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第四章 布戰 掠邊 份 勸納 婚禮1 婚禮2 家禮

雌雉事件一度為軍營中的一則趣聞,在經過上萬人繪聲繪的添油加醋后,雌雉夜半飛墮帳,竟被預言了一個吉兆——雌雉暗喻凰,意指在不久的將來大金國汗將順應天意,納得一名賢妃!

這個預言傳到我耳朵里的時候,我先是吃驚得說不出話,後來卻難以克制的指著鳥籠里飼養的那隻肇事的正主兒,大笑不已:「這明明就是一隻野,如何就說得它了一隻凰了呢?」見一旁的皇太極不以為意的拭佩刀,我撇了撇,好奇的追問,「你的看法呢?」

嗆地聲,皇太極利落的收刀鞘:「我倒認為這是好事!」抬頭笑的脧了我一眼,意有所指的說,「可不就是一隻百年不遇的凰麼?」

「呸!」我的扭頭,手去逗弄那隻雉鳥。

營帳沉默了十來分鐘,皇太極低沉的嗓音終於再度響了起來,語音聽,意繾綣:「關關雎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我驚訝得睜圓了眼,皇太極咬字吐音極為清晰,聽他念起這首詩經中的《關雎》,我依稀恍惚的記起許多年前,在一僻靜的窗外,我也曾聽人這般款款誦。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鐘鼓樂之……」皇太極向我走來,拉起我的手,星眸閃亮,像是有吸力般將我深深吸住。「漢人的詩詞寓意深長……悠然,我知你能懂這詩的含意,我信你能懂我的心!」

我點了點頭,只覺得這些年尋尋覓覓的辛苦,終是未曾白費。這一生能與他相知相守,我心無悔!

「上邪!我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皇太極先是一臉迷惘的看著我,我將語速放慢,輕輕的將詩詞重複了一遍。他忽地眼眸一亮,邊綻開一抹幸福的笑意。

大軍在納里特河滯留數日不前,皇太極似乎極怕我會突然消失,每日無暇整頓軍務,只是窩在軍帳守著我。

這時蒙古諸部貝勒率兵相繼來會,眾位和碩貝勒和將領對大汗莫名其妙的做法先是到不可思議。如此挨了四五天,終於有人上奏諫言,請求速速拔營,否則將會貽誤大好軍

皇太極對我的張,我不是不懂,只是每日聲寬,卻始終難以抹去當年他失去我時的痛苦記憶,令他完全舒懷安心。

這個時候,眼前固執的守在我旁的,不是大金國威名赫赫,名天下的聰明汗王,只是一個深著我的男人!

上細碎的傷瘀痕,養了這麼些天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在大臣們的連番上奏,乃至到最後我不得不使出殺手鐧佯裝跟他翻臉的威下,皇太極終於下令大軍繼續西行,不過隊伍仍是走的很慢。皇太極原騎馬,但他不忍心讓我穿了男裝混在隊伍里吃苦,便堅持乘坐鑾輿,這下子愈發拖拖拉拉,竟是走了大半個月才得以靠近明邊長城。

從初遇時難以表述的震撼和驚喜中漸漸恢復冷靜的皇太極,終於又重新找回那種作為未來大清創始人的睿智和氣魄。可他在與眾臣商討和部署行軍計劃時,卻仍是執意讓我陪在一側。

我很難想像如果一個份不明的人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們會如何理解和看待他們一向敬重、戴的汗王,於是我執意不肯,最後在折中選擇下,皇太極只得勉強答應在汗帳豎一屏風,讓我躲在屏風后默默的陪著他。

汗王議會,和碩貝勒齊聚一堂,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這麼近距離的聽到代善用悉的溫潤語調,細數軍時,我仍會覺得手指微微發

間或的爭辯聲中,多爾袞時不時的會穿一兩句諫言,話雖不及多鐸等人多,卻極有服眾人的勢氣。

面對像一鍋粥樣的議會,皇太極始終一言不發,懶洋洋的靠在鹿角椅上。我在屏風后聽得一個頭比兩個大,這哪裡是在商討戰事,簡直就是各旗勢力在互相鉗制和打對方。我咋舌的從隙里鬼鬼祟祟的往外瞧,目所及,約看見皇太極寬厚□的背脊緩緩坐直。

「嗒」地聲,有什麼東西輕輕的敲擊在書案上,原本嘈雜的軍帳頓時消了噪音。帳外知了吱吱的著,炎炎夏日的午後,空氣里有份抑的沉悶。

「都說完了?」皇太極的聲音著凜冽的寒意,這似乎與我知的他完全對應不上。這些時日他對我總是和,就連說話都是極盡低迷溫

我不由愣了愣,很難把剛才聽到的那個聲音與皇太極聯繫對應起來。

「說完了,就請諸位靜下心來聽聽我的意思!」言辭森冷,不怒而威,皇太極不需要任何錶作,相信僅憑這王者的氣勢就足已倒眾人。

果然,底下一片寂靜,沒人再敢出聲哼半個字。

「德格類!」

「臣在!」

皇太極出一指微微示意,邊上立即有人將一枚金燦燦的信牌及兩面掌大小的信旗到站列出位的德格類手上。

「命你率正藍旗固山額真覺羅勒、鑲藍旗固山額真篇古、左翼固山額真公吳訥格及兩藍旗護軍將領、蒙古林、扎魯特、土默特部落諸貝勒之兵,組東路軍,破獨石口,會大軍於朔州。」頓了頓,「二十日啟行!」

「臣領命!」德格類捧著兩藍旗的令旗退回班列。

「大貝勒!」

「臣謹聽聖諭!」代善站了出來,頭略略向下低著,並不直視皇太極。

約見他步伐強健,恍惚間仍是當年那個溫潤的男子,並不曾被歲月的蹉跎而抹殺去淡定儒雅的氣質,心中大

「命你與和碩貝勒薩哈廉、碩托率正紅旗固山額真梅勒章京葉克書、鑲紅旗固山額真昂邦章京葉臣、右翼固山額真甲喇章京阿代、敖漢部落杜棱濟農、奈曼部落袞出斯圖魯、阿祿部落塔賴達爾漢、俄木布達爾漢卓禮克圖、三吳喇忒部落車、喀喇沁部落古魯思轄布、耿格爾等組西路軍,自喀喇俄保地方得勝堡,往略大同一帶,設法取其城堡,會兵於朔州。西路軍三十日啟行!不得有誤!」

「臣領命,自當竭盡全力,不敢有負聖恩!」說著,從皇太極旁的男子手中接過了信牌及兩紅旗令旗,仍是微低著頭退回原位。

我忍不住朝那遞的男子多掃了兩眼,不覺又是一愣。

這……這不是范秀才,范文程嗎?眨了眨眼,確信自己並沒有眼花,這個恭恭敬敬,一臉嚴肅的站在皇太極階下的男人果然便是范文程!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皇太極繼續頒令。

「臣在!」

「命你兄弟三人率正白旗昂邦章京阿山、鑲白旗梅勒章京伊爾登、阿祿翁牛特部落孫杜棱、察哈爾新附土濟農、額林臣戴青、多爾濟塔蘇爾海、俄伯類、布代、顧實等組中路軍,七月初五自朱爾格地方,龍門口,會兵於宣府。」

「是,臣等領命!」

「至於兩黃旗……」皇太極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環顧眾人,沉穩的語調毫沒有走樣,「阿泰!豪格!你二人與超品公楊古利、正黃旗固山額真納穆泰、鑲黃旗固山額真梅勒章京達爾哈、漢軍固山額真昂邦章京石廷柱、馬遠、王世選、『天佑兵』都元帥孔有德、總兵耿仲明、『天助兵』總兵尚可喜、科爾沁國土謝圖濟農達禮、扎薩克圖杜棱、額駙孔果爾、卓禮克圖臺吉吳克善等,隨我一同率大軍尚方堡,由宣府攻略朔州一帶。」從范文程手中徐徐接過兩黃旗令,冷聲,「如此……諸位可有異議?」

軍帳寂靜了三四秒,忽然嘩地一聲,劈劈啪啪響起一片甩袖聲,我瞇眼一瞧,所有人都矮了半截,齊聲高呼:「大汗決策英明!臣等心悅誠服!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太極倨傲的看著一列人奉旨魚貫出帳,最後只留下范文程一人。

「范先生以為如何?」

我些微吃驚,雖然對歷史上評述的皇太極對待這位滿清第一漢臣相當的禮遇和信任,但親耳聽到這聲「范先生」,我仍是不大敢確信。

「奴才無異議!」

皇太極點頭,忽道:「有件事想請教先生……」

范文程啪地甩袖,打千:「大汗諭旨,奴才洗耳恭聽!」

皇太極背著手離開書案,在帳踱了兩圈,忽然停住,側目向屏風這邊看來。我在屏風后到那雙熠熠生採的雙眸,心裡怦怦直跳,紅著臉了回去。

「如若我要納一名子為妃,該當如何?」聲音平穩有力,不容置疑。

范文程抬頭,出困的眼神。皇太極近一步,擲地有聲的道:「我要給最高的地位和榮寵!」

范文程明顯一,眼中過一道驚異:「大汗!奴才以為……中宮主位人選不可搖,此乃國之本!」

雖然他的回答甚是謹慎,但面對皇太極臉上升起的寒霜,仍是讓他嚇白了臉。

「我……要做我的妻子!你需得讓堂堂正正的站在我邊!」

「大汗!」范文程張的滴汗,潔的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頸子領。

我嘆了口氣,悵然出聲:「何苦為難范先生?」從屏風后繞了出來,百集的迎向皇太極。

皇太極臉鬱沉重,一言不發。

我轉頭面前范文程:「范先生起來吧。這件事只當大汗未曾向你提起,你忘了便是。」餘瞥見皇太極拳頭,骨節竟是微微發白,心裡愈發不是滋味。

「做不做你的妃子其實並不重要……」瞧他滿臉的不甘心,心底只怕早颳起了狂風暴雨。可是……我說的當真是真心話,做不做他的汗妃,一點都不重要!也許他會覺得這樣很委屈我,但是經歷了那麼多年生死別離,尋尋覓覓,我早把這些虛名看淡。旁人說什麼我都不在乎,我會回到這裡,只因為這個時空里有一個他!

