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第八案 地獄旅館

【1】

老闆娘葛凡穿著一套裝,仰臥在大床的床頭,像是睡著了一樣。七八歲的兒仰臥在側一米左右的位置,面部蓋著一條巾。

聽到我的複述后,韓亮一個側打方向盤就從高速旁的一個出口駛出了高速,說:「你若晚說十秒鐘,我們就得跑到四十公里以外,才能找得到出口掉頭。」

警車閃著警燈,從出口掉頭,飛速駛回森原市。

「為啥我們在哪裡,『清道夫』就到哪裡?」林濤沉道。

我若有所思,說:「你還別說,還真是這樣。龍番的兩起,我們都沒有出差。雲泰的一起,當時我們正在雲泰附近的峰嶺市辦案。」

「可能是巧合吧。」陳詩羽頭也沒回。

大寶說:「你們說,會不會是兇手盯著我們啊?意圖就是挑戰我們?」

「『雲泰案』已經是這樣了,現在又來一個尋仇的?一年一個?我可沒有得罪那麼多人。」我說。

「說不準是小羽得罪了人呢?」韓亮哈哈一笑。

「怎麼可能?!」坐在副駕駛的陳詩羽翻了個白眼。

說話間,我們就看見了守候在路口的警車。

肖劍支隊長上了我們的現場勘查車,說:「走,韓老弟,前面直走,過五個紅綠燈右轉。」

「嚯,這麼確?地形好啊。」大寶說。

肖支隊長笑了笑,說:「我以前在這個轄區的派出所當所長,地形當然得爛。咱們廢話不多說,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況。」

我點了點頭。

肖支隊長說:「今天早晨有幾個跳廣場舞的大媽,到森原市中心公園跳廣場舞的時候,發現廣場旁邊的一個灌木叢里,有一個衫襤褸的死人,於是報警了。因為報警的時候語焉不詳,所以110接警員以為只是一個流浪漢猝死在廣場,所以也沒太在意,指令當地派出所出警了。派出所出警的時候,你們正好乘車上高速。可是民警到現場后,發現有大片跡,認為這是一起命案,等層層上報到我這裡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給你們打電話了,好在你們還沒有走遠。」

「『清道夫』專案組已經發布了協查令,一旦有類似的案件發生立即併案偵查。你們打電話通知龍番市公安局了嗎?他們會派工作組過來的。」我說。

肖支隊長點點頭,說:「通報過了,他們估計也在路上了。」

「這個案子我們一直在跟。」我說,「不等他們了,我們先工作吧。」

現場位於森原市中心公園正中心的一個廣場附近,一黑黝黝的灌木叢中,仰臥著一的周圍布滿了跡,而且彷彿有搏鬥的痕跡,顯然,這是一個典型的命案現場。

的下是赤染的,上的破爛襯衫也是敞懷的。周圍的跡從灌木叢旁邊的一個鋪蓋開始,一直延到了灌木叢中央。

「死者是個什麼人?」我問道。

肖支隊長說:「目前死者的份還沒有調查清楚,應該是沒有戶籍的流浪人員。附近的住戶認識他,說這個人自稱五哥,以在公園向遊客乞討為生,就住在公園。夏天的時候他會隨便找個地方鋪上鋪蓋睡覺,冬天的時候,他在公園的一假山裡睡覺。這個人意識清醒,格溫和,從來不擾或傷害遊人。」

「前面三起系列案件,死者或多或有些神上的問題,或者有一些不良行為。而五哥除了流浪、乞討人員這個特殊的份,其他都很正常。」我說,「這麼看來,兇手的目標是明確指向流浪漢這一特殊群的。」

「流浪漢都是在道路周圍過夜、生存的。」大寶說,「這樣看來,『清道夫』這個名稱也就很好理解了。」

「那這周圍有監控攝像頭嗎?」林濤四周環顧了一下,說,「畢竟這裡是公園,是公共場所。」

肖支隊長說:「這個公園是我們市的一個公益的公園,公園的四周不設圍牆,一共有十六七條小路可以直接通到公園中心。當然,如果不走這些小路,也可以從一些樹叢、灌木叢中進公園。總之,這個公園是完全開放式的。公園周圍也有大路,大路上也有警部門安裝的道路監控,我們已經派人調取,正在看。不過,兇手也完全可以繞過大路,從一些不連接大路的小路或者樹叢中進、離開公園。」

「視頻偵查工作,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吧。」我說,「只要兇手稍微悉這裡的環境,就可以輕易繞過監控。我們還要按部就班地開展我們的現場勘查和檢驗工作。」

說完,我們穿戴好現場勘查裝備,開始接近跡中心。

縱觀現場的跡,是以大圓滴狀的滴落狀跡和均勻分佈的蹭狀跡為主的。尤其是在蹭狀跡的中間,能看到一些皮紋理。顯然,這是死者傷后,腳底在地面移而形跡。跡形態呈現特殊狀的,是在死者生前睡覺的鋪蓋上,可以看到帶有方向刺狀的跡,這是噴濺狀跡。由此判斷,死者最先傷的位置就在這裡了。

死者的一條破舊不堪的子被扔在鋪蓋的旁邊,朝上的一面有一些噴濺狀的跡,而朝下的一面沒有任何跡。這說明,跡開始噴濺的時候,子已經是呈現這個姿態,擺放在原始位置了,後期也沒有被移過。

「顯然,是先子后傷的。」我說,「死者有睡的習慣嗎?」

肖支隊長搖搖頭,說:「我們調查的時候也注意到,這些跳廣場舞的大媽說,每次來跳舞的時候,都可以看見他在睡覺,是和而睡。這個人畢竟是個思維正常的人,一般不會在公共場所睡吧。」

「哦。」我若有所思,說,「林濤,這裡的地面不夠,觀察痕跡的條件不好,但是你可以研究一下跡的形態,看看跡的中間有沒有什麼蹊蹺。」

說完,我招招手,和大寶一起進灌木叢中,開始對進行簡單的表檢驗。

死者上半黏附的跡不多,還可以看到一些噴濺狀跡的存在。從死者的腰部開始,跡沾染況陡然加重,幾乎整個下半都是染了。大量流出,在雙上黏附,然後結痂。紅的雙,還可以看到許多紅,有些驚悚。

