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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炎炎夏日又捲土重來。盛夏的早晨也讓人覺得煩躁，太對著大地噴吐著熱焰，知了在樹上不停地聒噪著，路上行人稀，店鋪門可羅雀。

我走出辦公室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烈日，搖了搖頭。法醫都是不喜歡夏天的，即便我這個畏寒的人，對夏天也有著畏懼。我想道理大家都明白，是因為巨人觀。

「好在這個案子不是巨人觀。」我側頭對並肩行走的永哥說。

永哥是汀棠市公安局主檢法醫師，目前正在省廳接為期2年的技培訓。省廳每年都會從各地市調骨幹力量來省廳工作，一來是給各地法醫骨幹提供接更多特大疑難案件偵破工作的機會，二來也是減輕省廳法醫工作負擔。這種培訓方式「以師帶徒」，是由我的師父來為全省法醫帶徒弟。「傳幫教」的形式在刑事技工作中是非常重要的，也正因為我省刑事技專家的作用，我省刑事技人員得以一代一代茁壯長，越來越多地在偵查破案中發揮不可或缺的作用。

以上學的時間論，永哥比我高5屆，是我的師兄，但是從拜師的先後順序來看，我是師兄。於是乎，我們都稱呼對方為「哥」。

其實這應該是一個滿的假期。因為東奔西跑、每年出差200天以上，總隊長為了照顧我們日漸強烈的不滿緒，給我放了一周假。這實在是一個好消息，工作好幾年了，從來沒有公休過，也沒有補過加班假。假期的第一天是周六，早晨6點我早早地起床，收拾好行裝準備和鈴鐺去武漢旅遊，就在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你的假往後推一推。」師父知道用商量的口氣一定會被我義正詞嚴地拒絕，所以他用上了命令的口氣，「汀山縣一起命案，一死兩失蹤。」

「可是，我這……我好不容易……」對我來說這是噩耗，我緒激，語無倫次。

「人命大過天。」師父打斷了我的話，「科里的人全部在出差，你不去怎麼辦？」

我默默地掛斷電話，安了鈴鐺幾句，騎著我的小電驢風馳電掣地趕到了廳里。

辦公室里，永哥已經在候著我了，見我進門，說：「師父催得，趕出發吧。讓我們9點之前趕到。」

我抬腕看了看錶，已經快8點了：「那是要快一點兒，至得一個小時的路。」我拎起勘查箱，和永哥並肩走出了辦公室。

有很多朋友質疑為什麼很多警察都是因車禍犧牲，其實道理很簡單，偵查破案時間不等人，快一分鐘可能就會有不同的結果，當然，快一分鐘也可能就會釀慘劇。我地抓著扶手，任憑警車呼嘯著在9點之前趕到了100多公裡外的汀山縣。

永哥是汀棠人，汀山縣是汀棠市下屬縣，所以永哥對汀山縣輕車路。很快，我們到達了現場所在地，汀池鎮。

「你這一去學習，我們市這半年命案發了10多起了。」汀棠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年支隊長打趣地對永哥說，「你走了，不住勢頭啊。」

簡單的寒暄以後，我和永哥戴上口罩、鞋套、手套和帽子，進警戒帶。

現場位於這個小村落邊緣的一座平房。平房是三聯結構，從平房正中的大門進后，首先看到的是客廳，客廳的東西兩邊各有一個門框。西邊的門框沒有木門，只有一塊花布簾把西房和客廳隔開。東邊有一扇木門，此時正虛掩著。

進大門后，就看見客廳的東邊牆角擺放著一張單人鋼床。床上墊著一張草席，席子上躺著一老太太的，一條花巾隨意地搭在的腹部。面向牆壁，左手無力地搭在鋼床邊，指甲呈現出暗紫紅，顯得森可怖。

「西邊的這間是雜間。」剛剛做完地面痕跡勘查的痕檢員說，「裡面全是雜，地麵條件非常差，沒有取證的可能。」

「有翻痕跡嗎？」當地法醫已經經過了表檢驗，初步判斷死者是被掐扼頸部、捂口鼻導致機械窒息死亡的，所以我更關心案件的質，一邊問，一邊開簾子小心地沿著勘查踏板走進雜間。