為了他,我什麼都不會在乎!前一生,我可以為了他而死!這一生,我亦只為他一個人而活!

「奴才斗膽出個不太高明的主意!」范文程突然略帶抖的拔高了聲。

皇太極眉骨一挑:「什麼?」

「如若大汗執意如此,那便先給出一個令眾人滿意的家世吧……」范文程乖覺的閉上了

他雖然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可皇太極如何會不懂。我眼瞅著他深邃的眼底閃過一道銳利的澤,一顆心竟是沒來由的狂跳起來。

天聰八年,明崇禎七年七月初七,皇太極命豪格等人,帶兵前往尚方堡,拆毀邊牆。在此行之前,大明邊關守軍竟是毫無察覺。翌日,皇太極親率大軍由尚方堡順利進明朝邊境,直取宣化府。

同時阿濟格、多爾袞等人率中路軍攻打龍門。

宣府守軍用炮火防衛,大軍未能得手,被迫轉嚮應州。

初九日,皇太極率大軍至宣化城東南隅駐營,掠奪周圍牲畜財,焚其廬舍,毀其莊稼。

十一日,中路軍在阿濟格三兄弟的帶領下攻打龍門未果,轉而攻下保安州、延慶州等地,戰火直大明京師。

皇太極在關注和統籌部署其他三路軍的轉戰路線的同時,將自大軍向西推行至新城。

十三日,大金軍隊抵達東城,皇太極向明朝代王投送書函,約其遣使議和。同時,西路軍在代善的帶領下佔領得勝堡,轉而進攻懷仁、井坪,直至朔州。

七月廿二,皇太極領兵圍攻應州,下令代善等人率軍赴馬邑駐紮,阻大明援兵。而中路軍則攻下保安州,趕到應州與大軍會合,一同攻城。

七月廿八,東路軍德格類率兵殺獨石口,取長安嶺,攻赤城,最後亦至應州會師。

四路大軍基本按照皇太極戰前部署作戰,雖然過程中也有一些細小變化,但大沒有軌,而且就算一開始有許城堡未能如計劃的那樣攻克,但四路軍在不同地點同時作戰,皇太極審時度勢,指揮其進退有序,首尾呼應,照樣配合得天

短短一個月,讓我對皇太極這個天才,在軍事方面的統帥能力更加有了深刻的認知,以至於每次在他後目睹他的豪萬丈,我就像著了魔般,目癡癡的追隨著他,貪婪的捕捉他在戰場上馳騁飛揚的每一個彩瞬間。

如果……有架相機就好了!我,有些癡心的想,如果能把這樣令人心折的皇太極拍下來,該會讓作為攝影師的我多有啊!

滿足!自豪!我笑得合不攏,這樣優秀的男人,居然會是我步悠然的人!老天待我真是不薄。

大軍順利攻下應州,八月初二,皇太極命令各路人馬進攻代州,分配作戰路線如下:東路軍至繁峙,中路至八角,西路至三岔谷應泰,大軍暫駐應州按兵不

這一日忽聞前鋒將領圖魯什自歸化城傳遞迴消息,上月二十五日察哈爾阿牙克喀塔喜木里克喇嘛寨桑、古木德寨臣寨桑等同察哈爾汗妃高爾土門福晉,率一千兩百戶來降。

聽到這個消息,皇太極喜怒不形於,我卻是暗暗心驚,林丹汗的高爾土門福晉居然離丈夫,投降大金!這是否暗示著大草灘那邊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

八月十三,皇太極率大軍開拔應州,襲取大同。兩天後,東、西、中三路大軍在大同城下陸續會合,皇太極遣書大同守將總兵曹文詔、和總督張宗衡,令其議和。大同守將,甚至明代王之母楊氏亦一度贊同議和,然而沒過多久,大同方面傳回消息,明崇禎皇帝下達聖旨。

大同守將將聖旨張在北樓口,其文曰:「真原系我屬國,今既叛犯我邊境,當此炎天深,必有大禍。今四下聚兵,令首尾不能相救,我國人有得罪逃去,及陣中被擒來投歸者,不拘漢人、真、蒙古,一恩養。有漢人來歸者照黑雲龍養之,有真、蒙古來歸者,照桑噶爾寨養之。若不來歸,非死於吾之刀槍,則死於吾之炮下,又不然,亦被彼誣而殺之矣!」觀其之意,竟是想反過來策大金部的漢人、蒙古人造反。

我原以為皇太極必然怒,可誰曾想他聽范文程譯完那道聖旨之後,沉寂半晌,忽爾大笑三聲。一干武將在底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皇太極冷笑過後,蔑然輕嗤:「自我境以來,近兩個月余,禾稼,攻掠城池,明邊竟無一人出而對壘,敢發一矢!」手指向范文程,傲然道,「你這就替我寫一份書信給張宗衡,就說我皇太極向他和曹文詔二人戰,命他們集合各路人馬出城與我大金會戰,一決勝負!哼……我且讓其十倍兵力,若他出兵一萬,我便只以千人應對;若出兵一千,我僅以百人應對!絕不食言!」

面對他的自信與傲氣,帳所有人屏息無語,好一會兒,也不知誰了聲:「好!」大金兵轟然喝彩,人人都咧大了,對明朝文臣武將表現出極度的不屑鄙視之意。

「奴才……遵旨!」范文程恭恭敬敬的退開,研磨鋪紙。

我在屏風后心跳飛快,時范文程書寫完畢,而皇太極的口諭也早在八旗軍營傳開。比起崇禎那道略顯矯做作的聖旨,皇太極豪邁與張狂的挑戰諭令,更顯其襟膽

兩者相較,崇禎以及他手下的那群虛妄無能的文臣武將,如何能和驍勇善戰的八旗將士相提並論?

果然,皇太極的挑戰書沒有得到明將的回信,大同守將閉城門,不但無一人敢出門迎戰,就連回應皇太極挑戰的膽量也沒有。

我噓嘆之餘,竟也有種失,說到底我畢竟也算是個漢人。如今雖說跟了皇太極,兩國戰,我必然傾向皇太極一邊,但是眼看大明王朝的漢人們如此不爭氣,也真是人灰心喪氣,對他們失了。

難道,大明自袁崇煥之後,就再沒一個像樣點的武將了嗎?

八月十九,皇太極棄大同,轉攻懷遠。

八月廿七,全軍正準備攻打左衛時,察哈爾竇土門福晉在部將多尼庫魯克的護送下,不遠千里的從大草灘趕到大金軍營,晉見天聰大汗。

事出突然,很多人覺得這就像是意外之喜,據說竇土門福晉帶來了部民六千戶,財產無算。

先是高爾土門福晉,如今又是竇土門福晉……林丹汗肯定出了什麼事了,想想當時他聽說祁他特想要投靠皇太極時,氣憤跳腳的模樣,就可以猜想得到他若是還有能力阻止,絕無可能會放縱妻子投奔自己的死敵!

來降兵馬被喝令停駐在木湖爾伊濟牙爾,不許近前,只由馬多尼庫魯克陪同竇土門福晉到大金軍營面見駕。

多尼庫魯克在回答皇太極的詢問時,我瞅見特瑪·璪側坐在椅子一角,容憔悴,雖然臉上看得出心打扮過的痕跡,但那縷勉強的笑容,卻始終彆扭的掛在邊。顯得那般的落寂而蕭索,原本圓潤的臉頰凹了下去,下變得尖細,肩膀微,目流轉間有一抹不確信的茫然和麻木。

我靜靜的留心了小半個時辰,竟然連皇太極和多尼庫魯克之間的對話也未曾留心。過了好一會,特瑪·璪的雙靨噌地像是被火燒著般紅了起來,木然的眼開始變得有些局促和

我瞧悄悄在座位上向皇太極怯怯的投去一瞥,剎那間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口像是猛地被人砸了一記重鎚!

「請大汗萬勿推辭!」多尼庫魯克誠懇的將手放在前,行禮。

皇太極冷哼:「別說林丹汗此刻還沒咽氣呢,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絕無可能會娶他的福晉!」

多尼庫魯克詫異的張了張,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皇太極大手一揮,直接打斷他:「你們暫且退下吧!」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威嚴,多尼庫魯克無話可說,訕訕的領著竇土門福晉出了幄帳。

我低著頭冥思,面前有團影籠罩下來,皇太極溫暖的手握住了我:「你別想太多……」

「我沒想太多……」我忽然笑了,歪著頭笑睨他,「是你想太多才對!」

皇太極像是鬆了口氣,輕輕將我鬢角的碎發往耳後攏了攏。

「林丹汗病了嗎?」

「嗯。」

「什麼病?」

皇太極沉默片刻,吐氣:「痘癥。」

「痘……」我驚訝的仰頭。天花啊,這在古代不就是絕癥嗎?

「會死嗎?」

「不知道。」垂目,似乎想起了什麼,輕描淡寫的加了句,「不一定出痘就會死,大貝勒在二月里亦曾見喜,如今不照樣生龍活虎?」

代善?!我瞪大了眼,代善得了天花?天哪,那該有多兇險,雖然最終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但在當時只怕也是生生的要去他半條命。

皇太極神極為淡漠,似乎代善的是生是死,完全與他無關。又或許,在他心裡不得代善早早一病不起。

「你……」

「心疼了?」他表古怪的看著我,扯角,「他對你而言,果然還是特別的,即使老邁衰弱,不復當年之勇……這樣看來,十四那小子本沒法和代善相提並論!」他目深沉,裡面有我看不懂的漩渦在攪。在我漲紅臉怒之前,他突然指點住我的,輕聲吁氣,「別惱!是我不好!」聲音里著懊惱和無奈,「我會記得答應過你的事……只要他行事別太過分,我絕不會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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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枯燥的打仗節,可是在我卻是最耗心力。

皇太極的允文允武、文韜武略,不是在小說裡面用幾個形容詞一筆帶過,說他「厲害」他就變得很厲害的。

一個人到底有多能,還是得通過他實際做的事和細節來描述,才能把人格塑造得立和鮮活起來。

如果對打仗有興趣的朋友不妨找找地圖,參考地理位置,對應分析一下皇太極的作戰部署,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你會發現皇太極的明與犀利……

這麼個恃才傲的八八,有時候的確狂傲得讓人恨不得。

(旁白:后媽花癡中,路人請繞道!)

