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幻想的人，將白日夢錯認為現實，他們狂熱而盲目；捍衛癲狂的人，不惜以屠戮為代價，他們魔且極端。

——伏爾泰

1

去醫院檢查就像是一場噩夢，好在噩夢般的過程結束后，結局像是夢醒，我和鈴鐺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看來是我倆功德不夠，註生娘娘還沒有眷顧我們。」我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一年兩百天出差，怪不到註生娘娘。」鈴鐺一臉鄙夷。

「那我今天不出差，晚上回家就去生孩子。」我繼續一臉戲謔。

「最近沒案子嗎？」鈴鐺問道。

「噓……」我說，「這事兒不能說。」

話音還沒有落，電話鈴很不應景地響了起來。

「你看，你看，你看，」我指著手機屏幕上「指揮中心」幾個字說道，「就說這事兒不能說吧，越說沒事兒就越有事兒，邪門得很哪。」

「洋宮縣發了起命案，請求支援。」指揮中心值班人員告訴我說，「估計法醫、痕檢都得去人，麻煩你再通知一下林濤。」

「可是，」我有些抵，「我們還在跟龍番市的『六三專案』啊，今晚就有案件通報會。」

「領導是這樣指示的。」值班人員說，「況且『六三專案』的調查現在還沒有頭緒，主要還得等偵查部門的進展，你們跟進用也不大，要是偵查部門有什麼需要你們解釋的，可以電話聯繫嘛。所以，你們還是先去洋宮的現場吧。」

掛了電話，我看了看鈴鐺，一臉淡定。在一起這麼多年，早就習慣我三天兩頭滿省跑了。我微微有些心酸，卻只能笑笑，掩去疚，用京劇的腔調唱道：「娘子你看——咱們生不出孩子，林濤找不到老婆，都是拜犯罪分子所賜呀——待本爺去逮了他，咱們再商討繁衍大計吧——」

趙大媽已經七十多歲了，獨自一人生活在洋宮縣城東頭的一個小四合院里。的幾個孩子都在外打工，一年回不來一次，趙大媽平時就靠撿一些瓶瓶罐罐賣錢，加上孩子補給的生活費來維持生計。趙大媽很好，每天早上都會出門溜達溜達，順便拾一些可以賣錢的玩意兒。

8月11日這天一大早，趙大媽像往常一樣，在院子附近的巷子里溜達了一圈。

錯綜複雜的巷子，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巷子里還留著許多「垃圾房」。所謂的垃圾房，就是幾十年前大伙兒用磚頭壘築的一個堆放垃圾的小空間。因為這些垃圾房清掃起來很費勁兒，所以現在基本上已經沒人用了。街坊鄰居們在垃圾房旁邊置辦了一些垃圾桶，這樣環衛工人來清掃的時候，只要用垃圾車就可以懸吊起來清理，比以前方便多了。

這些垃圾桶總會給趙大媽帶來驚喜。倒不是缺那點兒拾荒的錢財，而是喜歡在垃圾桶里「淘金」帶來的那種就。

這天早上天氣霾，讓人覺得沉悶，卻也不見有下雨的徵兆。趙大媽走在無人的巷子里，暗自慶幸今兒起得夠早，天蒙蒙亮，人煙稀。照例在垃圾桶里翻尋，餘卻忽然瞥見旁邊垃圾房裡有個黑影。

「喲，這麼大一袋，是什麼東西啊？」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費勁兒地直起腰，走進了垃圾房。

垃圾房的一個角落裡，放著一個鼓鼓的麻袋，袋口彷彿有一條巾纏繞，在微弱的照下，有些反。

趙大媽走近麻袋，突然覺一惡臭撲鼻而來。

這一臭氣幾乎把趙大媽熏得踉蹌。

「還以為什麼好東西呢，」趙大媽著鼻子，「一麻袋臭貨。我估計這東西環衛工人都不會拉走。」

趙大媽憐惜地看了一眼袋口的巾，說：「也不知道誰這麼不講究，龍蝦殼能扔嗎？這個天兒，放這兒兩天，還不得把鄰居們都熏暈啊。而且，巾不要了，也別當繩子用啊，可惜了可惜了。」

洋宮縣的居民已經形了一個習慣，每年四月至十月，是小龍蝦的旺季，居民們會以小龍蝦和啤酒作為夜宵。所以一到晚上，縣城的街邊滿是龍蝦大排檔和著膀子一邊喝酒一邊高歌的人們。據說，洋宮縣每天都會有數噸龍蝦被吃掉，然後有數噸的龍蝦殼被清理。

有些沒有道德的商家，為了省下那些清潔費，會自行丟棄龍蝦殼，所以在居民區發現袋的龍蝦殼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有著很強的社會責任的趙大媽，著鼻子忍著惡臭，用一塊廢布墊著，把麻袋拖到了幾十米以外的一個廢棄的養豬場里。

「放在這兒就臭不到大家了吧。」趙大媽滿意地拍了拍手，然後用落寞的眼神看著在拖曳過程中拽鬆了的巾隨著晨風離袋口，然後飄遠。

趙大媽還沒來得及離開廢棄的養豬場，就有一兩隻瘦骨嶙峋的土狗跑了過來，用力抓咬著袋口。

「吃吧，你們可以飽餐一頓了。」趙大媽蹲在遠，瞇起眼睛，看著正準備大快朵頤的兩條狗。

麻袋的袋口已經鬆了，狗很快就從麻袋裡拉出一條床單樣的東西。就是那種「國民床單」，幾乎每個從七十年代過來的人都見過的那種紅帶花的床單。

「怎麼會用床單包龍蝦殼？」趙大媽瞪大了眼睛，起了疑心。

隨著床單被狗開，並沒有像趙大媽想象的那樣散落出一堆蝦殼，而是出了一隻赤的人腳。

這一幕把趙大媽嚇得一屁坐在地上。愣了一會兒后，社會責任再次湧上心頭，幾乎砸了腳邊所有的石頭，總算把兩隻土狗驅趕走，然後一手按住起伏不定的口，一手掏出廉價的手機，巍巍地撥通了110。

