這般！」

我瞠目結舌，只覺得這酒就像是在我心裡點了一把火：「放屁！放他娘的臭狗屁！」我從地上搖搖晃晃爬了起來，扶著桌子，雙得在打，「哪個說的？哪個！」

胳膊一，手勁便沒撐得住桌面，我子刷地往下癱去。可沒等我一屁墩在地上，有力道便輕鬆的提住了我。

我迷迷糊糊的回頭，看到三張一模一樣的臉孔並排在我眼前晃。

「爺！」葛戴低聲驚呼。

「怎麼回事？」皇太極皺起了眉頭。

我搞不清他這句話是在問葛戴，還是問我，只是笨拙的用兩隻手捧住了他的臉，嘀咕：「拜託你別晃好麼？我看不清你了，皇太極……我可不可以不你？可不可以不喜歡你？」

摟著我的胳膊一，隔著單薄的料可以到他的繃：「不可以！」

「皇太極！皇太極！皇太極……」我失控的一遍又一遍念著他的名字，淚如雨下，「我討厭做東哥，我討厭為古代人，我討厭你們所謂的一夫多妻，我討厭……」他遽然低下頭，用溫的封住了我所有的抱怨。

意識開始模糊，終於耳朵里「嗡」地一聲輕響，我失去一切知覺。

睜開眼的時候已是天大亮，葛戴微笑著站在床邊看著我，我莫名其妙的瞥了一眼，總覺得的笑容古古怪怪的，很是彆扭。

「哧！」側過掩嗤笑。

「怎麼了？」頭有些刺痛，我拍拍了腦門，漸漸的想起了什麼，但卻不是很肯定，「我昨晚喝醉了？」我心虛的問。

葛戴憋著笑點點頭。

我懊惱的捂起臉，悶聲說：「那我不是在做夢？昨晚皇太極是真的來了？」

「是啊。爺來過……」又是一陣輕笑，「格格鬧了大半夜，後來還吐了爺一……」

「啊——」我拖長聲音慘。

酒品不好的人果然不宜喝酒！

「後半夜爺才回去了。卯時我去請安，爺在鈕祜祿妹妹的房裡……」說到這裡的聲音不由放低了。

我放開手，睜大眼睛看，半晌才猶豫著問：「……漂亮麼？」

葛戴怪怪的看了我一眼，掩：「格格是在吃味？」

「胡說。」我大糗，彆扭的垂下眼瞼，「我為什麼要吃味？」

「還說不是？格格最會口不對心！」忽然語氣認真起來，執起我的雙手握住，「格格對爺是有心的，這個世上也唯有格格對爺的心，才能帶給爺一生的幸福。」溫誠懇的話語，讓我心頭微。

「葛戴，難道你都不會介意的嗎？你的丈夫……」

「我最大的快樂就是能看到爺幸福——這是我從九歲起便在心裡發過的誓言，無論要我怎樣都好，我只希爺能得到幸福……我以我的方式來喜歡他！」

我神魂一震，眼眶漸漸潤，忙別開眼去：「你不明白的，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此刻我對皇太極的算什麼？這麼些年走過來，他一直都是我守護的孩子！」

「當真只是對待孩子的麼？格格，你還是沒看清自己的心，伺候格格和爺這麼些年，連我都看明白了，你怎麼就還沒明白呢？」焦急起來，「格格，長久以來，到底是你在守護爺，還是爺在守護你啊？」

我怔住。

到底是……我在守護他，還是……他在守護我？

「格格昨晚酒後真言，可還記得？」

我咋舌，茫然搖頭。

惋惜的噓嘆：「唉，罷了，反正也不爭這一時。這麼些年爺都等了，還在乎再等個一年兩年的麼？」

我不是很明白說的話，但是的話卻清清楚楚的烙在了我的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皇太極……皇太極……