染程度比左要嚴重得多,整條幾乎都已經了紅。我蹲在旁邊,仔細觀察他的右,可是仍然無法判斷損傷究竟位於什麼位置,一定是痂把傷口覆蓋住了。

我只有作罷,問邊的肖支隊長說:「哎,對了,你不是說有『清道夫』三個字嗎?」

說完我環視了一下四周。四周一片空曠,沒有牆壁、樹木之類可以留下字跡的地方,地面上儘是跡,也沒有下「筆」的地方。

肖支隊長從證箱里,拿出一個明的證袋,說:「你看,這次和你們之前的案件不一樣了,兇手可能是在現場周圍隨便拿了一張廢舊的報紙,在報紙上寫下了這三個字,然後用石頭在了鋪蓋旁邊。」

我蹲在地上,一眼就看見三個大字的中間,中間的「道」字,依舊是一個錯字。

「確認是同一兇手無疑。」我站起來對幾米之外的林濤說:「你和小羽留下看現場,別忘了再仔細看看那張廢舊的報紙。我和大寶回去檢驗了。」

在拍照固定完上的跡形態之後,我和大寶對進行了清洗。隨著痂一點點地被清水衝掉,死者部的傷口逐漸暴了出來。

大寶在傷口的一側上比例尺,招呼邊的技員來拍照。

「傷口好細啊。」我說,「怪不得有痂附著就看不到了。」

「嗯。傷口哆開了,也就一毫米的寬度。」大寶說,「不出我們的所料,作案工都是一樣一樣的。」

「手刀。」我和邊的王峰法醫異口同聲。

「傷口有四五厘米長,顯然遠遠超過了手刀的寬度。」我說,「說明兇手在把刀刺死者大以後,拔刀的時候有個切的作。這是一典型的刺切創。」

「死者的全斑淺淡,是一個失貌。」大寶一邊解剖,一邊說,「僵很。嗯,另外,腹腔都沒有明顯的損傷和出痕跡,雙上肢沒有約束傷。」

我則對死者大的傷口部位進行了局部解剖,我說:「這一刀真是穩、準、狠。一刀直接上了死者的脈,可以說這一刀的解剖定位絕對是專業級的。另外,切的作把整條脈完全切斷,而且也可以把組織創口擴大,保證大量噴,人會迅速死亡。」

「專業級的手法。」王峰說。

我點點頭,說:「之前我們也判斷,兇手是個醫學工作者。」

「而且還是個。」大寶補充道,「在現場,我又聞見了那悉的香水味道。」

「下肢也沒有約束傷。」我說,「兇手是在死者毫無防備的況下,一刀致命的,和前面三起案件完全一致。死亡時間怎麼樣?」

大寶打開了死者的胃組織,指著那空的胃壁,說:「胃基本排空,是在末次進餐后六小時以上死亡的。」

「結合死者的僵和角混濁的況,基本可以確定死者死亡十二小時了。」我說,「也就是說,大約是昨天,6月2日,晚上十二點鐘左右。」

「這個消息趕反饋給視頻偵查組。」王峰說,「讓他們短視頻觀測時間段。」

我們再次對從頭到腳進行了檢驗,沒有新的發現,於是合完,吃了午飯,匆匆趕往位於森原市公安局的專案指揮部。

指揮部,省廳大案科的青亞科長已經帶了龍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兩名偵查員趕了過來。

我提綱挈領地把況介紹完畢,青亞說:「看來這是一起典型的『清道夫專案』,兇手從侵害對象、作案時間和作案工、作案手法上都保持了的習慣。現場的況又是怎樣的呢?」

林濤清了清嗓子,說:「現場的跡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很簡單。據我們的分析,兇手應該是在鋪蓋低位下刀,刺破死者的脈后,因為有大量噴濺湧出,死者起離開鋪蓋,向灌木叢逃跑,在灌木叢旁邊摔倒形一塊泊,再次爬起後,向灌木叢中逃跑,在灌木叢中間距離邊緣五米再次摔倒后死亡。另外,我們看了留下『清道夫』三個字的報紙,是幾天前的報紙,應該是死者撿來放在鋪蓋中間的。報紙上有指印,但沒有紋線,顯然兇手戴著橡膠手套。」

「也就是說,現場沒有打鬥痕跡?」我問。

林濤搖搖頭,說:「打鬥痕跡不明顯,但是在鋪蓋,可能死者有個強行遠離兇手的作。在這個作過程中,導致兇手的一隻鞋套落。」

「啊?鞋套落?」青亞問,「你怎麼知道?」

林濤微微一笑,說:「因為我們在鋪蓋的邊緣發現了半個腳掌的鞋印。既然兇手鞋底沾了,說明應該是鞋套落,然後踩上了,再踩到鋪蓋上。可惜,因為兇手腳上的,或者因為兇手重新戴上了鞋套,所以我們在附近地面上沒有再發現潛足跡了。」

「鞋印有鑒定價值嗎?」我問。

林濤說:「鞋底花紋沒有特徵,但是磨損痕跡還是有特徵的。所以,只要能找到嫌疑鞋子,我們就可以進行比對。但是想通過鞋印去排查人,幾乎沒可能。」

「半個腳掌的鞋印是有依據的。」視頻偵查組的王組長說,「我們在附近監控的視頻里,發現了可疑人員。」

說完,王組長打開投影儀,幕布上開始放映一段模糊不清的視頻。

王組長說:「這是6月2日晚上十一點半在公園附近一個大路上發現的可疑人員。我們可以看到,穿著鞋套。」

視頻里是一個高挑的子,一頭長發,穿著白的連,匆匆地走過一個監控範圍。王組長把視頻定格在最清楚的一個畫面,畫面中,子的面孔一片模糊,雙手因為擺也看不清楚,只有邁出去的一隻腳,可以看到是包裹著深的鞋套。這個嫌疑人的髮型、著和態特徵,和紅褂孬子被殺案中目擊者描述的完全一致。

王組長說:「從我們的經驗看,雖然嫌疑人的腳上有包裹,但是足背非常高,顯然是穿著一雙高跟鞋。」

「如果是高跟鞋的話,那麼我們只能看得到半個腳印了。」林濤說。

王組長點點頭,接著說:「當晚十二點一刻,這個嫌疑人再次出現在這個監控頭下,行走方向正好相反。不過的手上多了一個方便袋。」

說完,王組長播放了另一段視頻。

我說:「你們看,這個時候,嫌疑人的腳上已經不是深了,而是淺,鞋跟也若若現。」

王組長說:「對,我們分析嫌疑人在離開中心現場后,為了不引起注意,去了可能沾染有跡的鞋套和手套,用這個方便袋提著,離開了現場。」

會議室里開始議論紛紛。

我咳嗽了一聲,說:「現在看,兇手是一個瘦高個子的無疑了。兇手用的方式接近被害人,然後用一系列專業的手段殺人,侵害對象是流浪漢。我懷疑這可能是個曾經被流浪漢侵的子,作案目的是報複流浪漢這一人群。」