「這天氣好像有些不對啊。」掛斷電話的我探了探子，過車窗看了看烏雲布的天，「希他們的前期勘查工作趕進行，不然一會兒就要下雨了。」

位於野外的命案現場最怕遇見雨天，如果勘查不及時，可能會喪失掉最為關鍵的線索和證據，我不開始憂心忡忡。

「是啊。」兩抹濃眉在林濤白凈的臉上擰了一個結，「本來前期痕跡就有破壞，如果再上雨神，怕是大事不妙啊。」

大寶可不管天氣如何，繼續標誌地豎起剪刀手：「出勘現場，不長痔瘡，耶！」

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開始頻頻地敲打起了車窗。這大雨來的，正是雪上加霜。荒涼的高速公路附近逐漸開始呈現出了黑晝，駕駛員韓亮不得不打開車燈，在暴雨中緩慢行駛。車燈照的地方，彷彿能看見一隻被車輛碾死的小狗的殘骸。

「一下雨，這些殘骸就會加速腐敗，很快白骨化了。」我憐惜地看了眼逝去的生命，用法醫學專業知識預測了一下這堆殘骸的未來。

「這天怎麼黑這樣？」大寶推了推眼鏡，彷彿沒有和我形共鳴，他看了看宛若黑夜的周圍，說，「不會是日食吧？」

「怎麼會？這是烏雲蓋頂啊。」韓亮說，「下一次日食，即便是日環食也只有等到2020年才能看得到呢，日全食得等到2034年。」

韓亮，我們的司機，是個神奇的富二代。他從武警退伍后，放棄了幾千萬的資產管理的機會，懷著滿心制服夢，來公安廳當專職駕駛員。他雖然學歷不高，卻滿腹經綸，知識面廣到讓我們瞠目結舌的地步。

韓亮說完，大寶便開始掰起了指頭，我知道他是在算等到那時候他自己該有多大歲數。

我對著這個數學差到令人髮指的理科生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轉頭著窗外，幽幽地說：「下這麼大雨幹什麼？別下了。我知道你有冤，我這不是來了嗎？」

我彷彿看見林濤的頭髮都直立了起來，坐在後排的林濤抱前排的車座靠背，張地說：「你在和誰說話？你看見什麼了？」

出人意料的是，在我們即將駛下高速的時候，天空一片晴朗。從乾燥的地面來看，洋宮縣城的上空未曾飄雨。夏天就是這樣，走一趟高速公路，可以經歷晴暴雨。也正是因為這樣，在乾並濟的環境里也會加速腐敗，我經歷的腐敗得最快的一，死亡后兩天便呈現巨人觀了。

不過今天，我們倒是很慶幸，洋宮縣沒下雨，我們有充分的時間去勘查現場。

《紅樓夢》里提到王熙，用的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對某些嗅覺靈敏的法醫來說，每次到夏天的命案現場的覺，都是「未見其先聞其味」。所以我們還沒有看見圍觀人群的時候，大寶就說了句：「嗯，快到了。」

現場在一個扭扭曲曲的小巷子的盡頭，那裡有個廢棄的養豬場，橫著幾座殘破無門無窗的磚房以及一片雜草叢生的地面。地面的中央，那個被無數蒼蠅圍著的麻袋，便是我們的工作對象了。

從趙大媽發現的垃圾屋到這個廢棄的養豬場，有六十米的距離。從垃圾屋開始，警察已經用警戒帶加以包圍，考慮到這是居民區，進出居民較多，所以每隔數米就會有一名民警站崗，防止有圍觀群眾為了刺探案鑽現場。

「秦科長好。」洋宮縣的江法醫了手套，走了過來，和我握了握手。他是全省為數不多的取得副主任法醫師職稱的縣級公安機關法醫，四十歲左右，外表很幹，為人很謙和。

「暫時還沒有看。」江法醫說，「剛才我們主要對垃圾屋附近進行了地毯式搜查，可惜過往居民太多，已經不可能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唯一的發現，就是在垃圾房的石頭裡，發現了這個手機。」

江法醫提起一個證袋，袋子里裝著一個屏幕已經碎裂的廉價智能手機。

「手機還能開機。」江法醫說，「和手機通信錄里的人聯繫過了，手機是一個十一歲男孩鮑敏的。這個男孩在五天前，也就是8月9日失蹤了。所以我們初步判斷死者就是手機的主人，鮑敏。」

林濤戴上手套，拿過證袋，從勘查箱里拿出多波段源，觀察手機上是否有痕跡存在。

「沒有痕跡了。」江法醫說，「我們發現手機的時候，手機漉漉的，是關機狀態。痕跡部門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任何紋線。」

「漉漉的？都能開機？」我說，「什麼牌子啊？」

大寶說：「不是有個電視劇說了嗎，山寨手機，就是牛！」

「那，報案人說的那條巾有沒有找到？」我從零星的案件前期資料中，只找到這麼一個最為關鍵的線索。拋案件中的裹非常重要，有的時候可以為破案的關鍵因素。

江法醫惋惜地搖了搖頭，說：「養豬場的牆外頭就是洋河，巾一旦飄了出去，就不可能找到了。我們也嘗試過，沒有找到。」

「確實沒有了痕跡。」林濤站起來，說，「通話記錄呢？」

江法醫說：「也查了，沒有可疑況。」

「沒現場，沒前期調查況，看來只有讓說話了。」我用手了鼻子，戴上手套向走去。

在離兩米距離的時候，惡臭就開始肆掠我的嗅覺神經了。在的照下，這臭氣幾乎熏得我睜不開眼睛。

眼前的麻袋是個非常常見的破舊蛇皮袋，破舊到袋子上印刷的商標字樣都已經完全看不清了。整個袋子漉漉的，我知道這是形的腐敗把它完全浸的緣故。袋口出一條床單的一角，床單大部分也是漉漉的，紅的床單已經被腐敗浸，呈現出淡淡的綠。