對他的，到底源自於什麼？我到底對他了何等樣的愫？是親？友？憐惜之？亦或是……？！

轉眼到年末，依舊大雪漫漫，這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來得更寒峭，園子的池子竟是冰凍三尺，偶爾打轎路過，總能看到一群宗室小阿哥們在冰面上玩耍，令人眼熱。

這日挨坐在暖龕旁，我攏著手爐著窗外飛舞的雪絮，茫然出神。皇太極已經端坐於書案前一個多時辰，面上依然是那副不茍言笑的表——瞄了他不下數十次，每次都是相同的冷銳神，毫無一變化。

眉宇間竟是那樣的冷……一如窗外的雪！

我不由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旁的暖爐已不能帶來足夠的溫暖，忍不住逸出一聲低。

「怎麼了？」皇太極從案上抬起了頭，目探詢似的過來。

「很無聊！」我聳肩，是真的很無聊。一個月難得尋到機會見他幾次面，可他每次卻總是有理不完的事務纏，我甚至開始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在找借口搪塞我？

「再等一刻鐘，完了我帶你去冰上玩雪球。」

我眼睛一亮。呵，他如何就知我瞄上那冰河已經很久了呢？只是一來礙於份，二來礙於年紀，我一直猶豫不決，結果始終沒能去……我咂吧了下，笑嘻嘻的咧。

「我想去堆雪人！」來這裡十來年了，其實最想做的，是能夠堆個雪人——原先住在上海，一個冬天都未必能夠看見幾片雪花的影子。

他看了看我，漠然無語，我不滿的撇：「不行麼？你若想笑我稚，便儘管笑去！」

「啪」地聲，是筆管重重砸在書案上的聲音！

我被嚇了一跳，然後看到他面不豫的起向我走來，我驚疑不定的著他。他臉鐵青，走到我跟前停下，看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似的。

「你還真是個麻煩！」他忽然手托住我的後腦，用力往他前一，順勢低頭吻住我。

我紅著臉氣，這小子的接吻技巧真是越來越嫻，令人難以招架。

「你心讓我分心。」他將我抱起，只一個旋，他便坐到了榻上，而我則坐到了他的上。「明兒個阿瑪就要過目的賬冊，偏我花了一個時辰卻連一筆最簡單的賬目也沒弄清楚，你說，你該如何賠我？」

我手摁著怦怦跳的心，嗔道：「你又耍我？」

他輕聲一笑，將略顯冰冷的臉頰住我，喃喃的道：「最近恐有變端，今天回去后，我若不來找你，你便不要再隨意出城。」

我心倏地往下一沉，剎那間說不清是種何等樣的滋味繞上心頭。雖然明知道不該胡思想，可是卻總仍是揮散不去一淡淡的疑慮。

難道真的是厭倦了？是不是一樣東西得手后，便不會再像以前那般珍惜了？

「好。」我啞聲回答。

他抱著我，下頜支在我的肩膀上，半瞇著眼。我覺得氣氛有些尷尬，為了掃開那團灰的影，便尋找話題，問道：「聽說最近葛戴子不大舒服，可有找大夫診治？」

他輕輕嗯了聲，暖融融的鼻息噴在我臉上：「應該有吧，府里自有管事的嬤嬤會打點……」

「哦……」我絞著手指，又是一陣沉默，「那個……」

「嗯？」

「算了，沒什麼！」我挫敗的垮下肩，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他扳過我的子，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垂著眼瞼，他輕聲問道：「又怎麼了？」

我搖頭，心悒鬱。正不知如何回應才好時，忽聽門口守護的侍衛猛然喝道：「什麼人？！」

「奴婢是烏拉那拉側福晉房裡的丫頭，有要事回稟爺……」

「爺有令，理公務，任何人不見，閑雜人等迴避！」

聽著外頭的靜，我推了推皇太極的手：「是葛戴的丫頭，去瞧瞧吧，若不是真有什麼要的事，的丫頭也不會貿然找來。」

他甚為不耐的皺了皺眉頭，將我放開。

我隨即掩室，只聽門吱嘎拉開，皇太極極為不悅的斥責道：「跑這裡大呼小的，你可還有個規矩沒有？」

那丫頭顯然嚇著了，竟半天沒再吱聲。

我無奈的搖頭，如今的皇太極已非昔日可比，小時候那子阿哥的架勢已然端得十足，此時隨著年紀越大，氣勢斂，不用開口已著主子爺的貴氣。私底下我也曾聽聞府里那些個奴才竊竊議論，都說近年八爺喜脾氣越發難以捉，甚難伺候。

