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第二案 夜半槍聲

【1】

雖然被師父掛了電話,但是我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人就很奇怪。有時候,看起來很輕的傷會要了小命;看起來很重的傷,反而還能活下來。

即便林濤不談朋友,我也一直認為他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前天還在翻看蘇眉的照片,今天就開始主給陳詩羽剝橘子。當然,他對案件也是這樣,遇見了新案子,就把舊案子給忘了。雖然我們迅速破獲了這一起殺死多人的案件,但是那起毫沒有線索的「怪案」依然懸在我的心裏,激起了心底那一不祥的預

「完蛋,我把這事兒都給忘了。」林濤說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等等,等等。」我拉住了林濤,「你也不看看現在才幾點,你給誰打電話?」

「賭一頓早飯,吳老大已經起床了。」林濤沒有停止手上的作,「信不信?信不信?」

電話很快接通了,林濤在電話這邊「嗯嗯啊啊」地講了半天,才掛斷了電話。

「走,去廳里吧。」林濤瞇著眼睛說,「路上你請客。」

「還不到七點,吳老大就到辦公室了?」我一臉驚訝。在我的印象中,我們省廳機關的文件檢驗部門應該是比較清閑的單位,沒想到這麼一大清早,人家就去上班了,真是始料未及啊。

,今年四十五歲,是省廳文件檢驗科的科長。他雖然階不高,但是在國有盛譽。他說自己只適合做業務,不適合當,於是每天就躲在實驗室里擺弄那一堆文件材料。他在文件檢驗領域研究出的課題果,甚至比刑警學院文件檢驗系的教授還多。

研究也分兩種,從事理論研究的人常常給人一種古板老套的覺,但是從事實踐研究的人通常很單純。吳就是這麼一個「老頑」。

雖然四十五歲不能算老,但是他作為一個中年人,一有空就打電話約我們上線玩魔世界或是英雄聯盟,這樣的舉,怕是只有用「心未泯」來形容了。

因為他經常和我們這些二十多歲、三十齣頭的小夥子一起玩,所以大家都尊稱他為「吳老大」。無論從學上,還是從人品上,他都是我們的老大。

「這你們就不懂了。」韓亮瞇著眼睛開著車,說,「微博上有一種說法:你早晨幾點鐘自然醒,就說明你是幾零后的人。比如吧,如果可勁兒讓我睡,我八點多肯定自然醒,這說明我是八零后;像吳老大這樣的老年人,六點多就起床了。」

講!吳老大還是很年輕的,外表和心都和我們差不多。」我知道韓亮的段子多,打斷他說,「這頓早餐變你請了,不然我去吳老大那裏告你黑狀。還有,我覺得現在要讓我上枕頭,我就能睡到下午,你說我是幾零后?」

「這條定律,不適用於夜貓子。」韓亮說。

「我這是被迫變夜貓子的好不好?」我打了個哈欠,「誰不想準點回家,陪老婆睡覺?」

我炫耀似的把「老婆」兩個字著重了一下,引得林濤一陣鄙夷,然後他斜眼看了看在後排發獃的陳詩羽。

實驗室里,擺放著好幾臺不同用途的文檢儀:高解像度的掃描儀、書寫時間分析儀、印章檢測儀……當然,最醒目的還是實驗室中央臺上擺放的那臺45英寸的高清晰度晶顯示。我們曾經在午休時間,把PS2接在這臺超大的顯示上玩過實況足球,後來因為被師父抓了現行,才沒敢再這樣「公私用」。

此時,顯示上展示的,是那幅一直縈繞在我心裏的畫面。

字「清道夫」。

「來啦?」吳老大翹著二郎,指著顯示說,「這照片照得不行啊,有點兒虛。」

我鄙視地瞥了一眼林濤。

陳詩羽話說:「我這兒也有照片。」說完把自己的相機接上了吳老大的電腦。

吳老大眼睛一亮,說:「嗯,專業水平!這個清楚。」

「那你看出什麼端倪沒有?」我急切地問道。

吳老大拿起桌上的豆漿,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說:「這三個字,寫得比較潦草。但是從字跡來看,是非常娟秀的。這可以提示寫字的人應該有不低的文化程度。」

「等等,你用『娟秀』這個詞是什麼意思?」我瞪大眼睛,「能不能判斷寫字的人的別?」

吳老大搖搖頭:「通過文字來判斷別,這事兒我一直不太看好。雖然也有這方面的課題,但研究的都是寫在紙上的字,因為下筆力度也是一個印證。寫在牆上的字,拿來判斷別,大部分是不準的。這個案子,只能說明兇手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我還要提醒你們的是,從書寫的姿態來看,這個人寫這三個字的時候,很從容。」

「從容?」我皺皺眉頭,「說明兇手心理素質好?殺了人不慌?」

「嗯,這是一個方面。」吳老大說,「還有一個方面,兇手不是彎著腰寫的,也不是蹲在地上寫的,也不是踮著腳夠著寫的。」

「咦?」我眼睛一亮,「這個推斷好,可以大致判斷一下兇手的高。」

我拿出手機,翻了翻檢結束后翻拍的檢筆錄和現場勘查筆錄。

「一般人以站立姿勢平視書寫,字中央的位置的高度,大約是在鼻、之間。」吳老大補充道,「這三個字離地面多高?」

「一米五。」

「那大約要再加上二十厘米,就是兇手的大概高。」吳老大說。

大寶著下上的胡楂兒,說:「一米七,那得是個高個子的人。」

人?」我轉頭看著大寶,「你怎麼知道是人?」

大寶搖搖頭沒說話。

林濤說:「這種高,如果是男人的話,矮了點兒,是人的話,高了點兒。所以,這個推斷貌似對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可能嫌疑人的我們來說,沒多大用。」

「其他呢?」我問,「其他方面還有沒有什麼推斷?」

吳老大說:「因為是用跡寫在牆壁上的,筆畫叉部分的跡互相印染,不像寫在紙上有紙面凹陷,所以無法從筆順上判斷出什麼書寫習慣。但是對於筆畫的書寫習慣,還是有點兒規律可循的。」

「什麼意思?」我到很驚喜。

吳老大笑著拍拍我的肩,說:「沒什麼意思。我覺得,如果你們可以拿到嫌疑人的書寫材料,說不定有比對價值。」

這個消息,如果是在偵查後期,會是個很好的消息,因為文檢鑒定可以給法庭提供直接證據。但是在偵查前期,就沒有多大驚喜了。我們現在好比瞎貓滿街遊盪,得有多好的運氣才能見個死耗子啊。現在的偵查毫無方向,更別說有什麼嫌疑人了。而且,從吳老大的口氣可以聽出,即便是有了嫌疑人的字跡,也未必一定能比對認定同一。

