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2·宿命》第四章 節外生枝

2002年十月二十八日,上午八點。

省城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宋局長與羅飛相對而坐,他看著對面這個新任下屬,眼神中有些期待的意味。對方一上班便匆匆地找過來,難道是在案件上取得了什麼突破嗎?

羅飛神淡定,從他臉上很難看出心中的緒。只是那雙眼睛微微有些發紅,顯然這是因為熬夜而造的疲憊效果。他將一份檔案袋推到了宋局長面前,在後者拆取檔案的同時彙報道:「昨天下午,一名陌生男子偽裝份闖了刑偵檔案室,在他複印帶走的十多份檔案資料中,這一份正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從他的行為方式以及留下的仿宋簽名來看,我們相信這個男子就是Eumenides。」

宋局長聽到Eumenides這個名字,立刻專註地皺起了眉頭。他的目並沒有離開手中的檔案資料。「一三零惡劫持人質案?一九八四年?」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從語氣上聽來,他對這起案件也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不過案發的年份確實令人敏

「昨晚我們連夜對這份檔案進行了分析,可是——」羅飛輕咂一聲,「到目前為止,這起綁架案與四一八案並看不出有什麼直接的關聯。」

「嗯。」聽到這裡,宋局長立刻把那疊資料放了下來,倒不是失,只是他知道既然羅飛的專案組研究了一夜都沒什麼結果,那他現在也能看出什麼名堂?他索尋求一種更簡潔的了解方式:「你給我講講這個案子。」

「案並不複雜——這是一起因債務糾紛引發的惡劫持人質事件。當事人陳天橋時年四十五歲,曾向案犯文紅兵借款一萬元,後者時年三十二歲。文紅兵此前多次向陳天橋催討債款未果。一九八四年一月三十日,時近春節。文紅兵再次到陳天橋家裡上門討債,但這次倆人不但沒有談攏,反而當場反目。年輕力壯的文紅兵將陳天橋劫持,同時展示了腰間棉襖的土製炸彈。他緒激,聲稱如果今天拿不到欠款就引炸彈,和對方同歸於盡。陳天橋這時答應還款,他假意寫條子讓老婆出門找朋友籌借款項,但在紙條上卻寫下了『110』的字樣。陳妻出門后隨即報警,警方的相關人員亦很快趕到現場。在對文紅兵反覆勸說未果的況下,為保障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由特警狙擊手開槍將文紅兵當場擊斃。」羅飛早已做好了準備,他對案的描述簡潔且條理清晰。

宋局長靜靜地聽完,沉片刻后,他費解地搖了搖頭:「Eumenides為什麼會關注這起案子?難道他要對陳天橋施加懲罰?」

羅飛明白對方的意思,在這起案件中,陳天橋顯然扮演了某種並不彩的角。在Eumenides的是非系里,這個劫持案中的人質或許才是真正的惡人,且這個惡人的罪行並未到懲罰。

「這種可能也不是不存在。」既然宋局長主提了出來,羅飛便順著這個思路分析道,「不過這起案件已是十八年之前,在這麼久遠的事件中尋找懲罰目標,這有些不合常理。而且對這個推測有個悖論無法解釋:如果Eumenides已經知道陳天橋的惡行,他就沒有必要去查閱這份檔案;如果Eumenides對這起案件並不了解,他又怎麼會如此準確地在檔案室中直奔此案而去呢?」

宋局長用沉默的態度認同羅飛的判斷。而後者又補充說道:「不過對任何一種可能我們都不能輕易忽視,所以我仍然派人調查了這個陳天橋的信息。」

況怎樣?」

「他欠了很多人的錢。這些年一直在外面躲債,行蹤不定。」羅飛撇著說道,「這傢伙很可能就是個圈錢的騙子,而且這麼多年了,還是死不改。」

「繼續派人找他——這條線索不要放了。」

「明白。」羅飛突然轉過話題,「不過另外一個細節可能更值得關注。」

宋局長神:「什麼?」

「從檔案尾頁的簽名來看,袁志邦也是這起案件的經辦人之一。」

「哦?」宋局長立刻把檔案翻到最後的簽名頁上,果然在經辦人的名錄里出現了袁志邦的名字。

「怎麼會有他?」宋局長很是疑,「袁志邦當時只是個實習警員,他應該沒有資格參與這樣的惡案件。」

羅飛點頭:「這也正是目前困擾大家的疑點。我很想知道袁志邦在這起案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或許從中就能找到和四一八案相關的聯繫。可是很奇怪,檔案中對警方辦案的過程記載得非常簡略,而前半部分案件背景和當事人分析卻非常詳盡——這使我們懷疑警方當年的記載是否在刻意瞞著什麼。」

宋局長翻了翻那些資料,果然案件理的部分寫得非常簡略。尤其是最後擊斃案犯的過程居然只有簡單的幾句話:

「警方人員設法進現場,對文紅兵進行了耐心的規勸。而文紅兵的緒卻越來越激,一定要求陳天橋當場償還欠款。由於陳天橋表示自己沒有償還能力,現場的氣氛變得相當張,文紅兵隨時有可能引上的炸彈,對當事人及在場警員構生命威脅。在這種況下,現場指揮人員下達了擊斃文紅兵的命令。狙擊手一槍直接命中文紅兵頭部,後者當場死亡。警方人員隨即沖現場解救人質並拆除了炸彈。」

「這樣的簡略的案記錄是不合要求的。」宋局長用手指在檔案上重重地敲了敲,「當時怎麼能通過審查,建檔庫?」

羅飛苦笑了一下:「當時主管刑偵工作的局長就是薛大林吧?」

宋局長一愣:是的。為什麼這樣一份不合格的檔案卻能庫?能回答這個問題的薛大林卻早在十八年前便已經魂歸黃泉了。這起劫持人質事件發生的時候,薛大林的大部分力應該正集中在同年發生的三一六販毒案上,是不是這個原因使他放鬆了對其他案件的監督和管理呢?