「快說啊！」那侍衛在邊上小聲催促。

小丫頭這才結結的回道：「回……回爺的話，奴婢……側福晉那個……方才大夫給側福晉問診，說是……說是側福晉有喜……」

我頭頂一陣眩暈，腳下一個踉蹌，人向後跌倒，慌中急忙手抓住一旁的花盆架子。人是沒事，可那架子上的花盆卻「啪」地聲摔落到地上，瓦盆碎片和泥土在我腳邊散開一大片。

噠！有道影子疾速衝進門。

我失魂落魄的向那張俊朗的臉孔，突然有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莫名悲哀。

「怎麼了？可是傷到哪裡了？」他著急的手扶住我，從頭打量到腳。

「沒有……我很好……」我吸著發酸的鼻子，眼眶裡熱熱的，氣上涌，忙別過頭去，「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東哥！」他從後抓住我的手，我沒回頭，只是使勁一甩，掙開。

「東哥……東哥——」他沉聲連喊，我只是不理，狠下心埋頭飛快穿至外間書房，然後拉開門，不顧一切的衝進茫茫風雪中。

眼淚終於再也止不住的滾滾落下。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那麼難過，不過就是再理所應當的事罷了！他會娶妻，會生子，以後還會再娶，再生……他將來是一代帝皇，後宮佳麗無數，這是早已註定的結果。

我早該有所認知的，三妻四妾，這是這個時代男子共的劣，皇太極不過是順應時勢罷了。

這又有什麼好難過的？

腳下一絆，我子失控的向前仆倒，跌進厚厚的雪堆里。眼淚仍是不停的湧出來，我趴在雪地里，失聲痛哭。側不遠便是外城長街，因為風雪迫，街上並不見人，我想過若是呆在雪裡不，過個個把時辰，我也就當真會被積雪活埋了吧。

算了，索讓雪把我埋了吧！埋了我吧……

一陣沉悶的車轆聲緩緩過，過了許久，當我覺渾冰涼，就快凍得失去知覺時，有什麼東西及我的後背，然後一雙手抓著我的臂膀將我從雪堆里拖了起來。

吸氣聲隨即響起：「東哥！為何是你？！」

我虛弱的睜眼，迷朦中看到一張儒雅清俊的臉孔，我思維有一瞬間的恍惚，遲疑的開口：「代……善？」

有多久沒見到他了？打從鍾城烏碣巖回來，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怎麼躺雪地里？」他焦急的拍乾淨我上的積雪，又忙著把上的貂鼠避雪斗篷解下，替我圍上。我些許暖和了下，手腳反而比之前更加哆嗦得抖起來。

「都凍紫了！趕上車！」他催促，見我沒，看了我兩眼，於是彎腰將我打橫抱起。

我牙齒打，凍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的任由他抱回馬車。

車廂暖融融的，才鑽進去，便刺激得我鼻頭髮，連打了兩個噴嚏。

「這裡有才燙好的酒，你……」他將一壺酒遞過來，可不待我手去接，卻又忙忙的撤回，「算了，你還是不要喝的好。」

我隨即明白過來，尷尬的扯出一笑容。

代善盤膝坐在我對面，不甚寬敞的空間清晰的聽到兩人彼此的呼吸聲，我有些局促不安起來，心虛的低下頭。

「最近……過得好麼？」

我點點頭，不吭聲。

氣氛一度冷場，隨著馬車不停的左右搖晃，我的思緒又漸漸飄遠，無意間又想起葛戴有喜之事，心裡又是一痛，一時激，抬頭衝口問道：「代善，你有幾個兒？」

他錯愕的愣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問的唐突，於是訕訕一笑，改口道：「聽說你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很是了得，貝勒爺往日提及，總不免誇讚。」

