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第八章 疑雲重重

四個小時之前,二十四日晚二十一點。

慕劍雲走在喧囂的都會街頭,此刻華燈高照,正是紅男綠們的夜生活演之時。可是當拐了個彎,撇進街邊的一條小巷之後,立刻便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中。

這裏夜深沉,已經難覓來往的人跡。狹窄的巷道兩側,本就昏暗的路燈大部分又已殘破,本無法起到照面的功能。慕劍雲只能藉著慘淡的月看清眼前的形:一間間低矮的民房夾著巷道,投下獞獞的黑影。偶有活從黑影中穿梭而過——卻是些流落的野貓,它們通常會停下來「喵嗚」兩聲,用幽亮的目打量著這個闖小巷的不速之客,而它們的頸背則高高地拱起,保持著十足的警惕。在來客走近之前,這些黑夜中的幽靈便會扭轉形,迅速遠去,作輕捷而詭異。

冷的秋風在巷道間穿過,帶來的寒意亦比鬧市街頭強烈了許多。慕劍雲雙手在外套的口袋裏,夾起胳膊肘讓著自己的

這可真不是什麼好地方。皺起眉頭思忖著。

可是這地方卻是真實存在的。雖然很多人早已將這種地方忘,但它卻仍然存在,在任何一個都市中都存在——而且就在離喧囂街頭不遠的地方。

既然存在,那就總有一些人要去面對。

慕劍雲來到了那間小屋前,不僅要面對這幽暗的小巷,還要面對小巷中最恐怖的人。

誰也不想去面對那樣一個人,尤其是在這寂寥的夜裏。那是一個怪,足以給任何人帶來噩夢的怪

作為一個心理學研究者,慕劍雲亦深深知道:能給別人帶來噩夢的人,他自己往往要承載著最多的噩夢。

所以那既是一個怪,更是一個可憐的害者。

慕劍雲盼的是:既然他見證了噩夢的開始,那麼在他手中,是否會掌握著結束這場噩夢的鑰匙呢?獨自來到這裏,為的就是尋找其中的答案。

看起來屋中人也早已在等待著——因為那敲門聲剛剛響起,屋門便已經打開了。

平站在門后,屋昏黃的燈在他臉部形半明半暗的投影,使得他那醜陋的面容變得更加恐怖。

「你好。」慕劍雲首先打了個招呼,不想讓對方覺到自己的不適。

「你來了。」黃平的目講師的後瞥了瞥。

慕劍雲知道對方在看什麼,微笑著說道:「就我一個人。」

平破裂的角往上翻了翻,看得出來他也想要微笑,可這微笑卻實在傳遞不出任何的快。然後他點點頭:「請進吧。」

慕劍雲從黃旁繞了過去,後者關上了屋門。小屋與外界隔開了聯繫,出一抑的氣氛。

「隨便坐吧。」黃平嘟囔了一句。說是隨便坐,可慕劍雲並沒有太多的選擇:屋子裏除了一張木頭凳子以外,其它能坐的地方就只有牆角那張骯髒的小床了。

慕劍雲把凳子搬到離小床較近的地方,而黃平則拄著拐杖艱難地向著床前走去。慕劍雲向前迎了一步,想要去攙扶對方。黃平顯然看出了的意圖,目略略地一瞥,雖然沒有說話,但拒絕的意味卻非常明顯。

慕劍雲一愣,竟無法再向前。這男子的目中似乎現出了一種神的氣質,他的外表令人恐怖,境況令人可憐,可這突然顯現的氣質竟是威嚴的,讓人難以接近。

覺只是一閃而過。黃平隨即又低下頭,自顧自挪到了床邊。在沉寂的氣氛中,屋倆人分別在床頭和凳子上坐下,形了面對面的態勢。

剛才的那次挫使慕劍雲放棄了寒暄,而決定以一種強勢的姿態切正題。

「你有事要告訴警方?」嚴肅地問道,並刻意強調了警方兩個字,以在對話中佔據主導的地位。

「不。」黃平卻搖了搖頭,偏偏針對這兩個字反駁起來,「如果要告訴警方,那我早就告訴了——我現在只是告訴你。」

慕劍雲「呵」地乾笑了一聲,覺得有必要向對方再明確一下自己的份:「可我就是警方。我是警校的老師,現在調『四一八專案組』。」

平臉上的著:「所以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然後我才能把要說的告訴你。」

「什麼事?」

「你不能把我說的這些告訴其他警察,你只能自己去調查。」

「為什麼?」慕劍雲蹙了蹙秀眉,很是不解。

「因為我不信任警方。」黃平聲音嘶啞,表卻很認真,「我知道的事,可能會給我帶來生命危險。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