八月三十,皇太極率軍攻萬全左衛,代善統領正紅旗打頭陣,豎梯登城,明守軍四面皆潰不能擋。到得閏八月初四,金兵城,搜剿明兵近千人。在城裡待了三日,皇太極決定班師出邊。

終於……要結束這場掠邊行了!得知這個消息,不得不承認我有種說不出的暢快和歡喜,畢竟面對戰爭,特別是面對滿漢之間的戰爭,我是最不樂見的!

回城路上,由於擄劫的財數目比較龐大,隊伍相對走的較慢。加上皇太極似乎有意拖緩行程,這浩浩的隊伍逶迤而行,竟是比來時更慢。

我管不了那許多,如今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皇太極靜靜的依偎在我旁,這樣平靜而又安詳的幸福已經足夠令我到萬分的滿足。這,不正是我苦苦追尋四百年時空阻隔,向上蒼懇求的幸福麼?

我只需要默默的守在他邊,品嘗著他給予我的幸福!這樣,就足夠了!

「別!」

「噯,做……做什麼?」薄被下的大手在我□的上遊走,我犯困的睜開眼,雙靨滾燙。

腳踝上突然一,那隻手包住了我的右腳。皇太極側背對著我坐直了,從這個角度看去,我只能見到他健碩的背部和小半張側臉,金燦燦的從天窗的氣孔上投進來,線打在他的面頰上,令他周廓線條勾勒出一種若若現的神

他只是靜靜的不說話,抓著我的腳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微微發窘,撐起半邊子,嗔:「做什麼呢?」踢了踢,「你該起了,一會兒大臣們就該進來面聖議政了。」

「嗯。」他輕輕答應一聲,好像聽到我說的話了,又好像完全沒聽進去。

我嘆了口氣,正使勁回腳時,他忽然悶聲問:「這腳……冬天還會凍瘡裂口麼?」

「啊?」我呆住,他扭過頭來,疼惜的看著我。

我微微氣。這雙腳……

在我還是東哥的時候,猶記得那年被拜音達理擄劫,以至於凍爛了一雙腳。打那個時候起,每到冬季,腳上自然會生出凍瘡,紅腫發,疼痛難當。若是冬日氣溫極低,凍瘡甚至還會潰膿。

所以,一到天冷下雪,皇太極就會習慣在夜晚睡之前,替我按腳底,活散瘀。有時候我麻得難以忍,他為了防止我指甲細長將紅腫的腳面抓破,總是溫細心的替我撓

想到這裡,我眼眶漸漸潤起來,往日的點點滴滴都匯聚和珍藏在我心頭,永不忘記。

「不會了……」鼻音濃重,我吸氣,展扯了個比哭好看不了多的笑容。

「哦。那就好!」欣的笑了下,皇太極低下頭親了親我的腳面,我得漲紅了臉。「我希你以後都不用再任何的苦痛,我要你這輩子幸福無憂!」

時洗漱妥當,貝勒和大臣們一個個進來,我仍是坐在屏風後面著「垂簾聽政」似的特級待遇。

「恭喜大汗!」今兒個不同往日,聽上去每個人都笑嘻嘻的,甫一見面,就有不人連聲道賀。

「什麼喜事?」

「才在外頭接報盛京快馬傳到的喜訊,大妃在十六日順利誕下了八格格!」

怦!我的心跳了一拍,但隨即恢復冷靜。

皇太極忽然笑了起來:「是麼?生了位格格?好!很好!果然是天大的喜訊!值得稱喜!」

群臣頓時朗聲大笑,場面熱鬧非凡。

我心裡彆扭,不就是生了個兒麼?這幫大臣至於在那瞎起鬨嗎?明知道皇太極膝下男丁薄弱,科爾沁的子嗣尤其珍貴,如今哲哲已經生了三個兒了,布木布泰亦是三,這姑侄倆要是再生不出個兒子來,急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只怕這會子在盛京中宮殿,哲哲正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在那痛哭流涕呢。

出了會神的工夫,朝會就這麼草草的散了,皇太極低頭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卓禮克圖臺吉請留步!」

混在人群里的吳克善笑的接眾人的賀喜,正準備邁出去,聽到這話,臉微變,慢騰騰的靠了過來。

等帳的人都走空了,皇太極從案上抬起頭來,我雖瞧不見他是什麼表,可對面的吳克善卻是一臉的心虛,額上沁了一層汗珠,右手食指不自覺的領口,輕輕扯松領子。

「吳克善!」人走了,皇太極的語氣也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深沉和犀利,「科爾沁為我新覺羅的脈延續又添了一分心力,我大金與科爾沁聯姻果然深得天意!」這兩句話說的不的,似乎帶著一子怨氣。

吳克善低下頭去,囁嚅:「臣等有負聖眷龍恩。」

「你別這麼說。」皇太極不冷不熱的笑了兩聲,越發的讓人捉他在想什麼,他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吳克善,我想與你科爾沁再度聯姻,親上加親,你意下如何?」

吳克善神大變,瞬息間雖強下驚愕之,卻仍是不免惶恐:「臣謝大汗意,只是……只是族中暫……暫無適婚子……」

「哦?」椅腳拖,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皇太極的聲音冷得像是長白山上常年不化的積雪,「只是你家中無人吧,科爾沁總是會有人的……」抬頭著帳頂,那隻雉鳥在竹籠子里興的蹦達,「或許,我喊錯人了,應該讓達禮留下才對!」

吳克善明顯一,臉刷地白了。

達禮,原科爾沁首領貝勒奧之子,奧死後,首領貝勒一職由達禮繼承。如果選了他們一族的子進宮,那麼哲哲和布木布泰在後宮裡那麼多年的努力,換來莽古思一族興旺強大的果將完全付諸東流。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皇太極的確需要仰仗科爾沁強大的實力支持,但是哲哲和布木布泰接二連三的生下六個兒的事實,也迫吳克善不得不屈服。

「大汗……您……」

皇太極緩緩將目收回,和的看著驚慌失措的吳克善,聲問道:「我聽大玉兒說有個姐姐,長得嫻靜秀麗,品貌出眾。你如何就瞞我不報呢,難道是捨不得這個大妹妹麼?」

吳克善大吃一驚,張了張,最終在皇太極的視下沉默的低下頭去。

「我見過你大妹妹的畫像了,很是中意。這樣吧,等這頭的事一完,你便直接回科爾沁準備親事,然後把你大妹妹送進宮來。」頓了頓,聲笑起,「你放心,我絕不會虧待了,不會虧待了你們科爾沁……」

吳克善啞吃黃連,僵的梗著脖子,從皇太極手裡將一副捲軸接過,啞聲道:「是,臣明白了。」

等吳克善踉踉蹌蹌的走出帳外,我茫然的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這樣做能行麼?」

「怎麼不行?」角含笑,一抹冷意籠罩住他的雙眸,「真該謝哲哲的八格格,可出生得太及時了!」

「哲哲的八格格?」我噘,悶悶的說,「難道不也是你的八格格麼?」

皇太極冰冷的面迅速融化,他著我的下,輕聲嗤笑:「我的悠然在吃味呢。」

「胡說!」我拍開他的手。

「悠然……唉,悠然!但求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明白。」我靠在他懷裡,盯著他料上的龍形紋理,細若蚊蠅的嘆,「我的男人,他的名字皇太極……新覺羅皇太極!他註定要為一個不平凡的男人!所以……」我仰起頭來,點著腳尖在他上印上一吻,「既然已經死心塌地的上了你,那麼我會選擇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份!」

皇太極的眸瞳遽然轉黑,深沉而又四溢:「悠然!委屈你了……」

我故作霸道的口,鼓著腮幫子說:「既然知道委屈我了,那以後就要乖乖聽我的話……」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指,低哼:「疼……」我朝他瞪眼,他輕笑,「我是說你的手會疼!」

「貧!」

「不敢……」他用力摟我,「以後我會乖乖聽你的話,只要你肯答應嫁給我!」

「哦——」我故意拖長音,「我要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他開始沉聲磨牙,十指了下,作勢預備撓我

我咯咯大笑,子不自覺的扭起來,他托住我的腦後,忽然下臉來,熱切的吻住了我。

「悠然……在這之前,請你先委屈再做一回哈日珠拉吧!」

舌糾纏,我含糊的逸出最後一聲哦。

到得月底,有線報傳回,察哈爾林丹圖魯汗病故!這位年登位,雄心的想如同努爾哈赤統一真那樣統一全蒙古的男子,最終在大草灘鬱鬱而終,終年四十二歲。

林丹汗死後,汗位由嫡長子額哲繼位,據聞喀爾喀卻圖臺吉已率領他的人馬離開,轉青海。林丹汗留部眾除一部分跟隨蘇泰母子由大草灘返回鄂爾多斯外,其餘人均作鳥散,大部分就和高爾土門福晉、竇土門福晉一樣,陸陸續續的輾轉投靠了大金。

林丹汗的叔父祁他特最終也未在科爾沁久留,我不清楚他和科爾沁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最終到底還是明智的選擇了皇太極。

許是這幾日日有所思,到得夜晚我竟接連數日頻頻夢見多羅福晉蘇泰、囊囊福晉娜木鐘、還有伯奇福晉、泰松格格、淑濟格格、托雅格格……夢裡顛倒,眾相凌,攪得我白天醒著時腦子也是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

囊囊福晉……應該已經分娩了吧?那個曾經被視為能帶來吉兆的嬰兒,沒曾想最後的命運竟是一出生就失去了父親!

我在屏風后長吁短嘆,額角太脹痛,我用大拇指輕輕按著,沒上幾下,就聽代善的聲音不不慢的響起:「林丹汗之妻竇土門福晉,乃上天所賜,大汗宜娶之……」

我驚異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代善……他剛才在說什麼?