代善含笑點頭：「岳托和碩托確實機敏伶俐……」說了這句，忽然語氣一轉，擔憂的問，「東哥，你到底怎麼了？你……」他忽然出手來，到我的臉頰，我心裡一慌，子往後一仰，後腦勺竟重重的撞在車板上，痛得我低呼一聲。

「哎，你……」代善連連嘆息，目似水，憐惜的著我，「疼不疼？我瞧瞧！」

那種目原是最能令我在彷徨中倍寬的，可是此時看來卻像一柄致命的利劍般，讓我心神難安：「不！不用！沒事！不疼！」我一連迭聲的回絕。

興許是我的生疏太過明顯，以致他出去的手僵在空中許久也未曾放下。隔得良久，他忽然長嘆一口氣，悲哀的說：「東哥，你予我的允諾難道已經忘卻了麼？」

我一震，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我眼前一一閃過，我痛苦的閉上眼，心如麻。為什麼偏要在這個時候，讓我遇到他？

「你答應過要陪我一起等的……」

「對不起，代善！」我搶在他之前飛快的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這些……」

他黯然，但隨即笑起著說：「我才從三叔家出來，和阿爾通阿、阿敏、扎薩克圖三兄弟喝酒來著，真沒想到回來的路上能遇著你。」他有意無意的岔開話題，可我心裡卻仍是擺不開尷尬。

他淡淡的講述一些近日所遇所見趣聞給我聽，我卻沒幾句認真聽進心裡，時而目瞥及，他總是一副溫如水的淡淡笑容，就像是冬日霾下的一縷。

我暗自嘆氣，轉瞬想起皇太極，不神思恍惚，心痛得難以呼吸——為何我會如此介意？當年即便是代善娶妻生子，我不也能順其自然的接了麼？

為什麼如今換皇太極就不？

我對他……是否要求過高？

還是……

我已陷太深？！

明萬曆三十六年十二月，舒爾哈齊率眾一百四十人，京朝貢。歸后即逢新年，然年後未幾，竟忽聞舒爾哈齊率部離開赫圖阿拉，移居渾河上游的黑扯木，公開與其兄努爾哈赤決裂，擁兵自立。

努爾哈赤然怒，當即下令抄沒舒爾哈齊所有家產，殺死了舒爾哈齊的兩個兒子阿爾通阿和扎薩克圖，又將參與幫助舒爾哈齊叛離的部將武爾坤吊在樹上，以火焚之刑。舒爾哈齊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殺，幸而因代善、皇太極等諸位阿哥極力諫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卻到被剝奪所屬人口一半的懲戒。

舒爾哈齊逃至黑扯木后，原指能得到明朝遼東吏支持，卻不料明朝有意坐山觀虎，對建州竟是置若罔聞。

二月，舒爾哈齊孤立無援，只得返回赫圖阿拉請求兄長寬恕諒解。努爾哈赤並沒有殺了這個昔日幫他打下江山的兄弟，但也沒有輕饒於他。舒爾哈齊歸城第二日，便被關暗無天日的牢房到幽。

皇太極的察力果然非同一般，年前那句輕淡的所謂「變端」果然將赫圖阿拉攪得個天翻地覆，好容易待到正藍旗整頓完畢，該殺的殺了，該拘的拘了，看似一切都恢復風平浪靜時，已是春末夏初。

隨著淡淡的乾燥的熱風吹深宮苑，城終於回歸平靜，然而我卻覺這一切似乎並未結束，反而只是一個開端……

「格格，茶！」音吉雅隨手將茶盞替了給我，等我接過，尚未置可否便已轉過頭去，津津有味的著脖子看向臺架子。

這個丫頭……有點沒心沒肺，枝大葉。

我蹙眉搖頭，說實在的，這樣的小丫頭實在不適宜跟在我邊，像這樣的，沒準哪天被人咔嚓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正琢磨著一屋子的小丫頭裡面有哪些是機靈而又可靠值得扶植的，忽然對面起了，沒等我回神，便聽一個凄厲的聲音怒叱道：「為什麼不讓我過去——我要找阿牟其！阿牟其——阿牟其——」