「你什麼意思?難道警方也有人涉案?」慕劍雲愕然問道。

平輕輕地哼了一聲:「你先別問這麼多,一會你就明白了。你先回到我,能不能答應我這個要求?」

「我答應你。」慕劍雲不假思索地回答。真實案似乎比已顯的部分更加可怕,但越是這樣,越有責任去揭開其中的

盯著慕劍雲,片刻之後,他的了一下,看來是準備開口了。後者早已屏息凝神,豎耳以待,而也終於聽到了對方的話語:「在炸案發生前的一個月,市公安局破獲了一起販毒案。你應該去查查這起案子。」

「什麼?」慕劍雲一愣,以為黃平會說出炸案現場的一些,可是對方口中卻突然冒出另外一樁案子來,這起案子甚至都從未聽說過。

對於慕劍雲的反應,黃平顯得並不意外。他點點頭,又再次強調了一遍:「三一六販毒案。」

「這和炸案有什麼關係?」慕劍雲詫異地問道。

「你去查吧,你應該能發現其中的線索。」黃平瞇起眼睛,目顯得更加凝重,「我還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因為我無法確定你是否有能力保護我,你得首先證明你的能力。」

慕劍雲與黃平對視著,忽然心中凜然了一下,某種疑問已無法迴避。

「你到底是誰?」口問道。黃平殘缺不全的面容依然可怖,但此時他的言談,他目的東西本不是一個拾荒的流浪漢所能備的。

平翻起出一片白花花的牙齒,伴著「呼哧」的怪笑聲,他說道:「這不是我今天想要和你討論的問題。」

慕劍雲花了幾秒鐘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覺到自己太被了,必須換個談的方式。

「看來你向警方瞞了太多的東西。」冷冷地威脅道,「也許我現在就應該把你帶回專案組。」

平「嘿」地笑了一聲:「那你就違背了剛才的諾言。我只能怪自己看錯了人……那些將永遠爛在我的肚子裏,你們再也不可能知道十八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

通過對方的語氣,慕劍雲知道剛才的威脅毫無效果,無奈地撇撇,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好吧,我的諾言仍然有效……可是,你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耍我玩呢?」

「去查那起販毒案,你會明白其中的意義。」黃平還是那句話,他看來早已做好充分的準備,立場堅定,不吃。

「好吧……我先去查查看。」

「不要對其他人說起這件事。」黃平再次強調,「你還不明白我們面對的是多麼可怕的勢力。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你不會忍心再害我的,是吧?」

慕劍雲點點頭。看著對方那鄭重其事的樣子,心中也不免有些惴惴,同時又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選我?既然你不信任警方,你又為什麼會相信我?」

平的目在慕劍雲的臉上轉了幾圈,然後他又「嗤嗤」地怪笑起來。

慕劍雲皺起眉頭,對方的目和笑聲都讓有種心中發覺。

「任何故事總有要結束的時候。」黃平幽幽地說道,「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這幕戲的句號會落在你的上。」

這算什麼回答?慕劍雲暗暗搖了搖頭,甚至有些搞不懂面前的這個怪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照我說的去做吧……等你有所發現之後,再來找我。」黃平揮了揮手,表達了送客的意願。

「那就……先這樣吧。」慕劍雲無奈地站起知道從對方口中已無法獲得任何信息。「三一六販毒案」,這就是自己此行唯一的收穫。

不,也許還不止這些。忽然又想到:這個黃平在四一八案中扮演的角遠非一個無辜的害者,而他現在已不再藏這樣的份,這也許才是此行最大的價值所在。

好吧,就去查查那起販毒案,無論怎樣,這總不至於把事引向一個更壞的結果吧?懷著這樣的想法,慕劍雲向著小屋外走去。即將出門的時候,又轉過來。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微笑著說道。對方仍藏著太多的,而要想讓他開口,首先得消除他心中的警戒和隔閡——在這方面,微笑常能為非常有效的武