「分析得很有道理。」青亞說,「幾名死者都有不同程度的現象,提示了兇手接近和讓對方喪失警惕、抵抗力的手段。侵害這一沒錢、二沒、三沒仇的特殊群,肯定是因為兇手有什麼思想源,秦科長分析的這個源是可能最大的。」

「另外,我覺得兇手不是森原人。」我說,「今天上午我們還在說,只要對附近有一點點了解,都可以避開攝像頭,但兇手卻出現在了攝像頭裡。我覺得兇手對這一片幾乎沒有了解。冒著被發現的危險,戴著手套和鞋套滿街遊盪,最後走進公園,應該是在尋找目標,防止發現目標后再穿戴手套、鞋套來不及。」

「對。」青亞說,「目前發的四起案件,兩起在龍番,一起在森原,一起在雲泰。所以,兇手是龍番人的可能最大。下一步,請當地偵查部門對特定時間在森原和在雲泰住宿的人員信息進行排查,找出可疑人員。要找的是,年齡應該不大,如果戶籍上有職業信息的,從事醫療專業的人嫌疑給予相應的上升。」

「上次不是對住宿信息進行過排查了嗎?」陳詩羽問,「不是沒有消息嗎?我覺得查住宿信息沒有什麼作用。」

「怎麼會沒有作用?」青亞自信地一笑,說,「上次是只在雲泰市範圍查。你想想,一個雲泰市,每天那麼多流人口,當然很難查。這一次就不一樣了,4月25日住在雲泰,6月2日住在森原,兩條信息一撞,範圍就小得多了。」

「但是我們森原是旅遊城市,每天的住宿信息量都非常非常巨大。」肖支隊長說,「要進行逐條梳理,再加上兩者互相比對,工作量還是很大的。」

「工作量大沒關係,只要破案就可以了。」青亞說,「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吧?」

肖支隊長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撤離了。」青亞說,「我們還有個國販毒案在辦,秦科長,你們呢?」

「我們也要撤了。」我晃了晃手中的手機,說,「師父來簡訊了,青州市,命案。」

【2】

在從位於我省西南的森原市趕往東北的青州市的漫長路上,我給鈴鐺打了個電話,進行了簡單的問候。

鈴鐺已經習慣了我長期出差的工作質,從我們剛工作時我一出差超過三天就沮喪哭泣,到現在我出差半個月也只是偶爾打電話問候的現象看,真的是從習慣到自然了。腦海里想到每天著大肚子獨自上下班的景,我還是忍不住有些語塞,有些鼻酸。

不只是鈴鐺一個,中國許許多多的警嫂,其實都是這樣,在警察們的背後,默默地奉獻著。我也只有這樣安自己。

大寶見我打了電話,也給寶嫂打了個電話。大寶三十三了,和寶嫂的婚期一拖再拖,箇中原因,也只有他倆自己知道。但我想,我們這天出差的工作質,肯定是寶嫂延遲婚期的一個重要因素。寶嫂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但是做起事不茍,在選老公這件事上,肯定更是謹慎至極。和鈴鐺經常一起逛街、流,知道和大寶結婚,自己就會過上和鈴鐺一樣的日子,作為一個人,仔細掂量掂量,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們駛青州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夜幕已經籠罩了整個青州市。我們按照師父簡訊上的地址,駛到了位於青州市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商業集中地帶。

閃爍的警燈,聚集了大量的圍觀群眾,所以我們無須尋找,就知道中心現場的位置所在。

師父的好朋友,邢斌局長,已經在現場坐鎮指揮了。剛剛提拔青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的馬天朝法醫一勘查裝備,守候在警戒帶外。

「什麼況?」我下車后直接問。

「哦。」馬支隊長說,「今天中午,有人報案,說這間旅館的老闆娘被殺害了,轄區派出所到達現場后,確認這確實是一起命案,兩名死者,是這間旅館的老闆娘葛凡和兒於婷婷。」

「中午才發現的?」我說,「一般發現命案的時間段都是晚上和清晨,中午發現命案確實不多見哦。」

馬支隊長說:「是啊,這個當時我們也覺得奇怪。原來這個旅館的盡頭是一個收銀的房間,這個房間里就是老闆平時居住的房間。房間通向走廊有個小窗口,平時是開著的。今天早晨,旅館的住客離開旅館的時候,還有人看到老闆娘在房間里看電視。再往後,就有人反映這個小窗口關閉了,關閉的時間沒法了解清楚。」

「那是誰報案的呢?」我問。

「是今天中午將近一點鐘,一對大學生來這裡開房。」馬支隊長說,「因為是客,所以知道小窗口是老闆的『吧臺』,於是就敲窗,沒有反應,然後他們就去敲收銀房間的門,結果發現房門其實是虛掩的。他們進去一看,就見兩人死在房間中央的床上。」

我默默地點點頭,看了看現場周圍的環境。

這是位於青州市火車站以西大約兩公里的一個商業集中地帶。這一片的商品房,都是聯排的兩層小樓。

現場位於一排門面房的二樓。從兩間門面房之間的狹窄樓梯上樓,就走到了這個小旅館的一端。二樓的第一間,就是中心現場的位置所在。這個狹小的收銀房間,除了一扇綠的防盜門可以通向走廊以外,還有一個小窗子,就像食堂的窗口一樣。整個二樓的面積不小,走廊的兩端都是平行排列的房間,每個房間上都著門牌號碼。

旅館的住客都被警方帶走進行詢問了,有的房門開著,有的房門關著。據馬支隊長介紹,警方一共帶走了七個人,其中三個人是單獨住的,另外四個人是兩對,也就是說,當天應該是開了五個房間。

我和大寶沿著旅館的走廊走到另一端的盡頭,這裡是個用鐵柵欄封起的臺。柵欄沒有撬的痕跡,顯然,是不可能有人從這裡出的。臺的一側,有一間自建的小屋,小屋裡放著一臺高溫消毒的機和許多條長短不一的巾。可見,老闆娘平時就是在臺上清洗巾,並用這臺機消毒的。一來,臺比較寬敞,可以堆放巾,二來,這是個開放的場所,住客可以輕易看見老闆娘的消毒過程,從而也可以放心地使用這裡的巾。