我才覺著這聲音耳，忽然擁的人群一分，一道秋香的纖細影直衝而。那頭看戲的爺們正好奇的扭過頭來，努爾哈赤已然站起，雖然隔得遠了，不是很清楚他此刻的表，但是看那架勢，被人莫名其妙的攪了看舞的雅興，必然不會高興到哪去。

「阿牟其！」那道秋香的影兒轉眼到得他跟前，激的道，「為什麼？為什麼要瞞著我，阿瑪出了那麼大的事，為什麼要瞞著我？」

「誰告訴你了？」努爾哈赤極為不耐。

我偏著腦袋凝目細瞧，不「咦」了聲，這個穿秋香春衫的子量側影都極為眼，可我偏記不起哪裡見過。

「阿牟其！為什麼將阿瑪關起來，我、我剛才去見過他了，他……被關在一間仄無的小牢房裡，只鐵門上留了兩個小孔進出飲食便溺，你……你為何如此狠心待他？他好歹是你兄弟，替你出生死……」

「你……放肆！」努爾哈赤暴怒，揚起手。

那子卻渾然不懼，竟然高傲的揚起頭來，與他直而視：「你除了會施暴還會如何？要打便打！哥哥們已經被你殺了，我是舒爾哈齊的兒，有本事的便將我也殺了吧！」

努爾哈赤氣得渾發抖，可他高舉的手最後沒有落到那子的上，一旋，只聽「嘩啦」一陣響，竟是狂怒之下將邊上的案幾給掀了，桌上的茶果盤險些砸到一旁的大福晉阿亥。

阿亥在丫頭們的攙扶下連連後退，花容失，卻不敢吱聲。

「孫帶！你莫要仗著我對你的寵便猖狂得沒了禮數！我看你還是好好想想清楚，如今你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到底是拜誰恩賜！」

「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大，「你把我關在那小院里，整天讓那些丫頭嬤嬤看著我，不準我踏出園子半步，這比殺了我還殘忍！」

我心裡突地一跳，驀然想起是誰來！

孫帶——那個住在孟古姐姐舊宅隔壁，我原先住過的那間小院里的神子。沒想到……竟然是舒爾哈齊的兒！

「來人！拖下去！把跟的丫頭奴才統統杖責二十，以後沒有我允許，不準踏出房門半步！」努爾哈赤惡狠狠的瞪，「既然你一心想做你阿瑪的孝順兒，我便全你，讓你嘗嘗真正足的滋味！」

聽到這句話，我莫名的到心裡一寒，果不其然，努爾哈赤的目有意無意的往我這邊瞟了一眼。

孫帶憤怒的尖著被侍衛強行拖下，阿亥隨即打發丫頭奴才收拾殘局，然而努爾哈赤難得興起的雅興畢竟一去不返，最後冷哼一聲，竟是拂袖而去。

一家之長走後，陪侍的阿哥們也隨即尋隙一個個離開，剩下一大群福晉眷湊在一塊，說著家長里短，頗為無趣。

我正也打算要走，忽然阿亥帶著丫頭面無表的走了過來，我只能欠打招呼：「大福晉！」

阿亥忽爾笑起，臉變得太快，讓我有種傻眼的恍惚：「這些年，東哥格格真是一點未見老，反而是我，每每試鏡，總覺得年華流逝，紅易老……」

「怎麼會呢，大福晉天生麗質……」一個十九歲的妙齡郎在我面前說老，這不是心刺激我？我沒多心在這裡跟打哈哈蘑菇，其實阿亥心裡亦是清楚我的立場。故意過來找我說話，自然不會單單隻為了說上兩句話來挖苦我。