「我現在更關注的不是證據。」我說,「如果能給偵查提供一點兒方向就好了。」

吳老大搖搖頭,說:「這個人寫字潦草的,我還沒有發現什麼非常顯著的特徵可以直接用來排查的。當然,每個人寫字時都有自己的顯著特徵,只是現在我們掌握的信息太了,就三個字。三個字!你們當我是神啊?」

「大神級別的人,就要做出一些大神級別的事來嘛。」林濤說。

吳老大說:「如果再發生一起連環案件,再拿這三個字來,說不準我就有什麼發現了呢。」

「拜託!拜託!」我差點兒沒給吳老大跪下,「求您封上您的金口吧,阿彌陀佛!」

「哪有那麼邪門兒?!」吳老大一臉不屑,「要是我說兩句就能有命案,那我才真是大神級的人呢。」

「哎,你還別說,老大。」林濤嚴肅地說,「這事兒可就是這麼邪門兒,比如我們的秦大科長,每次一說閑啊、輕鬆啊、無聊啊,必有命案。這就作烏。」

「哦?」吳老大笑得前仰後合,「那我倒要看看我是不是烏:有命案!有命案!」

「不和你們玩了,你們這是玩火。」我瞪了他們倆一眼,說,「我們五個人昨晚一晚上沒睡,破了個案子。現在瞌睡蟲來找我們麻煩了,我們要回去睡覺。」

「哈哈哈哈。如果我也是烏,那你們豈不是又睡不了?」吳老大還在自娛自樂。

「丁零丁零……」

隨著我手機鈴聲的響起,所有人都收起了笑容。

「不是吧?!」吳老大瞪大了眼睛。

「還行不?」師父說話總是這麼簡潔。但是我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就知道我再次中了烏的招兒。

「呃……行。」我遲疑了一下,說。

即使警力嚴重不足,省廳法醫科、痕跡檢驗科也會勉強湊出兩套人馬,防止同時發案時應付不過來。如果我回家睡覺的話,另一組肖法醫和方法醫也可以立即趕赴現場。但在接到電話后的短暫的三秒鐘里,我的腦海里展開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破案的還是過了睡覺的,於是一口應承了下來。

師父說:「程城市發生一起槍案,你們現在出發,兩小時趕到現場。」

「槍案?」我說,「人死了沒有?」

「廢話。」師父掛斷了電話。

雖然被師父掛了電話,但是我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人就很奇怪。有時候,看起來很輕的傷會要了小命;看起來很重的傷,反而還能活下來。我在老家實習的時候,就見過一個這樣的案例。

那天我正在法醫門診當班,當時父親為分管刑偵的副局長,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檢察院正在辦一個案子,槍傷,他已經聯繫好了,讓我跟著去學習學習。

我接完電話后蹦起老高,槍傷可真不多見,就連我們大學的法醫老師也見得很。當然,這得益於我國對槍支的有力管控。我當時想都沒想就打了個車趕往市人民醫院。當時打車的起步價是三塊,法醫門診和醫院的距離也就在起步價之。下車的時候,我瀟灑地掏出了一張五元的紙幣給司機師傅,又瀟灑地說了一句:「拿著,不用找了,別客氣。」

原本以為檢察院的法醫同志會直接帶我趕赴太平間,沒想到他們卻帶我走進了病房。

病房的走廊里靠著一個人,頭上纏著繃帶,咋咋呼呼地對醫生說:「我告訴你啊,老子是被槍打的,你們不幫老子把子彈從老子的腦子裏取出來,老子跟你們急!」

這句話乍聽起來像是一句繞口令,我仔細回味過來后,心很複雜。如果用現在的語言來描述我當時的心,那就是「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驚呆了!

看過X片后,才知道這個人是被跳彈擊傷的。因為子彈打在石頭上,失去了旋轉力,所以就失去了「彈后空腔效應」,這樣的子彈的殺傷力已降低數百倍。跳彈從石頭上彈起后,正好擊中了這個人的腦袋。雖然子彈打破了他的頭皮和顱骨,進顱腔,但此時的子彈已如強弩之末,毫無殺傷力可言了。沒了力氣的子彈鑽進他的腦袋后,在大腦實質停下,沒有傷到中樞,也沒有打破大管。所以,這個中彈的人並沒有發生腦出,也沒有出現任何神經系統的癥狀征,因此,他還可以在這裏咋呼。

作為法醫,對於這樣的槍傷,沒有什麼好檢驗的,據當時的傷鑒定標準,依據開放顱腦損傷的事實給他定了個重傷害。後來我也關注了他的治療況,醫生很輕鬆地從他顱骨的裏把子彈弄了出來,顱骨都沒鋸開。

因為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我才會問出剛才的那句話。

雖然大寶和林濤對我這句話的用意不是很清楚,但是師父規定的時限很張,我們連批評吳老大的時間都沒有,就趕到了樓下的車隊里。

韓亮還沒有到,我們焦急地等待著。林濤倒是很悠閑地整理著自己的頭髮,問陳詩羽:「困嗎?」

陳詩羽居然沒有搭理他。這讓我很是意外,眼前的這個姑娘,真的是人嗎?居然有人不搭理林濤!

我們焦急地等待了二十分鐘,才看見一輛奧迪TT風馳電掣般開進車隊,韓亮來了。

「有沒有搞錯?不知道要隨隨到嗎?」我有些生氣。

韓亮一臉委屈地說:「你上樓的時候,說了讓我回去休息的好吧?誰知道又來案子,你們是不是該去廟裏拜一拜了?這二十四小時里,就出了三起案件。」

「大清早的,你不會是去泡妞了吧?」大寶一臉神,「又換朋友了?」

韓亮聳聳肩膀:「我就是送一個剛認識的妹子上班而已。反正昨晚你們檢,我睡得舒服。」

「這種時候,人居然比睡覺的還大?」雖然知道韓亮這個富二代的無數史,我仍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車輛的顛簸很快把我們催了夢鄉,我彷彿夢見那個中彈的人在活蹦跳地高聲指責我們出警慢了。

隨著車子顛過高速公路的減速帶,我們依次醒來,看見了收費站頂上的「程城」兩個大字。

我們到了。

睡了兩個小時后,清醒了許多,顧不上全的酸痛,我們直接趕往現場,開始了偵破新案件的征程。

【2】

我們的警車在當地警車的指引下,向程城市西郊的方向開去。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個村落。這是一個大的村落,看起來人丁興旺。