「我不宜納此福晉,把配予家室不睦的貝勒吧。」皇太極淡淡的拒絕。

「大汗!竇土門福晉乃上天所賜,大汗若不納娶,恐違天意!」

「天意?」皇太極冷笑,「因何見得是上天所賜?」

「大汗難道忘了,三個月之前,雌雉西來,夜帳,這難道不是上天諭之吉兆?」

「呵……」皇太極猛地暢然笑起,殿上眾人許是從未見他們的汗王如此真心實意的歡笑過,不一齊愣住了。

我在屏風后苦笑連連,此時皇太極心裡想的可與代善他們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蒙古風俗與真風俗大致差不多,但是蒙古子的待遇可比人強百倍,蒙古子若是喪夫,有繼承丈夫財產的權力。但是在這個男權強盛的時代,人又不得不依附男人而活,那麼等到這個寡婦再嫁時,前夫留下的財產將最好的嫁妝。

如今既要合理的繼承林丹汗的財產和部民,又要讓這些部民心悅誠服的歸順大金,最好的辦法就是娶了林丹汗的福晉。

如果僅從政治面考慮,代善的提議確實不失為最最穩妥的好辦法。

「大汗非好多納妃子之輩……若是大汗真如古代暴君那般,荒無度,貪,臣等不僅不會勸納,必當極力勸阻……然而我大金國汗修德行義,允符天道,天眷佑。汗思所洽,凡兄弟臣民,咸安樂利,是以百姓擁戴,視汗如父!臣時常在想,不知該用什麼辦法使大金國庫充盈,治臻殷富……」

「你……」

皇太極氣噎,代善渾然未覺,仍是誠心勸諫:「汗若富裕,則國民康樂,汗若貧乏,則國民苦。臣今日所言,若心與口違,必得天譴!大汗若娶竇土門福晉,則民心悅,若不娶,則民心怨甚……」

「代善!你大膽!」砰地聲,皇太極拍案而立,手指著階下的二哥,暴怒,「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代善驚訝的看著皇太極,不明所以,階下眾人亦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

「臣不敢,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皇太極冷笑,「難道我就一定得聽你的,娶了那個寡婦不可麼?我要娶什麼樣的人,我自己難道不比你更明白!」

我在屏風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皇太極的小子果然又發作了,好像……每次事攤到代善或者我的頭上,皇太極就會失去冷靜。

「大汗息怒!」一時間帳所有部將齊刷刷的跪地,「臣等以為大貝勒所言無有不妥!大汗請三思!」

皇太極沉默不語,隙,我清楚的看到他死死的拳頭,骨節凸起,泛一片灰白。

死水般的沉寂!除了細微的呼吸聲,帳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眾人仰著頭,期待的看著皇太極,等待著他的答覆。

冷靜啊,皇太極!拜託你冷靜一點!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焦急的著屏風,恨不能衝出去勸阻他的衝平他的憤怒。

「此事……容后再議。」終於,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皇太極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吧!」他跌坐回椅子,整個人像泄氣的皮球,癱的倒在座位上。

總算沒有再起衝突,我鬆了口氣,等人走了,從屏風后繞了出來。

「悠然……我對不起你。」他把頭埋在我口,像個孩子般無助的摟住我的腰。

「快別這麼說!」我勉力一笑,故作輕鬆的說,「你是大金國的汗王,將來還會是……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脆弱,那麼多年的風風雨雨都經歷過了,生離死別尚且不能把我們分開,還有什麼能阻隔我們的呢?」

子有些發僵,也不的窩在我懷裡。

我蹲下膝蓋,仰著捧起他的臉:「如果我沒有出現,你會不會娶竇土門福晉?」他面無表的低頭看著我,「我要聽真話。」

「會……你不在,我娶誰都沒分別!」

我會心一笑:「那麼,請你不要顧忌我太多,按照你原本想的那樣,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了。當初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絕不允許你再有半點的猶豫!你是最棒的,你會……名垂清史!」

「名垂青史?」皇太極笑了,笑容里添了幾許欣,沖淡了無奈的抑鬱。「傻人,我沒那麼偉大!你太高看我皇太極了!」

屋及烏嘛!」我恬著笑臉打馬虎。心裡卻在嘀咕,我說的可是「清史」,不是「青史」……不過,不管是哪個史,關於新覺羅皇太極的功績,相信必然會永載史冊,功過自由後人裁奪。

迎娶竇土門福晉的事拖了三天,在朝臣們的極力再三勸諫下,皇太極終於應允了這門親事。九月初三,大金派遣克什希福前往木湖爾伊濟牙爾說親,多尼庫魯克聽聞后喜出外,當即表示要把竇土門福晉送至軍幄中與皇太極完婚。

皇太極隨即拒絕,命希福等人將竇土門福晉先行送回盛京皇宮,又書信與哲哲,叮囑不可怠慢。

安排好竇土門福晉的事後,有關於我份的事項也慢慢被定奪下來。我不清楚背地裡皇太極到底與吳克善是如何通商榷的,總之,軍隊快到遼河時,科爾沁等蒙古諸部的貝勒來向皇太極請辭,皇太極竟讓我也收拾了幾件行李,然後親自領著我,將我送到了吳克善的帳

吳克善瞪著死魚一樣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好半天,我低下頭一言不發,心裡張得半死。

「你好好待你妹妹……一個月後,我要在盛京見到完整如初的。你這個大妹妹若是瘦了一兩,哲哲和布木布泰只怕會擔心得瘦上一斤!」皇太極冰冷的話語不僅讓吳克善打,就連我,也是一陣發寒。

待完最後幾句,皇太極凝目盯著我不捨的看了好半天:「我在盛京等你……」

「嗯。」

「你一定要來!」

「我一定來。」

「我等你……」

「嗯。」

「我要你為我的新娘!」

「嗯,我會是你的新娘,人人稱羨,天下最最幸福的新娘……」

吳克善強忍的不滿,在皇太極走後,終於忍無可忍的發作出來,但他又不敢對我太過放肆,只得沖我橫鼻子豎眼的哼哼:「會騎馬麼?」

「會的。」我甜甜一笑。今後得有一個月的時間需要這位貝勒爺多關照,我如何敢對他無禮,拍馬奉承還來不及呢。

吳克善命人牽了一匹花斑母馬給我,我輕輕鬆鬆的翻上馬。

真人?」他詫異的瞟了我一眼。

「不是。」

「難道……你是漢人?」

「不是。」我咧笑,把皇太極事先教的話說了出來,「我是蒙古人,察哈爾祁他特是我的養父!」他果然瞪大了眼珠子,「我哈日珠拉!哥哥,以後請多關照!」

「哈日……珠拉!祁他特的兒,你……難道是你?」

我裝出一副無辜天真的模樣,靦腆的低下頭:「與你的婚事不可不能怪我,其實是我養父想把我嫁給大汗……但是大汗覺得察哈爾已經有個竇土門福晉主後宮了,若是再加上我,對於科爾沁來說就太不利了。大汗心裡其實更加看重與科爾沁的聯姻,所以他認為我既然姓博爾濟吉特氏,與祁他特又不是真的緣親人,與其與察哈爾攀親,不如讓我改了份,變科爾沁的格格進宮。這樣一來,科爾沁在大金的地位可以更加鞏固!」

「不錯!」吳克善沉聲,「林丹汗敗亡了,他的余部若是不想被鄂爾多斯人吞併,只得來投奔大金。林丹汗有八大福晉,聽聞竇土門福晉還只是姿平平之輩,他的多羅福晉卻是貌如花,盛傳與亡了海西四族的真第一人不相伯仲,這樣的人一旦宮……」

我心裡一懍,他這張烏,還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蘇泰酷似東哥的容貌,早就了我心底難以的一刺。我甚至不敢想像,若有一天皇太極見到了蘇泰,他會是何種反應。

「哈日珠拉!」吳克善大聲喊我的名字。

「嗯?」我茫然的回頭。

「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吳克善的妹妹!你是科爾沁草原的格格,博爾濟吉特哈日珠拉!」

皇太極下的聘禮差不多在我們回到科爾沁時的同一時間送至,莽古思與寨桑大概早就聽吳克善提過這事,又或許吳克善之所以敢把我領回家,早得了長輩們的首肯。

因為我現在的份是布木布泰的姐姐,所以在名義上便是寨桑側福晉的兒。寨桑側福晉與我本就相,原就對我頗有好,我再花點心思投其所好的拍拍馬屁,這個額娘倒也很容易的就認下了。

莽古思年邁,族中事宜早就給寨桑打理,對於這個名義上的阿瑪,說心理話我有些懼怕他,他比吳克善難捉得多。好在大家彼此相的時間不會長,我只要熬個十天半月的,也就回盛京見皇太極了。

我心裡高興,對這些煩心事也就不再多放在心上,只專心的等著做皇太極的新娘。

十月初,送親隊伍終於在吳克善的帶領下,浩浩的從科爾沁啟行。

這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次覺得充滿甜期盼的旅程!

送親隊抵達盛京的時候是十月十五,不用吳克善吩咐,盛京那邊早有人出城相迎,在城外安排好下。天剛黑,丫頭婆子們便進房來替我梳妝,我瞪著炕桌上紅艷艷的大紅嫁,有種恍惚做夢的飄飄然。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往後推移,我的心跳慢慢加快,於是著急的催們手腳再快些,沒想竟惹得們一片嗤笑。

「格格真是等不及要見新姑爺了!」

我厚著臉皮任們的取笑,含糊的說:「是啊,等太久了……」換來的自然又是一片笑聲。

「下雪了!」門簾子掀開,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的跑了來,「外頭下大雪了!」

我不一愣。

「好事啊!這是吉瑞之兆,再沒比這更好的事了。老天爺也來祝賀我們格格新婚大喜呢。」

我點點頭,不覺笑了:「我喜歡雪……」如果在現代,是否應該穿上潔白的婚紗呢,只是不知道皇太極穿上西裝會是什麼樣子。

雪下得極大,到得午夜時分,地上已是厚厚的積了一層,送親隊終於開始行起來。穿戴妥當,換上大紅嫁的我,頭上頂了大紅喜帕,由喜娘扶著巍巍的上了馬車。

在雪地上碾過,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我依稀聽得城門打開,車隊進了盛京。深夜似乎格外的寧靜,我輕輕噓了口氣,突然一陣整齊劃一的蹄聲打破了這份寧靜,街上鬨哄的響起陣陣歡笑聲。

「格格!」喜娘在窗外低聲叮囑,「姑爺家派人來接您啦!」

車簾子打開,我覺有人靠近,然後一雙胳膊把我從車裡抱了出去。我嗅了嗅鼻子,這人上有煙草味,原來是我的「哥哥」吳克善。

他抱著我走了十來步,停下,沉聲說:「我把妹妹送來了!」

對面有人應了聲,黑暗中覺自己從一雙臂彎中被移到了另外一雙強壯的臂彎里。這是誰?是皇太極來接我了嗎?

