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證詞》第十一章 古院冤魂

每一個研究人類災難史的人可以確信:世間大部分不幸都來自無知。

——爾維修

1

「師父?」大寶驚喜地說,「都好久沒有和你一起出現場了。」

雖然我們出勘的每起案件都會拿回來給師父點評,然後通過點評學習到一些偵案技巧,但是總沒有和師父一起出勘現場、從現場中歷練來得暢快。

因為省廳法醫人數有限,所以我們和師父經常不得不分頭行,能夠一起出勘現場的機會實在很。然而這一天,師父已經在副駕駛位置上正襟危坐,等著我們了。

「殺死多人的現場,我肯定得去。」師父一臉嚴肅,「還在年裏呢,就出了這樣的惡案件,太可惡。大家聽好了,我們不能讓犯罪分子逍遙法外,過完正月十五。」

大年初八,年後上班第一天,我、大寶和林濤就接到廳指揮中心的指令,於早晨七點整出發,趕往慶縣,出勘一起一家三口被殺的案件。

「聽指揮中心說,是殺了三個,」我說,「是夫妻倆和小孩嗎?」

從實習期間識的小青華被殺案以後,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小孩被殺。他們還沒有領略到世界的麗,就被強行奪走了生命,實在是讓人憤恨的事

師父搖了搖頭,說:「況還不清楚,現場於封閉狀態,當地痕跡檢驗部門正在打開現場通道。接警民警進屋后,發現死的是一個老太婆和一個青年婦。據反映,這家還應該有個三歲的小孩,可是民警沒有找到,目前算是失蹤吧。」

為了拐賣兒而殺人?不至於這麼令人髮指吧!我驚出一冷汗。

「希孩是自己跑掉了,」大寶低著頭說,「可以倖免於難。」

「但願如此。」師父嘆了口氣。

為了配合窗外的凜冽寒風,車窗不斷起霧,用空調吹的效果也不明顯。

我時不時用手掉附著在車窗上的霧珠,瞇著眼睛艱難地在結了冰的國道上行駛。要保障大家的安全,又要儘快地趕到現場,畢竟專案組還在等著我們。這一路,開得真累。

縣是省城轄區的一個發達縣,是全省距離省城最近的一個縣。隨著城鄉一化的步伐,慶縣的縣城漸漸地和省城的市區連接了起來。所經之一路繁華,我們在這個冰天雪地的況下只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到達了縣城,接著卻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才越過結了冰、不斷打的鄉村小路,到達了現場村莊外。

我跳下車,看了看窗戶以下已經完全被泥覆蓋的警車,說:「幸虧開的是這輛越野,若是換了普桑,我們的車窗都得給糊上。」

「前面開不進去了,」帶路的民警也跳下車,說,「裏面都是土路,坑坑窪窪,又哪兒哪兒都是冰,進去估計就出不來了。不如,勞煩領導走進去吧。」

師父打開車門,一邊彎腰用子口包裹住警腳,一邊說:「這麼偏,這種天,誰來這裏作案呢?」

師父就是師父,還沒進現場呢,已經給偵查劃了範圍。

天太冷了,圍觀群眾不多。

現場是一間孤房,周圍數百米都是農田和池塘。這間房子古跡斑駁,卻不破舊。青的磚中長滿了青苔,外牆爬滿了已經枯萎的爬山虎,零星地點綴著還沒來得及融化的白雪。

師父帶著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繞了古屋一周,時不時地推推屋子的窗戶。

「窗子都是鎖閉的,難不兇手是從大門進去的?」大寶說。

「現場牆外都是爬山虎,如果翻牆的話,是不是會留下痕跡?」師父轉頭問林濤。

林濤點了點頭:「這麼高的牆,如果爬上去必然會在牆上有蹬踏,那麼肯定會有口的痕跡。」

「主辦偵查員過來了,我們問問況吧。」我對師父說。

師父點點頭,艱難地從屋后一夾雜著泥和冰塊的泥坑中挪步到現場大門外。大門外有一些竹碎屑,被掃到一起,為一片可以放置勘查用的區域。我蹲下,抓了一把竹碎屑看了看,彷彿還能覺到過年的氣氛,彷彿還能聽到幾天前在這古屋大門外的歡聲笑語。

「這個屋子住了祖孫三代四口人。」偵查員說,「老人古香蘭今年六十多歲,守寡多年,只有一個,今年二十九歲。雖然古香蘭一直守寡,但因為老朱家是商人出,家境殷實,四年前,老古為朱招了個上門婿,孫海鷗,是個孤兒。」

「上門婿?」我驚訝道,「現在還有這個說法?」

偵查員笑了笑:「有的,就是小孩子要跟方姓。」

「嚯,」我說,「好守舊。」

師父擺擺手,讓我不要打斷偵查員介紹案。我趕收了聲。

「孫海鷗和朱在三年前生了個小孩。」偵查員接著介紹案,「取名朱伶俐。人如其名,這個小孩天生麗質、活潑聰穎,深得村裏村民的喜。今天早晨六點多,一個村民按約定來找朱到鎮上去買東西,敲半天門沒有敲開,於是走到西廂房的窗戶往裏看,看見古香蘭死在自己床上,頭附近全是,然後報了案。」