臺的另一側,是一個簡易的廚房,一張桌子上有一個電飯煲、一個電磁爐和一些鍋碗瓢盆。

「兇手肯定是從樓梯口進來,又從樓梯口出去的。」我說。

「樓梯口有監控攝像頭嗎?」林濤問。

馬支隊長搖搖頭,說:「這一帶的管理確實是不夠周到,幾乎沒有監控攝像頭,是一個監管盲點。不過也不排除這裡是個藏污納垢的地方,要是裝了攝像頭,不是自找沒趣嗎?」

「那是不是住宿信息也不會登記?」我問。

「這個,我就不確定了。」馬支隊長說,「總之有人報案后,我們就把住宿在這裡的人全部控制起來了。」

「聽你說是老闆娘和兒死了?」我問,「有老闆娘就有老闆吧,老闆呢?」

「哦,老闆平時在龍番經商,只有周末才會回來。」馬支隊長說,「這個我們已經確認過了,老闆沒有作案時間。」

我點點頭,說:「行,那我們進中心現場看看吧。」

中心現場,也就是那個收銀房間,是個很狹小的房間。從綠的防盜門進去后,看到的是一個放在門口的矮櫃,矮柜上方放著一盤水果和一把水果刀。

「兇手好像沒用它,不過還是把這把水果刀提取了吧。」我小心地起水果刀左右看了看,沒見什麼異常。

矮柜上下放著臉盆、刷牙缸、巾等一些生活用品,從數量上看,應該只有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住在這裡。矮櫃的旁邊放著兩個熱水瓶。矮櫃挨著一張大床的床尾,大床的一側靠房間牆,另一個側面擺放著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方,就是那扇通往走廊的小窗戶。可想而知,老闆娘平時就是坐在床上,趴在辦公桌上做生意的。

辦公桌上、小窗戶的旁邊,擺放著一臺電腦,屏幕是黑的。在拍照固定完後,我鼠,桌面顯現出來,是一個播放的界面,正在播放這個時間段全國都在熱播的《甄嬛傳》,不過播放被點擊了暫停。再次拍照固定后,我把播放最小化,發現電腦桌面很乾凈,幾乎沒有安裝任何。我在控制面板里找了找,沒有發現安裝住宿信息登記。這是一臺新電腦。

床頭是一個書櫃,書柜上倒著一塊木板,上面釘著幾排平行排列的釘子,木板附近凌地掉著一堆鑰匙。顯然,這是個掛房間鑰匙的木板,因為搏鬥,導致木板倒伏,鑰匙也就散落在床頭了。

書櫃沒有翻的跡象,裡面的雜誌書刊擺放得還算整齊。整個房間也就這些擺設了。

從收銀房間外面看,小窗是被一個窗簾遮住的,看不到裡面。但從裡面看,才知道窗簾並沒有被拉起來,而是因為有打鬥現象的存在,窗簾上方的羅馬桿被拉斷,一端吊在屋頂,一端垂在半空,窗簾落在羅馬桿一端,正好遮住了小窗。

「哦,原來是因為窗簾桿斷了啊。」馬支隊長說,「排的時候,有人反映,老闆娘只在晚上十二點鐘以後,才會拉上窗簾睡覺,平時都是開著的。」

「這個現象解釋很重要。」我說,「如果兇手殺人後或殺人時知道把窗簾拉上,那就是有反偵查能力了。」

我順手拉開了辦公桌的屜,屜里整齊地放著幾沓寫滿了字的公文紙,沒有翻的痕跡。這時候,我才發現辦公桌上放著一個文件夾,文件夾里夾著一沓空白的公文紙,看紙質,和屜里的一樣。

我招呼大寶拿來證袋,把公文紙都放了進去。

平行躺在大床上。老闆娘葛凡穿著一穿黑套裝,仰臥在大床的床頭,像是睡著了一樣。七八歲的兒仰臥在側一米左右的位置,面部蓋著一條巾。

現場狹小,而且顯然死者沒有明顯的出,所以現場勘查工作也顯得簡單許多。林濤依舊拿著足跡燈在現場狹小的地面和床面上觀察著,陳詩羽拿著刷指紋的候在一旁。現在的陳詩羽,不僅僅是一名偵查員,更像是林濤的一個小助手了。

我東看看西看看,見房間里並沒有多異常現象。辦公桌的側面柜子上,還掛著一把鑰匙。我轉鑰匙,打開了柜子,見柜子里是一個小小的保險柜。可想而知,旅館的日常營業額就在這裡了。

我招呼了一名技開鎖的痕檢員,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打開了這個小保險柜,裡面有兩捆百元大鈔,還有一些零散的百元大鈔和一些零錢。可見,葛凡把所有的現金都放置在這個保險柜里,保險柜並沒有被人過。

「你說會不會是兇手打不開保險柜,所以沒有劫財的跡象啊?」大寶知道我看這個保險柜的意圖,是想對案件質有個初步的判斷,所以問道。

我搖搖頭,說:「第一,保險柜外面的櫃門是關好的,我認為兇手沒有過。」

「等等,那為什麼會有鑰匙掛在櫃門上呢?」大寶問。

「你想想啊,如果死者把鑰匙都收起來的話,每次來人結賬,要先拿出鑰匙開櫃門,再打開保險柜,多麻煩啊。裡面既然有保險柜,屋裡又有人,外面櫃門的鑰匙沒有必要拿下來啊。」我說,「這樣,就可以直接按碼打開保險柜,這才符合常理。」

大寶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第二,如果是搶劫殺人的話,那麼兇手在殺完人後,即使打不開保險柜,難道還不能把保險柜抱走嗎?」

說完,我嘗試了一下。這個小保險柜也就四五十斤重,我這個並不強壯的人,也可以把保險柜從辦公桌側櫃里搬出來。

「我看兩名死者的著都很完整。」大寶翻了一下死者的著,說,「尤其是老闆娘的套裝,甚至連襯衫都還掖在腰裡,肯定不會是事後偽裝。也就是說,這個案子也沒有侵的跡象。難道是尋仇?」

我抿著思考了一陣,抬頭說:「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不如先進行檢,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把小孩面部蓋巾這一特徵給固定好。」大寶對陳詩羽說道。

在等待殯儀館的車輛來拉的同時,我和大寶走出旅館,來到位於旅館對面的一個被臨時徵用為專案指揮部的門面。我戴起手套,用乾淨的證袋鋪滿了辦公桌,然後從證袋裡拿出一沓寫滿字的公文紙。

「這就是辦公桌屜里的公文紙嗎?」馬支隊長問道。

我點點頭,說:「雖然這個小旅館沒有按要求在電腦系統里錄旅客住宿信息,但倒是用公文紙一筆一筆都記下來了。」

「應該是換了新電腦,住宿信息登記還沒有來得及安裝吧。」大寶說。

「有可能。」我點點頭,說,「這些撕下來的公文紙上記載了半個月之的住宿記錄。幾乎每兩天,住客信息就可以寫滿一張公文紙。」

「可惜,這些記錄只記到了兩天前。」馬支隊長說,「這兩天的記錄就沒有了。桌上的那個文件夾里,不也是夾著空白的記錄紙嗎?」

我點點頭,微微一笑,說:「按照老闆娘的習慣,這兩天的信息不可能不記。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兇手把記錄了這兩天住宿信息的紙給帶走了!」