答案很可能已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宋局長輕輕地把檔案合上,然後他看向羅飛:「那你現在有什麼思路?」

「我想……」羅飛沉著,「……如果這個案子中間有什麼——包括袁志邦在辦案過程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最清楚這些問題的人應該就是當年這起案子的現場指揮者,也就是這份檔案的攥寫人……」

說到這裡,羅飛的聲音明顯輕了下來,那個名字已經到了他的邊,可卻被某些特別的緒所阻擋。

尊敬、崇拜,甚至帶著三分的敬畏,這些緒使得羅飛無法輕輕鬆鬆地將那兩個字吐出來。

宋局長的視線停留在檔案的扉頁上,他早已看到了那兩個字,在他的目中同樣顯現出一種難以描述的神態。

即使已經居省城局長的高位,即使渾上下都浸了威嚴的領導氣質——當宋局長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他也不得不充滿了敬仰。

因為那兩個字代表了一段傳奇,省城警界,甚至是全國警界的傳奇。

丁科。

良久之後,宋局長才抬頭看著羅飛,他無聲地輕嘆一下:「你想要找他嗎?」

羅飛點點頭:「他能夠告訴我那些答案——為什麼檔案的記載如此簡略;為什麼學員份的袁志邦會出現在辦案人員之中;為什麼Eumenides會在十八年後追查這起案件——這些都需要他的解答。」

「我明白你的意思……」宋局長無奈地苦笑著,「可是整個省城警方已經找他找了有十年了。」

「什麼?」羅飛瞪大雙眼,心中的驚訝顯而易見,「他……他失蹤了嗎?」

宋局長「嘿」了一聲,不答反問:「你對他的事知道多?」

羅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他要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他必須保持一種鄭重的表:「丁科,當年所有的警界同行和警校學院都會知道這個名字。我在警校讀書的時候,他是我們刑偵專業的客坐教授,同時也是省城刑警隊的隊長。當時他已有二十年的從警經歷,在刑警崗位上,他是一個傳奇,因為他保持著一個至今也無人能夠突破的記錄——對所有經手案件百分之百的破案率。」

宋局長再次輕嘆一聲,那是飽含著慨與讚的嘆息。丁科任省城刑警隊長的時候,他還只是某個區派出所的刑警隊員,那時候的丁科在他心中,簡直就是個神一般的人

要知道,即使是對命案,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破案率已屬不易。而越是剩下的案件便越是難破,此後要想突破每一個新的百分點都要增加數倍的投。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要想達到百分之百的破案率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這就好比一個優秀的擊運員。打出十環的績對他來說也許並不困難,他甚至可以在某次比賽中打出很多個十環。可是要求他整個運生涯中所有擊出的子彈都命中十環,那就難比登天了。

丁科就完了這樣一件難比登天的事。他甚至以一己之力帶了全省的破案率,在他擔任省城刑警的那些年裡,省公安廳在全國的系統部考核中,相關指標年年位列第一。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自己最顛峰的時刻退出了警界。

羅飛在提及這段往事的時候,語氣中也充滿了憾:「一九八四年四月,丁科由於常年辦案積勞疾,生了一場大病,不得不從刑警隊長的崗位上退了下來。而這場大病也讓他厭倦了刑警生涯。他辦理了病退手續,即使病癒之後也不願繼續在警隊任職。」

「他生病的時候,正好是四一八案的前夕。」宋局長接著羅飛的話補充道,「如果他能夠繼續擔任省城的刑警隊長,恐怕那起案也不會拖到今天了。」

是的,羅飛願意認同這樣的假設。如果當年有丁科這樣的傳奇人坐鎮,即便是袁志邦這樣的天才也很難為他的對手吧。

「那後來丁科去了哪裡呢?」羅飛終於忍不住問道,「我畢業以後離開了省城,接下來的況就不太了解了。」

「他病癒離職之後,一直在偏僻的鄉間靜養,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不過那時候警方還是能通過各種途徑找到他。有時候出了疑難的案子,他以前的下屬同事便會找到他幫忙。雖然他自己並不喜歡再牽扯到這些俗事里,但在幾年間還是幫著警方破獲了不大案。只是每一次辦案人員去致謝的時候,他都要說:『你們下次可別再找我了。你們如果再來,我就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當時大家都把這樣的話當一個玩笑,可沒想到這個玩笑有一天卻變了現實。」宋局長說到這裡,自己嘆著氣慨了一番,然後才又接著說道,「那是一九九二年,整整十年前了。省城又出一樁轟一時的大案子,這起案子你應該也聽說過的。」