說完,偵查員指了指位於院落大門側的西廂房的窗戶。

「是孫海鷗不服兒跟媽姓,所以殺了丈母娘和老婆,帶著孩子跑了嗎?」我又忍不住話道。

偵查員笑了笑,說:「現場初步勘查,沒有發現有任何翻跡象。大門的鎖也是好的,沒有撬的痕跡,各扇窗戶都是鎖閉的,就連外牆我們都看了一遍,沒有明顯的攀爬痕跡。」

「你的意思是說,」師父,「一來這像是一起仇殺案件,二來兇手是和平進現場的?」

「不僅如此,」偵查員說,「我們的法醫對古香蘭的進行了簡單的表檢驗,認定古香蘭是在睡的過程中遇害亡的。」

「這能說明什麼呢?」林濤問。

「古香蘭住的東廂房離大門最近,如果兇手是敲門室的,應該是古香蘭最先起開門。」偵查員說,「所以目前的懷疑,是兇手用鑰匙進門。」

「看出來了,你們現在有重點嫌疑人了。」師父一直凝重的表緩和了一些,「那麼,孫海鷗和朱的關係如何?孫海鷗昨天的活況如何呢?」

「非常可疑。」偵查員咽了口唾沫,說,「據村民反映,兩個月前,孫海鷗和朱家的關係突然變得惡劣了,孫海鷗隨即出門打工,一直就沒再見到他回來。」

「作案時間排除了?」我問。

偵查員神地一笑,搖了搖頭,低聲說:「我們對孫海鷗的份證進行了查詢,孫海鷗昨天從上海坐車回省城了!」

「那他人呢?」師父問。

「目前還沒有見到。」偵查員說,「這是最可疑的地方,他回來了,不回家還能去哪兒?另外,兩個大人死了,小孩卻失蹤了,這能說明什麼呢?」

車幾點到省城的?」師父接著問道。

「凌晨一點。」偵查員說。

「省城火車站到這裏要一個多小時吧?」大寶說,「那麼就是凌晨兩點多他就能夠到家了。」

「死者昨晚的活況有調查嗎?」師父掐指算了算時間,問道。

「昨晚村長兒子結婚,」偵查員說,「他們一家三口到村長家去吃喜酒。大概是晚上七點吃飯,然後鬧房什麼的,九點多離開村長家的。」

「死者還有什麼仇人嗎?」師父問。

偵查員搖了搖頭。

「工作效率不錯。」師父讚許地點了點頭,說,「我們還沒檢驗,你們的案件差不多就要破了。」

偵查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這不是因果關係明顯嗎?」

「不管怎麼說,現場我們還是要看看的。」師父說,「盡量多地提取到一些證據,把案件辦死案。」

走進古院的大門,發現這個從外面看並不寬綽的院落其實還是蠻寬敞的。

正屋和東西廂房呈「U」字形排列,中間則是一個不小的院子。院子的周圍堆放了一些雜,但一眼看去還是很乾凈整潔的。

「平時,朱帶著朱伶俐住在正屋。」偵查員一邊說一邊比畫,「東廂房是來客人的時候住的,東廂房旁邊的小屋是廚房。古香蘭住在西廂房,西廂房的一側是廁所。」

「平時古香蘭他們家靠什麼生活?」我問。

「他們家有一個果園,」偵查員說,「每年收不菲,而且據說他們家有祖傳下來的好幾金條,反正是吃喝不愁的。」

院落的正中,應該是躺著一。為了防止外界對的污染,避免圍觀群眾從大門外窺見,勘查人員用一塊塑料布遮住了的周圍有噴濺跡和片狀的拖跡,還有一些足跡和赤足印,這是很明顯的打鬥痕跡。

師父走到旁,掀起塑料布的一角。

我朝塑料布下看去,死者俯臥在地上,側著臉,是一個青年小,跡沾滿了長發,胡地遮蓋在臉上,看不清眉目。

穿著白的棉布睡,睡的袖口和領口都被跡浸滿。

林濤拿出足跡尺,量了量地上最清晰的一鞋印,說:「這樣算,兇手大概穿的是四十碼的鞋子。」

「四十碼?」我說,「年人,看起來個子不高吧?」

林濤點了點頭。

師父轉頭問後的偵查員:「據你們了解,孫海鷗的材怎麼樣?」

「個子不高,」偵查員翻了翻筆記本,說,「大概不到一米七吧?膀大腰圓,比較結實的那種類型。」

「從痕檢角度看,」林濤說,「鞋碼差不多,但是我覺這些鞋印比較淺,不像是重很重的人留下的。不過,這不能作為依據,鞋子的材質、留下足跡時候的姿勢和地面的因素都有影響。」

「我考慮的不是這方面的問題,」師父蹲在地上想了想,說,「你們看看朱,一米五幾的高,重最重也就八九十斤。這樣的格,能和膀大腰圓的孫海鷗搏鬥這麼久時間嗎?」

我順著師父的手指看了看院子裏地面上的滴落跡和打鬥痕跡,說:「說得也是,這麼大範圍,這麼多出量,死者應該是失過多才倒伏的。」

「如果孫海鷗想殺朱,你覺得需要這麼費力嗎?」師父問偵查員。

大寶蹲在一旁,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他們畢竟是夫妻,可能是不忍心下手吧。」

「他已經殺了一個人了,」師父說,「俗話說,殺人殺紅了眼,已經殺過一個人的人,再連續殺人,是不會手的。他已經殺了古香蘭,還有什麼不忍心下手?」

「陳總,」偵查員說,「您是憑什麼肯定兇手是先殺古香蘭的?」

師父笑了笑,指了指西廂房的方向。

勘查人員正在用魯米諾噴劑噴灑著從西廂房到朱的院落地面,一個個潛足跡逐漸顯現出來。

2

「除了朱附近的一些足跡以外,還有一些潛足跡。」林濤沿著潛足跡在院子裏走了一遍,說,「潛足跡從西廂房走出來,從深到淺,到朱旁有一些迂迴,然後在院子裏有很多來回、叉,最終消失。」