【3】

青州市殯儀館,一座兩層小樓還在此時此刻的深夜閃爍著燈。青州市公安局法醫學解剖室的排氣扇和空調全開,轟鳴聲不絕於耳。

死者葛凡生前一定是一個很乾淨的婦,即使死去,也還是那麼乾淨整潔。死者的服很完整,服上也沒有明顯的搏鬥或者污染的痕跡。在拍照固定后,我們依次去了死者的服。

服一了襯衫領口的遮擋,死者的頸部可以看到幾黝黑的皮下出

「死因出來了。」大寶說,「的窒息徵象還是很明顯的,現在看又有頸部損傷,死因基本明確了。」

我點頭認可,按照常規檢驗了死者的表。除了頸部的損傷,其他部位沒有發現明顯的損傷。

我拿起手刀,靜靜地打開了死者的腹腔。死者的骨正中間,有一塊顯眼的皮下出,呈圓形,直徑大約五厘米。

「這裡有個挫傷,看看致傷方式是什麼?」我問大寶。

大寶搖搖頭,說:「現場有搏鬥的跡象存在,是不是拳擊傷或磕傷,不好確定。」

「我看都不像。」我說,「這個損傷太規則了。現場那麼狹小,怕是施展不開拳腳,而且現場也沒有能夠磕圓形皮下出啊。」

「那你說是怎麼形的?」大寶問道。

我搖搖頭,說:「不著急,先按規矩來。」

死者的很深,這是一種淤現象。臟淤,是窒息死亡的一個徵象。打開死者的胃,胃還比較充盈,食形態還可以分辨,看起來是稀飯、油條和鹹鴨蛋。

「死者的早餐時間,調查了嗎?」我問馬支隊長。

馬支隊長雖然已經是副支隊長了,但是法醫的活兒還是繼續在干。穿著解剖服的馬支隊長點頭說:「這個很明確,樓下的小店我們走訪了,反映死者在今天早晨七點半左右下樓買了油條和鹹鴨蛋。從胃來看,應該和調查的況相符。」

關係到死亡時間的推斷,偵查員已經養了調查死者末次進餐的習慣。

我說:「食還沒有進十二指腸,食糜形態也清晰可辨,說明死者是末次進餐后兩小時之死亡的。既然清楚了死者大約七點半到八點吃了早餐,那麼的死亡肯定是上午十點鐘之前了。」

「這個時間還是比較合理的。」馬支隊長說,「一般住客要麼就是早晨離開旅館各干各事,要麼就是這個時間還在睡覺。所以這個時間段,還是相對比較冷清的。」

我見腹腔解剖也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在大寶的時候,打開了死者四肢關節的皮。皮下面是紋理清晰的組織和腱,沒有發現皮下出

「居然沒有約束傷!」馬支隊長說,「一般扼頸殺人,都會有或多或的約束傷,防止死者的抵抗。」

「說明這個兇手的控制力很強。」我說,「因為力懸殊,他可以輕易控制被害人。而且,別忘了,死者這邊還有個小幫手。」

我指了指停在一旁的孩子的

「可是,他是怎麼控制被害人的?」馬支隊長問。

我沉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死者口的一塊出,說:「把翻過來,我們檢驗一下的背部。」

和我猜想的一樣,死者的雙側肩胛窩,都有明確的出痕跡。肩胛窩位於肩胛骨和后肋骨之間,不可能直接力。只有在被力量迫的況下,因為肩胛骨的上下活,引起這裡的出

「可見,」我瞇著眼睛說,「死者是被人用膝蓋頂住了口,然後扼死的。肩胛窩的出提示死者有過劇烈的掙扎,但是因為這一頂一扼,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說明兩人力的懸殊是非常巨大的。」

「有一點我就不明白了。」大寶說,「既然力懸殊,為什麼現場還有打鬥的痕跡?按理說,兇手可以一招克敵,沒必要打鬥吧。」

「現場的現象很有可能只是表象。」我說,「說出來的話才是真話。現場好像看起來有些凌,像是打鬥,但是為什麼我們在上,沒有發現這幾控制傷以外的損傷?按理說,既然有打鬥,就會有損傷啊。」

「難道你是說,打鬥是偽裝的?」馬支隊長問。

我搖搖頭,說:「不像是偽裝的。如果偽裝的話,他完全可以把柜子屜都給翻。我們覺得現場凌,主要是因為窗簾掉下來了,還有那一板鑰匙散落了。除此之外,再無打鬥的痕跡。那麼,我們就不能說這一定是打鬥痕跡,說不準有其他的原因。」

「回頭再考慮吧,凌晨了,我們趕檢驗小孩子的。」大寶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點點頭,和大寶一起把於婷婷的搬上了解剖臺。

每次檢驗小孩子的,都是對法醫心理的一種挑戰。尤其是對馬支隊長這種有孩子的法醫和我們這種即將有孩子的法醫來說,給孩子做檢會很抑。

整個檢過程在沉寂中進行,雖然沉寂,但是大家心裡都有數,按照既定方針對進行了檢驗。和葛凡的一樣,於婷婷的損傷也集中在頸部,尤其是頸部舌骨、甲狀骨的骨折,更加確信兇手是一個力量很大的男人。

於婷婷全也沒有任何約束傷,這個八歲的孩肯定不是兇手的對手。

「你們看的雙手!」在解剖即將結束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死者雙手的異常。

死者的幾個烏黑甲床的指甲中間,有白的橫線,這顯然不是正常的現象。這是指甲有翻折的跡象。

「死者的指甲為什麼會翻折?」我問。

「說明在用力抓什麼東西。」大寶說,「甚至都忘記了疼痛!」

「能抓什麼東西呢?」我接著問。

「還能抓什麼,」馬支隊長說,「兇手唄!」

「對!」我說,「小孩是有反抗作的。說明兇手在殺害其母親的時候,進行了反抗。只不過小的手臂,本不可能阻止得住兇手的攻擊。」

「這能說明什麼?」大寶說。

我說:「這個現象明確提示我們,兇手只有一個人,他殺害葛凡的時候,於婷婷是沒有人控制的。」

「剛才經過現場勘查,我們別忘記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大寶說,「小孩的臉上是蓋著一條巾的!這用行為心理分析的理論來解釋,是一種愧疚心理,說明兇手很有可能認識死者!」