平也笑了,他點了點頭,目送對方掩門離去。然後他嘆了口氣,神變得凝重起來。

我應該謝謝你才對。他在心中暗自慨:在那個厲害的角找來之前,希這顆棋子還來得及發揮的作用。

半個小時后,慕劍雲回到了刑警大隊。此刻韓灝等人正在會議室里守著那個信號接收張而焦急地等待著目標信號的出現。慕劍雲沒有打攪他們,直接去找了曾日華。

曾日華正呆在招待所的屋子裏,閑看著電視無聊得很。見到慕劍雲來訪,他顯得頗為興

「我就知道你還得來找我。」他眉飛舞地說道,「在這個專案組裏面,你最信賴的人,還得是我,對不對?」

慕劍雲自顧自地在待客椅上坐了下來,沒有搭腔。知道要對付這樣饒舌又自的傢伙,保持沉默是最佳的選擇。

「嘿嘿。」曾日華也坐在了慕劍雲對面的椅子上,得意洋洋地蹺起了二郎,「怎麼樣,說說吧,你手裏的那條線索進展的怎麼樣了?遇到什麼難題了?讓我來給你分析分析。」

「我需要你幫助找一些資料。」慕劍雲直截了當地拋出了此行的目的。

曾日華學著紳士的派頭聳了聳肩膀:「說吧,什麼資料?」

「關於十八年前的另一起案件,『三一六販毒案』,我想調閱相關的案卷。」

曾日華看著對方眨了眨眼睛,頗為不解:「你要那個幹什麼?」

因為答應過黃平保守,所以慕劍雲在回來的路上便已想好了應對的理由。

「沒什麼。」很淡然地回答道,「只是偶然聽說這起案子,想了解了解。」

曾日華「嗤」地笑了起來:「今天這是怎麼搞的?一個個都對以前的案子起興趣來了?」

「嗯?」慕劍雲聽對方這麼說,立刻警覺地反問,「還有誰也要看這個案子?」

「羅飛唄。」曾日華撇撇,「現在可不就我們三個是大閑人麼?不過他要看的不是什麼『三一六販毒案』——晚飯後他到我這裏,讓我幫他查了『雙鹿山公園襲警案』的相關卷宗。」

「他看那個幹什麼?」慕劍雲忍不住又追問。

「誰知道?」曾日華頓了頓,又怪氣地調侃道,「或許是要在韓大隊長的榮史尋找一種報復的快?」

慕劍雲搖搖頭,打斷了對方貧的機會:「好了,別扯遠了。說正事吧……我要的資料,能找到麼?」

曾日華板起臉:「有難度啊,那可是十八年前了……」看到慕劍雲皺起眉頭,他卻開心地笑了起來,話鋒一轉:「不過有難度才能顯出我的本領——嘿嘿,別說是公安系統的部資料,就算是本拉登的藏地,只要開了口,我也能幫你找出來,信不?」

慕劍雲笑道:「那就廢話,趕幹活去吧。」

「Yes,madam!」曾日華敬了個禮,作神態卻像是只淘氣的猴子。然後他來到書桌前,打開了隨攜帶的筆記本電腦。通過網絡他可以足不出戶便訪問到公安系統的資料庫,而為省廳網絡的最高技指導,他無疑也掌握這頂級的許可權。

作為一起已經審結的案子,「三一六販毒案」本來就不屬於什麼保容,曾日華很快便把相關案卷調了出來。他的雙手在筆記本上繼續作著,作輕捷優,彷彿是一個音樂高手在彈奏著琴鍵一般。片刻后他停了下來,轉頭對慕劍雲微微一笑:「好了,請到招待所前臺去取你要的資料。」

「嗯?」慕劍雲愣了一下。

「前臺有打印機。」曾日華解釋道。

「哦。」慕劍雲明白過來,「那……我直接把筆記本帶過去嗎?」

曾日華兩眼一瞪,裝出非常氣憤的樣子:「你這不是罵人麼?我能幹出那麼土的事?直接過去就行,現在那邊已經在打印了。」

是的。慕劍雲心中一,以曾日華的手段,要侵一臺網絡上的打印機本不是難事。看到對方的稽樣子,亦不莞爾,起道謝之後離去。

而在前臺,服務員正面對著莫名開始工作的打印機大,雖手忙腳仍無法阻止相關資料一頁頁地吐出來。直到慕劍雲過來才稍稍解開了的困

「這是我需要的資料,麻煩你幫我裝訂一下。」慕劍雲一邊說,一邊展示了自己的證件和房間號牌。

見對方是由部簽單的客人,服務員亦不再多問什麼。按照吩咐將那些資料一張張的碼齊,當最後一頁出來的時候,卻愣了一下:「這也裝進去麼?」

那是一頁彩打的玫瑰花,花團錦簇,鮮艷滴。慕劍雲把這張紙接在手中,不免心中一盪,在張的辦案氣氛中到了些許難得的溫馨。不過只是微笑著欣賞了片刻,便將那滿頁花團遞還給了服務員,同時說道:「這張不用裝了。這是送給你的,謝你的服務。」

小姑娘也開心地笑了起來,即使是在森嚴的刑警大隊,即使是在這樣一個嚴峻的時刻,快樂仍在遵循著一些簡單的法則而傳承。

同樣發生在十八年前的「三一六販毒案」和「四一八案」之間會有什麼樣的聯繫呢?黃平作為炸案的害人,為什麼會要將自己的視線引像愈一個月以前發生的另外一起案件?自從離開那間小屋之後,類似的疑問便一直困擾著慕劍雲。好在終於順利地拿到了「三一六販毒案」的相關卷宗,這些疑問也就有了解開的可能。

在離開前臺往自己房間而去的路上,慕劍雲一邊走一邊略地翻看著那些資料,而很快便有了令人心跳加速的發現。

「三一六販毒案」的專案組組長,暨督辦本案的總指揮正是時任省城公安局副局長的薛大林。

這是一個重要卻在被警方忽視的名字!在所有與Eumenides相關的案件中,薛大林正是第一個喪命的害者!