從蛇皮袋的飽和度和形狀看，這個袋子里裝著一完整的孩。袋口已經爬滿了蒼蠅，我拿起一件沒有拆封的解剖服當扇子，扇走了蒼蠅，出了袋口的一隻雪白的人腳。

大寶在一旁撓了撓頭，詫異道：「奇了怪了，失蹤了這麼些天，加上袋子的狀況，這重則是一大部分白骨化的，輕則是一巨人觀啊。怎麼這隻腳會這麼乾淨，沒有明顯腐敗呢？」

2

大寶說得很有道理，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橡膠手套，輕輕地拉開了袋口。袋子幾乎完全被腐敗浸潤了，上去是漉漉、膩膩的覺，伴隨著從袋口洶湧而出的臭氣，我又一次幾乎暈厥。我不自地抬起胳膊，了鼻子。

「呃，我們還是去殯儀館看吧。」我朝袋子里看了一眼，趕又合了袋口。

「為啥？」大寶說，「袋子里有金子？」

我朝十米外圍觀人群的方向使了個眼，說：「估計死者家屬這會兒已經到了，而且有這麼多圍觀群眾。狀況不太好，所以還是別看了，影響太惡劣。」

大寶會意地點了點頭，說：「看腳，我還以為沒有腐敗呢。」

「沒腐敗哪來這麼多臭氣？」林濤在一旁捂著鼻子。

我對等候在警戒帶外的殯儀館工作人員招了招手說：「直接把蛇皮袋裝在袋裡吧，能裝得下，是小孩的。」

當我們下手套，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對中年夫婦從人群中撲了出來，子哭喊著：「你們是法醫嗎？那是我的兒子嗎？是嗎？求求你們告訴我。」

喪子之痛可以讓一個人發瘋。

我搖搖頭，說：「大姐你冷靜點兒，我們需要DNA檢驗才能確證死者的份。」

「不要檢驗，我看看就知道了，我能認出來。」中年婦的目繞過我，朝幾名正在工作的殯儀館工作人員看去，我一把拉住了。

「大姐別衝，你過去也認不出來。」大寶也幫著勸說。

「我兒子我怎麼會認不出來？」婦一臉淚痕，「他是我上掉下來的啊，他才十一歲，十一年了，我們都沒給他吃過好的穿過好的，天天打他罵他他學習，我悔啊，我悔死啦。」

一番話把邊的漢子說得號啕大哭。

「我去看看吧。」漢子強忍泣，「這孩子睪，只有一側蛋蛋，好認。」

「還是別去了。」我朝正在發愣的殯儀館工作人員招手，讓他們趕把運走。

「老天啊！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啊，有什麼仇沖我來啊，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孩子！」漢子看著殯儀館的人運走，忍不住面朝天空，凄聲吼道。

「哎呀。」林濤被剛剛從蛇皮袋裡拉出來的嚇了一跳。

「怎麼會腐敗這個樣子？」江法醫也皺了皺眉頭。

眼前的確實出乎了大家的預料，誰都沒有想到，在被包裹的狀態下，五天就腐敗了這個樣子。因為鮑敏材孱弱，皮下組織薄，所以經過腐敗，很快就暴出了白骨。整個面部有一半已經白骨化，剩下的半個頭皮塌塌地覆蓋在頭部。的右側肋部也暴出了肋骨，過肋骨間隙，還能看見紅森森的臟。

四肢腐敗得也很嚴重，幾乎都已經呈現出墨綠的改變。雙手及右足的表皮已經將近落，出白綠相間的皮下組織。

腐敗嚴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蒼蠅和蛆的啃食。整個幾乎都被蛆覆蓋了，所有的蛆都在有規律地蠕，遠遠看去，彷彿是在，這個景猶如在空中俯視地面上的萬馬奔騰。

「奇了怪了，」大寶說，「為什麼只有左腳沒有腐敗？」

的左腳從踝部上方五厘米的位置開始，腐敗程度出現了明顯的偏差。踝上腐敗嚴重，和其餘部位的腐敗程度相符；踝下則是一隻新鮮的腳。這個腐敗程度的偏差之間，形了一道筆直的分界線，就像是穿了子的口勒痕一樣。

「會不會是因為足部的皮下組織？」江法醫說完就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不對，他的右腳腐敗得也很厲害。」

「那就是之前穿了子？」大寶說。

我搖搖頭，說：「不會，即使是穿子，也不會出現這麼明顯的腐敗程度差異。」

「是啊。」林濤話道，「我都知道，腐敗程度即便在不同部位有差異，也應該呈現出一種漸變式的改變，但是這個好奇怪啊，居然有這麼明顯的分界線。這說明了什麼呢？」

我想了會兒，說：「我覺得這應該和上為什麼有這麼多蛆聯繫起來看。」

「從蛆的長度來看，死者確實是死了五天左右，這和他的失蹤時間不矛盾啊。」大寶說，「不過我確實沒見過野外上有這麼多蛆。」

「這不僅僅是野外的問題。」我說，「被床單包裹，然後又被蛇皮袋包裹，然後又被巾纏繞袋口，這麼嚴的包裹下，蒼蠅是怎麼進去的呢？既然蒼蠅進不去，為什麼會下這麼多蛆卵呢？既然沒有蛆卵，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蛆呢？」

「是啊。」大寶順著我的話往下說，「既然不會有這麼多的蛆，為什麼我們能看到這麼多的蛆呢？這一定是幻覺，一定是。」

我用肘部了大寶一下，說：「嚴肅點兒好不好。你沒看到死者家長剛才哭什麼樣了？這孩子多可憐啊，我們一定要把兇手抓到。」

「你剛才說，要把腐敗分界線和蛆聯繫起來看，怎麼看呢？」還是林濤容易抓住重點。

「是啊。」大寶吐了口酸水，說，「別賣關子。」

我搖搖頭，說：「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好，等我想明白了再說。」

「各位老師，」江法醫咽了口唾沫，還是說出了難言之，「我們能不能去外面解剖？局裡沒有僱用專門打掃解剖室的人，所以完事兒了，還得我們打掃。這麼多蛆，如果全弄到解剖臺上，我們打掃不幹凈。」