於是兩人並肩而走，不著痕跡的與後的丫頭們拉開一段距離。

「格格前些日子很出城呢。」

我微微容，只是揣不話里的深意，只得淡然笑說：「天冷，我不願走，還是屋裡暖和。」

「是麼？」似笑非笑，臉上的表怪怪的，過了許久，忽然冷哼一聲，停下腳步，仰天嘆道，「我真不知爺是如何想的，竟會縱容你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即便如此，他的怒氣也從不會對你發作，或許……他倒是寧可自己是個睜眼瞎，什麼都不知道！」

四周圍的聲音忽然沉寂下來，只有阿亥不冷不熱的話在我腦海里不斷的盤旋，我背脊發冷，覺有森冷的寒氣從腳底升起，一直衝到頭頂。

「東哥，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能將這麼多男人的心收得服服帖帖，我以前真是小覷了你，原以為你隨著姿淡去，終將恩寵不再，可沒曾想你埋在他們心裡的蠱竟會有如此之深！不過……」角凝著冷冽的笑意，眼眸如冰，「說起來我還真該謝你，是你讓我有了今時今日……但是，還有一個人恐怕未必會如此想了。應該恨了你，正因為有你，才會落得如此凄慘，竟要隨你一起，孤伶伶的等待自己紅老去，孤老一生！」

我口乾舌燥，雖然一時無法明白阿亥話里的意思，但是眼中強烈的恨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沉下臉，冷冷的從我邊走開。

我低頭著自己腳下，忽覺悲涼莫名。

這時小丫頭音吉雅和塞岳正嘟嘟囔囔的走了過來，兩個人不停的爭辯，見我站著，忙一溜小跑。

「格格！」音吉雅道，「塞岳瞎謅呢，偏說那個孫帶格格長得像格格您！這怎麼可能啊，那個孫帶格格樣貌是不醜，可是如何跟格格您比……」

「奴婢才不是說孫帶格格和格格長得像！奴婢只是說，孫帶格格背影材乍一看和格格您頗為神似罷了！若單論長相，滿城除了大福晉，恐怕還真就找不出能及得上格格三分姿的子來呢。」

我不自的打了個哆嗦，心慌意，叱道：「行了！唧唧歪歪的嚼什麼舌，在背後議論主子是非，你們難道當真不懂一點規矩了麼？回去管事嬤嬤好好收拾你們！」

兩小丫頭平時在我跟前沒上沒下慣了，這時突然見我怒，都嚇傻了眼。

我心煩悶，也懶得再管們，轉急急忙忙走了。回去的路上，只覺得氣悒難解，腳步越走越快，到最後我撒在園子里瘋跑起來，顧不得理會旁人詫異的目。

明萬曆三十七年冬十月，努爾哈赤命扈爾漢征渥集呼野路，盡取之。

葛戴一朝分娩，替皇太極生下長子，取名豪格。滿月那日，宴請親友，在子孫繩上繫上小弓小箭掛在屋前柳梢枝頭。

前廳賓客滿堂，喜氣洋洋，葛戴房亦是如此。小阿哥被娘抱著懷裡，嘟嘟的噘著小，我將長命鎖掛在他脖子上時，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回到若干年前，我也曾如此這般看著襁褓中的皇太極……

老嬤嬤將兩隻饅頭合在一起，湊到葛戴邊，讓咬了一口，這在滿族風俗里謂之「滿口」，意思是打從這一天起，產婦將可不必再有忌。

我見們那邊全在一塊忙著侍弄葛戴，一時興起，便從娘手裡抱過嬰兒，托在臂彎里輕輕搖著。

豪格醒了過來，眼睛拉開一條，小一癟，慢慢向兩邊拉開。我怕他哭，大急，忙拍著他的背，隨口唱：「月兒圓，月兒大，月兒已在樹上掛。小妞妞，別哭了，額娘領你找阿瑪。船兒搖，別害怕，長大嫁給漁老大。魚皮鞋，魚皮，魚魚襖魚馬褂……」