不管是此人的份還是他在系列案件中所扮演的角,都本該引起「四一八專案組」足夠的重視。但由於當事人羅飛的出現,使得眾人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了當年那起慘烈的炸案上,從而放鬆了對薛大林被害真相的調查。現在黃平刻意點出「三一六販毒案」,是否正是要提示辦案人員在薛大林的死與後來發生的炸案之間建立起某種聯繫呢?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新穎同時又極啟發的思路。即使在十八年前老專案組偵破此案的時候,對這兩起案件亦是分別調查,從未考慮過兩起案之間是否會存在某種更加的聯繫。因為此前Eumenides在警校作的四起小案子是毫不相關的,這無疑引導了警方對四一八兩起案的分析和判斷。

不過慕劍雲現在已經知道,警校的那四起案子本是羅飛和孟蕓賭氣后的作品,而另有第三人假借Eumenides的構思策劃了後來的案。那此人會不會正是要利用警方的慣思維,藉此案之間的聯繫,從而給警方的偵破製造障礙呢?

就在短短的幾步路之間,慕劍雲原本僵固竟突然間打開了許多。這使得對手中三一六案件的相關資料產生了更大的期待。加快腳步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中,開始靜下心仔細鑽研起這份案捲來。

可是後續的況並不像預想的那樣樂觀。在接下來的兩個多鐘頭的時間把案卷每一頁的容都細細地過了一遍,卻未能獲得任何對偵破Eumenides系列案有價值的線索。僅有的關聯仍只局限在「薛大林」這個名字上,這使得慕劍雲難免沮喪。原本期在卷宗里能找到袁志邦或者孟蕓的名字,可實際上這兩個人和販毒案毫無關聯。

為公安局副局長,薛大林當時肯定會肩負起許多案件的指揮工作,難道僅僅因為他是「三一六案件」的專案組組長就能把這起案件和薛大林的死亡聯繫在一起嗎?這顯然是毫無說服力的。可是黃平又為什麼單單把這起案件點出來呢?慕劍雲深信其中必有自己尚未發覺的寓意。

長時間的閱讀使得的頭腦有些暈脹。慕劍雲起走到窗前,拉開玻璃深深地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氣。深秋的寒意沁中,讓因過度運轉而發熱的思維漸漸冷卻下來。閉上眼睛,開始回顧「三一六販毒案」的進程——經過剛才的閱讀,相關容已經印在了的記憶中。

正如案件代號所顯示的那樣,這起販毒案發生在四一八案前的一個月,不過這只是案件結束的時間,而案件的開始要遠早於此。

八十年代早期,國際刑警加大了對國販毒的打擊力度,國際販毒集團苦心經營多年的「毒品走廊」被一一摧毀,這使得他們不得不開始尋找新的安全通道,而改革開放初顯效的中國也了一個主要的目標。

A市是全國貿易的主要關口之一,通便利,資信發達。在國際大趨勢的背景下,絕跡多年的販毒案亦開始在市出現。這很快引起了警方的關注和重視,公安局副局長薛大林被指派對全市毒專項打擊活負責。

薛大林領導的毒小組很快捕獲到了一條重磅信息:來自於東南亞地區的販毒集團將在A市與境犯罪分子進行一次數量巨大的毒品易,而易的時間正是一九八四年的三月十六日。三一六專案組由此建立。

這條信息來源於警方安在犯罪分子部的一個線人:鄧玉龍。據卷宗里提供的個人信息:鄧玉龍時年二十五歲,但已經為警方當了七年的線人。

這個幹的小夥子本來是個輟學的混混,慣於在街頭滋事尋釁,並且在當年的流氓團伙中也闖出了一些名聲。在慶祝十八歲生日的晚宴上,喝多了酒的鄧玉龍將另一名混混捅傷,並因此被警察逮捕。他似乎難逃牢獄之災的懲罰了,可這時卻有一個人出面救了他,這個人便是薛大林——他當時還沒當上局長,而只是治安大隊的中層領導。

薛大林幫助鄧玉龍的手段很簡單,他更改了出警記錄,將鄧玉龍傷人的時間從第二日的零點零六分改為了前一日的二十三點五十六分。雖然僅有十分鐘的差別,但涉案的鄧玉龍由「年人」變了「未年人」,法律給他的懲罰也因此減輕了許多——他僅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兩年。

薛大林和鄧玉龍非親非故,他的幫忙當然是有條件的。當鄧玉龍走出看守所的之後,他表面看起來仍是一個不知悔改的混混,但實際上他已經了警方——或者準確地說,是薛大林的線人。

不俗的天資加上早年的經歷使得鄧玉龍在這樣一個「工作崗位」上遊刃有餘。他與薛大林的親合作使得兩個人都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利益。薛大林對轄區的案件破獲率大大增加,自己仕途上的前景愈發明;而鄧玉龍在薛大林的暗助下更加樹立起在混混中的威,並最終贏得了更高層次「大哥」的青睞。