現場位於村落中央一條大路的旁邊,警戒帶的外面早已站滿了大量的圍觀群眾。

惺忪的雙眼,了個懶腰,拎著勘查箱走下了車。

作為村子裏的主幹道,現場的這條水泥路顯得很寬敞。因為現場在室外,為了保護周圍的痕跡證,先期趕到的民警已經在中心現場兩邊各一百米設立了路障和警戒帶。我們三個人戴好勘查證,越過警戒帶,向中心現場走去。

這次的槍傷,死人了。

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躺在路邊的一棵樹下,邊有大量的跡。從中心現場向北十米,可以看到趟的足跡,步行方向是朝中心現場來的。

作為一個痕跡檢驗技員,林濤對足跡是喜聞樂見的。我們還在觀察現場周邊的環境,林濤已經跑到足跡旁邊俯下子查看了。觀察了一會兒,他又走到旁,看了看的鞋底,說:「哦,這趟足跡是死者自己的。」

「有沒有別人的?」我問。

林濤搖搖頭,說:「沒有,從足跡的特徵看,只有一雙鞋子,就是穿在死者腳上的這雙。」

「那這附近找不到其他人的足跡嗎?」陳詩羽問。

「沒有意義,你別忘了,這可是大路!足跡有的是,林林總總、各式各樣。不過你敢說哪一枚是兇手留下的嗎?」林濤很失

我沿著足跡走到足跡的起始端,看了看地面。地面上有一小塊新鮮的蹭泥土的痕跡,旁邊有一大攤泊。足跡的源頭就是這裏。我指著泊,說:「死者應該是在這裏傷,然後走到中心現場,倒地死亡的。」

「被槍打了,還能走這麼遠啊?」陳詩羽問。

大寶搶著說:「陳羽,這你就不懂了。首先,我們還不知道死者的致命傷在哪裏,以及致命傷嚴重不嚴重。其次,單就致命傷后的行為能力來看,個的差異也非常大。一般人被一把刀刺破了心臟就會導致心跳驟停、迅速死亡,但是也有心臟被刺破后,狂奔一百米才倒地死亡的案例。僅從痕跡看,死者在這裏傷,走出十米開外倒地死亡,是很正常的。」

陳詩羽點了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說:「拜託,我陳詩羽好不好?多好聽的名字,被你那樣!」

的旁邊放著一支槍,槍上沾的跡不多。這是一支自製的獵槍,單管。為了保證遠距離擊時子彈不變道,槍管做得很長,足有八十厘米,加上槍和槍托,整支槍的總長度有一米二。

我國對槍支的管控是非常嚴格的,除了對制式槍支實施管控以外,對自製槍支也是一旦發現立即收繳,還要對藏槍人進行嚴格的理或罰。但可能是歷史留問題,程城這個地方的自製槍支還是比較多的。雖然公安局治安部門經常會組織行大規模收繳槍支、大規模理當事人,但是制槍、販槍的現象依舊存在。尤其是自己在家製造的槍支,平時藏在自己家裏,沒辦法打絕。即便是有人舉報,公安民警去搜查,也很難順利地從地廣人稀的農村找到藏槍的地方。

雖然在程城看到槍支並不奇怪,但是當地派出所的工作人員還是非常張,畢竟是沒有管控到的槍支傷了人命,派出所所長是要負責任的。

「這個位置不是殺人的好地方啊。」我直起子,說,「現場周圍非常空曠,沒有遮擋。雖然最近的人家也在兩百米開外,但是只要有人站在門口,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在我的印象里,用槍殺人的,通常是經過謀劃的。謀劃在這裏殺人不合常理。」

大寶聽我一說,也直起子向四周看。

「我們前期的調查況是這樣的。」派出所劉所長湊過頭來,主說,「死者胡奇,三十七歲,就是這個胡家村的。務農。他品行不好,有小的前科劣跡。而且,這個人最大的病就是嗜酒如命。酒喝多了打老婆、打老娘,出門對小腳,和別人爭執吵架,這些況都發生過。反正村子裏的人都很厭煩他,聽見他的名字都皺眉頭。這應該算是個惡霸了吧,老百姓都說這種渣滓死有餘辜。」

我知道派出所所長的言外之意,他想從死者生前的劣跡手,減輕自己的責任。但即便有這種想法,我相信他也不敢杜撰節,死者生前應該是劣跡斑斑的。

「還有,」派出所所長補充道,「這支槍我們已經看過了,也核實過了,是他自己的槍。一個月前,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了鋼管,就開始在自己家裏做槍,大概是在兩星期前做好的。這個,胡奇的妻子張越和他的母親趙秀蓮都可以做證。我們也在他們家的地窖里,找到了製作槍支的剩餘材料,還有一些自製的彈丸。」

「現在派出所初步認定,死者胡奇是半夜帶槍出門,不慎槍支走火,打傷自己,導致失過多死亡。」程城市的楊法醫說,「還沒有開始檢驗,所以我們還沒有認可他們的觀點。」

自己的槍傷了自己的命,這是派出所所長給自己減責的最好借口。

「你們了這支槍?」林濤聽說他們已經辨認過現場的槍支了,急著問。

我和林濤的擔心一樣,怕這個急於免責的所長,破壞了槍支上的痕跡。

「沒有,沒有。」所長說,「我們是帶著證人來現場進行辨認的。這點兒現場證保護意識還是有的。」

「剩餘材料在哪兒?」林濤皺了皺眉,「我要進行整分離比對。」

分離比對技是痕跡檢驗專業的一項撒手鐧。的方法是:通過對比顯微鏡,對兩個的斷端進行檢測、拼接,觀察拼介面的微小特徵,從而判斷兩者是否曾經為一,后被人為分為兩部分。

「我去人提取。」所長說完,給派出所的技員打了個電話。

「是誰報的案呢?」我問。

所長朝遠的人群中掃了一眼,指著一個年輕人,喊道:「胡黎苗,你來你來,給省廳領導說一下你發現和報案的經過。」

聽到「省廳」這兩個字,圍觀的人群頓時炸了鍋,大家突然議論紛紛,可能認為省公安廳都派人下來查案了,這一定是一起大案,和他們之前猜測的走火有所不符。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瞪了所長一眼,心想你的嗓門兒能不能不要這麼大?圍觀群眾一定還不知道,我們省廳法醫科其實就是一個基層單位啊。除了一些簡單、普通的命案以外,只要夠人手、能跑得過來,我們都得去出勘現場,為基層解決一些問題,也算是幫基層法醫搭把手、助把力。