「初步看，死者生前生活習慣不好，裡面很，但不像有翻的痕跡。」痕檢員說。

屋雜堆放著各種破舊的傢、廢棄的三車和一些瓶瓶罐罐。雜上都積了很厚的灰塵，應該不是被兇手翻的。

我走出了西屋，來到東屋。東屋的一張大床上墊著一張舊席子，席子上兩床巾被向兩邊掀開著，兩個枕頭狀態正常地放在床頭，床的另一頭搭著一條黃綠的子。

我繞著現場的三個空間走了一圈，傢、屜、柜子都沒有被翻的痕跡。我說：「應該不是侵財。聽說是一死兩失蹤，這個房子還住著哪兩個人？」

偵查員聽見我發問，走過來說：「況還正在調查中。目前查清的是死者老太太孫玲花，的老伴十幾年前就因病死亡了。平常孫老太帶著的孫子曹清清住在東屋。一個月前，孫老太的兒媳婦金萍因為狀況不好，從打工的地方辭職回家，就和曹清清住在東屋裡，孫老太搭了個鋼床睡在客廳。今天早晨，孫老太的好友李老太按常規來喊孫老太一起去地里摘菜，發現孫老太家的門虛掩著，喊了幾句沒人應，覺得不太對，推開門發現孫老太躺在床上，趕走過去一，都了。李老太跑到左右看看東西屋都沒人，就報了案。」

我走到的旁邊，拿起的胳膊，發現的僵已經完全形，手指關節屈曲不可活，我說：「死者是昨晚天黑以後死亡的。」

「要測溫嗎？」汀山縣喬法醫問。

「意義不大。」我說，「天太熱了，屋裡更熱，溫度推斷的死亡時間也不會準確。」

「大門鎖是好的嗎？」永哥抬起胳膊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

「好的，沒有任何撬痕跡，門鎖完好無損。」痕檢員說。

「我看了下，房子的幾個窗戶都加裝了防盜窗，雖然劣質，但是沒有損壞的痕跡。大門又是完好無損的，只能說是能和平進現場的人作的案。」永哥說。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接著說：「能查到什麼因果關係嗎？」

偵查員說：「目前我們懷疑是金萍作的案，至於其他的因果關係正在調查當中。」

「金萍作案有依據嗎？」永哥問。

「金萍和孫老太關係很不好。金萍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半個月前開始兩人之間有很多矛盾，吵吵鬧鬧是經常的事。」偵查員抹了一把臉，汗珠還是不住地往下淌，「初步調查況來看，昨天下午金萍帶孩子在幾公裡外的汀河裡撈蝦，直到晚上7點多才回到家。孫老太在家裡等他們兩人吃飯等得心急，跑到離家100米左右的路邊去看了好幾次，等到金萍帶著孩子回到家后，兩人吵架了。」

「吵架了？」我問，「鄰居聽得真切嗎？」

「鄰居說應該是吵架了，不過好像只聽見吵了幾句。」偵查員說，「後來就沒有聽見其他的聲音了。」

「嗯，那就是了。」永哥說，「看來這個金萍有重大犯罪嫌疑，即便不是乾的，也應該是知者。」

我沉默著。

「是的，我們也認為是金萍殺人以後帶著孩子跑了。」偵查員說，「目前我們正在積極設卡追捕，估計跑不遠。」

「孩子幾歲了？」我問。

「今年5周歲。」偵查員說。

「你們懷疑金萍有充足的依據。」我說，「但是，我總覺得事沒有那麼簡單。」

「你有不同意見？」永哥問道。

我皺起眉頭說：「也不是不同意見，就是覺得有一些疑點，約約地纏繞在腦子裡，我自己也捋不清楚。」

「我覺得沒有問題。」喬法醫說，「人作案，兩人又神失蹤。逃不了干係。」

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們有理由，但是，孩子那麼小，和媽媽打架，他不哭？」

偵查員說：「確實沒有人說聽見小孩哭。」

「另外，」我接著說，「東屋房間的巾被是掀開狀的，這像是睡眠狀態下起掀開的。而且，床邊的子應該是金萍的子，不可能穿個衩就跑吧？」

「這個不好說。」永哥說，「說不準是晚上睡下了以後又氣不過，起掐死老太，然後穿了別的，帶著孩子走了呢？」

「嗯。這就可以解釋掀被子、子沒有穿、小孩沒有哭等諸多疑點了。」偵查員說。

永哥解釋得確實很完善，我也找不出辯駁的理由：「不管怎麼樣，把拉去殯儀館再看吧。」

2

我們開始手用白的袋裝，正在七手八腳忙活的時候，一個偵查員跑過來報告說：「孫老太家的一個鄰居發現自己放在屋外的三車丟失了。今早他起床就聽說這邊出事，跑過來看熱鬧。剛才回到家裡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的三車昨晚是停在自家門口的，沒有上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難道是金萍三車帶著自己的孩子跑的？」永哥說。