這名「大哥」名劉洪,在當年的A市道上絕對可稱風雲人。那是市場經濟剛剛放開,劉洪憑著靈活的頭腦和不怕死的狠勁迅速佔領了黑道市場,從最初的敲詐勒索,到後來的收保護費,再到直接參與投機倒把,他很快積累了相當的財富。有些資歷的混混亦紛紛投靠,劉洪開始謀建屬於自己的「黑道」王國。

鄧玉龍便在這時出現在劉洪的視野中,後者正需要一個既能打又能混的「助手」。於是他將鄧玉龍招了麾下。警方此時已有意打掉劉洪集團,鄧玉龍打到敵人部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而更好的消息還在後面。當境外販毒分子想在A市建立銷售渠道的時候,他們無法避開劉洪這條地頭蛇。到販毒巨大利益的,劉洪決定在這樁買賣中一手,從而在A市為壟斷銷售的莊家。在最初幾次小規模的易之後,雙方約定在一九八四年的三月十六日進行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規模合作。

通過鄧玉龍傳來的消息令警方激不已,而有鄧玉龍的存在,行告捷的可能也大大增加了——此時的鄧玉龍經過近一年時間的表現,已為劉洪的心腹,與境外毒販易的全過程幾乎都有他的參與。

三月十六日當天,劉洪帶著鄧玉龍和另一名保鏢來到了易地點,與他們面的則是來自於境外的三名資深毒販。薛大林帶著警方人員早已便埋伏在周圍,只等鄧玉龍發出信號之後,便可展開收網行

然後事卻出了一些意外。一名境外毒販發現了警方的便易現場的犯罪分子立刻奪路逃,在遭到警方阻擊之後,雙方展開了槍戰。A市警方也第一次領教了國際毒販的兇狠,面對警方的重重包圍,他們明知毫無生機也要頑抗到底,並且擊傷了參戰的兩名幹警。而鄧玉龍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他在部的反戈一擊令兇犯毫無抵抗的可能。最終包括劉洪在,其他的五名犯罪嫌疑人全都被當場擊斃。警方大獲全勝。

此役共繳獲海英5.8千克,毒資70萬元。劉洪犯罪團伙也在外圍的戰鬥中被一舉殲滅。

因為此案的功告破,三一六專案組立了集二等功,薛大林更是立了個人一等功,他的仕途一片看好。可誰能想到,僅僅一個月後,他卻莫名慘死在Eumenides手中。

……

又一陣秋風吹來,嗚咽如泣,愈發襯出夜的沉寂。慕劍雲出雙手在腦門兩側使勁,可思維卻並未因此而變得通達。現有的資料顯示:「三一六販毒案」是一起完全獨立的刑事案件,它與後來發生的「四一八案」之間的聯繫到底在哪裏呢?

就在慕劍雲冥思無果的時候,門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卻是有客來訪。慕劍雲看看手錶,已接近凌晨一時,下意識地問了句:「誰啊?」

「我。」門外的聲音傳來,倒是悉的很——正是曾日華。

這麼晚了?這傢伙過來幹什麼?慕劍雲不免有些狐疑,不過猶豫片刻后,還是上前把房門打開了。

「我就知道你還沒休息。」曾日華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神嘻笑不羈。

「呵……有什麼事嗎?」慕劍雲禮節地笑了笑,卻沒有顯出要請對方進屋的意願——如果對方只是來調笑閑聊的,那現在可確實沒有心

曾日華像是看出了慕劍雲所想,他嘿嘿笑著回答:「我來解答你心中的困。」

「哦?」慕劍雲掩藏道,「我有什麼困?」

「好啦,你就不用瞞著我了。」曾日華大咧咧地踱進屋,然後找到沙發坐下來,「你這麼著急要查閱『三一六販毒案』的資料,難道就只是了解了解這麼簡單?你還真把我當傻子了?」

慕劍雲反關上門,用四兩撥千斤的太極大法化解對方咄咄的攻勢。「你這麼晚過來,到底想說什麼?」地反問道。

曾日華出兩手指,得意洋洋地在茶幾上敲了敲:「我是來告訴你,『三一六販毒案』和『四一八案』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這兩起案子會有聯繫?」慕劍雲一時探不清對方的虛實,索繼續裝糊塗。

「哎,你這個人有意思沒意思啊?」曾日華倒惱了,翻起了白眼,「你要再裝我可什麼都不說了,我走!」

見對方做勢要起,慕劍雲忙上前虛攔了一下:「好吧,你先說,我洗耳恭聽——不過我是真沒看出這兩起案子間有什麼聯繫。」一邊說,一邊坐在了茶幾旁的另一張沙發上。

「你看不出是正常的,因為這個聯繫並沒有顯示在你拿走的資料中。」曾日華把往慕劍雲這邊探過來,顯示出很強的表現,「你走了以後,我立刻就把這些資料看了一遍,裏面有價值的容,就只有『薛大林』這三個字。所以我又以薛大林為中心作了外圍的搜索——這用電腦做起來非常容易,然後我有了一個很有趣的發現。」