小豪格果然沒再哭，眼睛睜得溜圓，我發現他有一雙和皇太極同樣烏黑的眼眸，不由看癡了。

忽聽邊上娘噗嗤笑道：「格格雖沒當過額娘，這哄孩子倒是比我們這些做慣了的還要強個百倍！」

我心裡被什麼東西深深的扎了一下，然而面上卻只淡淡一笑，將小阿哥重新還到手裡：「哪呀！我哼的。」

邊上另有一老嬤嬤笑說：「奴婢聽格格那悠悠調倒是唱的極好，只是……這是哄小格格的，咱們側福晉生的可是阿哥……格格莫不是喜歡小格格？」

「嗯。」我餘有些眷的瞥了眼娘懷裡的豪格，漫不經心的回答，「我喜歡兒……」

正癡癡的出神，忽聽邊上的下人嬤嬤全都高聲喊道：「八爺吉祥！」我扭過頭，看見門口站了皇太極，小丫頭正替他解下落滿雪花的斗篷，他略略瞥了滿屋子的人後，便大步朝我走來。

「怎麼來了也不知會一聲？」

「嗯。一時忘了……我給小阿哥送長命鎖來。」我低頭囁嚅。

皇太極出手來，才到我的臂膀，忽聽邊上老嬤嬤喜滋滋的喚道：「爺不抱抱小阿哥麼？」

皇太極聞言一愣，低頭看著襁褓中的嬰兒，過了半晌，冰雪般冷冽的眸漸漸放，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從娘遞出的手中將豪格接了過來。

我心裡一痛，再掠目看向一旁暖炕上溫似水，眼底蘊笑，一臉幸福的葛戴，忽然覺呼吸一窒。

他們……他們這才是一家子啊！

我站在這裡……顯得那麼的格格不！

悄悄的退出門去，裡面的人正圍著小豪格晏晏笑語，沒人會注意到我的離去與否。

到得門外，候著的音吉雅打起紙傘，我搖頭，裹上的鼠貂斗篷，直接踏雪裡。

也許是時候離開了……離開這裡！

我回眸又了一眼，狠狠心扭過頭加快腳步。院子里停著轎，我鑽了進去，音吉雅幫我放下厚厚的轎簾。在出大門后沒多久，忽聽隔著窗簾子，音吉雅小聲的說：「格格，奴婢方才瞧見八爺出了屋子，在雪裡轉悠著像是在找什麼，很急的樣子……」

「不幹咱們的事！閑事管！」我冷冷的說，「往後的日子還想過得舒坦，便切記多看講，多不是件好事！」

「是……」怯怯的消了尾音。

皇太極……皇太極……心裡默默將這個名字念了千百遍，潸然淚下時，已覺肝腸寸斷。

明萬曆三十八年春。

很意外的收到一封署名布喜婭瑪拉的書函。

當這封未曾啟封過的書函由努爾哈赤遞到我手裡時，我滿腹疑。努爾哈赤平淡無痕的面下忍著一令我心驚跳的懼意。

「什麼東西？」我明知故問，卻並不急於撕開信封。

「信，一封截自葉赫探子上的書信。」

「誰的？」

「你哥哥——布揚古！據說是寫給你的……」

我眉頭略略一蹙，想也不想便將書函扔回他手裡：「爺拆看即是，給我做什麼？」

努爾哈赤眉稍一挑，冷冷的出一抹笑意：「他是寫給你的……」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識字！」我毫無猶疑的斷然否決。

不清楚布揚古到底搞的什麼鬼把戲，難道弄故布疑陣，弄得我跟間諜似的，想借努爾哈赤的手殺死我這個親妹？

混球！不知道他又想到什麼餿主意要來擺弄我了！

努爾哈赤呵呵笑了兩聲，隨手將書函擱置手邊：「你不用那麼張，信里無非也就是一些問候的話……」

老狐貍，原來他明明已經看過了！那還來問個什麼，想試探我？

我冷笑。

「布揚古問你，可願回葉赫定居，如若願意，他可派人來接。」

我一怔。這是什麼意思？讓我回葉赫？！

抬頭看了眼努爾哈赤，他臉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卻閃爍著一種複雜的眼神。我略一思量，已然明白，雙手握拳，子僵的呆站了三十秒后，終於放開手，膝蓋微微彎曲，行了個禮：「如此……謝爺全！」