「是一一九碎案嗎?」羅飛的眉頭陡然一跳,十年前造的大案子首當其衝就是它了。

「是的。」宋局長凝起目,似乎在回憶當年的案,他的聲音也因此而變得低沉,「這起案子的腥和恐怖程度,當年連一些辦案的刑警都難以承……唉,的現在就不多說了。一一九案發的時候,我剛剛被調到市刑警隊,當時整個省城的警力都被調起來,幾乎把這座城市整個兒篩了一遍,可兇犯的蹤跡卻一點都找不到。後來沒辦法,只好又去求助丁科——可這次卻再也找不到他了。據他的家人說,兇案發生之後丁科就料到警方遲早會來找他,為了躲避擾,他就早早地匿了起來,藏在什麼地方竟連他最親近的兒子都不知道。」

「所以他就這麼消失了?以後警方再也沒見過他?」雖然已經在心中猜到了結果,但羅飛還是頗不甘心地又多問了兩句。

「十年了。每當有大案發生,總會有人想到他,可是多次尋找都沒有結果。看來他是鐵了心不想再牽扯到警方的事務中。」

羅飛失地皺著眉頭:「可他為什麼要這樣?難道就是一場大病的原因嗎?」

「他累了……生病也許只是個借口。當然也可能還有其他的原因——除了他自己,誰又能說得清楚?」

羅飛怔了一會,把思緒重新轉回到自己的調查方向上。

「那要想找到他就很難了……不過其他的幾個人應該總能找到吧?」羅飛一邊說著,一邊將檔案又翻到最後一頁,指著辦案人員的簽名欄。不管怎樣,他現在的目的就是要尋訪到當年劫持人質事件的親歷者,從而探知到與那起案件有關的更為詳盡的資料。

「嗯。」宋局長點點頭,「這件事我會派人去辦。這幾個人現在都不在系統——畢竟十八年了,人事變太大。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儘快通知你的。」

「好的,謝謝局長!」羅飛起敬禮,在得到領導的回禮之後,他便快步退出了屋外。而一個人早已在門外的走廊里等著他。

「羅隊,你可出來了!」那人迎面說道,雖然刻意低了聲音,但他的語氣卻掩飾不住興緒,就連腦門上凌的發綹也在隨著他的話語跳著。

羅飛認出來人正是曾日華,而對方的緒也染到他。

「有什麼況?」他同樣低聲而興地追問。

「我知道他為什麼對那份檔案興趣。我也知道了他的份!」

「什麼?」這消息來得過於突然,突然得讓羅飛覺得有些難以解

「Eumenides!我說的是Eumenides!」曾日華又強調了一遍。

羅飛瞪視著曾日華,然後他「嘿」地咧開,快促地說了句:「走,去會議室!」

十分鐘后,專案組員都集中在了刑警隊會議室。而曾日華正在向大家展示他剛剛得到的重大分析果。

投影儀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黑白照片。照片的象素很低,邊緣也有些泛黃模糊,顯然是來自於多年前的舊。照片的容則是一群孩的合影,這些孩有男有,年齡從四五歲到十多歲不等。

「這張照片拍攝於一九八六年,拍攝地點在本市的孤兒院。」曾日華開始講解,「照片上的孩子都是當時在孤兒院生活的孤兒。之所以請大家看這張照片,是因為這張照片上的某個孩子在一年之後失蹤了。」

眾人猜到曾日華想要講述的重點,一雙雙耳朵全都豎了起來。他們的這個作顯得非常及時,因為曾日華接著便出了更加令人興的資料。

據歷史記載以及不久前的實地走訪調查,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確認,這名失蹤的孤兒名宇,他的生父正是在一三零惡劫持人質案被警方擊斃的犯罪嫌疑人文紅兵。」

誰都能聽出這條信息背後藏的蘊義。眾人全都出欣喜的神,曾日華則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目在羅飛和慕劍雲之間打著轉兒。

羅飛也和大家一樣激,但他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問道:「這信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

「文宇……」羅飛將這個名字一字一字地吐了出來,然後他沉著聲音問道,「這些孩子裡面,哪一個是他?」

曾日華移手中的激筆,紅束點停在了照片上的某,眾人的目也齊刷刷地跟隨了過去。

那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在拍照的孤兒群里,他屬於年齡較小的一個。因此他站在了最前排左側靠邊的位置。男孩相貌周正,從形面容上來講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辨別特徵。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獨特的氣質。在一群或嘻笑、或懶散的孩子中間,他的姿拔,臉上的神現出與年齡不符的凝重。他似乎一直在想些什麼,而他所想的容顯然無法被周圍的同伴們所理解。

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孩,那麼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聰明的、懂事的。他應該是個能理解父母辛勞的兒子,能呵護妹妹安全的哥哥,能聆聽老師教誨的學生……看到他的人都會對他的長際遇好的期

可是現在大家看著照片卻又另有一番覺。這些威名赫赫的警界英們深切地到一個孩子給他們帶來的,因為他們已知道那孩子便是Eumenides,一個冷殘酷,如鐘錶般同時又如鋼鐵般強的殺手。

會場顯得有些靜默,這種氣氛更加重了眾人心頭的影。片刻之後,忽聽慕劍雲的聲音說道:「當你向無底深淵的同時,無底深淵也在回著閣下。」

講師悅耳的嗓音此刻聽來竟有種森然的覺。曾日華正在擺弄手裡的激筆,他很不舒服地抬起頭,皺著眉問道:「什麼?」

「哲學家的語錄,來自於十八世紀的德國人尼采。」慕劍雲瞥了曾日華一眼,似乎對後者在人文知識上的匱乏頗為不滿。

「嘿,哲學?」曾日華現出揶揄的表,同時卻忍不住向那照片多看了兩眼。照片上的文宇似乎真的在回看著自己,那銳利的目竟能穿過十多年的時空之海一般。

那個傢伙,他恐怕早已把我們研究了。想到這裡,曾日華又咧咧,苦笑道:「哲學家的話,有時候還是有點意思。」

「慕老師只是說了一半,尼採的原話還有前半句。」羅飛結束與那男孩的對視,把尼採的原話補全,「——無論是誰與這些怪搏鬥,都需要了解他們還沒變的過程。而當你向無底深淵的同時,無底深淵也在回著閣下。」

