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者》第十五案 天外飛

1

「這不是碎案件。」我抬起胳膊,用肘部鼻子。

3個小時前,我接到了雲泰市公安局的邀請,驅車來到了雲泰市,置一起無頭案。

是前一天被發現的,當時清淤工人正在清理下水管道。這無頭出現在下水道里,已經全蠟化了,法醫工作進行起來難度很大,雲泰市公安局便邀請了我們一同參與案件的偵破工作。

比起初次見識蠟化的那天,我已經駕輕就了很多。穿著的是冬季的服,由於服的層層包裹,加之下水管道缺氧、的環境,的蠟化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看上去也不再膩不再,已經完全、干,就像放置很久沒有使用的皂一樣。

我們艱難地去了死者的,發現蠟化后保存得還比較完整,雖然皮的特徵形態已經完全消失,但是可以看得出沒有明顯的損傷。因為人組織不能辨認,臟組織也都腐敗殆盡,我們只有一塊一塊地把皂化的組織掰碎,在淤泥和皂化組織中尋找骨頭。

「這不是碎案件。」我說,「你看,這7頸椎都很完整地在這裡。」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從剩餘組織中挑出來的骨頭一一排列在解剖臺上。

黃支隊長向上推了一下眼鏡,背著手說:「人家是蛋裡頭挑骨頭,你這是裡面挑骨頭啊。」

「碎案件中將死者的頭顱割下,通常是在第三、第四頸椎之間。」我指了指頸椎,「第一頸椎直接連接頭骨上的枕骨大孔,位置很深,沒人能夠在這個地方下刀的。」

「有道理,有道理。」黃支隊長點了點頭。黃支隊是我的大師兄,比我高10屆,也是法醫出。雖然當了支隊長,但是法醫的結依舊固,所以他還會經常參加命案偵破中的法醫檢驗工作。

「而且,死者的頸椎完整,沒有切割的痕跡。」我說。

「不過,很多碎案件中,兇手下刀都走關節和椎間盤,比如外科醫生作案。」黃支隊長說,「10年前我就到過類似的案件,比庖丁解牛更加遊刃有餘。」

「當然,我還結合了其他因素。」我說,「兇殺案件里有殺完人後給死者穿好服的,但沒有碎了還給塊穿服的。所以,死者死的時候應該是穿著現在的這服對吧?」

死者的服破爛不堪,不是因為在下水道待的時間長,而是死者原本就穿著一破爛不堪的服。

「如果是死後割下了死者的頭顱,大量的會從斷裂的大管斷面流出,那麼死者的著肯定會沾染跡。」我一邊說,一邊仔細地檢查死者穿著的多件的領口,「可是服沒有,所以我認為死者全沒有開放損傷。」

黃支隊長也湊過頭來看了看死者服的領口,接著問道:「死因可好定?」

我搖了搖頭,說:「條件太差了,但是應該可以排除機械損傷和機械窒息死亡。死者的舌骨完好。」

突然,我從整整一解剖臺的蠟組織中發現了一顆白白的尖尖的東西。我把這個東西周圍黏附的泥土剝離后,高興地說:「看,是一顆牙齒。」

牙齒在無頭案件中的作用是非同凡響的,這個案件也是如此。我用酒仔細地蹭著,得這顆牙齒鋥亮發

「牙頸部有紅暈,是玫瑰齒現象啊。」我說。

玫瑰齒是法醫判斷溺死的一種參考依據,雖然現階段國很多法醫研究機構否認玫瑰齒和溺死之間有必然的因果關係,但是我從多年的法醫實踐工作中發現,玫瑰齒對於溺死的判斷還是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可能是溺死。」我說,「看牙齒的磨耗,死者應該不到35周歲吧,只有一兩個齒質點①。」

法醫會通過牙齒的磨耗程度來推斷死者的年齡,主要是據齒質點的出現和多

「如果不是碎,那麼死者的頭呢?」黃支隊長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的頭自己掉了?」

「嗯。」我點了點頭,「完全蠟化後繼續腐敗,導致組織皂化,椎一節節分離,所以再沒有什麼東西能把死者的頭和的軀幹相連。因為重,頭輕,所以的頭可能被下水道中的水沖走了,或者是被其他的清淤工清理走了,只是沒有發現而已。」

「今年初我們這兒下大雨發大水,所以沖走的可能還是很大的。」黃支隊說,「估計埋得比較深,正是因為大雨沖走了部分上層淤泥,所以今年的清淤工作才發現了的軀幹。現在,我們關心的是,死者是什麼時候死的,以便我們查找源。」