「當然也有可能和本案無關。」偵查員說。

沒有什麼其他的重要線索，我和永哥坐上了去殯儀館的車。

汀山縣殯儀館正準備搬遷，所以汀山縣公安局沒有急著建設標準化法醫學解剖室，準備在新殯儀館落以後，再進行解剖室的建設工作。我走進這個縣的殯儀館，左右看了一看，說：「這個殯儀館就一個小院子，一個火化間，一個告別廳，面積非常狹小。你們平時在哪裡解剖呢？」

「就在告別廳和火化間之間的過道中進行。」喬法醫不好意思地說，「不過快了，新殯儀館建后，我們就可以建解剖室了。」

我走到告別廳和火化間之間的過道，發現這裡的線非常暗，也沒有窗戶，氣效果很差，說：「這種條件你們怎麼工作？如果見了巨人觀，還不得給熏死？」

喬法醫說：「我們這裡水，案件也，不多，也別說巨人觀了，很見。」

永哥聽我這麼說，用肘部捅了捅我說：「這種事，不能說。」

「見也見得著啊。」我忘了我的烏，接著說，「見巨人觀你們怎麼辦？」

喬法醫說：「一般不是命案的，也不怕圍觀，就在前院做。如果涉的，就得在這裡忍著熏，基層法醫不好乾啊！」

我一邊嘆了口氣，一邊慢慢拉開袋的拉鏈。因為沒有解剖床，停床下面又有子不好固定，所以我們只有選擇蹲在地上進行解剖。這對於胖子來說，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有很多基層法醫因為蹲的時間長了，痔瘡都長出來了。

孫老太穿著一件短袖的汗衫，一條平角，扭曲著躺在那裡，看來死亡之前是經過了掙扎的。

「僵強，斑位於底下未，全未見開放損傷。」我一邊用力破壞的僵，一邊說，「面頰青紫，瞼球結合可見出點，指趾甲青紫。」

「機械窒息是沒有問題的了。」永哥說著，用酒棉球仔細拭死者的頸部，「看看的頸部損傷，有特徵的。」

聽永哥這麼一說，我湊過頭去仔細看著死者頸部的損傷。損傷是以表皮剝為主，偶爾還夾雜著幾個月牙形的挫傷。我又用酒棉球仔細拭了死者口鼻附近的皮，也可以看到幾個月牙形的挫傷：「口黏有挫傷出，看來兇手是扼頸部和捂口鼻同時進行的。」

「是啊。」永哥說，「肯定是害怕死者喊。」

「不過，我有疑問。」我說，「皮上的表皮剝一般是怎麼形的？」

「皮和較糙的形的。」喬法醫隨口答道。

「我知道秦法醫的意思。」永哥說，「你是說手掌皮和頸部皮是不可能形表皮剝的，只有戴了手套才會形，因為手套糙，和頸部皮形表皮剝。」

我點了點頭，又用止鉗指了指月牙形的挫傷，說：「這個月牙形的損傷，我說是指甲印，你們沒有意見吧？」

「沒有。」喬法醫搖了搖頭。

「但是。」永哥接著說，「戴了手套，又怎麼能在死者的皮上留下指甲印呢？」

看來永哥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接著說：「如果兇手是金萍，為什麼要戴手套？有表皮剝，有指甲印，是不是能提示兇手是戴了一隻手套？」

「是不是金萍約了人來殺人，殺人兇手戴了手套，金萍沒有戴手套，兩人合力殺死老太呢？」永哥說。

「如果是有備而來，戴著手套來用掐、扼的方式殺人，老太這麼瘦小，需要兩個人一起殺？兩個人一起扼頸部、捂口鼻也太不方便了吧，現場那麼狹小的地方，床邊站兩個人都難。」我說。

「那你的意思是？」永哥問。

「我覺得要是金萍激殺人的話，不可能還找個手套戴著。我總覺得兇手另有其人。如果是兇手應金萍之約來殺人，既然戴了手套一定會戴一雙。」我說，「有沒有可能兇手是到現場順手牽羊東西，順手在附近撿了個手套戴上？不過我的設想也不能解釋為什麼兇手能夠和平進現場，為什麼金萍會失蹤。所以我腦子裡現在也是一團糨糊。」

「那下一步怎麼辦？」站在一邊的痕檢員說。

「追查金萍的工作不能停。」我說，「另外，恐怕要加大對外圍的搜索工作，看有沒有可能找到一些相關的證據。」

解剖工作繼續進行。

通過對的表檢驗，我們已經基本確定了孫老太的死亡原因，接下來的解剖工作主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確定孫老太的死因，並且通過胃容進一步推斷死亡時間。