「是因為在地面走多了,跡被蹭完了嗎?」我問。

林濤點了點頭:「兇手鞋底沾染的跡不多,在院子裏力很大的水泥路面上走兩圈,基本就無法再發現和追蹤了。」

「明白了嗎?」師父拉回了話題,「足跡是從西廂房走出來的,然後沒有再見到走回去。所以,兇手應該是先殺了古香蘭,腳上沾了,然後再來院裏殺朱的。」

偵查員點了點頭。

我接過話茬兒,說:「兇手殺了朱,為什麼還要在院子裏停留、徘徊?」

師父搖了搖頭:「從犯罪心理學角度看,殺了人以後,於任何緒的人都有,你的這個問題,只有等抓住了犯罪分子以後再問他。」

「那,陳總的意見是,我們開始懷疑孫海鷗是錯誤的?」偵查員有些擔心。

師父搖了搖頭:「不,這點依據頂多算是個疑點。通過你們的前期偵查,孫海鷗還是有著重大嫌疑的。」

師父說完,又看了看院落里的打鬥痕跡,直起腰來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塵,說:「走,去西廂房裏看看。」

這是一家勤勞的住戶。房間里乾淨整潔,一塵不染,只是這個勤勞的老人現在躺在床上,一順著耷拉著的右手一滴一滴地滴到地面。

房間里放著一排組合櫃,組合櫃乾淨整潔,沒有任何翻痕跡。組合櫃的對面放著一張單人床,床頭和床的一側靠著牆壁,床頭放著一個做工考究的紅木床頭櫃,應該有些歷史了。

古香蘭躺在床上,頭面部和頸部模糊。我走近看了一眼,有些驚悚。

古香蘭的面部已經被利砍爛,連五都無法辨別清楚。頸部還有個巨大創口,創角有多皮瓣,應該是被兇手反覆砍擊所致。

床頭的牆壁和床頭柜上都佈滿了噴濺狀跡,顯而易見,床上就是殺死古香蘭的第一現場。

師父拿起古香蘭的雙手,對邊的省城市公安局的王法醫說:「死者的手上沒有抵抗傷,甚至床上沒有因而形蹭狀跡,你們判斷的沒錯,死者在遭砍擊的時候,沒有任何防備。」

溫量了沒?」大寶問。

王法醫點了點頭:「測了,但是兩溫差距特別大。」

師父說:「是啊,朱在戶外,而古香蘭的在室。這個屋子保暖效果非常好,室外溫差這麼大,自然會嚴重影響溫下降的程度,這樣也給死亡時間的判斷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所以,沒辦法確了。」王法醫說,「大概時間是在昨晚十二點到今天凌晨三點之間吧。」

「孫海鷗有作案時間。」大寶說。

師父沒有回答,蹲在地上看著床頭櫃的櫃門,朝林濤招了招手,說:「你看看,櫃門上的痕跡是什麼?」

林濤用多波段源照了一下床頭櫃櫃門,說:「陳總看得沒錯,這裏應該是個手套印。」

手套印?」我說,「孫海鷗來自己家殺人為什麼要戴手套?」

「冬天,戴個手套不足為奇吧?」林濤說。

「那他為什麼要殺人以後翻床頭櫃?」我說。

「這個印痕面積小,淺,」林濤說,「不能排除是不小心了床頭櫃一下。」

「不。」師父此時已經把床頭櫃的櫃門打開,朝柜子裏看去。

「師父有什麼發現嗎?」我急忙探過頭去,問道。

師父說:「你仔細看看床頭櫃裏面,有什麼問題嗎?」

我蹲在床頭櫃一旁,朝柜子裏看去。柜子裏整齊地放著一些賬本、藥和雜,沒有任何翻的跡象。我注意到床頭櫃的上面是一個屜,於是小心地拉開屜。屜里放著一些影集,沒有什麼異常。

「沒什麼問題啊。」我說,「沒有任何翻的跡象,不是侵財案件。」

師父搖了搖頭,說:「你看的重點不對。」

說完,師父用勘查燈照床頭櫃櫃門側,用手指著,說:「你沒注意到這是什麼嗎?」

我拿出放大鏡,順著師父的手指去,大吃一驚:「是噴濺!」

「嚇我一跳。」大寶說,「那個,噴濺不正常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和師父一起看著大寶。