我從一堆骨中找出了一肋骨,說:「師兄你看,肋骨腐敗得只剩骨皮質了,其他的骨頭骨皮質也都落了。這樣的現象說明,死者在這種的狀態下應該有3年以上了。」

「你是說2006年冬天以前的事?」黃支隊問,「2006年以前,這個範圍太廣了吧?哪一年以後可以判斷嗎?」

我搖了搖頭,說:「這個恐怕還真不好說。」

死者的服質量很差,但是看得出來,上穿的幾件都是手織的。我說:「這個歲數穿這種服,應該不是一般人,很可能就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不過死者應該是有家的,有家就好,就能找得到源。」

說罷,我拿起了死者的牛仔。死者的口袋已經被幾個年輕法醫檢查過了,說是什麼也沒有。但是,我找到了一件東西。

我從牛仔的前腰口袋裡拿出了一枚銹跡斑斑且被淤泥和蠟組織包裹著的幣。我說:「不是說口袋裡沒東西嗎?」

黃支隊長看見我從口袋裡找出了東西,皺著眉頭訓他邊站著的小法醫:「怎麼檢查的?這都沒找出來?不就這麼幾個口袋嗎?」

小法醫委屈地說:「我也到了,但是以為是一個泥塊呢,再說了,幣有什麼用?說明有五錢嗎?」

我沒有理會小法醫的辯解,用手刀慢慢地刮著幣,直到把幣上的圖案和字都暴了出來:「你覺得這五幣沒用嗎?它簡直就是個關鍵件,太關鍵了!」我抑不住心的喜悅。

黃支隊長戴上手套,把幣拿過去仔細地看著,說:「有什麼用?」

我用止鉗指了指幣下的「2005」字樣說:「幣都有發行年份的,這枚幣是2005年發行的。2005年發行的幣能裝在死者的服里,說明死者肯定是2005年以後死亡的,對吧?」

黃支隊拍了下腦袋,說:「對,也就是說,死者只可能是2005年冬天或2006年冬天死亡的。這就好查了!」

這段時間,因為頻繁地跑現場,我已經疲憊不堪了,加之想知道這個案件的調查結果,於是在雲泰市逗留了一天。

從中午吃完飯,我一覺睡到晚上8點,才被急促的手機鈴聲驚醒。我惺忪的雙眼,了一個懶腰,才懶洋洋地拿起了手機。

「都沒敢打擾你,休息得怎麼樣?還沒吃晚飯吧?」是黃支隊的聲音。

「好久沒睡這麼爽快了,算是把覺給補足了。」我說,「肚子了,要不師兄請我去吃炒麵片?」

路邊攤兒上,我和黃支隊面對面坐著,我狼吞虎咽地吃著雲泰市的特小吃炒麵片,一邊吃一邊問道:「看師兄這麼有空,估計案子查清楚了吧?」

「是啊,你分析得很準。」黃支隊說,「已經查清了,死者是一個小村子里的人,一個神病患者。2006年冬天,現場附近在開發,因為排水不好,所以那段時間窨井蓋都是敞開的,以便維修。死者跑到窨井口邊上,對著井裡說話,家裡人去拉,結果沒拉住,死者掉了下去。那時候下水管道水流很急,等民警和消防隊趕到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人了,派人下去打撈也沒打撈出來。當年的報警出警記錄都調出來了,沒問題。」

「哦,那就放心了,不是碎案,你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我嚼著味的炒麵片,說,「份確認了吧?」

「死者的組織都腐敗沒了,現在用骨頭在做DNA,時間恐怕要長一些。」黃支隊說,「這只是為了確認證據而已,著都對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明早我就回去了。」又順利解決了一起案件,我的心裡無比欣喜。只可惜死者的家人疏於看護,導致悲劇的發生,雖然死者是神病患者,可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我和黃支隊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慨起人生。

「話說最近我們雲泰真是穩定。」黃支隊突然轉了話題,「別說碎案了,殺人案都很。」

我搖了搖手,說:「師兄千萬別這麼說。案件這玩意兒邪門兒得很,你說沒有,說不準明天就要發案。」黃支隊捅了我一下:「烏。」

有些事不相信不行,就是那麼邪門兒,第二天早晨我沒能如約返回省城。

2

早晨7點半,因為前一天下午睡多了,晚上熬夜上網的我還沒有起床,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還沒有去看手機屏幕,我就有了一種強烈的不祥預,前一天晚上在路邊攤兒上和黃支隊長說的那番話縈繞在耳邊。「不會真邪門兒了吧?」我心裡想著,拿起了手機。