取出了孫老太的舌骨，發現舌骨大角有骨折，頸部的深層、淺層都有明顯的出徵象，看來扼頸部、口鼻導致死者機械窒息死亡的死因鑒定可以下達了。

打開孫老太的胃，發現胃容很多、很乾燥，裡面是一些玉米粒和鹹菜葉，還沒有消化食糜狀。我順著胃幽門剪開了十二指腸和小腸，發現胃容已經開始向小腸排了。

「死者晚上吃的是玉米和鹹菜。」我說，「看消化狀態，應該在末次進餐后3小時之死亡的。」

負責照錄像的痕檢員說：「當天調查，金萍和孩子是晚上7點半才回的家，之前孫老太都在等他們回家吃飯。這樣算，孫老太應該是10點多鐘死亡的了。」

「是的。」我說，「農村睡覺早，這個時間點孫老太應該已經睡覺了。結合東屋裡掀開的巾被，案發的時候，家裡的3個人應該都已經睡了。到底是有別的兇手等他們睡覺後作案，還是金萍睡下后又起床殺人，不好說。」

解剖結束后，我和永哥在殯儀館一旁髒兮兮的廁所門口洗手。永哥說：「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反正不能回去，師父代了，不破案不回城。」我沮喪地說，「而且這個案子疑點重重，沒有進一步的發現，我實在沒法回去，回去了也睡不好。」

「那正好。」喬法醫收拾好，從停間走到我們後說，「我這裡有幾個傷鑒定，疑難得很，下午正好幫我們看看。」

傷鑒定極易引發信訪事件，因為無論法醫做出什麼傷鑒定結論，總會有一方當事人覺得自己吃虧了，有的時候雙方都會覺得自己吃了虧。所以基層在進行傷鑒定的時候都會格外謹慎，如遇疑難傷鑒定，都會想方設法找上級公安機關法醫部門進行會診，統一意見、保證鑒定結論準確無誤后才敢出鑒定書。

一下午都在研究傷鑒定，研究得我頭昏腦漲，晚上回到賓館倒頭便睡，夜裡卻被噩夢驚醒數次，總覺得床下有一巨人觀。

因為睡眠質量差，第二天上午，我睡到9點半，才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

「秦法醫，有新發現。」是喬法醫的聲音，「非常有價值。」

「別著急，慢慢說，怎麼了？人抓到了嗎？」我推醒另一張床上仍在酣睡的永哥。永哥昨晚看和現場照片到深夜3點多。

「不是，按你們說的，昨天我們就組織技人員在現場周邊開始外圍搜索，搜索範圍不斷擴大，果然今天早上在現場3公裡外的汀河邊，發現了一隻手套。」

「手套？」我問，「和本案有關嗎？」

「肯定有關。」喬法醫說，「據鄰居和昨天從外地趕回來的死者兒子說，這手套是孫老太前幾年自己織的。後來丟了一隻，剩下一隻也不知扔在家裡什麼地方了。」

因為我把電話開了免提，永哥也能清楚地聽見喬法醫介紹的況，永哥說：「金萍真的戴一隻手套作的案？」

「另外，我們在發現手套的岸邊往下看，發現了孫老太鄰居家丟失的三車，被扔在水裡。」喬法醫接著說道。

「重大進展啊！」我拍了下桌子，「等著，我們馬上到！」

3

很快，我們驅車趕往發現手套的現場。

車子在開到離現場500米的地方就開不進去了，我們只能下車徒步向現場走去。永哥一邊走，一邊觀察方位，說：「不對勁兒啊，這邊我也，這邊的方向不是去公路的方向啊。金萍為什麼要在這裡拋棄三車和手套呢？有點兒不合理。按理說，騎去公路邊拋在什麼地方，不是逃跑也方便嗎？」

「可能是覺得拋在水裡安全吧。」喬法醫已經迎了過來，聽見永哥的疑問，分析道。

走到汀河的岸邊，我說：「不太可能，要是殺人車逃跑，完全沒有必要走這麼崎嶇的路來這裡拋棄三車，反正也是來的，為了什麼呢？不管怎麼說，繼續打撈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的發現。」

「是的。」喬法醫說，「我們正在組織人打撈，好在這條汀河是小河，有什麼都能打撈起來。」

我蹲在發現手套的小河邊，仔細地觀察著汀河。小河是活水，落差不大，水流緩慢。河水沒有嚴重的污染，卻不顯清澈。河岸旁邊放著打撈出來的三車，一輛破舊的三車，銹跡斑斑，被河水浸泡得漉漉的。三車裡放著一個明的塑料證袋，袋子里裝著的應該就是那隻孫老太自己織的手套，手套上沾有灰塵。我拿起證袋，仔細地觀察著手套，這應該是右手的手套，材料很糙，織得也很糙，手套虎口的部位黏附了一片跡。