慕劍雲沖羅飛微微一笑,有種找到知音的覺,然後又接著說道:「有什麼樣的經歷,便會變什麼樣的怪。這個男孩現在會是個什麼樣的怪?羅隊,也許你能夠告訴我們。」

「我?」這次羅飛並沒有立刻領會對方的意思。

「文宇遇見袁志邦的時候,還只是一個格並未塑形的小男孩。他後來的長則完全於袁志邦有意識的控之下。你是我們這裡最悉袁志邦的人,你也知道袁志邦培養這個男孩的目的。所以你應該能描述出袁志邦會把他打造一個什麼樣的『怪』。」

「是的……如果我能夠站在袁志邦的角度上……」羅飛瞇起眼睛,開始了角變換的假相,「……我需要一個殺手,一個形的殺手——他必須有著超強敏銳的思維,冷靜的頭腦,天警惕而沉穩,異於常人的學習能力和探索,刺激和挑戰會令他興,堅韌、恪守原則,定下目標便無可阻擋……」

在羅飛繼續思考的時候,慕劍雲又問道:「在社和生活方面呢,他應該怎樣?」

「嗯……」羅飛沉著,「……他不能讓任何人悉自己,但他在社上不會有任何障礙,當他出現在陌生人面前時,他必須親和甚至充滿了魅力。他可能有一個或多個合法的份,以適應在不同場合出現的要求。他無法常人間的,也不能沉迷於任何外在的事,在任何時刻,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拖累住他的腳步。」

眾人全神貫注地聆聽羅飛的分析,並不時點頭以示贊同。而其中又以慕劍雲聽得最為認真,當羅飛說完之後,沉思著說道:「也許我還能有所補充……」

羅飛立刻沖點點頭:「請講。」語氣中既有鼓勵也有期待。

「他可能會鍾食,或者是音樂……同時在近期,他可能會對某個人產生不同一般的。」

慕劍雲說出這番話后,其他的與會者多出了困的表。如果說先前羅飛的分析完全是基於Eumenides的特質所做的合理推測,那麼慕劍雲的說法則似乎有著太強烈的臆測分。

羅飛也皺了皺眉頭,他繼續看著對方等待下文。

慕劍雲與羅飛對視著,微笑著說:「我是據你的結論來分析的。你告訴我們Eumenides是這樣一個人:他聰明、敏、博學,這樣的人很容易對某件好的事產生濃厚的興趣;但是他不能有朋友,不能參與公眾的活,這個興趣還不能對他的日常行有任何拖累,所以他只能去尋找那種非常私,可以獨自並且快捷好;他的生活張而孤獨,這樣的節奏也需要舒緩和調節,綜合這兩方面來說,我覺得食和音樂能夠滿足他的要求,甚至說,如果我是袁志邦,那麼我在Eumenides的長過程中便會有意識地在這兩方面培養他的好,以安全的釋放他對自的需求。」

聽對方一解釋還真是頗有道理,羅飛的眉頭漸漸展開,繼續追問:「那麼對某個人產生又是怎麼回事呢?」

「人都是有需求的。Eumenides卻不得不抑這方面的需求。但這種抑不會讓需求消失,只會讓需求在能夠釋放的空間里變得更加強烈。可以想像,這麼多年來,Eumenides和袁志邦之間會建立起多麼深厚的,因為後者是他唯一可以釋放的對象。現在袁志邦死了,Eumenides的無從寄託,他會急切地需要一個新的目標。」

慕劍雲娓娓說來,眾人先前的困如雲霧般消散,曾日華更是地將手裡的激筆越轉越快,連聲喝彩道:「有道理,有道理!彩,彩!」

「可是與陌生人產生流對Eumenides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羅飛依然保持著冷靜的頭腦,他輕輕咂了下,顯示出一疑慮,「他應該很清楚這一點,袁志邦生前肯定也會反覆警告過他。」

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並不會因為主觀的控制而消失。」慕劍雲很自信地回應著,「不過因為你提到的況,Eumenides會對自己的對象有所選擇。」

「哦?那他會選擇什麼樣的人?」

「應該是人,這種可能佔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為什麼?」

「首先來說,這是人類的天。剩餘的百分之五,是考慮到Eumenides也可能是個同。」

羅飛等人會心地笑了,會場上難得出現了輕鬆的氣氛。

「其次,也是很重要的一點——」慕劍雲一開口,大家又立刻安靜下來,「人對Eumenides來說更加安全。如果要進一步細化這個人的特徵,應該是非常弱的,弱到不可能對Eumenides構任何威脅,同時多半在某些方面與Eumenides有著類似的經歷,這樣Eumenides才會有接近的慾,他們能夠產生共鳴,進而發生上的流。」