「你放心……」聲音低醇如酒。

我猛地一,怎麼是他?怎麼居然是他?

「有勞大貝勒多費心了!」

代善輕的一笑:「應當的。」說完,抱著我穩穩的轉了個

我耳朵邊上嗡嗡直響,像是蓋頭裡鑽進來無數蜂。真的是代善……真想不到居然會是代善來迎親!

迷迷糊糊間也搞不清是什麼時候代善把我放下的,等我回過神時已經坐進了一頂暖轎。轎子晃晃悠悠的繼續走了半個小時,這才停住。

「咯」地聲轎子被放到地上,我覺得腳凍得有些麻,微微跺了兩下,窗外喜娘的聲音立即傳來:「格格莫要急啊。這是規矩……咱們已經到宮門前了,姑爺家要扳扳新娘子在家時的格格脾氣,自然不會那麼快來應門的……」

「噝……」我呲牙吸氣,這算什麼破規矩?在現代可只見有新娘不開房門,伴娘隔門索要紅包,急死新郎加伴郎的規矩。這滿人怎麼那麼麻煩?扳脾氣,其實說白了就是給方使下馬威吧?

我有些不滿的噘起了

「嘎吱——」厚重的門板開啟聲,一片著急的喊聲一連迭的傳出:「快!快!快進去!」

「怎麼回事?」喜娘迷糊的嘀咕,「這憋兒不是得憋上一會兒的麼?」

「憋什麼呀!」有太監的聲音尖銳的響起,「我的姑嬤嬤,大汗在裡頭聽說新娘子在門口憋兒,差點兒龍大怒,下旨說若是凍壞了汗妃,就要了咱們的腦袋。」

「可是……不憋……」喜娘張口結舌。

「還憋個什麼勁呀,大汗說了,這位新娶的汗妃,誰敢給兒,就是給大汗使兒……」

我噗哧一笑,若非要保持住該有的端莊儀態,我早在轎笑翻了。

轎子被平平穩穩的抬進了大門,先還聽喜娘咋咋呼呼的小聲驚,到後來竟是再沒聽到半點聲音。轎子走了一陣,忽然有些傾斜顛簸,我略略住轎,心裡已有了答案——這估著已經到了翔樓前了,轎夫們正抬轎上階梯呢。

想到這個翔樓,心中不又是一陣甜的悸

臨分別前,皇太極曾對我說,為不忘雌雉之恩,特下諭旨把皇宮最高建築,後宮門庭的三重門樓命名為「翔樓」!並且還玩笑說,要把那隻雌雉供養在樓,不容他人玩宰殺。

穿過翔樓,便聽得竹之聲喜氣洋洋的鬧騰起來。我越發的張,雖然心裡念了一百遍皇太極的名字,可手心裡仍是茲茲的往外冒汗。

鼻子里突然聞到一濃烈的煙熏味,我皺鼻屏息,差點控制不住鼻頭髮打噴嚏。

「新娘下轎——」

心裡一個咯噔。來了!我馬上就能見到皇太極了!不由一陣興瞎似的抓著喜娘冰冷的手腕,一步步的往轎外挪。

轎簾完全敞開了,我從蓋頭底下能清晰的看到一片暈黃明亮的火,轎外空地上的積雪已經掃盡,連著轎鋪著一幅明黃用地毯。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腳踩上那幅黃毯。

「咻——」破空之聲撲面傳來,我神經線猝然繃,下意識的就想往外頭沖,卻沒想胳膊被喜娘拽住,無法彈。

「別啊,格格!」

吋!有東西撞在了轎門頂上,然後落到黃氈子上。

是枝箭!一枝早已去掉箭鏃的蒼頭箭!

咻——吋!

又是一枝!

接連三發,我瞪著地上躺著的三枝箭,眩暈的晃了晃子。這……這就是所謂的轎門?哇靠,這要是偏了許,即使是蒼頭箭,也會讓人傷筋裂骨的!

我吞了口乾沫。惶惶不安的想,接下來還有什麼恐怖的事在等著我?天哪,為什麼結個婚居然這麼麻煩?

轎外的溫度明顯要低許多,可上的新娘嫁並不厚實,我凍得瑟瑟發抖。轉念間聽見司儀的聲音又在那高喊:「火盆!」

眼前頓時被人擱下一隻炭燒的火盆來,我當時的真想蹲下地去烤火。可是喜娘絕對不會樂意,死死攥著我的胳膊,拖著我邁過那盆暖意融融的炭火,我只得可憐兮兮的跟著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就在我凍得牙齒忍不住上下打戰的時候,我終於被一群僕婦簇擁著帶進了一間暖房,熱氣迎面撲來。我鬆了口氣,這算到哪了?該是新房了吧?阿彌陀佛,總算可以歇一會,不必再折騰了。

奇怪啊,剛才明明還好多人的,現在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了?

我好奇的晃腦袋,折騰了半夜,早已累得又睏又乏,特別是頭上頂著的珠釵頭飾,實在是太沉重了,得我脖子酸疼。

又獨自沉悶的坐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人答理我,我也搞不太懂這婚到底是怎麼個結法,有心喊人偏有不敢,這萬一張壞了規矩,那可就給皇太極丟盡了臉面。於是只得撐著,繼續呆坐,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眼皮開始不聽使喚的耷拉,腦子裡一陣清醒,一陣迷糊……

「格格?!」有人在耳邊不敢置信的扯著嗓子尖,「天哪,我的格格!您怎麼睡過去了?」

「啊……」我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大紅喜帕早不知道丟到哪去了,我正側臥著趴在一張的裘皮上,「啊……什麼事?可以吃早點了嗎?」

「噗——」前一大群人發出一陣鬨笑。

我這才完全清醒出來。

壞了!眼前的人我一個都不認得,只見喜娘的一張臉綠得像是屋頂的瓦檐:「格……格!」我瞧恨鐵不鋼的表,更像是在想一把掐死我了事。

我急忙坐直了,對面有個小丫頭腳步輕盈的走過來,蹲下替我把皺的嫁給細心的捋平了。

我頓生好,不由沖一笑。

「主子,奴婢名未央,是大汗指派奴婢過來服侍主子的!」

未央……我眨了眨眼。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孩子,骨子還著清新的稚,一張如雪的臉上充滿了純真,眼波靈,清澈如水。

果然是個討人喜歡的丫頭!

「格格!」喜娘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小聲抱怨,「您這正在坐福呢,怎麼可以睡過去呢?」

我頓時大窘,眼珠一轉,已看清此刻自己正坐在一座軍帳之中——真人親,因時逢戰,往往有把新娘直接送到軍營中親的習俗。久而久之,坐帳之習竟也演變了婚禮的一個步驟。

這個坐帳,也稱之為坐福,其實事前喜娘也有關照細則,只怪我當時太興,沒怎麼放到心上。

好在我份尊貴,喜娘雖有埋怨也不敢當真給我擺臉,於是重新招呼滿帳僕婦嬤嬤過來伺候我洗漱、用膳。

了一晚,正放開肚子好好吃一頓,卻沒想胃裡才墊了三分飽,喜娘就果斷的命人將早膳撤去,吝嗇得連水都不給我喝上一口。

「這……」我瞪著那些糕點,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這是為了格格好。」喜娘將喜帕子重新給我頂上,扭頭吩咐未央,「你在門口候著,格格若是有什麼吩咐,只管人。」

一時腳步走悉悉窣窣的往帳外走出,我端端正正的坐在帳,紋。原想也許過不多久,皇太極就該出現了吧。可沒想這一坐,就是足足坐了三個時辰。

我先還稍稍改姿勢,到得後來,無論怎麼挪移,我的屁都已麻痹得失去知覺。

天啊!這哪是坐福啊,簡直就是坐牢啊!

麻痹的覺沿著尾椎骨一直曼延至脖子,加上時近晌午,我已得前後背,手足發無力,正要像座泥像般往後轟然倒坍時,帳簾子一,未央甜甜的喊了聲:「都臺嬤嬤好!」

「喲,這不是未央丫頭麼?」有個慈祥的聲音響起,「未央長得越發標緻了……」頓了頓,腳步聲靠近,「老奴給汗妃請安!汗妃吉祥!」

「免了。快請起!」喜帕遮面,我雖瞧不見這位都臺嬤嬤是個什麼人,卻也約覺得份不簡單,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奴才。

正思忖間,頭上一輕,遮面的蓋頭竟被拿走,我錯愕的抬頭,映眼簾的是張滿臉皺紋的老婦,年紀總有六十了,臉圓圓胖胖的,頗有富態。笑起起,雙眼微瞇,給人一種親切

「主子!這位是特地請來給您梳頭的老嬤嬤。」未央細心的解釋,「都臺嬤嬤是大汗長姐東果格格邊服侍的老人了,福壽雙全,由給您梳頭開臉,最合適不過!」

「未央丫頭的小真甜!」

東果格格……好久遠的一個名字!久遠得幾乎我都快把忘得一乾二淨。,還活著嗎?過得好不好呢?何和禮過世那麼久了,是否仍是倔強得不肯改嫁他人,寧願孀居孤守一世?