「那怎麼行？」大寶說，「外面沒水，蛆也弄不掉啊，再說了，即便有水，沖得滿地都是，殯儀館的管理人員還不得和你拚命？」

「去外面再說吧。」我說，「解剖室里的排風也不行，解剖個把小時，我們都得暈。」

我們四個人圍著放在殯儀館火化間外的運車愣了五分鐘，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辦法來清理上的蛆。這麼多蛆的干擾，肯定會影響我們的解剖工作。還是韓亮比較聰明，從背後遞給我們一個勺子和一個碗。

「我去，哪兒來的碗？」我說，「你真是在哪兒都能找得到碗啊，殯儀館都不例外。」

韓亮笑了笑，說：「碗與挽同音，所以我們國家有在家人去世后，用碗來回禮的習慣。既然這樣，殯儀館的門口怎麼可能沒有賣碗的？」

我點頭讚許。

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容我們再這樣磨蹭下去。於是我拿起勺子和碗，一勺勺地把蛆舀進碗里。等一碗蛆裝滿了，再拿去焚燒堆里燒掉。

我的表看上去可能很淡定，其實我已經使出了渾解數來抑制住從胃裡翻湧而出的酸水。我微微一笑，說：「我從來不殺生的，今天還真是殺了不。」

而大寶則是愣愣地看著我端著碗往返於運車和焚化爐之間，幽幽地說了一句：「我發誓，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吃米飯了。」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看了看手中端著的一碗蛆，說：「我也不吃米飯了。」

的表皮已經腐敗殆盡，而皮下組織又非常膩。戴著橡膠手套的我們甚至無法牢牢抓住的胳膊，這給我們的解剖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死者是全赤的，我們首先檢查了他的生。

「確實只有一側睪丸。」大寶說，「看來死者就是鮑敏無疑了。」

「是啊。」我說，「現場有他的手機，死者年齡相符，加之這個特徵，基本可以確定源了。林濤，你電話通知一下偵查部門吧。」

「看到全赤的，我就沒法不往侵害上想。」大寶又吐了口酸水。

我點點頭，說：「我也是這樣，不過死者的生沒有損傷。」

「他可是個男孩子！」林濤道。

我沒有理睬林濤，把翻了個。本來就是個小孩，加之腐敗，很輕，我一個人就可以輕易地為翻。

我和大寶一人拿著一把止鉗，夾起了死者的門附近的皮。這裡是蒼蠅們最喜歡的地方，所以從門附近的括約開始，一直到直腸，已經腐敗殆盡，只留下一層薄薄的皮松垮垮地組一個門的形狀。

我用止鉗拉開門皺襞，說：「一般后的門，都呈現出斗狀，那是因為門括約鬆弛而導致的，但是這的括約已經腐敗了，所以即便呈現出斗狀，依舊不能確定他是不是被。」

「哦，」林濤恍然大悟，「你們說的是這個。」

「哎？」大寶說，「你看！」

大寶的止鉗指向門皮十二點和三點的位置，這兩似乎有一些破損，而且周圍組織的彷彿有些加深。

我讓林濤拿起電筒，用側照了這塊皮，確實，這是一出。

組織有破裂就會有出浸潤，即便是腐敗，全呈現出墨綠的改變，國法醫依舊可以利用的不同角度來發現這些較深的部位，從而判斷有無外力作用。

我們既然在死者的門發現了組織的破裂出，就可以判斷他的門到過侵犯，而且是生前到過侵犯。

「這是一起猥、殺害男的案件。」我說。

刑法對於強罪犯罪客的規定是「婦」，所以我們不能說這個男孩子被強，只能說被猥。

「這可真是關鍵的發現啊。」林濤說，「他們還在對和死者父母有矛盾的人開展調查呢。既然是猥，就不是來尋仇的了，我們是不是要趕通知他們調整偵查方案？」

我搖搖頭，說：「不著急。尋仇和猥不矛盾，可以是來尋仇順便猥的。」

檢驗工作並不順利，我們不停地發現新的損傷，這讓我們很意外。

「死者的小上有多砍痕，骨質上的砍痕沒有生活反應，是人死了以後再砍的。」大寶說，「砍擊的位置是脛骨中段，長骨最的部位。他為什麼要砍這裡呢？肯定是泄憤。」

這損傷讓我不想起還是一樁懸案的「六三專案」，專案里的死者，也都是在長骨中段有砍痕。這些砍痕應該不是泄憤，因為泄憤可以用劃傷臉部、多次刺擊來進行。

「我覺得，這應該是想分，但不知道從哪裡分比較好。」我說，「『六三專案』也是這樣。」

「我同意秦科長的說法。」江法醫說，「你們看這裡。」

死者右側的肋骨暴了幾，原本我們以為這是腐敗所致，而仔細觀察后發現，肋骨暴位置周圍的皮有明顯炭化、捲曲的徵象，這是死後被火燒的跡象。

「據兇手有焚的企圖，」江法醫說，「我覺得那些砍痕是他有分的企圖。」

「只是他學藝不，兩種辦法都沒有實現罷了。」我補充道。

除此之外，死者的大側也有被火燒的痕跡，但是由於腐敗，只能看到皮下組織的大裂口，而看不到皮的炭化痕跡。所以，我們開始一直認為這是腐敗導致的裂口，或者是死後的刀傷。但用放大鏡觀察了皮下組織的形態才發現，皮下組織有捲曲、攣的徵象，這是燒灼形的特徵。

「這些裂口，應該就是火焰經過的痕跡。」我說，「我見過很多焚，但一般都是澆上汽油，或者用一些易燃引燃的。據這上的損傷，可以判斷兇手是用打火機或者蠟燭直接對著燒。這怎麼可能燒得起來？稚！」