「別走了,烏同志。」黃支隊急促的語氣中不乏調侃,「可能還真讓你說中了。」

「命案?」我說,「有頭緒嗎?」

「還不清楚。」黃支隊說,「高度懷疑是碎案件。」

「不是吧!昨天那起案件你也說是碎。」我不敢相信可疑的碎案也會連發,「什麼況?」

「不說了,10分鐘后我來樓下接你,辛苦你了,一起去看看,如果排除了是案件,我再放你回去。」黃支隊說完掛斷了電話。

師父不僅把本事傳授給我,同時還把一聽見有案件腎上腺素就會迅速分泌這一特徵傳染給了我。我掛斷電話,從床上彈起來,用5分鐘就洗漱完畢,然後整理好著在賓館大廳里等候黃支隊的到來。

黃支隊的時間觀念很強,10分鐘后,我就看見了閃著警燈的警車從賓館大門口飛馳進來。

「早晨6點30分,一個老大爺打電話報警稱,在我市郊區的一座高速公路大橋下面發現了一個嶄新的塑料袋,塑料袋的外面有過塑料袋好像能看見裡面有類似人頭髮之類的黑乎乎的東西。」黃支隊簡要地介紹況。

「打開以後呢?裡面是什麼?」我像是在聽故事,看關鍵時候黃支隊停住了,便好奇地問道。

「沒打開,我接報以後就要求轄區派出所把現場周圍封閉了,沒人那個袋子,等我們過去了再看。」黃支隊說,「我是害怕他們會破壞一些關鍵的證。」

「切,」我說,「我以為什麼呢,原來還不一定是案件啊,說不準是組織呢,這麼興師眾的,嚇我一跳。」

「有有頭髮的,怎麼不是案件?」黃支隊說,「你見過什麼長黑頭髮?不過看來你是福將,看你去了能不能為我招來一點兒福氣,不是案件最好了。」

「福將」這個名稱我很喜歡很用,我笑了笑,沒有說話,默默接了。

警車在市區里行駛了半個小時后,開進了狹窄的鄉間小道。雲泰市是我們省比較發達的城市,通便利,所以在很多城郊的位置都會有高速公路高架橋通過,我們隨後到達的現場也正是在其中一座高速高架的橋下。

這個偏僻的地方就沒有多住戶,但是因為十幾輛警車的開進和長長的警戒帶的拉起,現場的周圍還是聚集了很多群眾。

這是一片開闊地,周圍都是農田,零星可見幾棟雅緻的兩層小樓,可見當地的農民生活條件還是很不錯的。警戒帶圍著的現場應該曾經是一片池塘,現在已經乾涸了,土壤漉漉的,周圍長滿了雜草。一座宏偉的高速高架橋橫這片乾涸的池塘,橋架得很高,我們在下面只能聽見車輛開過的呼呼的聲音,卻看不到橋上的汽車。

警戒帶里,兩名民警拿著本子正在詢問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大爺。老大爺邊說邊用手指了指前方一個白的塑料袋。

兩名痕檢人員穿著膠鞋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池塘的邊緣向塑料袋走去,邊走邊把塑料袋周圍的可疑足跡和其他痕跡拍照固定。我在一旁看著著急,也穿上膠鞋向池塘走去。

經過幾個人的反覆勘驗,並沒有發現很新鮮的足跡和胎印,也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我慢慢地接近塑料袋的旁邊,戴上橡膠手套,小心地解開塑料袋口的繩結。為了不破壞繩結,我一層層地把打死結的數層繩結逐一解開。當我打開袋口的時候,一腥味伴隨著腐敗的臭味撲鼻而來。我抬起胳膊鼻子,定睛往袋裡一看,原來是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頭髮被浸染,糊在一起。

我的心裡撲騰一下,知道這下不好了,還真是出碎案了。我這個福將的名稱很快就要被烏取代了。

我拉開袋口仔細地觀察了袋子里的況,確認沒有什麼其他可疑、有價值的線索和證后,手進去抓住頭髮,往上一拎,原來是一顆淋淋的人頭。

站在一旁的一名痕檢員是警校剛剛畢業的小孩,看我突然從塑料袋裡拎出一顆沾滿跡的人頭,嚇得啊了一聲,連退兩步,因為我們站的地方是乾涸的塘底,有齊踝深的淤泥,小孩沒有站穩,一屁坐在泥里。另一名痕檢員趕挪過去扶