胡黎苗跟著一個民警進警戒帶,朝我們走了過來。他長得賊眉鼠眼,一路上東張西的。

「說說吧,是怎麼回事?」我站在胡黎苗的前面,遮住了他的視線,不讓他看見,同時摘下沾染了跡的手套。

胡黎苗著頭說:「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在我哥家打麻將,大概打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突然聽見『乓』的一聲,像是哪家在放炮一樣。哦,不,比放炮還要響。我們四個人就跑到屋外面看,也沒見到火什麼的。」

「等等,你哥家住在哪裏?」我問。

胡黎苗和所長一起指向現場的東面,說:「東面三百米,就是我哥家了。」

「是這條大路的路邊嗎?」

胡黎苗點點頭。

「那你們看見什麼了沒有?」

「當時有月亮,我們看見一個人影在往西走。」胡黎苗說,「看背影好像是他。」說完,胡黎苗指了指地上胡奇的

我轉頭看向派出所所長求證。

所長點點頭,說:「這個口供我們都做了,幾個打麻將的人都印證了這一事實。」

「你確定只有一個人影?」我問。

胡黎苗堅定地點了點頭。

「就據這個線索,我們基本確定死者是槍支走火打傷了自己。」所長說。

我擺擺手:「結論別下得太早,胡奇家住在哪裏?」

派出所所長往西邊指了指,說:「往西走一百米,過了警戒帶,左拐,再右拐,就到了。」

我順著所長的手指往西邊看了看,只能看得到拐彎,拐過彎去,視線就被一個公共廁所擋住了。

「你們聽見槍聲后,大概多久出門的?」陳詩羽問。問出了我想問的問題。

胡黎苗低頭想了想,說:「我們在後院,開了門,穿過院子,打開大門就出來了。我估計也就二十秒吧。」

我「哦」了一聲,說:「你接著說,剛才你說到看見一個人影。」

「啊,對。」胡黎苗清了清嗓子,「我們看見胡奇搖搖晃晃地往西走,也就是往他家走。因為胡奇這半蹶子就喝酒,喝多了喜歡出來瞎晃,所以我們也沒在意,都轉回去繼續麻將了。這一到天亮,我贏了三千多,嘿嘿。」

說完他到不妥,瞥了一眼所長,見所長並沒有追究他們賭博的意思,接著說:「大清早,我就從我哥家往西走,順著這條路走到頭兒就是我家了。沒想到走到這裏的時候,就看見他躺在地上,一大攤,嚇死我了。」

所長給胡黎苗使了個眼,胡黎苗接著說:「不過這種人渣,死了最好。」

我反地搖搖手,說:「人都死了,不用這麼惡毒,即便他道德敗壞,也有生存的權利。」

「那還有要問的嗎?」胡黎苗問。

「你哥家距離現場只有三百米,大半夜的,夜深人靜,你們就沒聽見什麼喊、廝打、搏鬥、求救的聲音?畢竟他不是當場死亡,而是走出十幾步才死的。」大寶問道。

這個問題確實很重要。

胡黎苗搖搖頭,說:「肯定沒有,肯定沒有。」

「他自己的槍走了火,加上喝多了,不一定會啊。」所長解釋道。

我聽所長說得也有道理,就沒多說話,重新戴上手套對表面進行初步檢驗。

死者上穿了一件長袖T恤,下是一條休閑,休閑的右筒幾乎全部染,而上並沒有黏附跡。大寶手要去死者的子,被我制止了:「別,你看,子上有個槍口印痕。」

槍口印痕是接擊的特徵。接擊是槍口和目標之間距離表述的一種。

對軍事興趣的朋友都知道,槍支主要分為兩種:膛線槍和膛槍。

膛線槍是指槍膛里有螺旋的膛線,這樣子彈在發出去的時候,會發生旋轉,從而加強子彈的拋距離、度和殺傷力。這樣的槍支如果接擊,會在皮上留下槍口印痕;如果在小於一米的距離擊(近距離擊),由於彈頭高速旋轉進,會在皮上留下挫傷、煙暈和火藥顆粒灼傷;如果在大於一米的距離擊(遠距離擊),會在皮上留下帶有傷圈和污垢環的彈孔,看不到煙暈和火藥顆粒灼傷。

但是,膛線槍有著較高的製作工藝要求,所以,在民間的自製槍種類中,還是以膛槍為主流。膛槍又作霰彈槍,槍支配用一定規格口徑的子彈,子彈填滿火藥和彈丸,在扳機后,彈丸呈錐形發。所以,判斷膛槍的擊距離,主要是看子彈在表分佈的面積。如果只是一個大的口,說明距離較近;如果是一片小孔狀的口,則說明距離較遠。膛槍的程有限,通常是在近距離擊時有較大的殺傷力。當然,和膛線槍一樣,膛槍接擊,也會在皮上留下槍口印痕。

「槍口印痕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林濤來拍個照。」大寶白了我一眼,「接擊比較多見的是走火或者自殺,這就印證了所長的話。」

林濤在現場的一旁拿著民警從死者家裏提取的材料,和現場提取的已經用塑料薄保護起來的槍支進行了比對,認為是同一種材料。也就是說,這支槍應該是死者自己製作的。

林濤走過來和我們說了一下他的比對結果,但是這個結果是從工材料上推斷出來的。如果要進一步確證整分離的話,還需要相關實驗室的檢驗。

林濤拍完照,從痕跡檢驗專業的角度觀察了一會兒槍口印痕以及現場槍支的槍口,微微一笑,說:「不過,從槍口印痕看,致傷的槍支,就是現場的這一支槍。」

【3】

確實,這不需要專業人員也可以判斷出來。槍口因為製作糙,了橢圓形,而死者子上的槍口印痕也呈現出橢圓形,直徑和槍口完全一致。

看完槍口印痕,我和大寶合力把子小心翼翼地了下來,放進證袋裏保存。子一下來,就看見死者膝蓋上方有一個橢圓形的、黑的創口。創口周圍發黑,是火藥的灼傷。位發生一點兒變化,就有鮮從這個黑的創口裏流淌出來。