大寶想了想,恍然大悟:「對呀,這噴濺為什麼會跑到櫃門的裏面去呢?」

林濤在一旁點頭,這是一個重要發現。

「只有一種可能,」師父豎起一手指,說,「兇手在砍殺古香蘭的時候,這個床頭櫃櫃門是開著的。」

「顯然,沒有人會開著床頭櫃櫃門睡覺。」我說,「那麼,兇手很可能是打開床頭櫃的時候驚醒了死者,連忙砍殺了死者。」

「會不會是砍殺死者的過程中,不小心弄開了櫃門?」林濤問。

我拉了幾下櫃門,說:「不會,櫃門是有鉸鏈的,除非完全打開,不然會自閉合。估計時間長了,鉸鏈生鏽,櫃門的閉合力還不小,不用點兒力氣打不開。」

林濤也來試了幾下,說:「嗯,肯定是兇手開了櫃門,然後殺人,然後用帶的手套推閉了櫃門。」

「你是說,本案是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大寶一臉驚愕。

「會不會是孫海鷗地在尋找什麼東西呢?」師父說,「痕檢方面,可以排除兇手翻了現場然後還原嗎?」

林濤小聲問了問慶縣公安局的痕檢員,抬頭對師父說:「可以排除兇手殺人後翻現場。因為現場箱子、柜子、櫥子我們都做了理,兇手手套帶后,肯定沒有再過任何東西。」

師父低頭想了想,說:「這個現場像極了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的現場,倒不像是因仇殺人的現場。可是,前期排查,孫海鷗的嫌疑也確實是太大了。唉,我也理不順了。」

「陳總,」林濤說,「剛才我也去看了東廂房和正屋,可以肯定兇手沒有進去過。」

「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大寶問。

「先安排人把運去殯儀館吧,」師父說,「看完以後再綜合分析。」

「那我們現在……」偵查員忐忑地說道。聽說有可能是侵財案件,偵查員有些頭大,因為如果確定為侵財流竄作案,現場又提取不到關鍵痕跡證的話,會給偵查帶來極大的難度。

「孫海鷗還是有重大嫌疑的。」師父說,「先去找到他再說,還有,小孩一定要找到。如果是孫海鷗帶著小孩跑了,估計不難找到他們。另外,林濤留在這裏,一方面繼續研究一下跡形態,另一方面繼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指紋什麼的。」

林濤點點頭,說:「好的,不過估計希很小,畢竟兇手戴了手套。」

師父下手套,拍了拍林濤的肩膀,算是給他鼓勁兒加油,然後轉頭對我說:「走吧,路不好走,儘快過去吧,專案組還在等我們的反饋。」

我點點頭,跟著師父又重新回到院子裏。

我不放心地又環顧了院落一周,院落周圍的雜還是那樣錯落有致地安靜地待在牆角。突然,我發現了位於廁所一旁的角落裏有個不起眼的水缸。

師父叉著腰站在院子裏,也在環視院落周圍的雜。在這個水缸,我和師父的眼神同時定焦了。

水缸的邊沿兒有一圈兒白雪,可是靠外面的小半圈兒,白雪沒了,這是一個新鮮的蹭痕跡。

我和師父不約而同地走到水缸的邊緣,往這個高約一米二的水缸里看去。

我們憤怒了。

因為我們看見了一雙小孩的腳。

死者確實是朱伶俐,那個天生麗質、聰明伶俐的三歲小孩。

看到孩子的,我們都不心中一痛。孩子全都浸泡在那一缸冷水中,皮已經凍得通紅且僵。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滾圓,像是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帶來的驚嚇之中。

孩打撈上來后,被放置在一張鋪平的塑料布上。穿著長袖棉質,赤著下和雙足,頭髮漉漉的,安靜地躺在地上。

很快,小孩的睡也被打撈出了水缸。

「會不會是,」我不忍去想那變態的兇手是怎麼折磨小孩的,像是在自我安一般,推測道,「落水的時候,子自己落的?」

「你覺得有可能嗎?」師父皺眉頭,「應該是有個強或者猥的過程。」

師父看了看小孩的表,除了繞著雙腳踝有一圈皮下出以外,沒有發現任何損傷。

「兇手是抓住小孩的雙腳,把小孩倒拎著扔到了水缸里。」師父說,「死因還要檢后再下定論。」

「孫海鷗一直很疼自己的兒。」偵查員有些不知所措,說,「你們前面都說了,兇手和朱搏鬥實力相當,現場有翻找床頭櫃的作,再加上現在還殺了朱伶俐,這越來越不像是孫海鷗乾的了。」

我們都沒有說話。顯然小孩的死,了大家憐憫的神經,引得群激憤。

「這個水缸太蔽了,我們第一遍看現場,還真沒注意到。」慶縣公安局刑事技室主任解釋道。

師父擺擺手,說:「去殯儀館吧,案件比想像中難。」

「兇手會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坐在車上,悶悶地說,「殺小孩的手段太殘忍了,一點兒惻之心都沒有,還算是個人嗎?」

師父說:「兩種可能,一種是極度變態的人,一種是啥也不懂的人。」

「師父覺得,還有可能是孫海鷗乾的嗎?」我接著問道。

「目前還不能排除。」師父說,「因為你我都不知道孫海鷗是個什麼樣的人。長期迫、抬不起頭的男人,突破心理極限后,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點點頭,抬眼去,慶縣殯儀館的大門已經映眼簾。

3

檢,我們先從古香蘭的開始。

古香蘭著棉衫、棉,一上共被砍了二十一刀,其中十七刀在頭面部,四刀在頸部。的面顱骨塌陷骨折,腦組織挫碎,是瞬間死亡的。死亡后,兇手還在的頸部砍擊了四刀,導致氣管、食管、頸靜脈完全斷裂,頭顱靠著頸椎勉強和軀幹連接。死於重度顱腦損傷。