我仔細地看了眼這顆人頭,雖然被鮮沾糊了面,但是白皙的皮和紅潤的顯示應該是一名年輕的的一雙杏眼微微地張開,無辜地看著我。看著這顆恐怖的人頭,我也突然覺得後背一陣涼風,沒再細看,把人頭又裝回袋裡。

「哎呀,不止一個袋子啊。」痕檢員一邊說一邊指著摔倒的警的旁邊地上,「這兒也有個類似的塑料袋。」

我順著痕檢員的指間看去,果真如此,警摔在地上,一隻手剛好按在另一個塑料袋上。警意識到自己的手按在了另一袋可能是塊的東西上時,嚇得回手哇哇大哭起來。

我笑了笑,覺得這個警可能以後再也不願意參加現場勘查了。我慢慢走近另一個袋子,打開,果不其然,裡面裝的是一個的骨盆。骨盆的上端從腰椎被截斷,大腸膀胱和子宮拖在外面,滴著鮮;骨盆的下端從兩側骨頭截斷,還約可以看到剩餘骨頭殘渣的外面。

「奇怪了。」痕檢員扶起仍在泣的警,說,「這裡沒有任何足跡,犯罪分子的進出口在哪裡呢?如果站在池塘的岸上,扔不了這麼遠啊。」

我直起腰環視了一周,指著頭頂上,說:「那就只可能是『天外飛』了,肯定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痕檢員抬頭看去,看見我們頭頂上橫著一條高速高架,說:「對,也只有可能是從那上面拋下來的了。」

「如果是從高速高架上拋下來的,那麼剩餘的塊很有可能仍有不在附近。」我說,「高速公路上停車很危險,下車拋更需要冒著被高速公路上其他車輛里的人發現的危險。所以兇手如果選擇在高速公路停車拋,通常會在沒有車經過的時候,伺機下車把塊全部拋完。」

「嗯,這裡有很多雜草,我們多幾個人來找找吧。」痕檢員向池塘邊揮手,示意塘邊的民警都下來幫忙尋找。

很快,由10多名民警組的搜索隊伍都下到塘底,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不出意料,搜索隊一共又發現了7個塑料袋,分別裝著雙上肢、雙大、雙小加腳掌,以及軀幹。

看來裹袋裡的人組織已經可以拼接一個完整的了,我宣布搜索結束,將塊運到了岸上。

我走上池塘的岸邊,跺著腳,把鞋底的泥蹭掉。黃支隊長走過來問:「烏找全了?」

對於黃支隊的這個稱呼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說:「找全了,年輕,拋地點應該是高架橋上,現在你恐怕得派痕檢員去高架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痕跡。」

「怎麼肯定是在高架上?」黃支隊看了看很高的高架,又看了看池塘的周圍,不放心地問。

「第一,池塘里除了我們現場勘查員留下的足跡,再沒發現其他足跡,如果兇手不下池塘,站在岸邊本不可能拋到那麼遠。」我說,「第二,每個塑料袋的下方都有很深的凹坑,說明塑料袋墜落下來有一定的能,如果是站在池塘岸邊拋,首先凹坑的方向不應該是垂直的,而且不可能形那麼深的凹坑。如果在橋上扔,就有可能。」

黃支隊點了點頭,說:「烏,其實我不怕碎案,碎案不難偵破。不過這個案子恐怕就沒那麼簡單了,因為在高速上拋,很有可能不是我們本地的,甚至不是我們本省的,源不好找了。」

我點了點頭,碎案的源尋找是最重要的,但如果是外省的失蹤人口,恐怕就沒那麼容易找得到了。如何在最短的時間查找到源,就要看法醫能不能盡自己所能為偵查提供一些線索、小查找的範圍了。所以我們沒有多說什麼,一路呼嘯著把9個塑料袋拉去殯儀館,立即開始檢驗工作。

3

雲泰市公安局法醫學解剖室的解剖臺上,我們已經將9袋塊拼接了一完整的,看上去是個容貌姣好的

我們反覆查看每一塊塊的形態,並沒有發現開放損傷。

「看來可以排除機械損傷死亡。」參與本案檢驗的高法醫一邊清洗掉手套上的跡,一邊說,「沒有開放損傷。」

「但是,你沒有發現斑很淺淡嗎?」我說。

斑是在人死亡后2小時左右,由於循環停止,心因重力作用,沿管網向下墜積,高位管空虛、低位管充過皮呈現出的暗紅、暗紫紅斑痕,這些斑痕開始是雲霧狀、條塊狀,最後逐漸形片狀。一般斑淺淡多見於嚴重失或者溺死的上。