「稚這個詞用得好，」林濤詭一笑，「你已經有了一條犯罪分子刻畫條件了。」

3

的臟沒有明顯的損傷，但是腐敗得很嚴重，所以無法判斷有無瘀、充，加之死者的指甲都已落，所以本找不到機械窒息的徵象。

解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下午的照在頭頂，一直沒有減弱的陣陣臭氣讓人頭暈目眩。我們開始分工合作，我負責檢查死者胃容，確定死者死亡時間，而大寶和江法醫開始尋找能夠支持死者死因的證據。

「腦組織已經化了，等我拿出腦組織再說。」江法醫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濃漿狀的腦組織拉到顱蓋骨上，一邊說，「顳骨巖部出，哈哈，這是一條機械窒息的依據。」

「我彷彿也找到一些依據了。」大寶說，「從死者還剩下的這半片麵皮上，我好像找到了一些暗黑區域，大概是在口鼻腔的附近，死者的口鼻腔應該有被捂的過程。」

「你！你能不能說面部皮，別簡稱為麵皮？」林濤一臉厭惡，「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我的最炒麵皮！」

「我來取兩顆牙齒，看看有沒有玫瑰齒。」大寶似乎無視林濤的存在。

「玫瑰齒」是法醫對窒息徵象中「牙齒出」現象的一個浪漫型表述。教科書上認為窒息死亡的牙齒，在牙頸部表面會出現玫瑰，經過酒浸泡后澤更為明顯。同時，教科書上也說明了，玫瑰齒對於鑒定腐敗有無窒息有一定的價值，但並非絕對的指征。

在我們實際工作中，確實發現很多窒息死亡的會出現玫瑰齒的現象，但也偶見一些非窒息死亡的同樣出現玫瑰齒。至於玫瑰齒的形機理，還沒有的文獻報道。現階段又有一些法醫專家經過研究，認為玫瑰齒和窒息沒有直接的關係。所以這一指征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充滿了神彩。

但是作為一線實戰法醫，必須要把能檢查到的所有徵象都檢查到，不管這個徵象對於我們的分析判斷是個決定因素還是只是個參考因素。

大寶拿出一把骨鉗，擺開架勢，準備拔牙。

我站在的另一側，把的胃腸道慢慢整理了出來，用解剖刀沿著胃壁一側的紋理切了開來。

胃腸容慢慢地呈現在了眼前。

「死亡時間可以確定了。」我說道。

我的話音剛落，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撞聲，大寶愣在原地不了。

「怎麼了？」我問。

「那個，」大寶咽了口唾沫，說，「夾……夾了。牙……牙飛出去了。」

「牙飛了？」我說，「快找啊。」

雖然滿口二十四顆牙都可以作為我們評判的依據，但是除非檢驗所需，我們不會隨意取走、弄丟的任何組織。這可能是一個不文的規矩，是法醫對死者尊重的表現。

很快，我們便在地上找到了這顆飛出去的牙，在的照下，牙頸部呈現出淡淡的紅。

「有了這麼多依據，我覺得我們可以出死者系被捂口鼻腔導致機械窒息死亡的死因結論了。」江法醫滿足地說道。

「死亡時間也清楚了。」我說，「胃的米粒還是形的，胃呈充盈狀，主要胃容是米飯、木耳、蛋花和西紅柿，主要是米飯。食剛剛進十二指腸，所以可以判斷死者是在末次進餐后兩小時左右死亡的。」

「拜託。」林濤開始乾嘔，「別再說米飯兩個字了好嗎？」

「死者鮑敏，男，十一歲，洋宮縣第一小學五年級學生。」專案組第一次頭會，先由主辦偵查員介紹前期調查況，「死者是獨生子，其父母在夜市經營龍蝦生意，在縣城裡租住了一個房子。8月9日，也就是五天前，下午一點半，死者趁父母洗龍蝦的時候，從租住房屋後門溜走，去向不明。」

「溜走？」我問。

「是啊，」偵查員點頭說，「當天是周日，按理說死者應該在家裡寫作業。死者的父母對死者學習方面管教非常嚴格，所以我們推測死者是溜出去玩去了。9日當天下午，死者一直沒有回來。死者父母是等到龍蝦攤打烊后，10日深夜一點到家，發現死者還沒有回家，就開始滿縣城找，沒有找到，直到第二天一早報案。派出所民警也在他家附近找了找，沒有找到。」

「他溜出去之前，有沒有和什麼人電話聯繫過？」林濤問。

「沒有。所有的話單都看了，沒有任何可疑現象。」

會場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看我，我知道這是讓我介紹法醫檢驗的況了。我清了清嗓子，說：「死者死於機械窒息，應該是被捂口鼻腔從而窒息死亡的。死者死於末次進餐后兩小時左右。主要胃容是米飯、木耳、蛋花和西紅柿。」

偵查員點頭：「這和我們調查的況完全相符。死者9日中午十二點吃的午飯，午飯就是米飯、木耳炒蛋和西紅柿炒蛋。」

「既然這樣，我們可以斷定死者就是9日中午兩點左右死亡的。」我說，「另外，我們認為這個案件的殺人機是猥，至有一部分機是猥。因為死者的門發現了明顯的損傷跡象。」

說完這句，會場里開始嘈雜起來，大家都在低頭竊竊私語。

專案組組長，洋宮縣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高彪說：「那我們的偵查方向是不是有問題？我們現在一直圍繞著一個嫌疑人開展工作。」

「有嫌疑人了？」這是我最喜歡聽見的一句話，我說，「我說了，可能只是其中一個機，不能排除兇手和死者的家人有仇。這個嫌疑人是什麼況？」

「嫌疑人李立。」偵查員說，「男，十八歲，主要從事龍蝦攤生意，和鮑家搶過生意，被鮑敏的父親打過。」

「那麼，我覺得就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我說。

「哦？」高局長說，「有什麼高見？說來聽聽。如果合理，我們就抓人了。」

「沒有多充分的依據。」我說，「我只是覺得年齡上非常相符。」

「你說的是，青年作案？」

我點點頭，說：「主要是兩個方面。第一，死者應該是在室或者偏僻的地方被人殺害的。十一歲的男孩應該已經有了最起碼的警惕意識，不會輕易被生人拐騙。那麼既然他被騙到了沒人的地方，這個騙他的人要麼是他的人，要麼就是和他年齡相差不了多的人，也就是青年。小孩更容易相信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如果是個年人，可能小孩不會輕易上當。」