羅飛環抱著胳膊,低下頭品味著慕劍雲的分析。等將對方的思路完全消化吸收之後,他才又抬起頭來,輕輕贊了句:「很好。」

慕劍雲出淺笑,愉快地接納了對方的讚許。

這時羅飛又把目轉向了曾日華:「好了,現在繼續說說你的發現吧。」

曾日華「嘿」了一聲,轉在手中的筆停了下來。他用筆尖撓了撓頭,重新整理被慕劍雲打斷的思路。一些頭皮屑在這個過程中飄落,沾在了他肩頭的警服上。

坐在他旁的慕劍雲像是怕被沾染到,側過,同時扁著瞪了曾日華一眼。

曾日華連忙停止了撓頭的作,他手忙腳地想要撣去肩上的頭屑。

「行了。」慕劍雲手打了下對方的胳膊,低聲音說道,「趕說正事吧,大家都等著呢。」

曾日華出些窘迫的笑容:「嗯……文宇,據我目前了解到的況……」他翻出一頁準備好的資料,又定了定神,語言終於變得連貫起來,「他出生於一九七八年一月三十日,O型。父親文紅兵因經濟糾紛,於一九八四年一月三十日負炸藥劫持人質,被警方擊斃;同年六月,他的母親張翠萍也病逝於省城人民醫院。文宇隨後被送本市孤兒院生活,因為他並不知道父親的死訊,所以始終不願接自己的孤兒份。這使得他在孤兒院里到其他孩的排,生活並不愉快。一九八七年一月三十日,九歲的文紅兵在一次外出遊玩中走失,從此不知所蹤。」

「都是一月三十日?」羅飛立刻有所反應,「連他的生日也是?」

「是的。」曾日華放下資料扶了扶眼鏡,「這其實正好解釋了某些事。」

「嗯,你繼續說。」

「現在基本已可以斷定,這個文宇正是我們要尋找的Eumenides。他出生於一九七八年,現年二十四歲。在他六歲生日的當天,他的父親被警方擊斃,袁志邦也是這次行的參與者之一,而對於這件事,文宇卻並不知曉。三年後,一九八七年的同日,傷愈出院的袁志邦找到了文宇,並且開始著手將他培養自己的接班人。這些是我們從歷史資料里找到的事實。

下面則是我的分析:

第一、文宇盜取一三零案件的檔案,目的就是為了追查自己父親的下落。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被警方擊斃,但他記得在一月三十日那天發生過某些特殊的事,這天是他的生日,所以他對這個日期印象深刻。

第二、袁志邦從未在文宇面前暴過自己以前的份,同樣,雖然他悉一三零案件的所有細節,但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文宇任何相關的信息。

第三、袁志邦死後,文宇通過知道了對方曾經是警方的人員,這使得他回憶起了某些事,同時他知道該從警方的記錄里去尋找自己父親的下落。」

說完這一大段話之後,曾日華看著周圍的同事,他們都在頷首思考,暫時沒人說話。不過從表上看來,大家對於他的分析不會有什麼異議。

首先打破沉默的仍然是羅飛:「如果這樣的話,那文宇現在已經知道了生父的死訊。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慕劍雲立刻把話接了過去:「他會傷心和失落,同時他要繼續追尋父親死亡的細節,因為他會急切弄清楚袁志邦在這個過程中扮演的角。當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會復仇。」

眾人心中同時凜了一下。誰都明白「復仇」二字的意思:從一個兒子的角度來看,文紅兵無疑死得非常的委屈,那個惡意欠款的陳天橋才是真正的作惡者。而這個兒子又是以懲罰罪惡為己任的鐵腕殺手Eumenides,他實在沒有任何理由會放過陳天橋。

同樣於危險境地的還有當年警方的參戰人員。這些參戰者都把自己的名字清清楚楚簽在了檔案的尾頁,而其中首當其衝的無疑便是現場的指揮者以及最終實行擊斃行為的特警狙擊手。

「找到他們,所有記錄在檔案上的人。」羅飛的指令為這場會議畫上了休止符,他的語氣堅決,展示出不可搖的決心,「——尤其是這個陳天橋,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來!」

上午九點四十分。

省城人民醫院。

住院部的樓后是一片綠化帶,因為綠化帶的對面就是院方的停房,所以這裡通常人跡罕至,可算整個醫院最為幽靜的地方。不過今天的氣氛卻有些不同。

綠化帶聚集了不人,他們對著住院部的大樓圍了一個半圈,專註著圈的某些態。三三兩兩的閑人仍從醫院的各個角落趕來,加看客們的行列。

伴隨著尖利的警笛聲,一輛警車開到了大樓旁。車上魚貫走下幾名警察,腳步匆匆地直奔人群而去。看客們帶著敬畏的心分開了道路,同時眼神中又閃現出「好戲即將上演」之類的期待。

人群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在警戒圈中心,離大樓三四米開外的地面上俯臥著一名男子,他穿病號服,左手纏著厚厚的繃帶,臉龐在鬆的土壤上,看不清的容貌。另有兩名110巡警守候在男子邊。