「別放在這裡。」我把手套遞給邊的偵查員，「趕送市局DNA檢驗吧。還有，這車子也送去證室，讓技人員看看有沒有什麼價值。」

話音剛落，突然聽見了一陣。我抬眼去，原來在小河邊圍觀的群眾開始紛紛向下游跑，我也急忙沿著河岸往下遊走。走了200米，拐了個小彎，發現下游1里地左右的水裡，下水的民警在往岸上拖東西，一邊拖，一邊喊著什麼。

「這肯定不是什麼寶貝。」永哥說，「估計是。」

我歪頭看了眼永哥，說：「不是吧，這個天，肯定巨人觀了。」

我和永哥快步走過去，還沒有看清那一團黑乎乎的是什麼東西，一刺鼻的惡臭撲面而來。

而就在這時，聽見另一組下水的民警在喊：「快快快，這還有一個，小孩的，天哪，臭死了。」

20分鐘后，我簡單地穿上了隔離服，站在兩高度腐敗呈巨人觀模樣的旁邊。

「不出意外的話，」我看了看面前的中年婦和五六歲的，說，「這就是金萍和的兒子。」猜測的同時，我也豎起了雙耳，聽偵查員在逐個兒問圍觀群眾問題。圍觀的人們早已退出200米外。這種巨人觀估計他們是沒有見過的，不僅臭氣熏天，更重要的是面目可憎，讓他們不敢多看一眼。

「你們認識這是誰嗎？」

「金萍，天哪，是金萍。」

「你們怎麼看得出來是金萍？」

「脖子上的痣！」

「是啊，那痣！」

聽見群眾這麼一說，我、永哥和喬法醫不約而同地朝的頸部看去，果不其然，雖然已經高度腐敗，但是那顆黃豆大的紅痣依舊清晰地印在的頸部。

「看來沒有猜錯，金萍和的兒子真的死了。」我了鼻子說。

「這就能合理解釋金萍為什麼帶著的兒子遠離公路，來到這偏僻的小河邊了。」永哥說。

我有點兒訝異，看著永哥問：「怎麼解釋？」

「因為他們本就不是逃跑。」永哥說，「他們是來畏罪自殺的。別忘了，案發當天金萍就是帶著兒子來這裡逮龍蝦的。金萍殺了人，於是想到了剛才逮龍蝦的地方，所以帶了的兒子來這裡畏罪自殺的。」

我點了點頭，說：「你說是自產自銷，聽起來還是很有道理的。不過，我總覺得，就算可以自殺了之，可是哪個母親犯了錯，還要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死的？」

「是這個理。」永哥說，「但是能因為幾句話就殺死自己婆婆的人，思維肯定與常人不一樣，或許是害怕一個人上路，就找自己的孩子陪著吧。」

我皺起了眉頭，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麼狠心的人。

「這裡人太多了。」我說，「把拉去殯儀館檢驗吧。」

現場圍觀群眾很多，如果在現場檢驗，勢必會導致泄。即便法醫不說檢驗結果，即便此案是自產自銷，也一樣會讓圍觀群眾誤解、猜測，還會一定程度地侵犯死者的權益，所以我們還是決定去殯儀館那個燈昏暗、不氣的走廊上解剖這兩高度腐敗的。

到了殯儀館，我從勘查箱里找出了防毒面，希這個小玩意兒能擋去一些損害健康的臭。

金萍和小孩的並排擺放在過道的地面上，大批的蒼蠅在周圍盤旋。本來在這個僻靜的殯儀館中很難看到蒼蠅，但這腐敗一到，就像下達了召集令，整個殯儀館周圍的蒼蠅全部按時趕到。我看了看漫天飛舞的蒼蠅，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看看，沒有解剖室，怎麼工作。」

巨人觀的是非常可怖的，面前的這個人上穿著已辨別不清的T恤，下穿著深的三角衩。因為腐敗氣充斥，導致像吹了氣球一樣膨脹了許多，皮呈現出黑綠。眼球已經凸出了眼眶，舌頭在口腔外，連子宮、直腸都已經被腐敗氣迫得從生道和門溢出，拖在三角衩外。小孩只穿了個小兜肚，兜肚上沾滿了黑的河底淤泥，表面也是如此，黑綠油發亮，看了都覺得噁心，簡直是森恐怖。