師父收起手中的捲尺,說:「你們看,工是什麼?」

大寶說:「單刃砍,這沒問題吧?」

我點點頭,說:「骨質傷比較嚴重,這是一個分量比較重、刃口鋒利的金屬砍。」說完,我不自覺地想起年前那起碎案件,用的就是很重的剁骨刀。

師父說:「你們看,死者頭面頸部的創口這麼多,雖然都連在一起,但是要是仔細觀察,可以看清楚每一刀的長度。我剛才量了一下,最長的一刀,長度也就八厘米。你們見過有菜刀類的工,刃口只有八厘米嗎?而且,從骨折的形態看,工的刃口比較厚,而菜刀的刃口是比較均勻的。」

我愣了愣,說:「哦,斧子。」

師父點頭說:「對,致傷工是斧子。」

「是什麼人這麼殘忍?」我皺著眉頭說,「下手太狠毒了,砍這個樣子。」

師父正在檢查古香蘭的胃腸,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問:「之前,他們說死者是幾點鐘去喝喜酒來著?」

我翻了翻眼睛,說:「好像是七點吧。」

「如果真是這樣,」師父手算了算,說,「排除孫海鷗作案可能。」

我知道師父是個很嚴謹的人,如果沒有確切依據,不會隨便下結論,師父在計算死亡時間方面,有著獨到的辦法,甚至可以確到正負一個小時之

「師父的意思是說,」我問,「時間上,排除孫海鷗了?」

「嗯,」師父點點頭,說,「據我們的新方法推算,死者的確切死亡時間應該是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而這個時候,孫海鷗還在火車上。」

突然,主辦偵查員一頭大汗地跑到解剖室,說:「陳總,孫海鷗抓到了。」

師父頭都沒有抬,說:「放了吧,一分鐘前我們排除了他作案的可能。」

偵查員說:「我們也正是想向您彙報這個問題呢,剛才,孫海鷗大搖大擺地往自己家裏走,在村口被抓住了。得知家裏人死了以後,從表看,很悲慟,很驚訝。我們覺也不是他乾的。」

師父點點頭:「那就對了。現場沒有發現找斧子的跡象,我們分析兇手是帶著小斧子進現場的,結合翻床頭櫃的跡象,考慮還是一起盜竊轉化為搶劫殺人的案件。」

偵查員撓撓頭,為難地說:「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如果是流竄作案,難度就大了。到現在為止,現場那邊還沒有傳來好消息,除了無特徵的足跡以外,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痕跡證。」

「不要著急,」師父抬了抬手,「什麼案子都那麼簡單的話,要我們做什麼?」

排除了重點嫌疑人,確定了案件質,反倒讓我們的心裏更加不踏實起來。加之看著解剖臺上這個可的小孩的,每個人心裏都有說不出來的難

孩確實遭侵害。據小孩會部的損傷,我們判斷兇手在小孩死後,對小孩進行了猥

對於小孩的死因,我們檢完以後,一籌莫展。小孩全有明顯的窒息徵象,頸部、口鼻腔都沒有損傷。的呼吸道確有一些泡沫狀,但是沒有肺部水腫的癥狀,胃不像普通溺死的人那樣充滿了溺,而是乾燥的,和古香蘭的胃相似。

「排除扼頸部或是捂口鼻造的機械窒息,」大寶說,「但又沒有溺死的典型特徵,這和頭朝下水有關嗎?」

「你沒聽說過乾溺死嗎?」師父瞪了一眼大寶,說,「頭朝下水是典型溺死,也會有溺死的特徵,乾溺死就不同了。乾溺死的原理是冷水進呼吸道以後,刺激頭,導致聲門痙攣,從而堵閉呼吸道,引起窒息死亡。這樣,進的水會比較。這樣的非典型溺死,通常發生在冬季。」

「那個,」大寶吐了下舌頭,說,「聽說過,沒見過。」

「也就是說,兇手就這樣倒拎著活生生的小孩,把頭朝下扔進了水缸。然後,又去了小孩的子,對進行了猥?」我很不忍心地把現場在腦海中重建了一次。

師父點點頭。

「這人是不是腦子不好?」大寶咬著牙說。

師父指了指大寶說:「這次你還真有可能說對了,我剛才看了看朱背部的損傷,你的這種分析還真有可能存在。」

神病人作案?」我走到一邊,掀起朱的睡,發現的背部還真的有許多奇怪的創口。

「只能說兇手的心智不健全。」師父說,「一種是容易狂躁的人,另一種是小孩子。神病人作案的前提是沒有針對,而本案中,兇手有明確的目的,那就是為了錢,這樣有明確功利的作案,可以排除是神病人作案。」

我和大寶把朱抬上解剖臺,用紗布清洗上的跡。

「死者雙手有多砍創,屬於抵抗傷。」我一邊測量創口,一邊說,「頭面部多砍創,最深的創口下方顱骨線形骨折。」

的損傷比古香蘭的損傷輕多了,」大寶說,「主要還是因為失死亡的。」

師父說:「那是自然。古香蘭被砍擊的時候於仰臥狀態,頭的下方有床鋪襯墊,所以砍擊導致的損傷就會嚴重很多。而朱是在和兇手打鬥的過程中傷的,因為於運狀態,砍擊的力度會被緩衝掉大半,所以損傷輕微多了。」

「師父,上沒有發現約束傷。」我仔細看了看死者的關節部位皮下組織,說道。

師父雙手撐在解剖臺邊緣,低著頭說:「是的,這印證了前面的觀點,兇手的約束能力有限,他和死者的力對等。」

「和一個纖弱子的力對等,」大寶說,「兇手不會也是個人吧?」

師父又瞪了大寶一眼:「人為啥要猥孩?」

大寶張了張,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結合師父前面的分析,」我說,「這起案子會不會就是個小孩子乾的呢?」