聽對方這麼一說,慕劍雲的思路也被帶了起來。雖然現在並不想讓其他人介到這條線索的調查之中,可曾日華的表現卻又令無法拒絕,略一沉之後,終於還是接上了對方的話題:「什麼發現?」

「一個人。」曾日華故作神低了聲音。

慕劍雲皺起眉頭,滿臉疑

「白霏霏。」曾日華接著吐出了人的名字,可這個名字對慕劍雲來說完全陌生,只能令滿頭的霧水更加濃重。

而曾日華此刻卻又突然轉了話題。「你還記得發給袁志邦的那張死刑通知單嗎?上面的罪名是什麼?」

這個慕劍雲倒記得很清楚,點點頭:「玩弄。」還專門就此事與羅飛討論過。

「我查了一九八四年省警校學員的檔案記錄,從中找到了那個懷孕后被人拋棄,最後投河自殺的孩的資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白霏霏。」

白霏霏。這倒是一個非常聽的名字,想必那孩也是很麗的吧?只是這和自己之前的困有什麼關係呢?慕劍雲凝神思索著,的疑問通過皺的眉頭展現在了秀麗的面龐上。

「當年白霏霏是警校行政管理專業的應屆畢業生。」曾日華繼續說道,「自殺之前,在市公安局實習,擔任薛大林局長的行政書。」

「啊?」慕劍雲輕呼了一聲,白霏霏,這個看似案件外圍的小人現在卻被賦予了不一般的意義——赫然竟是薛大林和袁志邦這兩個案最初害人之間的聯繫樞紐,而這又會意味著什麼呢?

慕劍雲的思維飛速旋轉了片刻,很快便找到了另一個關鍵點。「白霏霏死亡的時間是哪天?」

「三月二十日。」曾日華快速而準確地給出了答覆,顯然這也是他關注過的問題。

三月十六日,薛大林偵破特大販毒案;三月二十日,薛大林的行政書白霏霏死亡;四月十八日,薛大林死亡;同日,白霏霏的前男友袁志邦死亡。當去除所有附加的外在描述之後,十八年的那些案件之間竟展現出了如此簡單而清晰的關係,這些關係無疑給了探者太多的想像空間。

慕劍雲的心「咚咚咚」的狂跳起來:是的,這就是黃平希尋找的東西——三一六販毒案與四一八案間的在關聯。可是這種關聯又意味著什麼?如果黃平是一個倖存的知者,又是怎樣的力量讓他在遭如此痛苦的戕害之後,卻又不得不保持十八年的緘口不言?

這些問題縈繞在的腦海里,紛複雜,一時間難得頭緒。就在這時,門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曾日華離門口的位置較近,他起將門打開,卻見羅飛正站在屋外,神極為嚴峻。

「羅警?」曾日華頗有些意外,而對方那冰霜般的表竟讓這個素來大大咧咧的傢伙也到了深深的不安。

羅飛的目掃過二人,然後用低沉得令人窒息的聲音說道:「小分隊出事了!」

十月二十五日,凌晨兩點零八分。

羅飛等人趕到了人民醫院的急診室,而這裏正瀰漫在一片悲傷的緒中。

熊原在警車上便已停止了呼吸,但柳松仍然堅持將要車開往醫院而不是法醫檢驗中心。這個舉僅能在心理上給眾人帶來些許的藉,而且這藉亦非常短暫:當值班醫生看到熊原之後,未做任何努力便直接宣佈了特警隊長的死亡。

由於熊原本人在警界的地位,他的死訊被通報之後,立刻在警界高層引起震,市公安局的宋局長和特警隊的其他領導亦紛紛趕到醫院,哀悼死者並了解了案發的經過況。

柳松已從最初的悲痛狀態中掙出來,他兩眼通紅,坐在無人的角落中不言不語。沒人敢過去打擾他,因為誰都看得出來:在小夥子沉寂的表象下正藏著可怕的憤怒緒。

而做為專案組的組長,同時也是這次行的直接指揮,韓灝正於極大的力中。在向宋局長彙報完相關況之後,他的聲音嘶啞,神看起來已疲憊到了極點。

看到自己的手下將被折磨如此,宋局長不有些心痛,他嘆了口氣:「唉,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的善後,我會安排人去做。」

韓灝默然地點點頭,是的,他確實太累了,剛剛發生的事正如夢魘一般糾纏著他,他要躲到哪裏才能擺

他一時找不到答案,只是恍然地往人叢外走去。他看到了羅飛等人,但他的目只是無神地掃了一下,似乎連打個招呼的力氣也沒有了。

「韓灝!」宋局長忽然鼓足中氣,高吼了一聲。他這一聲不僅讓被者嚇了一跳,也把在場所有人的目都吸引了過來。

韓灝停步轉,神有些愕然。

宋局長盯著韓灝的眼睛,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你不要忘了,你還是『四一八專案組』的組長!你和他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韓灝的一震,如醍醐灌頂一般。他的雙眼又有亮閃爍起來——憤怒的、堅決的、同時又帶有期待的亮