他陡然面大變，砰地一拳擊在案桌上，子彈跳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怒氣洶洶的高聲喝道：「你怎知我就一定會放你回去！你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從我這裡逃開麼？」

這一次，面對他的怒吼，我反倒不再到有毫的害怕了，含笑迎上他的怒火，直面對：「爺說笑了！爺將東哥收留至今，照拂有加，不就為了等這一天麼？」

「你……」

「爺縱容東哥為所為，等的不就是這一天麼？」我不徐不疾的笑說，可眼角卻酸的泛起了淚花，我昂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東哥已是衰老，若是再任由歲月蹉跎下去，怕是要教爺失了，如今這大好機會平白送上門來，爺如何能使之……」

一句話未講完，忽然臂上一，我竟踉蹌著被他拖懷裡。

「你可以反悔的！你可以……你從一開始就可以反悔的，我給了你多沙次機會……」

「不……」

「不許說不！」他猛地低下頭，噙住我的，瘋狂而霸道的吻住了我。

我到一陣驚慌，子使勁掙扎，可他只是圈住我牢牢不放。我想也不想，牙齒用力一咬，只聽他悶哼一聲，用手住我的腦後，仍是毫無放棄之意。

口中除了他抵死糾纏的舌尖外，還有滿的濃濃腥味。我滿面通紅，只覺得這一口氣憋得太久，耗盡腔的所有空氣，即將令我窒息。

就在我大腦缺氧開始眼冒金星時，他突然放開我，著氣，啞聲說：「最後一次！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想清楚自己的選擇！」

我用力大口吸氣，腳下退開兩步，急促的試圖平復下方才的激，抬頭看向他。

老了！

這是我心底驀然冒出的驚嘆！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他竟也老了！與初遇時相比，此時的他威嚴之中已夾雜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滄桑，他的髮辮垂在前，我竟驚異的從辮梢中看到了點點銀。

「謝爺……全！」

「東哥——」他怒吼，渾抖，邊上的丫頭奴才嚇得面如土。

我咬牙，生生將苦咽下肚。

不能回頭！箭已發，又如何回頭？

我若選擇留下，以努爾哈赤的心，必然容不得皇太極！皇太極以一個側室所出的阿哥，憑著他的明，苦熬至今，若非因我，想必早和褚英、代善一般手握兵權——努爾哈赤打去年起便罷了皇太極的職務，竟是任由他閑置在家裡。這不像是努爾哈赤的作風，他能放手提拔褚英和代善，為何獨獨扼制皇太極？

絕對不能因為我，而毀了皇太極的夢想和抱負！他打小的努力，我一一看在眼裡，怎麼能夠因為我而功虧一簣？

「與爺的約定，這一次怕是最後一回了！」我緩緩的展開笑容，眼淚順著臉頰落，「東哥老矣，當年若是早早嫁作人婦，只怕兒都可各自家。所以……爺也不必抱太大希，東哥唯有傾力一試，以報貝勒爺十八年的眷顧之恩！」說完，我再次行禮，不卑不的轉退下。

我不清楚後的努爾哈赤到底是何表，事實上我也毋須再知道。他是悔、是恨、是悲、是喜、是怒、是狂都已與我無關。

從這一刻起，我將撇開這十數年的牽牽絆絆，走上一條未知過程，卻已知結局的不歸之路。

1582－1616，萬曆十年至四十四年，短暫的三十四年生命，我已走過大半！

握了握拳，屋外明，鳥語花香，我長嘆口氣，將口鬱悶的濁氣全部排除，隨手乾眼淚。

還有……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