見到有同事進圈子,那兩個巡警便主迎了上去。後來者中一個形瘦小的年輕警察搶上一步進行接。

「我們是市局刑警隊。這是我們的羅飛羅隊長。」他指著旁那個平頭的中年男子說道。

兩名巡警敬了禮,羅飛則一邊還禮一邊問道:「況怎麼樣?」眾人全都看向了趴在地上的那名病號。後者姿勢怪異,一

「這裡是醫院。」一個巡警無奈地聳著肩膀,「如果還有救的話,人早就抬走了。」

另一名巡警仰起頭補充道:「是從七樓摔下來的,太高了,死者年紀大,質又弱。所以雖然地面比較,但還是當場死亡。」

羅飛不再說話。他走上前在旁蹲下來,用目仔細地檢驗著什麼。片刻后他戴上手套,輕輕撥起死者的頭顱,出被泥土遮擋的臉龐。

這是一張瘦弱的老者的臉,皺紋纏繞在閉的雙眼周圍,顯出一種痛苦的表。因為臟損嚴重,不從他的口鼻滲出,沾上泥土后變了紫黑的,死者的面容因此而有些猙獰。

羅飛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和吳寅午的第一次見面居然是這樣一種方式。

大約二十分鐘之前,專案組接到了從110指揮中心轉來的消息:萬峰賓館案的當事人之一吳寅午在省城人民醫院墜樓亡。剛剛結束會議的羅飛等人立刻驅車趕往了事發地點。由於曾親眼目睹Eumenides的作案過程,吳寅午的證詞對於四一八專案組會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可是現在,這個人顯然已無法再提供任何信息了。

羅飛起又回到兩個巡警面前。「了解過案了嗎?」他問道。

一個巡警點著頭回答:「是自殺。」

羅飛略一皺眉:「自殺?確定嗎?」

「確定。據家屬反映,今天一早來陪床時就發現死者不太正常。不說話,也不肯吃早飯,就是一個人發獃,緒顯得非常低落。到八點五十分左右的時候,死者提出要一個人靜一靜,於是家屬就離開病房並遵照死者要求帶上了房門。此後家屬便在走廊等待,沒想到二十分鐘后便發生了墜樓事件。當時也有人在樓下目睹了這個過程。死者確實是自己爬上窗戶,然後從七樓上跳了下來。」

羅飛和旁的尹劍對看了一眼:照此況倒的確是自殺無疑了。

「他為什麼要自殺?」羅飛喃喃說道,像是在提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個……」剛才說話的巡警似乎想接茬繼續講,但是他猶豫了一下后,又吞吞吐吐地言又止。

羅飛捕捉到對方的神,立刻追問道:「怎麼了?」他嚴肅的語氣中帶著種令人無法迴避的力,那巡警只好很不自在地手,如實回答:「據家屬說,他自殺是由於……由於警方的原因。」

羅飛一愣:「什麼意思?」

「家屬說了,是警方人員昨晚對死者進行了訊問之後,死者才開始變得不正常的。所以他們的抵緒很大,剛才我們去了解況的時候,那滋味可不好了。」巡警一邊說一邊咧著連連搖頭,看來的確是了些委屈。

「警方人員訊問?」羅飛掉轉目看向了尹劍。

尹劍馬上搖頭:「肯定不是我們的人。我只是和醫院方面打了個招呼,可昨天發生那麼多事,我們本就沒顧得上這個吳寅午。」

羅飛心中一沉。萬峰賓館案直屬四一八專案組併案偵破,警方其他部門沒有手的道理,可如果不是自己手下的人馬,那會是誰呢?

「馬上和各個分局、派出所都聯繫一下,看他們有沒有派人過來。」羅飛向尹劍吩咐道,然後他又看向那兩個巡警:「你們分一個人出來,帶我去見家屬。」

由於事件重大,吳寅午的兒子吳嘉鳴作為家屬代表已經被請到了院方的接待室里。當他看到羅飛等人進來時,目立刻顯出強烈的不滿緒。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隊長,羅飛。」羅飛語氣中飽含著歉意。歉意的原因是他覺得如果能早些到來的話,那悲劇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但吳嘉鳴顯然誤解了羅飛的歉意,他哼了一聲,目中的不滿甚至演化了敵意。

羅飛沒有時間計較太多,他直主題:「我有些問題需要向您了解一下——昨晚有警察見過你父親嗎?」

「有沒有你們自己不知道?」吳嘉鳴梆梆地把話頂了回去。

羅飛鼻子,有些尷尬,他正在想該怎樣改變一下措辭時,旁邊的一個護士裝扮的子上前接過了話頭:「的確來過一個警察,是我放他進病房的。」

羅飛轉頭打量著子,後者便自我介紹道:「我是這裡的護士長。」

羅飛「嗯」了一聲,又問:「那他和病人說了些什麼?」

護士長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羅飛看向吳嘉鳴,這次還沒等他再問,後者已嚷嚷起來:「你們警察一進屋就把其他人都趕走,誰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羅飛驀地皺起了眉頭。警方對當事人的問詢一般是不會迴避家屬的,甚至為了穩定當事人的緒,還會希家屬陪同。這個「警察」卻要把家屬支開,那就非常奇怪了。

「你看過那個警察的證件嗎?」羅飛問護士長。

「看到過,他主拿出來的。」

「我是說你有沒有打開仔細查看?」

「這個……」子支吾著,「好像沒有。」

這時羅飛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來電,對面的人正是尹劍,後者向他彙報了剛剛調查到的況。

羅飛的神愈發嚴峻,當掛斷電話之後,他來回打量著吳嘉鳴和護士長,鄭重地宣布:「那個警察,是假冒的!」

上午十點零二分。

龍宇大廈會議室

凌恆乾和蒙方亮,這兩個集團權勢人的臉都不太好看。胖胖的凌恆干沉著臉,他把一疊剛剛看完的照片到蒙方亮手中,然後掏出一方很乾凈的手帕手,似乎那照片上會有什麼東西沾在手上一樣。