「小孩子穿四十碼的鞋子?」偵查員在一旁話道。

「不要排除這種可能。」師父說,「曾經有個連環殺人犯,穿三十七碼的鞋子,所以很多專家在前期推斷兇手材的時候,都認為是一個不到一米六的瘦小男人,結果破案后,是個一米八幾的小腳壯漢。個差異的巨大,經常會出乎我們的意料。」

「尤其是這些損傷。」我用紗布拭乾凈朱的背部,出了三十多個平行排列的不到一厘米長的小創口。

小創口一頭比較鈍、一頭比較銳,創腔呈現出明顯的倒三角形。朱的睡背側,也有對應的、形態相似的創口。

「這個……」我正準備說話,卻被師父抬手制止了。

師父切開朱的背部皮,將其背部一層層分離開來,深層之間出現了一些暗紅的出

「現在很明顯了,」師父說,「這些創口,屬於瀕死期損傷。背部深層的損傷,屬於傷。」

「兇手在將死者砍倒以後,又騎在的腰部,」我說,「然後用斧頭的一角輕輕地死者的背部?是這樣嗎?」

師父微笑著滿意地點點頭:「是的。那麼,你從犯罪心理學角度分析一下,兇手在這個時候於什麼心態呢?」

我低頭想了想,沒有答案。

「是在炫耀他在這場打鬥中的勝利嗎?」大寶打破沉寂。

師父說:「這次大寶搶答功,加十分。這就更加說明兇手是個心智不健全的人了。」

大寶一臉揚揚自得。

「聽陳總一說,」偵查員說,「兇手就應該是個小孩子了?這可關係到偵查範圍問題啊,陳總能確定嗎?」

師父搖了搖頭,說:「不能確定,所以我要再去看看現場。這麼久了,犯罪分子進現場的口都沒有找到,這很不應該啊。」

吃完中午飯,我們返回了現場,見到還在忙碌的林濤。

「陳總,我們有新發現。」林濤見我們走進現場,揚起眉說道。

「我說嘛,」師父笑著說,「這麼久了,總該有些好消息的。」

林濤帶著我們走到西廂房一側的衛生間里,說:「據潛足跡的方向,兇手殺完三個人後,是從大門出去的,然後隨手關閉了大門。而對於他的口,我們一直在納悶,排除了兇手有鑰匙的可能,這裏就是唯一可以進現場的地方。」

我們抬眼去,衛生間的牆壁上,有一扇小窗。

「這麼小?」我說,「什麼人能鑽得進來?」

「是啊,」林濤說,「我們開始也在納悶,如果是一頭鑽進來的話,下面沒有支撐點,那勢必會頭朝下跌落傷。如果兇手是從這裏進來的,他就必須蹲在窗臺上,然後蜷著鑽進來,再跳到屋。於是,我們就在窗臺上和地面上進行了仔細勘查。」

「你們發現了可以確定這一點的依據,對嗎?」師父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林濤笑著點頭,說:「是的,我們在窗戶外面的窗臺上,和衛生間地面上,發現了和中心現場足跡花紋一致的泥水足跡。」

「是了,」師父說,「這裏就是口!不過,你們有沒有進行偵查實驗,個子多高的人能從這麼小的窗戶里鑽進來?」

「做了,」林濤說,「偵查實驗顯示,一米六的瘦小的男人都鑽不進來。」

「只有一米五幾的男人?」師父說,「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孩子了。」

林濤點頭。

「陳總,您說的這個小孩子,是指多大歲數?」偵查員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能量化一下嗎?」

「心智不健全,十六歲以下吧。」師父頓了頓,補充道,「懵懂,十三歲以上。」

「那,能判斷是人作案還是流竄作案嗎?」偵查員還是一臉不好意思的表,「畢竟現在一些流竄盜竊的團伙,很多員都是十三四歲的小孩子。所以,這個問題很關鍵,牽涉到整偵查的方向。」

師父低頭想了想,說:「目前還沒有什麼確切的依據。不過,既然兇手沒有翻其他東西,只翻了床頭櫃,說明他的目標是床頭櫃。有目標的,人的可能大。」

「兇手先翻床頭櫃,驚醒害人後殺了人,」我說,「也有可能是殺了人以後,因為害怕別人聽見靜或是其他原因,所以沒有再對現場其他地方進行翻。」

師父點頭讚許:「嗯,確實不能排除你說的這種可能。那我們現在就再去仔細看一看兇手的目標——床頭櫃吧。」

4

再一次觀察這個紅木製的床頭櫃,發現真是做工細。四周嚴,卻沒有看到一顆釘子的痕跡。

師父打開櫃門,看了一圈,又拉開屜,仔細翻看。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屜有哪裏不對?」師父轉頭問我。

我看了眼,屜裏面除了整齊碼放著的幾本影集以外,沒有什麼異常。我迷茫地搖了搖頭。

師父說:「你看這個屜蠻厚的,結果裏面放兩本影集就滿了,這厚度不太靠譜吧?」

屜,上下看看,說:「對哦,這個是有點兒奇怪。」

我用力去屜,想把屜拿下來。

師父搖了搖頭,說:「這種柜子裏的屜後面是固定住的,取不下來。」

說完,師父沿著屜敲了一圈,興地說:「屜是中空的。」

「你是說有夾層?」我把影集搬了出來,敲了敲屜裏面,發出了一陣「砰砰」的悶響,據經驗,這個屜的下面確實有夾層。

師父用手慢慢地屜的周圍,然後神地一笑,說:「我找到機關了。」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屜底部居然從中間裂了開來。