是的,要擺這個夢魘,只有一個辦法,擊敗那個傢伙,徹底地摧毀他!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咬著牙,疲倦的腰背重新起,握的拳頭間也充滿了力量。

宋局長現出欣的神,他就是要看到對方這樣的狀態。他點點頭:「你走吧,好好地睡一覺,明天專案組的同事仍然會等著你。」

不僅是專案組的同事,還有他,Eumenides,他更在等著我。正如宋局長所說,我和他的戰鬥才剛剛開始!韓灝重新邁開步伐,一力量正在他的里蓄積:我也在等著他!我決不會輕易被擊的!

於此同時,尹劍正站在不遠目送著隊長離去的背影。與柳松的憤怒和韓灝的疲倦不同,剛剛發生的那場劇變似乎並沒有讓他陷於某種極端的緒。相反,他正於一種高度的思維狀態中——他那微微凝起的雙眼顯示出了這一點。

羅飛來到尹劍邊,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呵,羅警……」尹劍被突然打斷思緒,他的神有些慌,似乎很怕被人看心中所想。

「怎麼會這樣?」羅飛往熊原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頗為傷。這時慕劍雲和曾日華也圍了過來,等待尹劍講述事發的經過。

尹劍定了定神,在雜的思維中理出一條線索來。然後他把小分隊怎樣追蹤目標、怎樣進、怎樣被迫分開、並最終剎羽而歸的過程詳細地講述了一遍。羅飛凝神傾聽著,跟隨對方的講述想像著現場的形,他雖然沒有臨其境,但相應的畫面卻在他的腦海中慢慢連貫起來。

正如他先前所擔憂的,這場遊戲本就是Eumenides心佈設的一個陷阱。當警方遵循他的規則來到遊戲現場時,便已註定了此後步步被的命運。不過熊原的犧牲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因為警方出了四名兵強將,他認為Eumenides是絕不可能與小分隊正面對抗的,沒想到對手卻早已設計好分散警方力量的謀,並功地襲得手。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費了這麼大的周折,他的目的就只是戲耍警方嗎?這是羅飛一直在思索的問題。現在的局面無疑完了Eumenides的設想,雖然結果令人悲傷,但卻有助於羅飛解答心中的困

Eumenides想要達到的東西顯然就在這令人悲傷的局面中,可那到底是什麼呢?

是熊原的死亡嗎?以期後續的較量中除去專案組中一個強勁的對手?這是最牽強的理由,如果這樣,Eumenides又何必刻意挑戰警方?

是為了張顯自己的力量,從而給專案組士氣上的打擊?也說不通,事實上熊原的死只會激發起眾人的憤怒和鬥志。

或者,是為了達到某種尚難探詢的特殊效果?而對於這一點,羅飛亦有著自己的思路。在聽完尹劍對現場況的描述之後,他甚至有了一個猜測,只是這個猜測過於大膽,他現在還不適合說出來。

他需要更多的證據,更多的推理。

或者說,他需要靜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在這個過程中,某些疑點或許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突破,而羅飛顯然不會放棄在這方面的努力。所以此刻他又拍了拍尹劍的肩膀,輕聲說道:「我們能不能出去一下,有些事我想和你私下談一談。」

尹劍一愣,不自覺地躲避著羅飛的目。第一次與這個警校師兄見面的時候,尹劍便領教到了對方的厲害,這個來自龍州的刑警隊長總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對於刑警來說,這是一種令人羨慕的能力,可是現在尹劍卻有些害怕對方的這種能力。

可他又無法拒絕對方的要求,倆人走出了醫院大樓,來到了一僻靜的角落。

「你想問什麼?」尹劍主開口。

「剛才我調閱了雙鹿山襲警案的卷宗——那起案子是你在負責?」

「怎麼了?」尹劍似乎很意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是你勘查的現場,有些況我想和你核實一下。」羅飛頓了頓,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據案描述,在那場槍戰中,韓灝共打出三發子彈,兩發打空,一發打中了劫匪周銘的頭部,將其當場擊斃;周銘則打出四發子彈,一發打傷了韓灝,一發打死了鄒緒,其餘兩發打空;另一名劫匪彭廣福打出一發子彈,打空;鄒緒則還沒來得及開火就中彈犧牲了,是這樣嗎?」

尹劍點點頭,案卷中的這些材料正是自己親筆所寫,雖然已過去一年了,但他還是記得很清楚。

羅飛「嗯」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些子彈都在現場提取到了。其中的三發是重要的證,分別是打傷韓灝的,打死鄒緒和劫匪周銘的,這三顆沾的彈頭證明了槍戰的過程。這是沾著鄒緒鮮的那枚彈頭,經檢驗來自於劫匪周銘的手槍,我從案卷中複印了這張照片,你看看對不對?」