「看來死者在死後不久就被肢解了。」黃支隊話說。

「是的,既然死者不是死於失休克,那麼因為死後被肢解而大量失斑也可以是幾乎不可見的。」我補充了一句,「殺完人能夠迅速完肢解的作,說明兇手肢解的工應該是隨手可以找到的。」

我拿起腥味濃重的死者的頭顱,看著食管、氣管的斷段和暴的頸椎骨渣,突然覺到一噁心。我抬起胳膊鼻子,仔細看了看頭顱和軀的斷裂面。

「頸部全部被浸染了。」我說,「難以從皮有無出判斷死者的頸部是否被掐。」

「可是死者的窒息徵象是很明顯的。」高法醫說,「口和牙齒完好,可以排除捂口鼻腔導致的機械窒息。」

我沒有說話,慢慢地沿著死者頸部的斷段切開頸部皮,暴出死者的氣管。先檢查了死者的舌骨和甲狀骨,都沒有發現骨折。我搖了搖頭,說:「頸部不像是遭過暴力作用。」人的舌骨和甲狀骨很脆,如果頸部可以致死的話,經常可以發現舌骨或者甲狀骨的骨折。這兩的骨折也會為法醫推斷機械窒息致死的一種依據。

「既然不是掐頸,不是捂,那怎麼導致窒息的呢?」我很疑,「難道是溺死?」

帶著問題,我小心地切開了死者的氣管。

雖然有倒流進死者的氣管,但是可以清楚地看見死者的氣管壁黏附有氣泡,而且氣管壁嚴重充

「難道真是溺死?」我用止鉗指著氣管壁說。溺死的如果不是氣管完全灌滿了水,那麼因為在水中劇烈地嗆咳,經常會在氣管發現氣泡。同時,因為嗆咳,死者的氣管壁會有明顯的充徵象。

「怎麼會是溺死?既然是溺死,兇手為什麼要碎?難道打撈上以後在野外碎?這個太見了吧。」黃支隊說,「會不會是流進氣管后,因為塊的搖晃而產生的氣泡?」

「這個也有可能,那就要看……等等!」我看見高法醫正在從死者腹腔里拉出胃,大喊道。

「如果是溺死,胃肯定有溺。」我接著說。

高法醫嚇了一跳,隨後看了看軀幹部的斷段和已經截斷了的腸,說:「這個恐怕看不出來吧。胃上的食管斷了,胃下的十二指腸附近也被截斷了,有水也流完了。」

我點點頭,覺得高法醫說得有道理:「不管怎麼樣,仔細一點兒吧,用乾淨的工打開胃看看,不要。」

當我們小心翼翼地打開死者的胃,驚喜地發現胃真的是充盈的,除了水,什麼也沒有。

「嚯嚯,當真有水,奇了怪了。」高法醫說。

「可能是因為上端食管保存得比較長,塊的位也沒有太大改變,所以沒有反流。溺剛剛進胃,死者就死了,胃的幽門閉鎖,所以即便十二指腸下方被截斷,胃也沒有過多流失。」我一邊說一邊用乾淨的舀勺把胃的水舀進一個乾淨的玻璃瓶,「你們看,胃的水還是顯得比較清澈的,雖然有灌流進來,但是並沒有發現泥沙、水草之類的東西。所以我覺得嗆的水應該是乾淨的水,不是小湖池塘之類的地方,送去做硅藻實驗吧,就能確定了。」

「看來是在室被溺水的。」黃支隊說。我們都注意到了黃支隊用的是「被溺水」這個詞。黃支隊接著說:「把死者的頭髮剃乾淨,如果是頭部被人摁在水裡溺死的,那麼的損傷當然不在頸部,而應該在腦後。」

聽到黃支隊的想法,我非常高興。這確實是很有道理的推斷,頸部的浸染,但是頭皮質,其下的損傷不會被破壞掉。如果在腦後發現有皮下出,那麼就更加印證了死者是被人摁水中嗆水亡的推斷了。

不出所料,死者腦後左右各見一皮下出,看形態,應該是手掌和拇指在死者腦後形的痕跡。

在高法醫發現死者腦後皮下出的同時,我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了組織和骨質的斷段。