防毒面似乎確實有一些效果，戴上以後略微減了一些臭氣，但是那種惡臭仍過防毒面不斷地挑釁我的忍耐極限，我時刻都有乾嘔的慾。

「金萍逃離的時候，也不找條子或子？穿條三角就跑了出來？這不合理啊。」我的聲音過防毒面傳了出來，發出嗡嗡的共鳴。

永哥點了點頭：「是的，但是既然已經鐵了心自殺，穿什麼可能也就不在意了。」

「自殺的人，多見的是自殺前穿著整齊。」我說，「尤其是。」

「可能是想不了那麼多了，畢竟殺了人心不一樣吧。」喬法醫說。

我沉默了一下，晃了下腦袋，說：「不行，不行。我們不能這樣先為主，先查明了死因再說。這個案子里，死因是關鍵，如果他們是溺死，那麼應該就是自產自銷的案件。但是如果他們有別的死因，就不好說了。」

「對，那抓時間幹活兒吧。」永哥說，「要不，先易后難，先看小孩的？」

我點了點頭，和永哥一左一右蹲在小孩的兩側，開始檢查小孩的表。蒼蠅不斷地撞擊我們的頭面部，既然條件如此，我們也只有忍耐。

條件非常差，而且沾滿了淤泥，我們只有用紗布輕輕清理表面。但是因為已經高度腐敗，表皮層和真皮層之間都有氣泡，表皮也非常容易落，所以我們每一下，都會不小心蹭掉的表皮。經過仔細檢查，並沒有在小孩的表面發現任何損傷，除了口黏有一改變。

「這是不是出？」我用止鉗指了指口黏改變的部位。

「像是，但是條件太差，已經沒有辦法確定了。」永哥皺起了眉頭。

我用酒不斷地拭著這一小片區域，覺得這確實已經失去了確定結論的條件，只有作罷。我拿起手刀，慢慢地劃開了小孩的腹腔。刀子經過腹部的時候，只聽「撲哧」一聲悶響，就像是個被扎破了的氣球，膨脹的腹部迅速癟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無法忍的惡臭。幸虧戴了防毒面，我乾嘔了一下，眼淚都出來了，還好沒有被旁人發現。

解剖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氣管已經高度腐敗深紅，無法判斷是否有明顯的充跡象，肺已經腐敗得充滿了氣泡，也失去了鑒定是否是溺死的價值。但是當我們打開的胃時，卻發現胃容居然十分乾燥。

「不是溺死。」我說，「沒有溺。」

「說不準是乾溺死呢？」永哥說。所謂的乾溺死是指人跳冷水時，冷水刺激頭，導致痙攣，繼而窒息，這樣溺死，水是無法進消化道的。

「乾溺死很見。」我說，「而且一般在冬季出現，夏天水溫也不冷，難以乾溺死。」

我想了一想，道：「結合他口黏的澤改變，我們應該可以確定這個小孩是被捂口鼻腔導致機械窒息死亡的！」

4

我這種無可辯駁的依據和語氣，讓現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幾分鐘后，永哥率先打破沉默：「我們想錯了。其實小孩的死，不影響案件的定。大家想一想，如果金萍帶著小孩來到河邊，可以選擇把小孩扔進水裡，但同樣也可以選擇捂死小孩后再扔進水裡。」

我低頭想了想，說：「對，永哥說得對，關鍵還是要看金萍的死因。」

被我這麼一說，我們一起轉頭看著放在一旁、上面落滿蒼蠅的金萍的。鑒定死因是法醫最基本的工作，但通常都是基礎工作，像這個案子，一個人的死因能牽扯到整個案件質和偵破方向的，十分見。我們頓時對這外形可怖的的死因充滿了興趣，懷著無比的神聖，開始了對金萍的檢驗。

金萍的腐敗程度更加嚴重。口更是被小河的生啃去了部分組織，上下兩排牙列部分暴在外面，白森森的，就像是金萍正瞪著眼、齜著牙看著我們，兇神惡煞一般。我們用同樣的辦法檢驗了表，基本確定死者全沒有明顯的外界暴力作用痕跡，排除了機械損傷死亡。因為金萍的窒息徵象非常明顯，頸部又沒有暴力痕跡，我們之前的推斷一步一步地被驗證，難道真的是投河自盡的？

金萍的臟腐敗程度更為嚴重，難以通過髒的形態學改變判斷是否系溺死。但是當我們切開的胃壁時，大家都驚呆了。

金萍的胃裡和小孩的胃一樣，非常乾燥。

「胃居然沒有溺！」我說，「金萍也是被人死後拋的！」

「你之所以說小孩不是乾溺死，是從統計學意義上說，很見。」永哥說，「但是金萍的死因可不能說可能大什麼的，必須有個肯定的結論，能不能完全排除，肯定不是乾溺死？肯定是別人殺的？」