「打中了。」我說。說完,皺起眉頭開始思考。

「喲,我知道你們法醫學上有一種說法什麼彈后空腔效應。」陳詩羽說,「但沒想到彈后空腔效應這麼厲害啊,打中都能打死人。」

大寶炫耀一般地發問:「你知道彈后空腔效應的形機理是什麼嗎?彈后空腔效應是因為子彈旋轉而產生的,那只有膛線槍才能形,這自製槍可是膛槍,膛槍怎麼轉?怎麼空腔?」

大寶說得沒錯,彈后空腔效應是子彈致傷的主要機制,但是這種效應只有在膛線槍發子彈后才會產生,這也是膛線槍比膛槍殺傷力大的原因。採用X線膠片高速攝影技,可以觀察到模擬被彈頭擊中后,在彈頭通過的組織中會形一個彈后空腔。這一空腔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因此彈頭在機中穿行時,不僅會使組織撕裂,更重要的是會將彈頭上的旋轉能釋放給周圍組織,使組織以彈道為中心向四周放狀移位,從而形比彈頭積大數倍的空腔。彈后瞬時空腔雖然持續時間短,但可以造創道周圍的組織向外展、撕裂以及管撕裂。組織常會因為移位超出了彈極限而發生破裂,呈現炸樣改變,在機上留下嚴重、複雜的複合損傷。空腔經過擴展、收、再擴展、再收等反覆多次的改變后,逐漸消失,最後留下一個容積比空腔小得多的創腔,就是我們法醫最後可以發現的槍彈創創道。

膛槍形損傷的主要機制就是彈頭的損傷。彈頭打破管就會導致失死亡;彈頭打破,就會導致、衰竭死亡。接擊的膛槍,因為彈丸還集階段,所以形的創道只有一條,這條創道是所有彈丸共同作用形的。

「我告訴你吧。」大寶對陳詩羽說,「其實這一槍並沒有多大殺傷力,看死者的下肢沒有畸形,就知道他的骨都沒折。之所以會流出這麼多,是因為人的大側有一條非常重要、非常大的脈——脈。如果彈丸打進里,打斷了脈,那可不得了。這麼脈是無法自凝住的,如果沒有及時按住,讓這樣嘩嘩地流,很快就會出現休克癥狀,造昏迷,再不立即搶救,就會死亡了。死者應該就是這樣死的。」

「酒過量,管擴張,加速了循環,也會加速死者的死亡。」楊法醫在一旁補充道。

他們說話間,我已經從勘查箱裏拿出了一鈍頭探針。

探針的主要作用,是探測創道的長度和走向的。死者的致命傷是一條創道,很顯然,這條創道打斷了脈,但是創道的走向,我們卻不得而知,只有靠這細細的探針了。

我小心地把探針的一端進創口,然後向著各個方面探尋,很快,我就找到了創道。創道是從膝蓋上的創口往上,最終到達會部下方約五厘米的大部。我沿著創道把探針進了死者的大里,留了個探針柄在外,招呼陳詩羽前來照相。

這樣,從照片上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創道的走行方向了。

「你們看出什麼問題了嗎?」我看著大寶和林濤。

兩人一臉茫然。

我對派出所所長說:「麻煩聯絡殯儀館的同志,去解剖室進行解剖。」

如果通過調查、檢,可以確定死者是走火導致死亡,屬於意外,屬於非正常死亡事件,解剖是要經過家屬同意的。但如果有命案的可能,公安機關就可以強行解剖。

「家屬不同意解剖啊。」所長為難道。

「開解剖通知書,強行解剖。」我說,「因為這是一起命案。」

「命案?」這出乎所長的意料,他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我微微一笑,說:「你們看,創道是從下往上的。你們再看看這支槍,有一米二長。加之這是接擊,現在我們來還原一下現場。」

說完,我拿過證袋裏的槍,把槍口頂在死者膝蓋上方的創口,說:「子彈往上,那麼槍托就應該在膝蓋下面。你說,這樣怎麼走火?」

如果是走火,這麼長的槍,應該打中死者的腰部以上,或者彈道是往下的。如果是打中膝蓋,而且創道往上,這樣擺放槍支不合理,而且死者是夠不著扳機的。即便是死者坐在地上,用槍頂住膝蓋,扳機的位置也在他的腳尖以外,再好,也夠不到扳機。

「有道理!」在場幾人異口同聲地說。

「所以,只有可能是別人拿著槍,對著他的膝蓋開了一槍。」我說,「現在我們需要對進行解剖。」

程城市公安局法醫學解剖室里,陳詩羽仍然默默地站在一邊。這是在兩天看到的第三個現場、第七解剖,真可謂是填鴨式教育。現在不僅完全適應了檢工作,而且已經可以清楚地說出的解剖位置,這讓我們不適應能力、接能力的強大。我也盡自己所能進行規範化作,好讓這個白紙一樣的大學生,對法醫的工作有個規範的認識。

我們對進行了全面的表檢驗,死者除了左側膝蓋上的一槍創以外,我們還在他的后枕部到了一塊不小的腫。腫的表面還有一些淺淡的傷。頭皮沒有創口,只有腫和傷,用法醫的眼看,這是一個有一定平面、一定質量、表面糙的鈍的損傷。可能是摔跌倒在地面,也可能是工的。

「你看,果真還有其他外傷吧。」我興高采烈地說。

大寶拿出手刀,準備剃除死者的頭髮。我說:「等等。」

我們把翻了個,暴出枕部,然後細細地撥死者的頭髮,很快,找到了幾個黃的小顆粒。

我用鑷子把小顆粒鉗出來放進證袋,說:「致傷工已經清楚了,是磚頭。」

大寶讚許地點點頭,說:「開顱看看,防止是他中槍后摔跌,跌倒在磚頭上形的損傷。」

摔跌導致的損傷,會在顱腦對沖傷,而直接打擊所致的損傷不會有對沖傷。

打開死者的顱骨,他的枕部果真有一小塊腦挫傷,而對側的額部則沒有發現。

「沒有對沖傷,可以肯定是有人用磚頭襲擊了他。這一損傷有生活反應,說明他是在中槍前被打擊的。」我說,「這麼小的一塊腦挫傷,不足以致死也不足以致暈,但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方向,尋找可能存在的證的方向。」