我激了半天,第一次看到這種古老的開關、暗門,實在太有趣了。掀起屜底部裂開的板門,果真出了屜的下層暗層。

暗層里胡地放著幾張存摺。

「這裏應該是古香蘭保存現金、存摺的地方,」師父說,「現在有什麼想法?」

我翻了翻幾張署名是朱的存摺,還真有不存款。我說:「兇手的目標明確,為的就是這個暗層里的錢。不過,什麼人知道古香蘭的床頭櫃里有這麼個暗層呢?肯定是非常悉的人!」

「這個古香蘭就不怕別人把的床頭櫃直接抱走嗎?」大寶岔開了話題。

師父笑道:「你抱抱看。」

大寶走過來,環抱住床頭櫃,使了使勁兒,說:「喲,還真抱不。過去的件兒就是實誠,都是實打實的紅木啊。」

「可是,」我說,「兇手得手了嗎?」

師父點了點頭,說:「應該是得手了,所以沒有再翻其他的地方。有了這個依據,我們可以大膽地推測,兇手是非常悉現場的。」

「孫海鷗的嫌疑已經排除了,」我說,「如果是別人家小孩作案,那麼他是怎麼知道古香蘭藏錢的這個地方呢?這個地方也太蔽了。」

「不知道。」師父說,「說不準是因為古香蘭沒有對這個小孩子設防而已,所以當著他的面開過這個機關暗格。」

師父又擺弄了幾下這個做工緻的床頭櫃機關,轉頭對偵查員說:「人,不,應該說是非常悉的人,十三至十六歲的男孩。高一米五左右,瘦小。有獲得小斧子的條件,作案后應該有,突然變得有錢。這麼多條件,不難查了吧?」

偵查員兩眼放出興芒,搖了搖頭。

「那麼,明天上午破案,OK?」師父說。

偵查員抬腕看了看手錶,說:「好,那我抓了。」

「嗯,」師父說,「你先去查,我們在這邊再把現場勘查一遍。」

「還要勘查?」我酸痛的腰。從清早出來,到現在還沒有休息過。

「當然,」師父說,「到目前為止,除了分析推斷的東西,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明犯罪的證,這樣的案件上了法庭,還不被律師噴死?」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

林濤說:「可是,據我們勘查結果顯示,兇手一直戴著手套,能留下指紋的可能幾乎不存在呀。」

師父說:「我也知道難度很大,但是不能想當然就放棄勘查,畢竟發現證據是我們的職責。」

按照師父的囑咐,我們分段提取現場的跡,以期待兇手在行兇過程中傷,留下他罪惡的。林濤則帶了一組人,沿著兇手的行軌跡,一點兒一點兒地刷指紋。師父起了懶,蹲在現場警戒帶外,著煙和省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長聊天。

差不多過了兩個多小時,當我無法再忍腰部的酸痛的時候,我聽見了林濤的一聲驚呼。

師父扔掉了煙頭,重新戴上手套,走進現場,一邊說:「鎮定,鎮定,別大驚小怪的。」

「還真被陳總說對了,」林濤戴著口罩,指著衛生間牆壁上一塊被他用銀刷黑了的地方,說,「居然有紋線!」

「不是說戴了手套嗎?」師父瞇著眼睛看。

「這是個拇指指紋。」林濤迅速做出判斷,說,「指紋的周圍有手套印。」

師父轉頭看了看林濤,又轉頭看看我,最後目重新定格在指紋上,說:「明白了,手套破了。」

林濤點頭,說:「按道理分析,應該是這麼回事。」

「可以肯定和本案有關嗎?」師父說。

「可以。」林濤肯定地說,「現場發現的一些手套印痕,和這枚指紋周圍的手套印痕完全一致。兇手不湊巧,從小窗跳下來的時候,手指指腹通過破按了一下牆壁上的瓷磚。」

「好!」師父高興地捶了一下牆壁,說,「有了這個東西,定案指日可待了!」

林濤沒有因為自己的發現而到驕傲,依舊謙虛地說:「如果不是陳總督促,我們就準備放棄尋找指紋了。真的如陳總所說,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啊。任何沒有可能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師父讚許地點了點頭,說:「收隊,休息。讓他們馬上把這枚現場指紋的樣本送到偵查部門去,作為排查依據,我們回去等偵查部門明天的好消息吧!」

因為剛過完節加上上班第一天的過度疲勞,回到賓館后,我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冬天的暖洋洋地過窗戶曬在我的臉上。我拿起邊的手機一看,居然快九點了,趕一骨碌爬起來,來不及洗漱,就跑去了專案組。

師父早已經坐在專案組辦公室里,黑著臉。

「實在不好意思,」主辦偵查員說,「經過前期排查,古香蘭生前非常好客,樂善好施,人緣關係很好,而且特別喜歡小孩子。經常去家玩耍的可能知道床頭櫃藏錢的符合年齡範圍的小男孩,我們共找到十七個。」

「怎麼會這麼多?」師父說,「不是有指紋嗎?很好排查吧?」

偵查員一臉為難的表,說:「因為都是孩子,我們的排查工作到了很大的干擾。村民們對我們提取孩子指紋的要求有很大的抗拒,村裏的學校校長都出面了,還說要反映到縣教育局,說我們這樣的行為會給孩子心理造影。」

師父沉了一聲,一邊翻看著筆記本電腦中的檢照片,一邊說:「說的不無道理,這樣大範圍提取小孩子的指紋,確實不合適。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

林濤放下電話,說:「剛接到電話,金條上的指紋和我們提取的衛生間里的指紋認定同一。」

「金條?」我茫然地問道。

師父皺皺眉頭,看著我說:「誰要你睡懶覺遲到的,前面的都沒聽吧?」

我瞪了眼大寶,心想你自己起床,不知道喊我?