「死亡過程已經清楚了。」我說,「分看來也不難分析了。」

高法醫和黃支隊探過頭看了看我手上拿著的放大鏡照的地方。黃支隊說:「嗯,手法拙劣,看來對人組織不太悉。」

高法醫也笑了笑,說:「是啊,專找緻下刀,不會找關節,刀子還不鋒利。」

黃支隊又仔細看了看斷段,說:「組織是用刀子割開的,但骨頭不是,是用電鋸鋸的。」

我點了點頭,對黃支隊的分析表示認可:「是啊,骨質斷段呈階梯狀,而且階梯間隙整齊,不是手工鋸,是電鋸。」

「嗯,有電鋸的人還真不多,你們家有電鋸嗎?」黃支隊若有所思地說,抬起頭問我們。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說:「剛才說了,兇手應該很容易找到肢解的工,那麼說明兇手家裡應該有電鋸。」

「其實我不太擔心發碎案。」站在一旁的黃支隊看我們已經確定了死者被殺死的過程、明確了分,突然充滿自信地說,「如果咱們能夠再源的尋找範圍,偵查員就一定有信心破獲。」

我知道死因查得再清楚,也難以對偵破案件發揮作用,但是查找源在碎案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只可惜眼前的這名死者確實太普通了。所謂的普通,是指我們在上並沒有發現任何能證明份的特徵。

「沒有特徵,我們也得把基本特徵總結出來。」沒能發現重要的能夠個識別的特徵,我也很沮喪。

這起碎案件,因為塊全部找全了,別、高、重自然不是問題,因為恥骨聯合也在,年齡的推斷也會很容易。

我拿起手鋸鋸下了死者的恥骨聯合,走到水池旁,慢慢地分離恥骨聯合上的組織。

「奇怪了。」在檢查死者腹腔臟的高法醫說,「死者的膀胱有冰碴兒。」

我連忙走過去看,果真,從切開的膀胱,高法醫用止鉗鉗出了幾塊小冰碴兒。

「最近附近地區雖已冬,但是普遍溫度在5℃左右,膀胱的尿怎麼會結冰呢?」高法醫說。

「難道是在冰箱保存過?」我說,「既然剛才分析了死者死後2小時之就被肢解,說明死者被肢解後放進了冰箱冷凍?」

我拿起死者的上臂和下肢,檢查著指關節的活度:「僵完全緩解了。死者已經死亡2天以上了。」

「等等,我有點兒,得捋一捋。」黃支隊著腦袋說,「目前看,死者應該是死後2小時被人用電鋸和刀肢解,然後被放進冰箱冷凍。48小時以後,兇手從冰箱拿出了塊,然後拋到這裡,是嗎?」

我點了點頭。

「可是,胃也全是溺,為什麼就完全化凍了,而膀胱的尿卻沒有化凍完全還剩下冰碴兒呢?」一旁負責照錄像的痕檢員說。

「這個容易解釋。」黃支隊著自己的下說,「胃組織不如膀胱組織緻,保溫效果也差。而且腹部被截斷,胃的一半暴在空氣中,而膀胱藏在盆腔,周圍的盆腔臟和腹壁組織把膀胱包裹,化凍化得慢一些也是正常。」

「這個發現,有價值嗎?」高法醫問道。

我和黃支隊都在思考,沒有回話。我慢慢地剝離開死者恥骨聯合的組織,觀察恥骨聯合的形態。

據這個恥骨聯合,估計死者24歲左右……」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剛從省廳被指派過來的我的好友林濤急匆匆地走進了解剖室。

「拋點找到了。」林濤氣吁吁地說,「從塊墜落的上方,我們沿著高速公路邊緣找到了拋點。那裡的護欄上發現了滴落的跡。只可惜這個地方正好沒有監控。」

黃支隊說:「如果真的是從高速上扔下來的,還真不好查了。這條高速公路是貫穿江南各省的主幹道,即便不是高峰期,每天仍有數萬輛汽車經過,如何查呢?」

我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那麼膀胱的冰碴兒就有用武之地了。」

4

我興地說:「其一,既然死者從家裡出發,到高速上拋,而的冰塊還沒有完全融化,那麼至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死者的家應該離我們這裡不遠,不需要數個小時日夜兼程的路程。第二,今天早晨發現的塊不可能在現場停留了很久,被拋下的時間應該不長,所以只需要查一查昨天深夜經過前一個高速收費站的車輛就可以了。時間上圈定了,排查對象要得多了。」