開完顱,大寶和楊法醫按常規對死者的進行了全面、系統地解剖檢驗。大寶刀的時候,可能是因為疲勞,一不小心用手破了死者的腔。

「哎呀,小心點兒。」楊法醫說,「檢過程是要錄像的,別給當事人家屬看見了,非說這一創口是兇手形的就完蛋了。」

大寶用手抹了抹被他用手刀刺出的小創口,說:「沒事的,這創口這麼小,這麼薄,看不出來啦。而且沒有生活反應,檢驗前我們也拍了照片,不礙事,不礙事。」

我笑著說:「楊哥,你現在被信訪案件鬧得草木皆兵啦。法醫在檢過程中不慎對損傷是常有的事,不用大驚小怪的。」

楊法醫尷尬地笑了笑,繼續和大寶對進行系統解剖。除了在打開死者胃部的時候,一嗆人的酒味撲出來以外,並沒有其他特殊的發現。

在他們進行解剖的時候,我拿起死者的雙手,仔細觀察了一下,沒有說話。

檢驗完后,我提出要去現場村落附近的小店吃牛麵。除了這是我的嗜好以外,我還有別的意圖。路過現場的時候,警戒帶已經撤去,只留下路面上的片片跡。我韓亮停了車,下車在現場周圍轉了一圈。不一會兒,我就用證袋拎了一塊磚頭上了車。

「林濤,一會兒你去看看這塊磚頭。」我說,「這是兇。」

大寶好奇地朝車窗外張了一下,說:「你看這路邊好多磚頭,你怎麼知道這是兇?」

我哈哈一笑,說:「因為這塊磚頭上黏附著跡、髮。」

熬夜加之旅途的疲勞突然襲來,我們在吃完中午飯後,找了個賓館地睡了一覺,等待著其他實驗室的檢查結果出爐。

下午四點,我們一起來到了專案組,彙報工作的同時,也聽取其他刑事技專業的檢驗結果。

「死者系被霰彈槍打中了大,導致脈破裂。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失過多死亡。」我說,「除此之外,死者的枕部還有一傷,是兇手在開槍前被打擊所致。這是一起命案。」

「有點兒奇怪。」偵查員說,「經過我們的調查,死者昨天晚上和幾個狐朋狗友喝酒喝到九點多,有人騎托車帶他到現場附近,他下了車。九點半左右,死者回到家裏,問他老婆要錢,他老婆不給,他踹了他老婆幾腳,然後搶了幾百塊錢離開家。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死者重新回到家裏,搖搖晃晃、罵罵咧咧的,從地窖里拿出槍就離開家了。然後十點鐘就出事了。」

「嗯,是這樣的,在他的子裏發現了四百六十塊錢。不過,他這不就是要去和人約架嗎,怎麼奇怪了?」大寶說,「肯定是他和誰吵架了,然後去打架,結果打不過人家,所以被人搶了槍,打死了唄。」

偵查員搖搖頭,說:「這個人平時喝多了酒,就喜歡尋釁滋事,這是事實。但是每次都是帶著子帶著刀,吵著喊著要去打架,一旦真的和人家遇上了,又了。而且,附近有人打麻將,並沒有聽見吵架打架的聲音啊。」

「你們說,會不會是這樣,」我說,「死者喝多酒以後,想去和他們一起打麻將,所以去家裏要錢。打麻將的時候,發生了糾紛,死者就回家裏去取槍,在重新往打麻將的地方走的時候,遭到了襲擊。因為是這幾個打麻將的人乾的,他們當然不會說聽見什麼聲音了。」

專案組沉寂下來,都在思考這一可能

不一會兒,專案組組長拍了桌子,說:「這是最有可能的!你們去抓人吧!其他專業繼續介紹況。」

幾名偵查員應聲出門。

理化室的負責人清了清嗓子,說:「我來介紹一下理化檢驗的況。死者的心中,每100毫升的酒濃度高達280毫克,達到80毫克就算醉酒了,他這個數值都接近致死量了。這說明死者是嚴重醉酒。在這個酒濃度下,死者的自控能力和協調能力應該都非常差了。如果真的是打架,他沒有多反抗能力。」

「嚴重醉酒,也是加速他失死亡的一個因素。」大寶補充道。

「另外,」理化室的負責人接著說,「從死者頭髮里提取的微量顆粒,和現場提取的磚頭,認定同一。」

「可惜,」林濤一臉惋惜,「磚頭上太糙了,只有指印痕,沒有指紋,沒有獲取證據、線索的條件。」

「那槍支檢驗怎麼樣呢?」我問。

林濤說:「我進行了整分離比對,死者家的殘餘材料和槍支認定整,也就是說,這把槍確實就是他自己做的那把槍。另外,就是對槍支表面進行了檢驗,因為表面不等原因,沒有發現有比對鑒定價值的指紋。」

這著實是個不好的消息。既然是謀殺,擊的人很有可能在槍支上留下指紋,可惜,沒有條件。我接著問:「那槍彈擊實驗做了嗎?」

這是涉槍案件中必須進行的實驗,在實驗室中進行。把槍放在槍托上,用線牽引扳機擊,擊固定目標。進行槍彈擊實驗,可以了解槍支的能,從而對槍支擊進行比對認定,是法庭判案的一個依據。

「槍里沒子彈,我讓派出所所長去家裏搜了。」林濤說。

所長接過話茬兒:「死者家裏人緒很激,開始很不配合,後來我做了很多工作,才對地窖進行了搜查,找到了幾枚做好的彈藥。喏,在這裏。」

說完,他從警服口袋裏出了幾枚自製槍彈。

「那我現在就去做實驗。」林濤說。

「明早再說吧。」我說,「一方面,看看今晚對那四個打麻將的人的審訊結果。另一方面,你趕先陪我去看看那塊磚頭。」

【4】

我們走出專案組會議室的時候,聽見公安局大廳里一片嘈雜。仔細辨聽,是有人在喊冤。可想而知,那四個打麻將的人被抓進來了。

我們徑直走進刑警大隊的小樓,走到證室里。楊法醫從證存放櫃里取出了那塊被裝在證袋裏的磚頭。

磚頭沒有沾的那一面和兩個側面都已經被熏黑了,這是林濤在檢驗指紋的時候熏現的。在這一片黑的磚頭表面,約可以看出幾個指印。

指印很小,雖然看不出指紋,但是可以看出指節的印痕。磚頭的一側有一個小小的痕跡,應該是拇指留下的,但是連半個指節都不足;另一側有三個指印,應該是中指、環指和食指留下的,最多也只有半個指節。

「奇怪,這個問題你考慮了沒有?」我轉臉問林濤,「我們拿磚頭,通常都會留下一個半到兩個指節的印痕,但這個印痕不僅細小,而且。用指尖拿著磚頭多不方便?」

林濤皺眉不語。

我也皺眉不語。

想了一會兒,我說:「既然看不出什麼指紋,我們就放棄吧。那幾個打麻將的,賭資不,可以治安罰了。抓他們進來估計也是這個借口,等著審訊結果吧。我們,睡覺去。」

林濤說:「你回去睡吧,我去把槍彈實驗做完再睡。」

「好。」

回到賓館,案件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案件距離偵破已經不遠了。而且,很顯然,這樣的案件都是因為仇恨或者激,範圍也不會太大。還是「清道夫」案件比較棘手,那會是什麼人乾的呢?殺那些無辜的人,還用了那麼複雜的反偵查方式。既然用了複雜的反偵查方式,為什麼又要在牆上寫字,給我們留下線索呢?