我有一些底氣不足，說：「如果兩個人同時出現乾溺死，這也太巧合了吧？」

我默默地用剪刀沿著死者胃幽門剪開十二指腸，又重新仔細檢查了小孩的十二指腸，信心滿滿地說：「雖然沒有直接依據，但是我有間接依據證明這娘倆死於他人之手。」

大家一起疑地看著我。

我接著說：「大家看，這兩名死者胃容也是玉米和鹹菜，和孫老太的一樣。消化程度也是剛剛進十二指腸。那麼，我想問，一個人殺了人，然後找三車，再騎車騎出3公里，然後再殺害小孩，再自己投河，最需要多長時間？」

邊的偵查員說：「這種農村的土路，騎車也要40多分鐘。如果再加上車、殺小孩、投河，怎麼說也要1個小時吧。」

永哥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眼睛一亮，說：「我知道了，我現在支持你的觀點。」

偵查員說：「支持？支持什麼？他們是被別人殺害的？為什麼？」

我說：「從胃容消化程度來看，金萍和小孩的消化程度和孫老太的一致。也就是說，他們3人的死亡時間一致。既然死亡時間一致，那麼就不可能是金萍殺了孫老太以後又跑這麼遠來自殺，又沒長飛！」

偵查員哦了一聲，說：「那會不會是個差異影響消化程度呢？」

我說：「即便是個差異，也應該是年輕人消化得快，如果年輕人和老人消化程度一致，那麼應該是年輕人先死的。而且，這麼短的時間，個差異不會影響多，更不可能會有1個多小時的誤差。」

說完，我彷彿突然想到了點兒什麼，拿了止鉗輕輕地夾住金萍的每一顆牙齒，輕輕地晃。別的牙齒沒有反應，唯獨夾到右側下側切牙和尖牙的時候，牙齒很容易就被拔了下來。我說：「你看！死者的這兩顆牙齒嚴重鬆！這是口鼻腔被侵犯的跡象。現在證明金萍死於他人之手的直接依據也有了！」

永哥哈哈一笑，說：「厲害啊！這都能想到！」

我說：「其實很簡單。現場的手套肯定與他們3人的死有關，手套上沾了不跡，但3人的上沒有開放損傷，只有孫老太的脖子上有傷，這樣的傷不會在手套上留下任何可見的跡，所以手套上的，要麼是鼻，要麼是牙齒傷后的牙齦出！」

「好了，既然金萍母子被確定為被捂口鼻致死，那麼我們就要宣布這不是一起自產自銷的案件了，兇手另有其人！」永哥做了總結發言。

偵查員流出無奈的表，因為我們這樣的結論導致他們需要繼續沒日沒夜地工作了。

「可會是什麼人作案呢？」偵查員說，「我們調查了，他們沒有什麼恩怨仇，更沒有什麼債務糾紛，殺了3個人，是為了什麼呢？」

「殺人機有疑點。」痕檢員說，「我們也有疑點。之前我們判斷得很清楚，兇手應該就在現場室或者能夠和平進現場室，那麼什麼人能敲開他們家的門，然後逐個兒殺死呢？關鍵還是用捂口鼻的方式，一個人只有一雙手啊！」

「是的。」我對痕檢員的看法很興趣，「兇手應該是在3個人都在睡覺的時候，逐個兒捂死的。」

「對啊，那兇手是怎麼進現場的？從調查況看，們睡覺的時候很謹慎，門都是從裡面用銷鎖住的。」偵查員說。

解剖已經完事了，我一邊下解剖服，一邊苦思冥想，確實有一些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現場的形在我的腦子裡不斷地翻滾，突然，我靈一閃，跳了起來：「我知道了！」

我的突然發話，把大家嚇了一跳，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看著我。

我說：「這隻手套，是因為孫老太丟了另一隻，所以扔在家裡的某個地方了。那請問，最有可能的，是扔在什麼地方？」

大家都覺得我有些思維跳躍，這正說著兇手的機和進現場的方法呢，我卻想到了兇手作案時戴著的手套。

我看大家沒有重視我的想法，接著說：「我再提示一下。死者家本來就很小，還有一個雜間，那麼，這箇舊手套很有可能是扔在雜間里。另外，我們再結合前期調查看一看，當天晚上天黑以後，老太因為在等金萍母子，心急的時候多次跑到100米外的公路邊守，不過就是去100米的地方，而且去看一眼就回，這個空當，老太不會還鎖門吧！」

「你是說兇手是溜門室的？」還是偵查員對這方面最為敏。

「是的，為什麼不能是兇手趁老太出門的時候進的屋子，沒想到老太很快又回來了，於是他只有……」我說。

「躲進雜間！」永哥話道。

「是的，如果他這麼狼狽地被堵在雜間，只說明了一點，他是沒有準備而來的，是想順手牽羊。」我說，「既然是順手牽羊，就不會帶什麼工，所以我們沒有發現死者上有工損傷。如果是專門來殺人或者是來東西的，至螺刀、匕首要帶一個吧。」