黃支隊和高法醫都對我的想法表示認可,笑著點頭。

黃支隊補充道:「高速上車流那麼多,兇手決計不敢在白天停車拋,多半是深夜時分趁車視線差去拋。」

林濤仔細詢問了我們做出推斷的依據后,又匆匆地走了。

「我覺得膀胱發現冰碴兒,還有一個作用。」黃支隊笑瞇瞇地說,「如果我們發現了犯罪嫌疑人,說不準有可能在冰櫃中找到死者的跡,這可是決定的證據。」

「犯罪分子肯定會打掃碎現場的。」我點了點頭,說,「但是冷凍的冰櫃未必能打掃乾淨。」

即便已經被鋸得支離破碎,但是出於對死者的尊重,我們還是把能合的皮合了起來,讓死者有個全

合完畢后,我們下解剖服,逐個兒洗手的時候,黃支隊接了個電話。掛斷電話后,他面凝重地說:「可能我們低估了地拋的難度。林濤剛才來電話,他們去高速收費站簡單查閱了過站數據,昨天晚上天黑后至塊被發現的時間點,經過收費站的車輛,居然還有2000輛之多。」

「這麼多!可見這高速公路是多麼賺錢啊。」高法醫在一旁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確實有點兒多了,這樣逐個兒排查,要查到哪一年去?」我皺起了眉頭,「可惜,這個冰塊的融化時間因為到車、環境溫度和機組織暴在空氣程度的影響,偵查實驗真的不好做,沒法確定從冰箱拿出來幾個小時后能融化到這種程度,不然還能再確一些。」

「不錯了,總比要查近幾天經過的所有車輛要好。」黃支隊在自我安

我們幾個人都傻傻地坐在解剖室隔壁的更,各自想著辦法。

突然,我和黃支隊的眼前都一亮,異口同聲地說:「裹袋!」

因為本案中裝塊的包裝都是普通的塑料袋,所以我們沒有重視,只是檢查確定沒有有特徵的附著后,就放在了證袋裡。現在小偵查範圍的工作出現了難題,我和黃支隊又同時想到了那些印有花花綠綠字樣的塑料袋。

我和黃支隊重新戴上了手套,拿出9個塑料袋仔細地查看。

「能不能據裹袋的質地,調查塑料袋的產地和銷售範圍?」黃支隊拿出了其中3個塑料袋,發現塑料袋都沒有任何異於其他塑料袋的特徵。禿禿的袋子,連個字都沒有。

但是當黃支隊拿出剩下的3個塑料袋的時候,我們似乎有了信心。

3個塑料袋上分別印著「三蓮」「萬家樂」和「香」。

「三蓮」和「萬家樂」沒有什麼稀奇,我省到遍布這兩家超市,但是這個草的「香」字十分惹眼。

「這個袋子很有特徵啊,能查出來是什麼地方的嗎?」我指著那個印有「香」字的塑料袋說。

「這個我好像看到過,等等。」旁的偵查員說著,隨即拿起了手機撥著號碼。偵查員簡短詢問幾句后,掛斷了電話,興地說:「香貴人專賣店的塑料袋。」

「香貴人?」我和黃支隊、高法醫異口同聲道,我們似乎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奇怪的名字。

「我人是開茶館的。」偵查員說,「香貴人是一家茶葉的供貨商,我人拿過一模一樣的袋子回家。」

「好!查一查這個香貴人是什麼來歷。」黃支隊一邊掉手套,一邊說。

整個下午我躺在賓館的床上,思緒凌,理不清頭緒,不知道下一步該從何做起。

晚上的專案會上,對香貴人專賣店的調查已經完。香貴人是雲泰市的一家連鎖企業,專做茶葉生意,共有4家門面,3家在雲泰,1家在鄰市琴陵。因為主要從事零售,且從業規模不大,所以4家門面均沒有批量外銷的記錄。

「看來兇手在本市和琴陵市的可能最大。」黃支隊說,「雖然也不能排除有外地人買了茶葉帶回去,但從統計學上看,還是在這兩個市的可能大,無論如何要從這兩個市的車輛查起。」

「是的,如果是本市的,據拋點位於高速橋北側,可以斷定他是從東收費站上高速,再從西收費站下高速返程。他完全可以找個市沒人的地方拋,或者開車去別的市拋,他沒有必要上高速了還拋在市。」我說,「所以我覺得在琴陵市的可能最大。」