其實,努爾哈赤的幾個兒似乎嫁的都不怎麼如意。

二格格哲先是嫁給了圖魯伊拉喀,沒曾想竟被伊拉喀無棄,努爾哈赤盛怒之下殺死了伊拉喀,隨後又把哲嫁給了自己的親外甥郭爾羅達爾漢……

三格格莽古濟在武爾古岱病故后,再嫁蒙古敖漢部首領貝勒瑣諾木杜棱,算是梅開二度。可惜莽古濟還是老脾氣,就給額駙使臉看,在夫家爭風吃醋。前夫武爾古岱是個好脾氣的老實人,可那個瑣諾木杜棱卻聽說並不是個好欺的主……

四格格穆庫什自從布占泰死後,亦改嫁額亦都,雖然老夫妻配得讓人覺得有些尷尬,可他們的婚後生活倒也很是平淡安靜,穆庫什甚至還給年邁的額亦都生了老十六遏必隆。嘆只嘆額亦都老邁,終是撒手人寰,撇下了年輕的妻子。穆庫什最後竟在努爾哈赤的再次指婚下,再嫁額亦都的第八子圖爾格……

五格格嫁人的時候才十一歲,丈夫是額亦都的次子黨奇。兩人也算得是年齡相當,然而黨奇為額駙后,恃寵而驕,行止無禮,態度蠻橫,甚至頻頻衝撞褚英、代善這些阿哥們。額亦都多次訓斥后仍是屢教不改,為正門庭,同時向努爾哈赤以表忠心,額亦都最後竟把這個兒子給殺了。沒過幾年,五格格鬱郁而亡,死的時候僅僅十六歲……

六格格……

「汗妃!」

「主子!」

「啊?!」猛地回過神,眼前是兩張放大的臉孔,我被嚇了一大跳。

「主子是在思念大汗麼?」未央淺淺一笑,替我將頭上的首飾一一拆除。我還沒從剛才的神遊思緒中完全走出,只覺得口抑鬱難,在這樣的喜慶之日居然會想起那些命運叵折,婚姻不幸的格格們,真不知是喜是悲。

「噝——」我疼得吸氣,臉上突然像是刀刮般火辣劇痛。

都臺嬤嬤雙手手指間撐著兩條細長的棉線,棉線在手裡靈活自如的上下翻飛,絞颳得我臉上像烈火在燒。

要不是要顧忌形象,我早放聲哀號了。這種麗的代價也實在太痛苦了!臉上的細被清除乾淨的同時,我全的汗寒涔涔的全部立了起來,藏在袖管的雙手的握拳頭。

開完臉,我正估著興許自己的臉已經腫豬頭了。都臺嬤嬤顯然沒打算就這麼放過我,拿了水胭脂,一個勁的往我臉上招呼。一時間,在我周方圓一米塵簌簌,漫天飛舞,我被嗆得連聲咳嗽。

接下來是梳妝,都臺嬤嬤練的將我的長發梳兩把頭式樣,重新戴上沉重的扁方、絨花、翠玉、簪……一件也不的全侍弄上了我的頭頂。

「好了!」都臺嬤嬤的這兩個字此刻在我聽來好比天籟之音,真是上蒼賜予我的特赦令啊!

未央嘻嘻一笑,取了鏡子給我看,我嚇得連連擺手。算了吧,就方才這種陣勢弄出來的妝容,還是不看為好,我怕看了我會沒勇氣再嫁給皇太極。

「主子!該出去了,別讓大汗久等了……」

「嗯。」我虛弱的回答,「可是……能不能先讓我方便一下,我快憋不住了。」

「啊?」未央張口結舌。

「啊?」都臺嬤嬤目瞪口呆。

「啊?」喜娘剛剛邁出的腳步踉蹌了下,險險絆倒。

時近中午,我頂著飢腸轆轆,步履虛浮的走出帳,喜娘和未央站我兩側,同時扶住了我的左右手肘。喜帕下只能看到大約兩尺大的空隙,我在心裡大略的畫出方位,我此刻腳下踩著的應該是後宮的主庭院。

走了十來步,不知為何,喜娘和未央突然同時放開手。我頓時茫然無措,傻傻的獨自一人僵的站著。

「悠然……」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溫的聲音,我心頭一喜,下意識的手去抓他。

皇太極手過來與我相握,十指糾纏錯,我忽然定下心來,那種彷徨與不安的覺全都在抓住他手的那一刻消失了。

「阿查布!」有人朗聲高喊,然後周圍許多人一起拍起了手,起鬨般的笑喊,「阿查布!阿查布!阿查布……」

我才意識到周圍有許多圍觀之人,鬧哄哄的嬉笑聲讓我的臉漲得通紅。

皇太極牽著我的手,把我一步步帶到一張案桌前,過晃的流蘇,我依稀瞧見桌上擺著貢品和……牌位?!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雖然瞧不清那長長的一列牌位上面寫著的每一位祖先的名字,但是靠前的那個最顯眼的神位上,我在瞥眼間已看明白了那幾個悉的滿文——新覺羅努爾哈赤!

皇太極與我相握的手了下,我順從的跟著他在案前一同緩緩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我皇太極今日要在你們面前,名正言順的娶了這個人!」皇太極的聲音得很低,我卻能聽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他不是在對我說這些,而是在對他的阿瑪,對那個曾經用強手段捆綁和束縛了我半世的清太祖在宣誓。「我會用盡我一生的心、疼,至死不悔……若有違此誓,必當人神共棄!」

我的淚意一下就涌了上來。真人信奉神靈,極重誓言,所以輕易絕不對天起誓,害怕遭天譴。

「格格!」正當眼淚泫然墜時,喜娘及時在我手裡塞了樣東西。

我低頭一看,卻是一盅酒。

「記得只需飲一半,可千萬別喝了。」許是喜娘已經對我完全沒了信心,所以決定不厭其煩的跟著我,把所有事項不論巨細再三重複叮囑。

我微微一笑,將酒盅湊到邊,輕輕啜了口。

好辣!是白酒,火辣辣的覺沿著食管腹中,像團烈火般燃燒起來。胃裡空的正得慌,這酒一下肚,頓時燒得我渾然忘了寒。

喜娘飛快的將我手中的半盅酒奪走,然後又塞給我另一隻酒盅,我垂瞼一看,清晃晃的仍是半盅,明白這其實是皇太極剛才飲過的半盅酒。

將這半盅酒一口飲盡,我的臉燒了起來,上有些燥熱。

「良辰開喜宴,佳日娶新人。宰豬擺宴,祭祀神靈,神庇賜福,佳偶天。夫婦永偕,福祉日增。六旬無疾,七旬未衰,八旬孫繞膝,九旬白髮生,百歲無災且修齡。年長歲永,壽無窮。宜其家室,富貴恩榮。子孫盡孝,兄弟施仁,父寬宏,子善良,闔第得此吉祥,戴神靈……」

子一,倏地揚起頭來,只可惜紅帕遮面,我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聆聽著這個溫潤而又悉的聲音將這份阿查布的祝詞聲唱誦。

「不是薩滿唱祝詞的嗎?怎麼會讓大貝勒……」

人群中竊竊的響起低聲的議論。

「大汗昨兒個特意懇請的,大貝勒是族中最的尊長,由他主持阿查布更為妥當……」

「新娶的汗妃到底是什麼人啊?居然勞大貝勒親自……」

「是科爾沁……」

「聽說昨晚迎親,也是大貝勒去的……」

「好厲害,還沒進門就如此尊貴了,那以後……」

我低下頭,心裡有些酸,有些疼,又有些歡喜……種種複雜的織在一起,蓄勢已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恰恰滴在喜娘手遞來的酒盅

「格……格格。」喜娘的聲音有意,「請飲第二杯,仍是半飲即可。」

我含著淚,喝下半盅酒,代善的祝詞已經唱第二節,案上有人在切,代善每唱完一節,那人就將一塊切下的拋向空中,而後又在地上灑酒。

我只覺得那淅淅瀝瀝的灑酒聲就像是在拋灑我的眼淚一般。

痛,卻快樂著!

「哈日珠拉!」對面的皇太極終於出聲。我早料到他必然會憋不住,不由笑了起來,剛才墮淚的一幕一定毫不差的落在他眼裡,恐怕這會子他早小心眼的想歪了。

「大汗!」隔著喜帕,我聲蠱他,「你可知在我們那裡是如何喝這杯酒的麼?」著手指拈著的這第三杯酒,我忽然戲謔心大起。

「什麼?」他果然好奇的上當。

「你過來!」我上前傾,有限的視線掃瞄到他的右手。我將右臂繞過他的胳膊,湊過輕輕的將酒盅湊過

耳畔響起一片低呼,儘是驚訝的氣聲。

皇太極的胳膊只是稍稍一頓,下一秒只聽他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嗤笑了句:「有趣!」竟是配合我將杯酒進行到底。

放開手,我正自鳴得意,忽然喜帕下烏黑髮亮的馬鞭來,在我還沒回神的時候,遮面的喜帕便被馬鞭挑離頭頂。我低呼一聲,目不自覺的隨著那塊喜帕飛到了屋頂。

皇太極笑著我,眼角眉梢儘是無盡歡

庭院站滿了人,我有些不適應的眨了眨眼。皇太極挽著我的手,親熱而不避嫌的將我從墊子上拉了起來。

喜娘和未央都站在邊上,代善卻已不知去向。我心中稍定,這樣也好,免得我見了會覺尷尬。

喜娘作麻利的將兩尊錫壺塞到我懷裡,錫壺沉甸甸的,我仔細一看壺裡頭居然裝滿了新米。我一手抱一隻,暗呼吃不消,這喜娘不會是趁機想整我吧?

再回頭一看,險些沒笑到打跌,一禮服的皇太極居然在懷裡抱了一把柴火。雖然那把柴早經過修剪,整齊的用紅綢緞捆紮妥,可是乍一看上去,我仍是忍笑得差點沒憋出傷。

正忍俊不住,忽然心中一。皇太極抱著柴火,竟是一臉真誠肅容,毫沒有半點輕忽之意。彷彿此刻他正在做的是一件無比神聖的事,我不被他的認真所打,漸漸收斂起玩笑,跟在他邊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這時由都臺嬤嬤領著我們走到了東宮殿門口,我見窗外搭著帳篷,想到方才坐帳,估計就是在這頂帳了。再回頭看東宮殿門敞開,門檻上擱著一隻馬鞍。皇太極面帶微笑的看了我一眼,我知他心意,手捧錫壺,與他一起步邁過馬鞍。

穿過廳堂,我帶著對這間屋子的知,路的進了臥室。炕上鋪著嶄新的褥子,熏籠上點著淡淡的薰香,都臺嬤嬤服侍我倆分左右坐上炕頭,這時喜娘過來,命人將我倆手裡的東西取走。

我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也不敢太大聲。

喜娘面帶笑容的端來一盤餑餑,我肚子咕咕起,垂涎滴。都臺嬤嬤用筷子夾起一隻遞到我邊,我猶豫的看了一眼。

真的可以吃嗎?我有點懷疑。抬眼見都臺嬤嬤點頭示意我張,頓時大喜,張一口把餑餑吞下,實在是得慌了,也顧不得再維持儀態。可沒等嚼上兩口,我便愣住了,裡的味道不對。

都臺嬤嬤笑意盎然的問我:「生不生?」

「自然是生的!」我直著脖子勉強咽下,「怎麼生的也拿……」

下半句話還沒等我問出口,滿屋子的人猛地轟然大笑。更有人笑得前俯後仰,樂出了眼淚。我先還一臉懵懂的轉頭去詢視皇太極,在看到他一臉想笑卻努力憋得臉通紅的表后,恍然省悟。

「你……你們……」我得渾發燙。

皇太極一把握住我的手,取過都臺嬤嬤手裡的筷子,夾了一隻子孫餑餑遞到我邊,微微吐氣:「那就多生幾個吧!」

轟!我腦袋充,恨不能鑽到炕桌底下去。

「你……」微張,餑餑已順勢進我裡。我驚恐的瞪大眼,見他又夾了一隻,連連搖頭。天哪,雖然是取兆頭,可是這種生食吃多了也不好吧?我可不想一會鬧肚子。穿著這麼煩瑣的嫁如廁,可真比打仗還累。

筷子收回,生餑餑並沒有夾到我裡,而是皇太極自己吃了一隻。他渾然不顧屋圍觀之人詫異的目,只是很用心的嚼了兩下,吞咽下肚,微笑:「咱們一起生!」

我火熱的臉頰仍是明顯的燙了下,我把頭低垂在口,腦袋暈暈的。這個皇太極啊,真是沒臉沒臊到家了,他難道忘了自己是一國之君了嗎?居然能面不改的當眾說出這麼曖昧噁心的話來!