羅飛將一張照片遞給尹劍,尹劍瞄了一眼,照片上的那顆彈頭他也是再悉不過了,跡斑斑,凝固著罪惡。

「對,這就是那枚彈頭。」尹劍回答道。

「照片上顯示出一些況,但看得不很清楚,所以我想讓你回憶一下實況——那顆彈頭的頭部是否有明顯的形變和痕跡?」

「是的。」

羅飛若有所思,然後他停止了對子彈的討論,換了另一個話題:「在離槍戰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觀賞水池,現場的跡顯示,韓灝曾到過那個水池?」

「對。當時他追擊逃跑的彭廣福,一直跑到水池邊才支撐不住。」尹劍解釋道。

「好吧,謝謝你。」羅飛看著尹劍,目中似乎藏著些東西,然後他搖了搖頭,轉離去了。

尹劍看著羅飛的背影,他像是也覺到了什麼,眼角不由自主地起來。

十月二十五日,凌晨四點二十分。

對曾日華來說,今天是個悲喜加的日子。熊原的犧牲令他到由衷的悲痛,而另一方面,他功地把握了機會,大大拉進了與慕劍雲之間的距離。在其他人都已各自休息的時候,他仍與這個同事獨一屋,繼續商討著與「三一六販毒案」有關的話題。

「會不會是劉洪的餘黨在進行報復?」慕劍雲提出了心中的一個猜測。Eumenides的目標似乎總有種針對警方的覺,而且現在看起來,十八年前害的那幾個人都與三一六販毒案有著或多或的聯繫。

曾日華摳了摳頭髮,順著這個思路琢磨片刻,然後他彈下一小塊油皮,說道:「不排除這種可能。明天開會的時候,我們可以把這個況通報一下,正式對此事啟偵查程序。」

「不行。」慕劍雲想起對黃平的承諾,連連搖手否決了對方的建議。

「為什麼?」曾日華頗為不解。

慕劍雲猶豫了片刻,決定對曾日華吐一些事:「我的線人有顧慮,如果消息擴散的範圍太大,有可能會威脅到他的安全。我得表現出保護他的誠意,這樣他才會告訴我更多的事。」

「好吧。」曾日華聳聳肩,顯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這樣他就了慕劍雲唯一的合作者,這種覺倒也不錯。然後他又問道:「那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有一個人我們應該想辦法接一下,對於三一六販毒案,他是最可靠的知者。」

「我知道你在說誰。」曾日華眼睛一轉,吐出三個字來,「鄧玉龍。」

的確,為當年警方安在劉洪邊的線,沒有誰會比他更了解三一六販毒案了。如果後來Eumenides的腥屠殺確實是以這起販毒案為背景,那麼尋找真相的突破口也自然會落在這個人上。

「讓我來查查這個人的資料,看看他現在在哪裏。」曾日華一邊說,一邊起來到了筆記本電腦前,據案卷中提供的個人信息,他在網絡資料庫里進行了一番搜索,很快,這個人的近況材料便顯示在了電腦屏幕上。

「怎麼是他?」曾日華不愣住了。

慕劍雲也湊過來,只見屏幕左上角出現一張中年男子的半照片,此人神幹,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就不是等閑角。而照片旁的姓名一欄顯示的卻是「鄧驊」兩個字。

「怎麼名字不對?」慕劍雲有些詫異,「你認識他嗎?」

「他肯定是改過名字。」曾日華用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反問,「難道你不認識?」

慕劍雲搖了搖頭。

曾日華輕輕嘆了口氣:「你呀,是在學校里呆的時間太長了……好吧,就算你沒見過他,『鄧市長』這三個字你總聽說過吧?」

「鄧市長?」慕劍雲不免驚訝地低呼了一聲,重新打量起照片上的這個人來。的確,在省城範圍,有誰沒聽說過這三個字呢?

鄧市長並不是A市的市長,這個稱呼只是好事者為了彰顯其地位而給他起的外號。他的份是一個商人,產業涉足房地產、影視投資、海港貿易及餐飲娛樂等諸多領域,價難以估側,是省首屈一指的富豪。不僅如此,他在黑白兩道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勢力,便是正牌市長見了他也要禮讓三分。民間甚至流傳著這樣的詰語:「鄧市長吼三吼,省委也要抖三抖!」

慕劍雲實在想不到,這樣一個叱吒風雲的人,竟然是混混出,而且為警方擔任過多年的線人。

可能正是為了掩藏過往這段不彩的歷史,他才會把「鄧玉龍」這個名字改了「鄧驊」吧?

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人。要想請他配合調查一起十八年前的案子,而這案子又牽涉到對方不願提及的往事,其難度亦可想而知。

慕劍雲不住皺起眉頭,神有些沮喪:這樣的話,憑自己的力量可就不太好作了。不過立刻又轉念想到:不管怎麼樣,還是儘力去試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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