黃支隊點了點頭,說:「為了萬無一失,下面分兩組調查高速各收費站的資料。第一,查原定時間從本市東收費站上高速又從西收費站下高速的車輛。第二,查原定時間從琴陵市收費站上高速,經過我市東、西收費站,又於幾小時后從琴陵市收費站下高速的車輛。」

第二天一早,好消息就接踵而至。發案的當天晚上沒有本市的車輛從東收費站上、從西收費站下;有4輛琴陵市牌照的車輛,於當天晚上從琴陵經過雲泰,又於第二天早晨之前返回琴陵。4輛車的車主都已經查清。

「從2000輛減到4輛。如果兇手真的在這4個人中,我們的推斷就發揮大作用了。」黃支隊說,「現在就怕兇手是來本市或者琴陵市買的茶葉帶回外地的。」

看到黃支隊的擔憂,我說:「不管怎麼說,這4個人是要好好查查的。」

黃支隊點了點頭,正準備安排下一步調查,我連忙說:「還有個重點問題要注意。要查琴陵市附近有三蓮超市、萬家樂超市和香貴人專賣店的住宅小區。」

高法醫說:「對,這個我沒有想到。同時用了這3個塑料袋,那麼兇手應該很容易找到這3個店的袋子,兇手很可能離3家店都很近。」

「那我們心裡就有數了。」一名偵查員說,「我是琴陵人,我知道離三家店近的地方,只有幾個小區。4輛車中有1輛車的車主蔣某就是住在其中的一個小區,他是貨車司機。因為他開貨車搞運輸,所以當天晚上來我市,又迅速離開,也很正常,開始我們覺得他嫌疑最小。聽你們這樣說,他的嫌疑就最大了。」

「他就是跑運輸的?」我問,「可有什麼兼職?」黃支隊也急切地看著偵查員,因為我們想起了兇手家裡可能有電鋸之類的工

「主要是跑木材生意的,他在一個林場伐木,為周邊城市運輸木料。」偵查員說。

我和黃支隊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趕查他的社會關係。」我說,「既然碎,肯定是人。另外,找個機會去看看他的車,能不能找到跡什麼的。」

「好的,我們有個工作組在琴陵,我馬上安排。」黃支隊說。

話音剛落,負責外圍調查的偵查員就傳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有一個轎車駕駛員在發案前晚上2點左右在案發現場附近看見一輛大貨車停靠在高速公路路肩。因為大貨車停靠的時候關閉了大燈,只開著跳燈,所以引起了駕駛員的注意。

「這樣看來這個蔣某作案的可能很大了。」黃支隊說,「去辦搜查手續,搜查他的車和他家的冰箱。另外,注意監控蔣某,如果他有想逃跑的意思,立即抓回來。」

5個小時以後,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吵醒了在專案組靠椅上已經睡著的我。電話的聲音很響:「蔣某家冰箱里發現了跡,經過琴陵市法醫的初步種屬實驗,是人,DNA檢驗正在進行。」

黃支隊喜上眉梢,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抓人!」

蔣某到案后,並沒有代他的罪行。即便DNA檢驗已經確定了他家冰箱里的跡就是死者的,蔣某依舊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

蔣某堅持對抗了一整天,直到偵查人員查清蔣某有一位相的賣,而這名賣確定已經失蹤了。

在賣家屬趕到雲泰市認之前,蔣某終於在證據面前低下了他罪惡的頭顱。

原來蔣某是這名賣的常客,這一天和賣一起洗澡時,因為賣的幾句玩笑話惹怒了蔣某,蔣某便毆打賣,並將的頭按進浴缸嗆水。沒想到,嗆了幾下,賣居然不了。看到賣死了,蔣某一不做二不休,學著電視上那樣將賣肢解、拋。他覺得沒有人會注意到獨自在外攬生意的賣失蹤,高速上又有那麼多車輛,神不知鬼不覺拋棄一個賣,應該不會被發現,警方肯定永遠查不到他。沒想到,裹袋出賣了他。

案件順利破獲了,但是當我和黃支隊看到賣殘疾的養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著,當我們得知賣是一個被收養的孤兒,殘疾的養母和智障的弟弟全靠一人在外掙錢養活的時候,我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黃支隊說:「生命無貴賤,雖然是賣,卻是一個好姑娘。」

註釋:

①齒質點:牙齒的咬合面上,因為磨耗而出現的小黑點,據齒質點的數量可以大推斷死者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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