「我不贊同你的觀點。」我說,「如果是認識小孩,就一定會認識孩的母親。那麼他為什麼對小孩愧疚,而不對的母親愧疚呢?我覺得行為心理分析的理論不錯,這是一種愧疚心理,但是愧疚心理並不表示只有人才能有。我們解剖小孩的時候,都會覺得很沉重,如果不是個窮兇極惡的兇手,他殺了小孩,也一樣會很難。所以他因為愧疚,而在小孩的臉上蓋巾就可以解釋過去了。」

「說得有道理!」馬支隊長站在了我這邊,「我也不認為這是一起人作案。」

檢結束了。」我長舒了一口氣,說,「發現了一些線索,但也沒有特別有效的收穫。已經深夜兩點多了,我們是現在就去專案組彙報呢,還是睡一覺捋一捋思路?」

「現在就去吧。」馬支隊長說,「邢斌局長還在等我們呢!」

我一邊點擊著鼠,播放著檢的照片,一邊提綱挈領地向專案組介紹了檢的發現和我們相應的分析容。

「死因和死亡時間都很明確了。」邢斌局長對著主辦偵查員說,「你們調查,在這個時間段,那五個屋子的住客,都去哪兒了?」

「我們也問了這七名人員。」偵查員說,「三個獨住的人,和一對,都稱自己早晨就離開旅館了,到中午時分才回來,都沒有注意到收銀房間的異常,直到警察來。但是這些人的證詞都是孤證,無法進行印證。另外一對稱在房間里睡覺,一直睡到警察來都不知道。」

「他們沒有聽見什麼異常響嗎?」我問。

主辦偵查員搖搖頭,說:「我們做了偵查實驗,因為這種旅館主要是、主要是干那事兒的嘛,所以隔音都做得比較好,在收銀房間大聲喊,別的房間也聽不見。」

我接著問:「那這七個人,你們是怎麼控制的?」

主辦偵查員說:「我們到現場的時候,這七個人就在旅館里。我們和他們介紹了況,他們就都很配合地跟我們到派出所了。」

「那會不會還有其他人住宿,還沒有回來呢?」邢斌局長問。

主辦偵查員說:「我們派人在旅館蹲守了,如果有人回來,就會帶回來的。不過到現在也沒有人進旅館。」

「沒事兒,這個我有辦法。」我自信地說道。

「現場是不是有激烈搏鬥的痕跡?」邢斌局長問。

我喝了口水,慢慢地說:「我們進現場的時候,會覺得現場有打鬥的痕跡,其實再次仔細看一看現場的況,現場本就沒有打鬥。你們看,收銀房間的窗戶是有防盜窗的,只有一個小窗戶可以互通外。但是這個小窗戶是肯定不能鑽個人進來的,那麼兇手肯定是從門進來的。從門進來,最先看見的是矮櫃。矮柜上面有這麼多七八糟的東西,都沒有被打翻,尤其是矮櫃旁邊的熱水瓶都沒有傾覆,說明現場本就沒有打鬥。」

「那窗簾和鑰匙板怎麼解釋?」邢斌局長問。

我說:「我也不敢做明確的解釋,只能說,兇手弄壞這兩個東西,是有指向的。也就是說,他是為了弄壞這兩個東西而弄壞的。」

大家都歪著頭聽,顯然沒有聽懂。其實我也被自己繞進去了,自己也不確定兇手為什麼會弄壞這兩個東西。

「總之,兇手一進門應該就很輕易地控制了老闆娘。」我說,「所以本就沒有什麼打鬥。」

「我支持老秦的觀點。」林濤說,「我們通過現場勘查,現場的鞋印很簡單,不複雜,不符合有打鬥的痕跡。而且我們在床上的席子上,找到了幾枚殘缺的鞋印,可惜沒有鑒定價值。」

「這個痕跡不是沒有用。」我說,「這就印證了我們法醫的觀點,兇手踩上了床,用膝蓋頂住死者,掐死了。」

作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大寶說,「這個人當時的緒應該非常激,所以才會有這麼心狠手辣的作。」

我點頭認可。

「那你們覺得,這一起案件的質應該是什麼呢?」邢斌局長問道,「聽說謀財和謀都不太像,現在我們主張是因仇,不知道對不對?」

「不對。」我斬釘截鐵地說。

「啊?」邢斌局長有些意外。

【4】

「既然已經排除了謀和謀財,那不就是謀人了嗎?」邢斌局長說,「謀人不就是因仇嗎?」

「我同意謀人的觀點,但是不同意因仇的觀點。」我說,「首先,兇手選擇殺人的時間是上午,天化日,不是尋仇的好時間。其次,兇手沒有攜帶任何作案工,難道他就這麼自信可以殺死兩人?再次,現場一進門,就可以看到矮柜上的一把水果刀,這是一個殺人的利,但他為什麼不用刀,而選擇了徒手?別忘了,當時旅館里還有人,他這樣殺人,是有風險的。最後,他一個人殺兩人,而且在殺害葛凡的時候還遭到了於婷婷的抵抗。於婷婷是個小孩,可以抵抗,也可以逃跑呼救,兇手當時並沒有控制,這是冒著很大的風險的。說明兇手對於殺人的實施,並沒有做好充分的預案,他的謀人,是沒有準備的。」

「師父說過,排除了謀和謀財,沒有準備的謀人,就是激殺人。」大寶補充道。

邢斌局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誰會激殺害一個旅館老闆娘呢?」我自問自答,「只有房客!」

大家都在點頭。

我說:「當然,我們還有別的依據。比如,老闆娘的電腦桌面上,正在播放《甄嬛傳》。我們知道一般的播放不會自己暫停的,但是為什麼現場電腦的播放暫停了?那麼,只有老闆娘自己點擊了暫停。眾所周知,一個人正在看電視劇,突然遇到了危險,怎麼可能還來得及去點擊播放上的暫停?而如果是有人來找的話,就會下意識地先點暫停,再和別人說話。在這麼個時間段,怕是只有房客才會和老闆娘說話吧。」

「也就是說,兇手和老闆娘其實開始是和平談話的。」主辦偵查員說。

我點點頭,說:「兇手的緒是有個漸進的過程的,先是平穩,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被激怒,從而殺人。」