連續幾天的疲勞重重來,我想著想著,很快就進了夢鄉。林濤什麼時候回到賓館,我全然不知。

第二天早晨八點,我準時醒了過來,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屏幕上顯示的數字,讓我突然想起韓亮說過的笑話。幾零后的人,早晨就會在幾點鐘自然醒,看來一點兒沒錯,這個理論是經過實踐驗證的。

我推了推另一張床上的林濤,他睡眼惺忪地醒了過來。

「嗯……幾點了,豬?」林濤說。

「你才是豬。」我注意到他對我稱呼的改變。

「昨晚回來我想醒你來著,結果你連著打呼,都停不下來。不是豬,是什麼?」林濤嬉笑著說。

「昨晚有什麼發現沒有?」

「沒有什麼。」林濤說,「就是普通的自製霰彈槍。」

他在我失的表中頓了頓,說:「不過他的技不過關,槍沒有做好。」

「什麼意思?」我燃起了希

「這支槍的扳機盒和槍膛之間有隙。」林濤說,「擊發后,有很多火藥從扳機這裏出來。我打完以後,看看槍托,都是火藥殘渣。」

「太好了!」我從床上跳了起來,「這還沒發現?這是大發現!重大發現!」

林濤一臉茫然。

「我在檢驗的時候,仔細看了看死者手上的皮,沒有任何火藥顆粒附著。」我說。

「唉,」林濤一陣失,「咱們不早就判斷出死者並非死於自己扣扳機嗎?」

「是啊。」我說,「但是兇手手上肯定會留火藥顆粒啊!這是線索,也是證據啊!」

「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林濤說,「可是,畢竟是前天晚上的事,即便兇手手上粘有火藥顆粒,現在也被洗掉了吧?」

「這就不是你的專業了。哈哈。」我喜笑開,說,「槍支擊的時候,一般都會有火藥冒出,黏附在擊者的手上。但是這在短槍案件中比較多見。在這麼長的槍導致的傷亡案件中,火藥很難黏附到擊者的手上,所以我讓你進行槍彈實驗。沒想到槍支製作有,也可以冒出火藥。」

「你沒說到重點。」林濤關心的是火藥顆粒能不能被洗掉。

我說:「火藥之所以可以從槍口冒出,是因為擊發后的炸所致,這時候的火藥是灼熱的。一旦黏附到手上,雖然這麼點兒熱量不足以引起人的痛覺,但是會在皮表面,尤其是在手掌的角質層留下一個很小的小坑。這個小坑就足以把火藥給『藏』起來。洗手可以洗掉一些黏附的火藥殘渣,但是不可能把這些被藏起來的火藥全部洗掉。我們只需要用放大鏡觀察,然後用黏附儀提取就可以了。既是線索,又是證據!」

「不重要吧,」林濤說,「說不定胡黎苗他們幾個已經招了呢。」

「不,不會是他們乾的。」我斬釘截鐵地說。

來到專案組,看到偵查員們垂頭喪氣、一臉疲憊,我就知道我的猜測沒錯。

「雖然問出了點兒況,但是沒有多大的價值。」偵查員見我和大寶走進門,說。

「哦?說說看。」

「胡黎苗幾個人的口供開始都很一致,和報案的時候說的一樣。」偵查員說,「但我們經過排,當天晚上全村打麻將的就他們家,胡奇回家拿錢又出門,肯定就是去他們家賭博。用這個撒手鐧,我們進行了進一步審訊。審訊的結果是,幾個人的供詞一致:胡奇晚上九點多經過他們家門口,進門看到他們在打麻將,就離開了。過了二十多分鐘,胡奇又回到他們家,要求胡黎苗把位置讓給他打。幾個人都知道胡奇是屬於贏了就跑、輸了賴賬的人,所以都不願意和他打。他拿出上的幾百塊錢,說這次不賴賬。他們還是不同意,胡奇就氣鼓鼓地跑了。他們害怕胡奇的死和他們幾個扯上關係,所以才約定了攻守同盟。」

「然後呢?」我問。

「然後他們過了一會兒就聽見槍響。」偵查員說,「出門后看見遠胡奇搖搖晃晃的,也沒在意。幾個人都是這樣說的。」

「看來他們沒說謊。」林濤從門外走了進來。之前我讓他去審訊室看看幾個人的手,有沒有留火藥痕跡。

「既然這樣,我覺得我有一點兒思路了。」我,像一休一樣,想讓智慧賜予我力量。

「說說看吧。」一夜沒睡的主辦偵查員疲憊地說。

我說:「首先,我認為兇手是人。」

人?」主辦偵查員的出一不信任的笑容,「這怎麼能看得出來?」

「第一,從這塊磚頭看,」我一邊打開幻燈機,一邊說,「磚頭的兩側都只有指尖的痕跡,沒有指腹的痕跡。用指尖拿磚頭太累人了,除非這個人手小,不得已而為之。」

我頓了頓,說:「標準尺寸的磚頭,寬度是十二厘米。一般男人的手都是可以拿起來的,用指腹住磚頭兩側。但是人的手小,只能用指尖住。」

有人點頭,有人存疑。

我接著說:「第二,用磚頭打擊頭部,會造比較嚴重的傷害,但是死者只有頭皮和頭皮下有個腫,顱骨沒有骨折,下沒有出,腦組織的挫傷也很輕微,這說明行兇者的力氣很小。綜合這兩點,我認為兇手應該是個人。」

「那什麼人會殺他?」主辦偵查員接著問,「調查中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正當男關係啊?」

我說:「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問題。兇手應該和死者識,關係非常親近。我們可以把現場重建一下:死者被人用磚頭打中枕部,然後倒地,他拿著的槍也就掉落在一旁。兇手撿起槍,對著他的部打了一槍。」