大寶趕接過話茬兒:「今天早上,有村民在村裏的垃圾堆放發現了一個裝著幾金條的小袋子。金條上有,所以趕報了案。」

「哦,」我說,「是兇手的父母害怕我們發現,所以扔了贓吧。」

師父點頭說:「有了金條上的指紋作為參照,這枚指紋肯定是兇手留下的。」

「不過,」偵查員害怕師父又要讓他們去強取指紋,說,「我們取指紋的難度很大。」

「十七個小孩當中,有左撇子嗎?」師父的話鋒突然轉了。

偵查員翻了翻記錄本,說:「有一個。這個小孩子桂元,一個月前剛滿十四周歲,上小學六年級。是這十七個孩子中間最老實的、學習最好的,也是古香蘭最喜歡的,經常被去古香蘭家裏吃飯。」

「那,取他一個人的指紋進行比對總可以吧?」師父說。

「為什麼?」偵查員一臉迷,「我們覺得他是最不像兇手的那個。」

師父笑了笑,說:「看一下古香蘭和朱的損傷。」

我湊過頭去看照片,經師父這麼一點撥,瞬間想通了。我說:「明白了。古香蘭的姿勢是頭朝北牆,左手靠東牆仰面躺在床上時遇害的,兇手站在古香蘭右手邊,古香蘭頭部一側有床頭櫃阻隔,所以如果兇手右手持斧的話,砍出來的創口應該是縱向的或是斜行的,而古香蘭的創口都是水平的,只有兇手是左手持斧才能做到。」

「我也明白了。」大寶說,「朱背部的創口是兇手騎的腰部用斧子一角形的,創口平行排列,卻全部向左邊偏斜。如果是右手拿斧,應該是向右邊偏斜。」

師父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著偵查員說:「聽明白了嗎?」

偵查員似懂非懂,說:「不管怎麼樣,我們試一次吧。」

這是一個關鍵的推斷,正是因為這個推斷,案件順利破獲了。

偵查員在搜查桂元家的時候,發現院子裏有焚燒的痕跡,取了一部分灰燼,做出了兩名死者的DNA分型。這應該是兇手的父親焚燒的時候留下的灰燼。

經過現場指紋和桂元的指紋比對,認定同一。

案件辦了鐵案。

訊問未年人時,應有監護人在場。因為桂元的父母涉嫌包庇罪也被關押,所以桂元的班主任陪同桂元了訊問。

師父帶我們一起走進審訊室的時候,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正在對他的罪行供認不諱。

「我爸爸賭博欠了人家好多錢,」小桂抹了抹眼淚,說,「媽媽天天在家裏哭,我想幫他們。」

「你怎麼知道古香蘭的床頭櫃里有暗格,暗格裏面有金條的?」偵查員問。

「我剛上小學的時候,去找朱阿姨玩,看見古在床頭櫃里拿過錢。」

小桂說,「我當時還想讓古再表演給我看一次那個機關,不過古兮兮地不讓我看。」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想,這也難怪,對於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是沒有必要設防的。只是這個古香蘭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居然能把這件事記到六七年以後。

「你為什麼要殺人?」偵查員說。

「因為我剛把金子裝進口袋,古就醒了。」小桂說,「認識我的,我只有用斧子砍死了。後來我就想跑掉算了,結果走到院子裏,看見朱阿姨從屋裏跑了出來,可能是聽見我砍人的聲音了吧,於是我就也去砍。沒想到力氣那麼大,我和打了好一會兒,才倒到了地上。後來我又用斧頭捅,問到底服不服。」

我看了師父一眼,心想,這心理又被你猜對了,真牛。

「你砍了刀?」偵查員問。

「不知道,當時天好黑,只能看到個人影。」小桂說。

「那你為什麼要殺死朱伶俐?只是個三歲的孩子!」我忍不住問道。

小桂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偵查員,意思是問他需要不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偵查員點點頭。

小桂說:「一直蹲在院子裏哭,我怕別人聽見,沒辦法。」

「沒辦法?」我的牙被自己咬得咯咯直響,「那你還猥?」

小桂一臉迷茫,顯然不懂我說的「猥」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了小孩的子?」偵查員問,「你幹了些什麼?」

小桂聽罷立即紅了臉,緩緩低下頭,喃喃道:「我就是想看看孩子和男孩子的那裏有什麼不同。」

師父顯然是聽不下去了,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們一起離開。

「唉,」大寶直起腰,嘆了口氣,嘟囔道,「這都是些什麼教育呀!」

師父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桂見我們要離開,急著說道:「叔叔,等等。」

師父回過頭,疑地看著他。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明天就開學了,我能去上學嗎?」小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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