「可是房客我們都控制了啊。」主辦偵查員說,「不過話說回來了,既然殺人了,他肯定不會再在賓館傻待著了。肯定早已經跑了。」

「對。」我說,「這些房客都是無辜的,你們可以停止審查了。」

「火車站旁邊的小旅館,客流量這麼大,又不是人,而且老闆娘還沒有登記旅客住宿信息。」邢斌局長說,「這可就不好找人了。」

「我說過,按照老闆娘的習慣,不可能單單不記錄這兩天的住宿信息。」我說,「桌上的文件夾就是記錄這兩天的信息的。只不過被人撕下、帶走了。」

「那和沒記是一樣的。」邢斌局長說。

林濤微微一笑,說:「這個事,老秦早就安排好了。」

「安排什麼了?」馬支隊長問。

林濤說:「我們在現場發現的公文夾里有一沓公文紙,上面一張是被撕掉的。但是別忘記了,它們原來是一個整。在第一張紙上寫字,不僅會在第一張紙上留下筆跡,同時會在第二張、第三張乃至後面數張上留下筆跡痕。」

「所以我已經讓韓亮和陳詩羽同志,連夜帶著那本文件夾,趕往省廳。」我說,「文件檢驗科的吳科長此時已經把痕還原出來了。可惜,因為是一沓公文紙寫完一張撕一張,所以後面的紙張上,有著前面數張紙的痕,很難清晰反映被撕掉帶走的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唉,我還激了一下。」邢斌局長說。

「不過,如果我們能搞得清楚兇手住哪個房間,還是有希還原出信息的。」我說。

「這是個希。」主辦偵查員說,「真希你們直接把兇手的份證號碼給我,哈哈。」

「不是沒可能哦。」我說,「我們把房間一一打開,整齊的是沒有人住的,凌的是有人住的。」

「可是如果兇手是還沒有開房正準備開房,或者幾天都沒有回來,當天回來的,因為老闆娘每天都整理房間,怕是就不好分辨了。」偵查員說。

我點點頭,說:「謀事在人,事在天。我算是沒力氣了,忙了一整天。反正你們已經封存現場了,這樣,我們調整一下,明天早晨八點鐘,在旅館門口面。」

實際上,我們只睡了四個小時。

到達現場的時候,我們幾個人依舊睡眼惺忪。

「這些房間怎麼打開啊?」我問。

主辦偵查員說:「這個我們調查了,畢竟這只是個小旅館,採用的方式是,來人的時候老闆娘幫助開門,鑰匙不給房客。因為小旅館不收押金,這樣做可以有效防止房客拖欠房費。」

「也就是說,平時所有的鑰匙都掛在這塊木板上?」我指著現場倒伏的木板,說,「來人的時候,老闆娘就從木板上取下鑰匙開門?」

「對。」

「還記得嗎?」我有些興,說,「我之前說過,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窗簾和鑰匙板的變,是因為兇手有針對。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堆鑰匙里了一把,而那一把,就是兇手所住的房間!」

大家可能覺得我說得有道理,於是拿起那一堆沒有標註房間號的鑰匙,開始從第一個房間一把鑰匙一把鑰匙地試。

整整花了半個多小時,大家終於把每把鑰匙對應的房門都找清楚了,唯獨了213房門的鑰匙。

「兇手就住這裡!打開它!」我高聲道。

林濤從勘查箱里拿出一個小包,說:「我來,我來。」

我知道他又要開始炫耀自己的開鎖技了。

可惜,沒等他話音落下,主辦偵查員已經一腳踹開了213房間的房門。

「你,你能別這麼魯嗎?」林濤拿著一個耳朵似的工,愣在那裡。

和我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房間里非常整潔,顯然已經經過了老闆娘的心打掃。

「沒住?還是住在這裡幾天沒有回來?」偵查員問,「要是沒住的話,就不會有信息登記,那麼筆跡痕就失去了意義。」

我說:「顯然是住了幾天沒回來,不然他為什麼不拿別的房間的鑰匙,偏偏拿這個房間的鑰匙?給小羽打電話,讓吳老大趕分析痕,看看213房間,有沒有住客登記房間。」

說完,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說:「不對,如果他住了兩天以上,他的信息就應該登記在屜里的公文紙上。」

屜里的公文紙,時間都接得上,到事發兩天前,不可能。也就是說,屜里的公文紙記錄到5月31日,6月1日就沒有了。」林濤說。

我說:「他沒有拿走屜里的公文紙,而是撕走了桌面上的,說明他肯定是兩天之住進來的,也就是說,他頂多就前天晚上一晚上沒回來。」

「大前天或者前天住宿,前天晚上也就是6月2日晚上未歸,房間被老闆娘收拾過,第二天早晨又回來殺人。」大寶捋了一捋時間線,說,「這能說明什麼呢?」

「不知道。」我低頭沉思。

「我有個問題。」偵查員說,「即便咱們能還原出213房客的信息,抓到了他,怎麼能證明他就是犯罪嫌疑人呢?」

「這個案子,確實沒有什麼好的證據。」大寶沮喪地說道。

「不一定!」我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大家看看,每個房間,有沒有哪個房間巾。」

「對啊。」大寶說,「中心現場於婷婷面部蓋著一條巾,白巾。顯然不是中心現場房間里的巾,而是賓館常用的巾。」

「你這樣一說,我就有個問題出來了。」在大家分頭在每個房間檢查的時候,我說,「中心現場就有巾,他可以隨便拿一條就給於婷婷蓋上,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去房間里拿巾?這不合常理啊。」

「都檢查過了,房間的巾一條也沒有。」林濤說。

大家都愣在原地,思考問題出現在什麼地方。

「難道是兇手自己帶來的巾?」大寶自言自語,「那也不對啊,自己帶來的巾,怎麼會和這個旅館的巾一模一樣呢?」

「會不會,老闆娘就是拿了一條多餘的巾,放在中心現場的?」馬支隊長話道。

「多餘的巾。」我說,「現場矮櫃只能掛四條巾,都掛滿了,不應該再拿一條過來的。對了!多餘的巾!」

我轉跑向走廊盡頭的臺。

這和提筆忘字是一個道理,當我們的思維定在房間里的巾時,就忘了臺上有個清洗房,那裡面,儘是巾。

「既然知道兇手從哪裡拿巾就可以了啊。」大寶說,「巾都拿走了,你在這裡面找,又能找到什麼呢?」

我沒有答話,把消毒櫃里堆放的一堆巾全部搬了出來,然後一條一條地仔細觀察。果然被我找到了!那是一條有一些淺淡紅跡的巾。

「我們在檢的時候,知道小孩用指甲去抓兇手,對吧?連指甲都翻折了,還能不把兇手抓傷?現在是夏天,暴多啊。」我高興地說,「在看現場的時候,我們又疑問,為什麼兇手捨近求遠,不拿中心現場的巾,而跑到遠巾?原因就在這裡。兇手從中心現場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想用巾蓋住小孩的臉,只是想找個一下自己還在流的抓傷。於是,他來到了臺消毒房,拿了一條,然後丟進了消毒櫃。」