「有道理，」高局長點頭說道，「青年心理學貌似提到過這一點。」

我笑了笑，接著說：「第二，我們在上發現了許多奇怪的損傷。有的是在不可能被刀砍開的地方有很多砍痕，應該是想分；有的是用不可能的辦法去燒，應該是想焚。用多種毀手段，而且每一種都非常稚，用年人的思維考慮，應該說是匪夷所思。」

「可是我覺得青年怕是想不到這麼多毀的辦法啊。」高局長說。

「有網路啊，」大寶道，「前兩天我還在網上看到一則火的微博，說是用石灰理，然後用鎚子砸碎，衝進下水道什麼的。全憑想象，稚得要死。」

「對於這些毀手段，」我說，「不管能不能提示他的年齡，至提示了他的心理和閱歷。這是個閱歷非常不富的人。」

「既然這樣，我們抓來審審看吧。」高局長說。

在警察們抓人、審人的空當，我、大寶和林濤坐著韓亮開的車準備沿縣城走一圈。其實不是為了欣賞洋宮縣的夜市，也不是去吃大排檔龍蝦。我們是想掌握一下鮑敏的家與其被拋地點之間的關係。

有的時候，從現場繪圖上，本無法覺得到現場的方位和距離，尤其是對於我們這些數學很差的理科生來說。

鮑敏的家位於縣城西北角的一個集居民區，這裡是大排檔最多，晚上最熱鬧的地方。鮑敏的父母選擇在這裡租房子是很明智的。從他的家裡到大排檔一條街，只需要步行十分鐘的路程。但是這個集居民區的房子多半是違章建築，蓋得麻麻，假如有了火災，消防車都沒法進。所以，這裡也沒有監控攝像頭。

從鮑敏的家裡出來，我們走了十五分鐘才走上馬路，上了韓亮的車，開往拋地點。這條路線幾乎走了縣城的對角線。半個小時后，我們才到達了位於縣城東南角的拋地點。這也是個居民區，但是樓房並不集，而且這才晚上九點，就已經靜悄悄的了。

我打通了偵查員的電話，然後把電話遞給韓亮：「亮弟，讓偵查員給你指個路，我突然想去嫌疑人李立家附近看看。」

韓亮被我們稱為活GPS，因為經常出差、喜歡看地圖，而且方向超群，所以全省各地沒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很快，他就開著車帶我們來到了位於縣城中心的李立家。

李立家樓下還停著他的三托車，托車車廂上擺著一些鍋灶用，這是他維持生計的傢伙事兒。雖然李立家住在縣城中心，但是他每天去縣城西北角擺攤，還是需要騎上一段不短路程的車。

李立家的燈亮著，還有一些束在繞來繞去，顯然已經有技人員進他家，正對他家進行搜查。

我站在車側，想了想，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腦袋，說：「完蛋了，抓錯人了。」

「為什麼？」大寶問，「不是條件很符合嗎？」

「個人條件很符合，但是地理條件不符合。」林濤和我想到了一起。

我們駕著車趕回了專案組，不出所料，一屋子人眉頭鎖。

「看起來不是他。」高局長說，「經過突審，他沒有任何反常跡象，他家也搜查過了，沒有任何疑點，驗證他不在場證據的工作正在進行。」

「應該不是他乾的。」我說，「我們一直在注重犯罪分子刻畫條件，卻忽略了關鍵一點，就是死亡時間問題。據我們推斷，死者是在末次進餐后兩小時左右死亡的。死者鮑敏是在9日中午十二點吃的飯，一點半才離開家。那麼，距離他死亡，只剩下半個小時的時間。李立是不可能在半個小時之把鮑敏帶回家再殺死的，即便是騎車，也不可能。」

「那會不會是鮑敏自己乘車、打車到了李立家附近？」高局長問，「畢竟他們年齡相差不大，而且鮑敏也不知道李立和他父親的仇恨。」

「不會。」我說，「從鮑敏家走出來，上大路都要十五分鐘的時間。」

「那會不會是李立在鮑敏家附近殺人？」

「也不會。」我說，「死者死亡是在中午時分，哪兒都是人，只有可能是在室遇害，才不會被人發現。」

高局長陷了沉思。

我理解高局長的心，本來出現的一曙，被我這麼一說，又重回了黑暗。這個案子一旦就這樣陷僵局，就會比較麻煩。因為現場被破壞，腐敗嚴重，我們沒有提取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甚至連甄別犯罪嫌疑人都無計可施。

沉默了一陣后，高局長起打開會議室門，說：「你們辛苦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們再研究一下下一步工作措施。」

我們知道此時即便我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他們什麼忙，於是起離開。可能現在的我是需要一些休息，尤其是需要一些時間從早晨的「檢查」給我帶來的驚恐里走出來，穩定一下緒，才能把整個案子的況串聯起來，從而想出一些破案的捷徑。不然靠著案件現在掌握的這麼點兒線索，排查工作都無法開展。

「我覺得吧，」大寶在回去的路上對我說，「我們還是要從死者腳踝上的腐敗分界線考慮，搞清楚了這個問題，說不準會有一些突破。」

大寶和我想到了一起。其實從坐上車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4

洗完澡，我舒服地躺在賓館的床上。林濤知道我要是遇到累或是害怕的時候，睡覺就會打呼，我早晨去做了檢查，對於從來沒有看過男科的我來說，一定是個巨大的驚嚇，加之一整天的奔波、工作，今天的我是又累又怕，一定會鼾聲如雷。所以他挽起大寶的胳膊，轉就走，對我說：「今晚別煩我，我和大寶睡。」

我一見舒服的床，瞌睡就會洶湧而來，所以來不及思考腐敗分界線的問題，就有些昏昏睡了。

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韓亮在黑暗中突然來了一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來的時候，路上看見狗的，你說了什麼？」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清醒了許多，同時，也不由得一陣。韓亮也是辛苦了一天，作為專職駕駛員，他卻也沒閑著，專心思考著案件的況。