「有道理。」永哥說，「我知道你剛才說手套是什麼意思了。你是說小在雜間里潛伏的時候發現了這隻手套，就順手戴上了，對嗎？」

「是的！」我興地說，「這就是為什麼兇手戴了一隻手套，形老太太脖子上那種特徵損傷的原因！」

「如此這般，」喬法醫對我刮目相看，說，「就可以解釋所有的疑點了。那麼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第一，兇手在雜間潛伏幾個小時，雜間的東西上有很厚的灰塵，他很有可能在雜間的件上留下痕跡證。之前我們找得不仔細，現在帶勘查燈去，再仔細找找。」我慢慢說道，「第二，兇手發現孫老太突然回家，躲進了雜間而沒有躲在東臥室，說明他了解房屋的結構和擺設，也了解孫老太一家一般不會去雜間，加之他是為了順手牽羊，那麼，這個兇手應該是人，而且離孫老太家不遠。下一步就查一下這個村子裡頭有沒有手腳不幹凈、有前科劣跡的人。」

「能確定有前科劣跡嗎？」偵查員問道，這個線索對偵查員非常有用。

「我覺得可能會比較大。」我說，「他有反偵查意識，不然他為什麼要把金萍母子的運走，而不一起運走孫老太的呢？」

「對，想轉移我們的視線。」永哥話道，「他一定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從中發現了問題。」

偵查員走到解剖過道的外面，招手喊陪同我們一起到殯儀館的轄區派出所民警過來。轄區派出所民警顯然被熏得已經吐了一會兒，這會兒看偵查員在招手喊自己，只有無奈地皺著眉頭走了過來。

我笑著走了出來，問：「這個村，有沒有因為盜竊被打擊理過的？」

「有啊，賀老二。」派出所民警對自己轄區的況了如指掌。

「側面了解一下這個人在發案當天的況，有沒有作案時間以及發案后他的行為舉止，如若可疑，就留置盤問，別讓他察覺到風聲，跑了就麻煩了。」偵查員說。

隔行如隔山，偵查員的這個部署讓我連連讚許地點頭。

案件偵破就是這樣，一旦有了突破口，便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對金萍母子的檢，為了本案的突破口，當我和永哥下午在賓館房間喝茶聊天之際，案件偵破工作捷報頻傳。

下午4點30分，痕檢員打電話過來，興的聲音在電話聽筒中跳躍：「真的有痕跡，一枚鞋印，一枚指紋。這小子想找鐵質工的，找了個鐵棒槌，拿了一下沒拿，留下了鞋印和指紋。」

因為之前我們去雜間看過，裡面很雜，各種腳印叉在一起，所以我不放心地問：「能確定與本案有關嗎？」

「確定，都是非常新鮮的，不過位置很蔽，若不是仔細查找，還真找不到。」

興高采烈地掛了痕檢員的電話還不到半個小時，偵查員又打來電話：「經查，賀老二很可疑，於是采了指紋，和現場的對比，認定同一。」

當我和永哥高興地擊掌慶賀之時，另一組負責監控賀老二的偵查員也打了電話來，說：「據局領導指示，人我們已經抓了，馬上開展審訊，你們來不來旁聽？」

事實果然和我們的分析驚人的一致。當天，賀老二途經孫老太家，見家門大開，孫老太不在，於是溜門室準備些東西，沒想到剛準備拿掛在堂屋的咸鴨子時，孫老太回來了，他匆忙躲進雜間。因為手上沾滿了咸鴨子的油膩，賀老二就在雜間順手拿起一個布狀手，完手發現居然是個手套，於是順手戴在自己的手上。金萍回來后，他聽到孫老太和金萍爭吵，老太說金萍不厚道，上有1000元錢走哪兒帶到哪兒，防像防賊，自己又不會的。賀老二頓時來了興趣，等晚上3人都睡下了，賀老二就出來找那1000元錢，沒想到驚醒了孫老太，於是只有下手掐死了老太。掐死老太后，賀老二十分驚恐，準備逃離現場時，金萍已被驚醒，打開了房間的大燈。沒等到金萍出聲，賀老二就衝過去住金萍，捂住的導致金萍也窒息而死。賀老二看已經殺死了兩個，決定一不做二不休，下手殺死仍在睡中的孩子，然後把金萍母子的運走拋，偽造金萍和孫老太發生糾紛、殺死孫老太逃離現場的假象。

這都是後來聽偵查員們說的，我和永哥沒有去旁聽審訊，因為我們有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