難當,都臺嬤嬤和喜娘等一干僕婦們手裡捧著各果盤走了出來,我心裡不由一陣張,不清們又想玩什麼花樣。

都臺嬤嬤從每隻果盤裡各捧了一大把,然後撒向我和皇太極的後的炕褥,邊撒邊說:「一撒榮華並富貴,二撒金玉滿池塘,三撒三元開泰早,四撒龍祥,五撒五子登朝堂,六撒六合同春長,七撒夫妻同攜志,八撒八馬轉回鄉,九撒九九多長壽,十撒十金大吉祥!」

無數紅棗、栗子、花生從我眼前撒下,落滿襟。

都臺嬤嬤雙膝跪於腳踏之上,將我和皇太極的袍各執起一角,纏繞在一起打了個結:「永結同心!」

嘩啦!滿屋子的丫頭僕婦跪了一地,齊聲高呼:「恭祝大汗與東宮側妃永結同心!」

「看賞!」皇太極喜不自勝。

「謝大汗,謝側妃!」

時眾人沉靜有序的退了出去,我見們都走了,猛地從炕上跳了起來,倒把皇太極唬了一跳。

「怎麼了?」

「快快!」我吸氣,「有沒有吃的?趕給我弄點吃的來,死我了,我快不行了……」一邊說一邊往桌子那裡走去,沒提防下擺一,回頭看皇太極正一臉無奈又好笑的著我。

我「啊」了聲,這才明白過來,忙去解袍角的結。剛剛把結鬆開,下一秒已被皇太極從後一把摟住,抓了回去。

「不許提死字……」他的呼吸熱辣的在我耳後吹拂,我子一陣。他的從頸后細碎的吻過來,直至封住我的

舌纏綿,我眩暈得不過氣,無力的攀住了他的肩膀。

「悠然,你終於是我的了。」他深的凝著我,鼻尖寵膩的蹭著我的。

「皇太極。」不能不說不,這個時候的我實在不該大煞風景,可是……我終於可憐兮兮的啟口,「我好。」

「嗤。」他輕笑,「你呀,你呀……」摟著我的腰將我抱到桌邊,輕輕放在綉墩上坐好,然後在滿噹噹的桌子上挑揀吃的。「沙其瑪吃不吃?」

我點頭,迫不及待的接過。

「慢點!慢點!」他皺著眉頭,「你中午吃的什麼?」

「我……中午什麼都沒吃。」就著他遞過來的熱□,輕輕喝了一口,覺還是不太喜歡這味道,搖了搖頭,示意他重新給我倒水。

「沒吃?」提著水壺的手勢一頓,他那對好看的眉擰了起來,含怒意,「那幫奴才怎麼伺候的?未央那丫頭……」

「不關們的事!」我功吞下兩塊沙其瑪,直著脖子猛拍口。要命,吃太快,噎死我了。

皇太極趕把水遞了過來,我就著他手上的杯子,一口氣將滿滿一杯水喝乾。

「爽!」有吃有喝,真是來到天堂。我心滿意足的傻笑,折騰了一天,真是再沒有比現在更讓人到舒心快樂的時刻了。

「你都這樣了,如何不關們的事?」皇太極心疼的看著我,手替我把邊的碎屑去。

「新娘子不方便那個……呵呵。再說平時一天的正餐不也就只吃兩頓麼?」我傻笑,看看窗外天,已近酉時,不由饞的問,「是不是外頭已經開筵了?你不用去照拂賓客的麼?」

「不去!」他湊過頭來,下蹭著我的頸窩,手指靈巧的解開我的右衽襟扣。「外頭我讓大貝勒替我照應……」

「你……」才剛啟口,他突然火辣辣的吻了下來,毫不給我息思考的機會。

我頓時暈了。

「現在你可吃飽了?」他促狹的笑,眼角眉梢儘是繾綣溫,「那該換我了……」

連著兩晚沒有睡好,再加上昨晚上皇太極又癡纏我許久,直到後半夜才終於合眼沉沉睡去。沒曾想這一睡,睜眼醒來時窗外普照,竟已是日上三竿。我打了個愣,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主子好睡?」未央清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扭頭見穿了一件紫青的碎花小襖,乾淨利落的領著四五個小宮走進裡屋。

一時端盆的端盆,遞水的遞水,等我洗漱得差不多了,未央笑嘻嘻的問我:「主子是先用些飯菜,還是要奴婢先給您梳頭換裝?」

我眨眼,總覺得自己像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偏偏一時半會的竟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迷迷糊糊的用過些吃的,未央在我後安靜的替我梳頭,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宮站了一地,竟是連口大氣也不敢一聲。

我覺得彆扭,忍不住打岔問道:「大汗人呢?」

「大汗卯時起的,因賓客說起昨晚未見著大汗,不肯依饒。大汗已命人重開筵席,預備今日要再熱鬧上一整天。」

我點點頭,獃獃的著鏡面,突然間腦子裡靈一閃,我「呀」地聲低呼。

「怎麼了?」未央嚇白了臉,「是奴婢手太重了?」

我從綉墩上噌地站起:「今兒個是第三天啊,是不是照著規矩應該早起去給中宮大妃見禮?」

前天夜裡臨上轎子前,喜娘的那些諄諄囑咐此時清清楚楚的印在腦海里。婚禮分三天,第一日打住,晚上送親,第二日坐福,行合巹禮,第三日行家禮拜長輩……

「主子莫急,大汗早就吩咐過了,讓您毋須見禮。」見我還是傻傻的沒反應過來,未央湊近了,微笑著解釋,「大汗的意思,您可以不必……」

「那怎麼可以?」我宛然一笑,「規矩不能廢嘛!」

不去見禮能躲得了一時,難道還能躲一世不?後宮就那麼大點的地方,大家彼此住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今天若是避開了,那以後見,豈不更加尷尬?

我可不想落人口舌!更何況我進宮的份是博爾濟吉特氏哈日珠拉,蒙古科爾沁的格格,哲哲的親侄,哪有侄不去拜見姑姑的道理?

主意拿定,我招呼未央拿上幾匹綢緞料子,外加一些首飾掛件,分類包好,然後大大方方的走出了東宮。

門外廊檐下的積雪掃得甚是乾淨,只是庭院里落了一夜的雪,竟已厚厚的積了一尺來深。

後有個老嬤嬤站了出來,背向我緩緩蹲下子。我擺了擺手,要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背我,我實在於心不忍,於是索放開手腳,直接一腳踩進了雪地里。

咯吱!鹿皮小靴踩實雪塊時的冰凍覺,讓我的神為之一振。我是喜歡雪的,一直都十分偏冬日的雪景。

「呵呵……」忍不住笑出聲來,提拉著袍角往右側拐去。

上得中宮臺階,我輕輕跺了跺腳,雖然路不長,卻到底還是讓積雪打了我的,我有點覺得腳冷,卻又不可能命人找乾淨的新鞋來換。輕輕呵了口氣,攏著手,在小太監尖利的高呼聲中進中宮殿門。

「東宮新主,博爾濟吉特氏側妃求見!」

小太監麻利的進裡屋稟告,我趁著這會子空擋仔細打量中宮——大和我記憶中的中宮沒太大區別。哲哲子幽靜,倒像是習慣住這種空的屋子一樣,這麼多年也沒見多添幾件奢華的東西,偌大個房間顯得冷冷清清。

「側妃,您裡邊請!」

在小太監的領路下,我疾走兩步,穿堂而

中宮一共五大間,殿門開在東次間,東屋暖閣是哲哲的寢室。眼前的這間房原是皇太極用備做書房用的,我原還記得裡頭擱了好多通到屋頂的立壁大書櫃,現在卻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紫檀木靠椅。房間正中原先擺放書案之了壁龕,龕上貢著祖宗神靈牌位,香爐裊裊一縷青煙繚繞,滿室檀香之氣。

我環顧愣神的當口,裡屋有人影微微一晃,我不經意的回眸,卻與一雙靈的明眸對了個正著。

烏黑的秀髮點綴著銀鍍金嵌的珠寶點翠花簪,一雙秀氣的長眉若若現的遮掩在細的劉海之下,然而那雙眼,卻是格外的玲瓏剔,竟像是一對黑水晶般明亮照人。

我微微吸了口氣,離開時才不過十四歲,還是個臭未乾的丫頭。如今一晃七年過去,丫頭變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夜之間綻放開最最麗的花蕊。那樣的清香,那樣的嫵,那樣的人……

七年,竟將一個懵懂的,完完全全蛻變一位麗妖嬈的婦!