「我好像說，下了雨，很快就會白骨化了。」複述完這句話，一道靈在我的腦中閃過，我高興得跳了起來。

韓亮被我的表現也嚇了一跳，說：「我只是覺得，你說過有水沒水腐敗程度不一樣，那麼死者的腐敗分界線是不是可以這樣解釋？」

「是的是的！」我道，「我太你了！」

我穿著拚命地敲開了林濤、大寶房間的房門，在大寶一臉訝異的注視下，直接衝到了房間裡面的座椅上坐著，看著林濤。

林濤顯然是在睡夢中被我驚醒的，他半撐著子，拿著被子遮在前，說：「你想幹什麼？」

「我終於想明白腐敗分界線的形原因了。」我說，「我們都知道，被水浸泡過的，腐敗會加速，對吧？」

大寶點點頭，說：「這最多解釋為什麼腐敗得快，沒法解釋腐敗分界線。」

我笑了笑，說：「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筆直的分界線，因為腐敗程度改變都是漸變的。那麼為什麼這的分界線會如此清晰筆直呢？」

我在這句話的結尾用了個升調。大寶和林濤齊刷刷地搖頭。

我接著說：「因為平面是筆直的。你們想一想，如果是被浸泡在水裡，而他的一隻腳蹺在水平面以外，那麼水平面就會在腳踝形一道線。」

「可是即使這樣，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吧？」林濤說。

「如果是清水，當然不會，因為水的浸泡不會這麼嚴重地影響腐敗程度。」我說，「但是，如果是髒水呢？很臟很髒的水。」

「你說的是那種爛泥池，或者是糞池？」大寶說，「另外我問問，為什麼髒水就能嚴重影響腐敗程度？」

「我開始的直覺不錯。」我得意地說，「我說要把分界線和蛆聯繫起來看。我們之前也疑過，為什麼上會有那麼多的蛆，多到我們都沒有見過。原因就在這裡。」

我拿起茶幾上的水杯，也不管是誰的，喝了一口，接著說：「髒水會嚴重影響腐敗程度的原因就是蛆。如果死者被浸泡在糞池裡，所有浸泡的部位都會黏附有大量的蛆卵。即便是後期他的被層層包裹，黏附在上的蛆卵依舊會孵化，有了蛆的作用，就會加速腐敗。而腳踝以下的部位，因為沒有黏附蛆卵，加之沒有髒水的浸泡；所以是乾燥的，所以腐敗程度就會產生明顯差異。」

我看著正在發愣的大寶，低頭想了想，補充道：「我的這個論點最關鍵的證據支持，就是那條筆直的分界線。只有平面才能形這麼筆直的分界線。」

林濤和大寶的面部表已經充滿了喜悅，他們點頭認可了我的看法。

「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固定一下死者居住地附近的糞池或者死水塘。」我說，「死者從出門到死亡，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那麼他一定是在自家附近被害的。」

「我贊同。」大寶說，「我們經常說遠拋近埋。據被拋棄的地點，也分析兇手的家離拋地點很遠。死者的家就離拋地點很遠。」

「那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睡覺。」林濤重新躺下，蒙起頭，說，「這地兒的空調太涼了。」

第二天一早，專案組會議室的桌子上就鋪上了一張現場方點陣圖。這張圖上畫的不是拋現場，而是死者家現場附近的地圖。和我們實地考察的況一樣，麻麻的小房子和錯綜複雜的羊腸小道布滿了整張地圖。

「現在居民的生活條件都改善了。」偵查員說，「我們接到你的電話后，去實地繞了幾圈，但確實沒有發現一個公用廁所，或是一個糞池，或是一個死水塘。居民都是自家安裝的水馬桶。」

「沒有？」我的心一下子落到了低谷。我還以為一早就會聽見一個好消息，即便不是犯罪分子抓住了，也應該是發現了數個糞池，鎖定了犯罪分子的居住範圍。

可惜，希落空了。

我穩定了一下思緒，用手指沿著地圖上的小路，開始探索。很快，我發現了一塊地圖上的盲區。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指著地圖問。

這個位置是居民區的一角，和大路錯的地方，地圖上顯示的是一塊空白。

「原來縣城改造之前，這裡是養豬場。」偵查員說，「我們沒有進去，但是找人詢證了，這個養豬場里沒有公用廁所，也沒有水塘。」

「是不是一定要是廁所、糞池這樣的地方？」坐在會議室一角的韓亮又發話了。

「不，」我說，「可以是很臟很髒的有的地方，不一定是糞池，但是除了糞池和死水塘，我想不出其他的東西了。」

「據我所知，」韓亮的滿腹經綸又開始發揮起了作用，「養豬場都會有沼氣池。和你說的糞池什麼的，差不多。」

「沼氣池？」我驚訝道，「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我們去看看吧。」

因為江法醫對這一塊區域非常悉，我們決定乘坐江法醫的現場勘查車趕赴嫌疑地點。一路上，韓亮告訴我們沼氣池的模樣、作用。

這一塊地方，荒草叢生，但是有幾條若若現的汽車胎印，引起了林濤的注意。

「這胎印比較新鮮哪。」林濤一邊說，一邊拍照。

而我則和江法醫走進了養豬場里，一個巨大的池子呈現在我們的面前。如果不仔細觀察，本無法知道這是一個池子，池裡長滿了雜草，掩蓋了一池髒水的事實。我丟了一塊石頭到池子里，發出「咚」的一聲，然後飛起無數蒼蠅。

「這個地方很可疑。」我總結道。

「你們怎麼不重視這個胎印？」我們對林濤發現的這組痕跡不以為然，引起了林濤的不滿，「你們有沒有想過，兇手在這附近殺人，是怎麼把拋到十幾公里以外的？而且還不被路面監控發現？」

「對啊。」我確實沒有考慮過這一茬兒，拍了下腦袋。

大寶說：「除非是用汽車。不過，我們現在考慮的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作案，他能駕駛車輛？」