蒙方亮的目掃過第一張照片時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照片上是一輛報廢的捷達車,車頭已經完全撞癟,駕駛室因此消失無蹤,很難想象那裡曾經存在一個坐人的空間。

往後的照片越來越慘烈,蒙方亮不得不點起一煙來緩解自己的緒。而當他剛完第一口,翻到的下一張照片上便出現了一殘缺不全的。死者的被折出不可思議的角度,腦袋也被變了形,幾乎辨不出本來的面目。

蒙方亮倒吸一口氣,被煙嗆到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坐在他右邊的凌恆干立刻用手帕自己的左臉頰,同時現出鄙夷和不滿的神

蒙方亮先把的那張照片倒了回去,然後又把整疊照片放在桌上。他搖了搖夾著香煙的右手:「我……咳咳……我還是不看了吧。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蒙方亮在問坐在他對面的長方臉的青年男子,那個人正是鄧驊生前的保鏢,也算得上是鄧家的務總管——阿華。

「我是凌晨三點多得到的消息,說阿勝發生了車禍。我立刻趕到現場,通過警隊的人了解到一些況,這些照片也是找關係拿到的。」阿華說話的時候略略垂著頭,目不與對面的二人直接接。這是他多年來跟隨鄧驊養的習慣——對權勢者保持一種尊敬和謙卑的姿態。

警隊是怎麼說的?」凌恆干問話時的語氣比蒙方亮要沉穩了許多。

「醉酒駕駛導致的意外事故。警隊進行了檢,每百毫升里的酒濃度超過了200毫克,這已是嚴重醉酒的程度了。阿勝當時開車直接從一座未完工的立橋上沖了下來,那座橋有二十米高,相當於六層樓的樓頂。在橋下的公路上有幾個目擊者,阿勝的車直接摔了廢鐵,從車外都看不見人在哪裡。後來用切割機把車鋸開后,才被清理出來。」

聽到車禍現場的慘狀,蒙方亮不住連連搖頭,嘆道:「阿勝一直都有酒後駕車的習慣吧?鄧總以前好像也罵過他……唉,現在終於把小命陪進去了。」

凌恆干卻仍在追問事故的細節:「未完工的立橋?在哪裡?」

「南繞城公路竇子莊出口,那個立橋修通後會直接連到城外的高速公路上。」

「阿勝不是住在萊福小區麼,他跑到南繞城那個地方幹什麼?」

凌恆干這麼一問,蒙方亮也覺得有些奇怪。萊福小區在市區中心,而南繞城公路已經到了郊區的城鄉結合部。阿勝怎麼會把車開到那個地方去呢?

「確實蹊蹺……」阿華也點頭道,「而且蹊蹺的地方還不只這一點。」

凌恆乾和蒙方亮的神同時一凜,然後專註地看著阿華,等待下文。

「即使阿勝想去南繞城那邊,他也沒有理由會開上那座立橋。因為那是一條從未開通過的完全陌生的岔路,路口還攔上了隔離桿。警方的描述是,阿勝駕車撞開了隔離桿,上了立橋以後曾有過停留。然後又向著斷路終點駛去,在行駛一點三公里之後衝下了斷橋。其實大家都有喝醉酒的經驗,醉酒之後反應遲鈍,確實很容易出事故。但要說完全不辨方向,撞到隔離桿都不知道掉頭,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凌恆干點頭「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而阿華還在繼續往下說:「還有,據現場的痕跡分析,阿勝在墜橋之前沒有剎車,但是卻有急拐彎的避險作。作為一個老司機,遇險剎車應該會為一種本能的反應。如果酒醉來不及反應也就算了,可阿勝分明預見了危險,卻毫無剎車的行為,這就讓人費解了……」

「難道是……剎車失靈?」蒙方亮猜測著說。

「有這個可能,但是已經沒法去考證了。因為車輛已經完全損毀,不可能知道出事前的車況。不過如果是剎車失靈的話,阿勝幾乎不可能把車從市區開到南繞城,而且他上立橋之後還有過停留——」

「確實有好些難以解釋的地方。雖然都是些小疑問,但是——」凌恆干瞇起小眼睛,沉著道,「這些小疑問加在一起,就是大大的疑問了。」

一時間三個人都不說話了,似乎同時進了思索的狀態。而阿華顯然是有備而來,很快他便先開口道:「有一種可能倒是能解答這些疑問。如果是有人趁著阿勝喝醉,故意把車開上立橋,在停車期間破壞了剎車系統……那麼阿勝醒來之後就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他正常的反應會開車往前方探路,因為當時他頭腦還不清醒,很容易會墜橋亡。」

蒙方亮再一次被煙嗆得咳嗽起來,他驚訝地瞪著眼睛:「你的意思是……阿勝不是死於事故,而是死於謀殺?」

阿華用沉默回應對方。而蒙方亮片刻后又追問道:「那會有誰想要殺阿勝?」

阿華把一樣東西扔在了桌面上:「這是在阿勝的口袋裡找到的。」

那是一個打火機,蒙方亮把它拿在手裡端詳著,臉上的困忽然變了窘迫。

打火機很新,酒也滿滿的,顯然是剛剛使用。令蒙方亮很不爽的是,在機上赫然印著「綠春餐廳」的字樣。

「阿勝有個習慣,去飯店吃飯的時候,喜歡把店裡免費贈送的打火機帶走。我很想知道阿勝出事前是和誰一起喝酒,所以我就到綠春餐廳,調看了昨天晚上的監控錄像。」阿華說完,抬起頭淡淡地掃了掃對面的倆人。