「姐姐!」錯愕間,未等我吱聲,布木布泰已含笑走向我,「姐姐可來了,姐妹們都好奇一早晨了。都說這回娶親把整個盛京都鬧騰起來,大汗聖眷隆重,可是前所未有,大家爭著搶著想來見你,這可不……」挽著我的胳膊,朝里一呶,「都來了!」

一番話親熱得好似我當真是親姐,令我有種恍惚的錯覺。

好在我順著示意的方向,很快就見到了哲哲。哲哲倒是一副正裝打扮,與布木布泰隨意的穿著不同,穿的是禮服,青的緞子襯得如雪,清幽幽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角卻是淡淡的向上勾著。

姑且……算是在微笑吧。

我心裡默念著,也等不及端端正正的坐上位置了,先沖笑了笑,膝蓋略彎的肅了肅:「給大妃請安,大妃吉祥!」說完,站直了,又是一笑,「教姑姑久等了,哈日珠拉請姑姑責罰。」

哲哲的眼底有抹詫異一而過,但隨即端正起架勢,手過來輕輕握住我的,嗔怪著念道:「瞧你,手指凍得冰涼。」扭頭吩咐宮給我取手爐,用自己的手捂著我冰涼的手指,細細挲,「你大老遠來的,路上一定很累,今兒個我原還想和大汗求,讓他準你歇歇……這些虛禮,來日方長,實在不急一時。」

我見面上雖淡淡的保持著和的笑容,可這抹笑意卻始終沒滲的眼睛里去。的目里,其實是帶著一種審讀與評估的複雜目來打量我的。

「姑姑說哪裡話,您是長輩,哈日珠拉理當來拜見!」說著,將帶到南面的炕褥上坐下,未央和一干小宮早捧了茶盞過來,我側接過,沒想卻在人群里瞧見一個人影正悄悄往後瑟的挪了兩步。

特瑪•璪……

換上真族的寬大長袍,梳了兩把頭的比那日在軍營所見已有較大改變,雖只掠目而過,我卻發覺轉佳,人也神了些。

當下並不在意,只當未見,仍是將茶盞取了,恭恭敬敬的舉過頭頂。我正要屈膝跪下,驀地後傳來一聲厲喝:「這是在做什麼?」

我驚愕的僵住,別說是我,相信這裡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已震得說不出話來。哲哲的臉雪白,哆嗦了兩下,緩緩從炕沿上站起。

「大汗吉祥!」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跪了一地。

我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也作勢跪。

皇太極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在我膝蓋點地時及時托住了我的胳膊,我詫異抬頭,卻看見他一臉的心疼和責備:「你這是……在做什麼?」

「啊?」我莫名其妙,不明其意。

他用力一拽,把我從半跪的姿勢拖起的同時竟也把我手裡的茶盞給震翻了。

「哐啷!」茶盞落地,茶水濺了一地。

我獃獃的看著滿地打轉的杯盞,愕然無語。

到底還是未央機靈,連忙蹲下腰去拾撿碎瓷杯。我見皇太極的臉越發難看,琢磨不他為何生氣,只得訕訕的回答:「我在給大妃敬茶。」

皇太極眉頭擰,竟是文不對題的問了句:「燙著沒?」

我先還沒聽明白,頓了兩三秒后見我不回答,皇太極不耐之餘索蹲下去,上我的

「哦。」我又又窘,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可真是毫顧忌和避諱都沒有,我連連腳,「不……沒,大汗,我沒事……並沒燙著。」

「別!」他突然低喝,「怎麼是的?」手繼續往下,「靴子居然這麼?」

聽出他的怒氣,我忙手扯他起來。四周閃爍如探照燈一樣的目齊刷刷的釘在了我的上,如同芒刺在背:「不要……」

一句話沒說完,猛地腳下一輕,竟是被他托著腰肢抱離地面,他往邊上的椅子上大咧咧的坐下,將我擱在他的右上,毫不客氣的手將我的靴子拔去,甩到一邊。

「未央,回去替你主子拿雙乾淨的鞋來!」

未央手裡還著那隻破了缺口的茶盞,一時傻眼得沒反應過來,皇太極橫眉瞪去,目森冷的如同一柄利劍。

「是……是!奴婢遵命!」未央慌慌張張的飛奔出室。

去鞋后,我的一雙赤腳暴在冰冷的空氣里,我瞪著自己溜溜的腳面,刻意讓自己不去理會周圍這些目的深意。

「大汗。」哲哲在邊上曼聲啟,「前幾日大玉兒讓蘇茉兒做了雙新靴給我,不如先給哈日珠拉換上,我瞧和我的尺寸也差不多大……」見他不吱聲,忙又解釋,「蘇茉兒那丫頭手巧,宮裡的針織紅再沒有比做的好的了。」

聽得出,哲哲是如此小心翼翼的想要討好我,又或者是想要討好皇太極。我不清楚這麼些年他們這對夫妻到底是如何相的,可是哲哲畢竟替皇太極生了三個兒,也不能說毫無半分恩

我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說句話,他卻只是抿著,冷著臉,一言不發。我手裡加了把勁,他仍是目平視,遠遠的著對面的龕爐上裊裊的香煙,似乎毫無知覺,我氣惱得變拉為掐,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掐出一道甲印。

「我……」終於有反應了,只是吐出話仍是像極了屋外的冰雪,毫無半分熱氣,「早就吩咐過了,東宮側妃不必到中宮來見禮,今日是如此,以後亦是如此!」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字字如板上釘釘,沒有半點可以讓人辯駁反抗的鬆懈。

屋子裡靜得沒有半點雜音,眾人屏息沉氣。

「大汗,奴婢……」未央捧著鞋子焦急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察覺屋氣氛不對,頓時啞了。

「是,大汗。」哲哲平靜的應聲。我悄悄用餘,卻見慘白,雙肩略垮,影有些單薄而又蕭索的。布木布泰在一旁托著的右側手肘,皓齒咬著紅,眼睛里毫無遮攔的著倔強的不滿。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哲哲翻手用左掌蓋住的手背,使勁捂住。

掙了下,終於不了。只是倔強的杏目中漸漸的流出失落和傷心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卻又被迫不得不接殘酷的事實。

我不敢再窺下去,怕被人看見越發認為我恃寵而驕。

我在心裡默念,在沒有這個翔後宮的詳細形前,我還不能太過招搖,以免惹禍上而無法及時應對。

皇太極習慣手用掌心替我細細挲腳底,這原是做慣了的,可是如今在大庭廣眾之下竟也做得如此自然,我心一,有暖流緩緩湧起。

「別再凍著了,以後冬就該注意好好保暖。」他低低呵氣,接過未央手中的鞋,替我一一穿妥。未央原想服侍我穿鞋,但子只是稍稍蹲下前傾,最終仍是沒敢手。

四下里寂靜無聲,我從皇太極下,踩著暖和的靴子站直了,皇太極握著我的手,眉眼微抬:「今兒宮裡擺了三百桌筵席,一會兒大妃出去照應,你們幾個也都幫襯著些。」

俱是乖順的答應。

皇太極點點頭,拉著我徑直出門,完全不顧旁人的眼

出得中宮大門,迎面撲來一陣冷氣,我打了個

「冷嗎?早起應該披件斗篷。」出門時,後的小太監遞過皇太極的大麾,他接過卻沒穿,轉披在我肩上,然後擁住了我。

我側頭看著他,原本在屋冰冷僵的線條下來,變得而又生。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該還是該氣惱他,他難道不知道剛才的親昵和偏寵表的太過明顯,會讓我這個還沒適應新份的東宮側妃平白招來敵意嗎?

「我帶你去個地方!」他似乎渾然未覺,只是興緻的摟我。我皺了皺眉,他突然攔腰將我抱起,「小心別再把鞋打了。」

他的寵……我在心底低低的嘆了口氣。算了,其實他這樣子對我,我心裡還是十分高興的。

喜悅多過於擔憂!

「原來你把書房搬到這裡來了。」站在翔樓三層,憑欄而,整座大金皇宮,甚至整座盛京城都盡收眼底。

按著滿人的建築風格,住的地基要比前院高出些,所以翔樓集後宮的大小七棟房舍的地基要比其他地方,包括南面理朝政的金鑾殿等建築,都高出將近四米。在這樣的高度下,翔樓更是拔地起了三層,屹立為整個盛京最高的建築。

「小心風大……」

,寒風刮在臉上,有些刺骨:「建了好多房子啊!」我慨的嘆息,隨手指點,「那個……啊,還有那些個,我離開的時候都還沒有呢。」

攬住我腰的手臂微微抖了下,而後用力抱。我不覺會心一笑,窩在他懷裡:「皇太極,你在給我惹麻煩。」

「嗯?」鼻音拖長。

「哲哲們……」

「何必在意們?難道說我眼裡只你一人,錯了麼?以前如此,今後我亦會如此,我對你的心難道你還不懂麼?」

「我懂的。」心裡不忍心打破這樣好溫馨的氣氛,卻終是不能不面對現實,狠狠心揭去他自我蒙蔽雙眼的一層紗布,「可現在你是大汗了,不再是四貝勒了。貝勒爺願意專寵哪個福晉,那是家事,可大汗要專寵哪個妃子,卻是國事。」

份不同,面對的問題大小也就不同。以往任我在貝勒府肆意猖狂,專房專寵那都僅僅是爭風吃醋的小事。可如今他是一國之君,一旦作為皇親國戚的汗妃外戚勢力牽扯進來,後宮的稍有偏差就不僅僅只是妃子之間的爭風那麼簡單了。

我不信聰明如他,會不懂得這裡頭牽扯的厲害關係。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願去懂。他在使小,任的欺騙自己,妄想拋開帝皇的高貴份,單純的以一個男人對待人的方式來我。

這怎麼可能?

後是良久的沉默,皇太極的呼吸盤旋在我的頭頂,漸漸的,輕薄的呼吸變得沉重而急促。我不吱聲,只是默默的將頭靠在他的口。

睥睨天下,這個天下終究是他的,但是有所得必然有所失,這一點在我當年向他問出「江山人,孰輕孰重」時,就早已料知。

他不可能不懂……

「悠然,你這是在怪我嗎?」他的聲音在撕裂般呼嘯的寒風中顯得斷續。

怪嗎?怪他嗎?

我慢慢仰起頭來,著他堅毅的下,那張臉曾經出現在我夢中無數回。曾經,我為天人永隔絕得心如死灰,曾經,我為咫尺天涯痛哭得撕心裂肺……如今,他就在我面前,我手就能及一個真實的他。

不再是虛無,幻影……

「不!我不怪你!」我的笑起,拋開種種雜念,心中如水般明、澄凈,「我來這裡,只為你!」我側轉子,展開雙臂用力抱住他,大聲說,「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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