「不。」我搖搖頭，「殺人和拋完全可以不是一個人嘛。你想想，十幾歲的青年，總會有家長吧？如果家長知道孩子殺人，說不準會幫助理呢。別忘了，我們判斷兇手應該是個男孩，因為有侵。而扎住袋口的工是一條人才會用的巾！」

坐上往回趕的勘查車，大家一片寂靜，心裡充滿了欣喜，犯罪分子的範圍應該劃得很小了，案件可能很快就會告破。最關鍵的是，我們有了這組汽車胎印痕，可以作為甄別犯罪分子最有利的依據。

不過，如何才能再走一下捷徑，從這個麻麻的居民區里迅速找出嫌疑人呢？大家可能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寂靜中，勘查車後排坐墊了一下。

大寶順手出了個證袋，袋子里裝著一個手機，是現場發現的鮑敏的手機。

「這個手機怎麼會在這裡？」大寶問。

「哦。」江法醫開著車，沒回頭，說，「初步檢驗沒有痕跡，所以還在勘查車上存放著，沒來得及放去證保管室。」

「奇了怪了，這個手機沒有GPRS或者3G的信號，卻收到一條微信。」大寶對電子產品研究得非常清楚，「微信是必須要網路的。」

大家對這個手機並沒有多興趣，現在的小孩子有智能手機、玩微博微信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所以大家都沒有說話。

大寶突然道：「掉頭！快掉頭！往回開！往回開！」

江法醫丈二和尚不著頭腦，見大寶一臉急促，只有掉了個頭，慢慢往回開。

突然，大寶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頭狠狠地撞了一下車頂。

「輕點兒，輕點兒。」江法醫心疼勘查車，「這車是省廳給配的，我們寶貝著呢。」

大寶說：「你看！在這裡居然連接上了Wi-Fi信號！」

大寶戴上手套，拿出手機，打開無線網路連接列表，看了看，說：「哈哈！這居然還是個需要碼的私人家庭路由的信號！」

「那，說明了什麼呢？」江法醫被大寶一套一套的電子產品專業語給弄暈了。

「說明死者的手機以前在這裡輸Wi-Fi的碼連接過，所以我們才會在經過這裡時，手機自連接上這裡的Wi-Fi。你看，我們的手機都不會連接上。」大寶興地說，「簡單地說，死者在這附近的某個家裡，用手機上過網！」

附近有沼氣池，手機又能聯網。我們愈發覺得這裡就是腥的殺人現場。

我和大寶拿著手機，沿著路邊走著，直到我們走到一信號最強的地方。這是個兩層的小樓，樓下停著一輛昌河麵包車。

「踏破鐵鞋無覓，呀，得來全不費工夫，呀！」林濤一邊看著照相機里的胎花紋，一邊看著眼前麵包車的胎花紋，高興地唱了起來。

雖然沒有一句在調上。

案子就在這無數的巧合之中破了。

兇手是一名十六歲的男孩，顧風。

顧風不是同，但是他這個年紀，對充滿了好奇和。他是個害斂的孩子，在班裡向是出了名的，他看見孩子都會臉紅，更別提和孩子說一句話了。

他在單親家庭長大，母親經營一個服裝店，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去管他。甚至連一日三餐都是在外面買回來吃。他的學習績很優秀，但放學后獨自在家的他，會翻出藏在書架最下層的那些A片碟，地在電腦上看。

畫面對他的衝擊，讓他無法自已，直到他已經無法用手來滿足自己。

可是他看見孩就會抖，泡妞這種事兒對他來說，可而不可即。

直到他看到了一段男同之間的視頻。「騙個男孩子來玩玩，還是可以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8月9日下午，顧風獨自一人在臺上看過街的，看到了拿著手機一蹦一跳走過來的鮑敏。

「這孩子細皮的，像個孩子。」顧風開始回憶起A片里的場景，於是他順手丟了個服架子到樓下。

「嘿，小弟弟，能幫忙撿一下服架子嗎？」顧風在臺上喊道，「我的腳崴了，下樓不方便。」

對於鮑敏來說，父母老師一直教育他要助人為樂，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撿起服架子，沿著小樓一側的樓梯上到了二樓室。

顧風拉住鮑敏，說：「弟弟，來我家坐坐，我給你手機上下載一個新遊戲。」

鮑敏見顧風一臉和善，就大方地坐在顧風家的沙發上，連接了Wi-Fi，開始下載顧風所說的新遊戲。

而此時，顧風在沙發對面的電視上開始播放起一部男同A片的畫面，說：「小弟弟，要不要也來試試？」

十一歲的鮑敏對一無所知，但是他覺到自己門劇痛的時候，便開始大聲喊了起來。

為了防止樓下鄰居發現，顧風一把捂住了鮑敏的，把他死死在沙發上，直到鮑敏的心臟停止跳。

殺了人的顧風驚慌失措，抖著打開電腦，在網上搜尋著理的辦法，但是任憑他怎麼按照網上的方法去做，都失敗了。於是他趁著夜，把扔到了離家不遠廢棄養豬場的沼氣池裡。

顧風的母親第二天凌晨才外出進貨歸來，看到自家附近數名警察在尋找一名失蹤的男孩，回到家裡又看到驚慌失措的兒子，預到可能出事了。

在詢問完事經過後，顧風的母親認為把不加遮掩直接拋棄在自家附近，無異於自投羅網。出於庇護兒子的母，於10日深夜到沼氣池裡拉出了已經發臭的，並多層包裹后，用麵包車把運到了遠離家的城東。

顧風涉嫌故意殺人罪被移送起訴，但因為不滿十八周歲不會被以極刑。他的母親涉嫌包庇罪也被同時移檢察院。

「又是這些片，毀了兩個家庭。」我說。

「為什麼有些人再怎麼看A片都不會殺人？有些人看了A片就會強殺人？」大寶問道。

「不知道。」林濤見大寶想為A片洗白，立即撇開干係，「反正我不看那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