「死者是於躺著的位被打的?」大寶話道。

「當然,也可能是坐在地上。」我說,「彈道和骨幾乎是平行的,方向從下往上。槍有那麼長,除非死者的雙下肢是平放的,不然不可能形這樣的創道。」

「有道理。」大寶像是在和我說相聲,「沒有不正當男關係?關係親近?」

我接著說:「既然在這個過程中,那幾個已經被排除嫌疑的人說了沒聽見靜,說明死者並不懼怕兇手,他認為不敢開槍,他不需要對進行抵抗,他不需要喊呼救。中槍后,因為高度驚恐、大量失以及酒作用,他也沒能發出喊聲。」

我見大家都在筆疾書,記錄我的分析,便喝了口茶,頓了頓,留出他們寫字的時間,然後說:「第三個問題,我認為兇手的住址,應該是在現場往西一百米左拐彎的那個巷道。結合現場環境,如果兇手往東走,必然要經過胡黎苗的哥哥家,而且走到離現場三百米外,至需要一分多鐘。那麼聽見槍聲后二十秒就出門的幾個人,肯定可以看見。如果兇手往西跑,二十秒的時間,能跑一百多米,如果經過那個巷口繼續往西,同樣會被東邊數百米的幾個人看到影。所以,兇手應該在這二十秒的時間,恰巧拐到巷道里。我看了現場,因為公共廁所的阻隔,幾個打麻將的人看不見那裏。」

「那個巷道里住了七八戶人家呢。」偵查員說,「包括死者自己家。」

我笑了笑,說:「第四個問題,你們有沒有想過,兇手為什麼要打死者呢?我說的是打,不是殺。當時死者躺在地上,由於酒作用,並沒有多反抗能力,如果兇手想殺人,隨便打哪裏都可以殺人。為什麼要選擇最不可能死人的地方——部呢?當然,打斷脈這個結果,是出乎兇手意料的。結合你們的調查,死者喝多酒之後,就會用腳踹他的老婆,還會滿村到跑,惹是生非。那麼最恨他這條、最討厭他滿村跑的人,因為這事兒最沒有面子的人,肯定是他老婆。」

「他遇害前,還踹了他老婆。」大寶繼續補充。

「所以,這應該是一起激傷害引發的死亡案件。」我說。

「有一定的道理。」主辦偵查員說,「不過,我們沒有證據,沒法甄別他老婆張越是不是兇手,沒法定案啊。」

「有辦法。」我笑瞇瞇地從包里出一個放大鏡。

這是個金屬邊、紅木柄、造工細的放大鏡,是我的一個作包包的好朋友送給我的生日禮。看來這個時候它要派上用場了。

我說:「死者製作的這支槍有一個缺陷,就是扳機盒沒封,會有火藥從扳機附近出來,黏附在扣扳機的人的手上。這種黏附因為有燒灼作用參與,所以不易被洗掉。你們只需要用這個放大鏡看看張越的手上有沒有火藥殘渣,就可以了。」

「好。」這個意外的驚喜,讓偵查員們信心倍增,拿了我的放大鏡就走出了公安局。

可能是由於巨大的恐懼和疚吧,當偵查人員再次走進張越家的時候,張越乖乖地出雙手,戴上了手銬。甚至連我的放大鏡都沒有發揮作用,這起案件就破了。

在押解張越回公安局的路上,技人員用黏附儀,獲取了手上殘留的火藥作為呈堂證供。這個風韻猶存的人,走進審訊室后就哭著代了的全部罪行。

張越十八歲的時候,就嫁到了胡家村,為胡奇的妻子。因為外表出眾,胡奇曾經非常非常。但結婚時間長了,胡奇的本質也就漸漸暴出來了。吃、喝、嫖、賭、,無惡不作,還經常惹是生非。連和胡奇一起走在街上,都能覺到鄉親四鄰的指指點點。

最讓不了的,是胡奇的酒瘋,挨胡奇暴打是常事。想到過離婚,可胡奇一哭二鬧三上吊,屢次讓。絕時,想到過自殺,可是又捨不得還在上小學的兒子。兒子很乖巧,即使自己和媽媽一起被爸爸打,也都會忍住傷痛安媽媽。

好在婆婆不錯,總是站在張越這邊。可是,兩個弱人和一個小孩子,怎麼也鬥不過一個壯的大男人。

前天晚上,胡奇酗酒後再次打了,然後拎著槍走出了家門。這次和以往不同,他拿著的是槍!以前他每次都只是逞逞英雄,過過癮,從來不敢和別人打架。但是這次,他有槍,而且喝了這麼多,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張越越想越怕,就追了出去,想喊住胡奇,可是此時的胡奇本不願意下這個臺階,反而把子彈裝進槍膛繼續前行。張越從路邊起一塊磚頭,想打暈胡奇。可惜,的力道不足。胡奇雖然倒地,但是他吹鬍子瞪眼的,又要爬起來打撿起槍,對準了胡奇。

胡奇微微笑道:「來啊,你敢謀殺親夫嗎?開槍啊。」

張越百集,一時衝,扣了扳機。即便是一時衝人的懦弱,還是讓把槍口下移到了他的上。想,打傷他一次,讓他接教訓,短時間不會出去禍害人,也算是積德了。槍的殺傷力不大,馬上背他回去救治,應該沒事。

可是隨著槍聲響起,噴涌而出,是那種劇烈的噴濺,本就沒有止住的可能。這一幕把張越嚇壞了,就跑,跑回了家裏。婆婆趙秀蓮知道此事後,和張越一起回到現場。而此時,胡奇早已氣絕亡。

雖然是自己的兒子,這種喪子之痛無以言表。但是趙秀蓮很清楚地意識到,留著這個孽子,恐怕會有更不可預料的結局。

「我們就說他是槍支走火,自己打死了自己吧。以後你不是我的兒媳婦,你是我的兒。」趙秀蓮嘆道。

張越哭跪在地:「媽……」

「你說咱們是不是不該查清事實,應該按走火意外事件了事?」陳詩羽的眼圈有些紅。

我知道這是所有刑警必須經歷的心理歷程。我搖搖頭,用安的語氣說:「人是人,法律是法律,法不容,真相也不容。」

「你真的那麼心狠啊?」大寶說,「這人多可憐,還有他們的兒子怎麼辦?」

我知道自己不是心狠,因為此時我的心也在作痛,因為惻之心而產生的陣痛,讓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工作的意義。

我說:「我們分析這是一起傷害致死案件,而不是故意殺人案件。這一條,要寫進現場分析報告裏。我們能幫的,也就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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