「你怎麼知道這條帶巾和本案有關係?」偵查員問。

我說:「消毒櫃,是巾水洗曬乾后再消毒的地方,裡面都是乾淨的巾,怎麼會有新鮮的跡呢?」

偵查員點點頭。

我接著說:「可能是抓傷表面的跡沒有完全止住,也可能出於其他原因,兇手帶了一條巾走,走到現場時,可能看見了小孩的,心有不忍,給蓋住了面。」

「分析得很有道理。」主辦偵查員說,「可是這條帶巾,證明力還是不足。」

「但是這條推斷,告訴我們兩個訊息。」我說,「第一,如果是為了繼續,那麼蓋住小孩面部的巾上,很有可能還能檢測到潛痕跡。第二,兇手知道臺上有巾,那麼他一定不是第一次住這個旅館,他對這個旅館的結構應該悉。」

林濤從遠走回,說:「我接到了吳老大的電話,他說信息可以還原一部分,但是污損了一部分,不能恢復完全。」

「足夠了。」我自信地笑著,說,「我們剛說到,兇手以前可能也住過這個賓館,可能還不止一次兩次,那麼,我們只需要拿吳老大還原出來的殘缺信息,和這個旅館以前的住宿登記記錄比對,很快就能找出犯罪嫌疑人了!」

「而且我們還有DNA可以作為甄別。」大寶說。

「這次,還真被你們說中了。」我笑著對馬支隊長說,「我們可以把嫌疑人的份證號告訴你們了!」

「很彩啊。」馬支隊長說,「現場所有奇怪的現象已經全部被解釋了,唯獨那個窗簾,不好解釋。你不是說兇手是有針對的嗎?那麼他針對一個窗簾做什麼?」

「已經不重要了。」我說,「你們直接問嫌疑人好了。」

省廳法醫有很多附加的工作,就是在出勘命案現場的時候,當地公安機關會利用空餘時間,邀請省廳法醫對轄區疑難傷鑒定進行會診。

在青州市這個傷鑒定大市更不可能例外,我們「買一送十」地幫青州市法醫會診了整整十起疑難傷鑒定。

夜幕降臨的時候,就是好運來臨的時候,我們幾乎同時得到了四個好消息:第一,蓋住於婷婷面部的巾上,果真發現了潛痕跡,並且檢出了一個男子的DNA基因型,和臺消毒櫃裡帶巾的DNA一致。第二,通過吳老大那邊的訊息,會同旅館之前的住宿信息,偵查員很快排查出一個名黃旗亞的男子,連份證號都清清楚楚。第三,黃旗亞在青州市一個網吧上網時,被登記系統識別,很快落網。第四,黃旗亞就是兩條巾上跡的主人。

黃旗亞是青州市人,按理說,他不應該住旅館,他住旅館的唯一理由就是嫖娼。2012年6月1日,黃旗亞中午就來到悉的旅館開好了房間,把他事先為嫖娼準備好的一些件放在房間,下午在火車站附近尋找賣窩點。下午時分,他找到了一個賣小姐,談好價錢后,小姐以最近治安不好,怕被綁票搶劫為由,拒絕跟黃旗亞到他開的房間易。

無奈之下,黃旗亞只有跟著賣小姐到的住進行了易。6月2日中午,自認為和賣小姐相談甚歡、格相投的黃旗亞請賣小姐上了一下午的網,晚上繼續留宿在賣小姐家裡。

6月3日上午,黃旗亞想起自己還有好些件留在旅館,於是返回旅館,要求老闆娘開門取件。老闆娘說他1日開房,3日才退房,要付兩天房費,但是之前他只付了一天的,要求補付一天的房費。黃旗亞則認為雖然開了房,但是他沒有在這裡住,不讓老闆娘退錢就好了,怎麼可能還補付一天的房費?

既然沒有談攏,老闆娘就拒絕為黃旗亞開房。黃旗亞一氣之下,把手進了小窗戶,想通過拽窗簾的方式泄憤,沒想到窗簾質量不佳,僅輕輕一拽,窗簾桿就斷裂了,窗簾立即垂下了半邊。

不僅不補付房費,而且還損壞了窗簾,老闆娘一氣之下什麼話都罵了出來。黃旗亞見自己理虧,決定一走了之,那些件也不要了。但老闆娘不依不饒,打開房間門,高聲喊抓賊。

這一舉也激怒了黃旗亞,他衝上前去,掐住老闆娘的脖子,把推進屋裡,按在床上直到老闆娘一。殺人殺紅眼的黃旗亞此時也覺到了於婷婷對他的抓打和哭喊,於是反手把於婷婷按在床上掐死。

殺完人後的黃旗亞看到了鑰匙板上的鑰匙,因為不知道取下鑰匙的技巧,所以在取鑰匙的時候帶倒了鑰匙板。好在沒有把213房間的鑰匙和其他鑰匙混淆,他費勁兒地取下鑰匙,打開房門,拿出了自己的東西。

走出房間,冷靜下來的黃旗亞覺到了自己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一眼看去,才發現自己的胳膊在流。為了走出旅館時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走到臺拿了條拭后,扔進了消毒櫃。

胳膊上的止住了,但還是很疼,他下意識地又取了條巾,一邊逃離現場,一邊準備包紮。可是走到房門大開的收銀房間門口時,他看到了躺在床外側的於婷婷的,兩條耷拉下來的小目驚心。這一刻,黃旗亞了惻之心。於是,他把巾從胳膊上解了下來,蓋在了於婷婷的臉上。這個作讓他看到了辦公桌上的登記本,於是,他撕下了寫有他名字的那一頁,虛掩了收銀房的大門,逃離了現場。

黃旗亞一直在安著自己,自己和老闆娘非親非故,自己又沒有劫財,自己是青州人,看起來和住旅館沒有毫關係,所以警察絕對不可能懷疑到自己。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把被他下意識揣進兜里的鑰匙出賣了他。

「別想做到完犯罪。」林濤說,「即便擺出的臉是那麼的無辜,也依舊逃不了法網。」

「今天四號了吧?」大寶癡癡地說,「再過四天,歐洲杯咧。」

「別想著足球了,趕想著怎麼求婚吧!」我笑著說。

「早求好了,你們都不知道吧?」大寶依舊保持著一副癡癡的臉,說,「歐洲杯那天,我們去拍婚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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