蒙方亮不再說話,他將打火機在手裡轉了兩圈,然後「啪」地打燃,又點起一起來。

一片靜默中,凌恆干忽然「嘿」地笑了一聲,他上下打量著阿華,調侃般地說道:「阿華啊,沒想到你還有這番本事。讓你當保鏢可真是委屈你了,你應該去做警察才對。」

「阿勝是我的手下,他的生死關係到鄧家的安危,我只是在盡我的職責而已。」阿華還是淡淡的語氣,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喜怒的表。這或許也和他多年的工作習慣有關。他是一個保鏢,只需要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他的工作中從來不會摻雜任何多餘的

「好了。昨天晚上阿勝的確是和我們在一起吃飯,而且昨天上午他也對我們有過不尊重的行為。但不可能是我們的他——」蒙方亮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瞬間燃去了一大截,然後他把剩下的香煙仍在地上用腳踏滅,冷笑道:「他還不配。」

「我也相信你們沒有他。」阿華這時輕輕地嘆了口氣,「在錄像里可以看到你們吃飯時的氣氛,他能在你們面前喝醉,說明他已經放棄了昨天上午的立場。有這樣一個人安在鄧家,你們怎麼捨得他呢?」

凌恆乾和蒙方亮對視了一眼,喜憂參半。看來阿華是相信阿勝的死與己方無關,不過他的後半句話卻又暗藏鋒芒,那針尖雖然沒有刺出,但已經準地瞄在了要害上。

凌恆干「呵呵」兩聲,胖臉上出憨憨的笑容,不地將對方的針尖撥開:「大家怎麼說都是自己人,即使有些分歧,也不至於在背後做什麼手腳。阿華,你跟了鄧總這麼長時間,大事上應該是看得清的。阿勝最近幾年很得鄧總重用,做了不,當然也會得罪不人。現在鄧總走了,肯定有很多人想要跳出來報復。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許我們想得太多了,阿勝沒準還就是喝醉了酒,自己摔死了呢?」

「這些其實都沒什麼。誰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我就滅了誰。」阿華從容地說了半句,神卻又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我唯一擔心的,是那個人……」

蒙方亮眉頭一跳:「誰?」

「Eumenides。給鄧總下死刑通知單的那個殺手。」阿華語氣冰冷,帶著七分憎恨和三分畏懼。

「他殺了阿勝?」凌恆乾笑瞇瞇地問道,「為什麼?」

「他為什麼殺的鄧總?」阿華凝目看著凌蒙二人,「那張死刑通知單上所列的罪名,我們誰的手上沒有沾過?」

凌蒙二人心中一凜,阿華的意思再清楚不過。Eumenides殺鄧驊,是因為後者犯下「故意殺人、涉黑」的罪行,而在座著都是跟著鄧驊一路拼殺過來的,在這些罪行上自然也難干係。

難道Eumenides殺了鄧驊一個還不夠,還要把他們這幫人全都趕盡殺絕嗎?

想到那個人展現過的恐怖力量,蒙方亮的額頭上已沁出細細的汗珠。

好在阿華下面的話似乎又給他吃了些定心丸:「也許從今天開始,我要特別關注兩位老總的安全。強敵當前,家裡的事還是先放一放。我想鄧總在的話,一定也會這麼安排的。」

蒙方亮激地看了阿華一眼,凌恆干也點頭以示謝意:「那就要多辛苦你了。龍宇大廈的保衛工作也的確離不開你阿華。」

「我只是在盡我的職責而已。」沉默片刻后,阿華又把這樣一句話再次強調了一遍。

中午十二點五十一分。

省城公安局大樓。

午飯過後,羅飛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去思考問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就是羅飛調任省城公安局刑警隊長之後最深切的覺。比如說今天吳寅午的自殺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得不分出力來分析這場突發的事件。

的前因後果經過外圍調查已基本清晰:昨天晚上九點四十分左右,一名男子冒充警察進特護病房與吳寅午進行了談。整個談持續了約半個小時,其間刻意要求不讓第三者在場。十點十分左右,男子自行離去。因為他帶著墨鏡,言行時又刻意遮擋自己的容貌,所以不管是院方人員還是家屬都無法準確描述出他的外形特徵。

自男子離去之後,吳寅午就於一種很不正常的神狀態中。他的緒極為低落,似乎背負著極重的心理力。整整一夜,他都沒有安睡,這使得他的神進一步崩潰。今天早晨八點五十分,吳寅午支開陪護的家人,從病房後窗跳下七樓,當場亡。而在他生后則留下了一連串的謎團。

那個冒充警察的人是誰?他和吳寅午說了些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羅飛剛剛和專案組的同事們討論過這些問題,但卻無法得出一個指向的答案。

尹劍猜測那個人就是Eumenides,這也是眾人最先懷疑到的對象,可這個猜測很快又被大家集否決。

「Eumenides已經完了對吳寅午的救恕,他沒有理由再來找吳寅午。難道這和商家做活一樣,還需要回訪嗎?而且這次『回訪』的結局與Eumenides的初衷完全相反,Eumenides要的是讓吳寅午找回勇氣和尊嚴,而吳寅午自殺無疑是給他的設計畫上了一個失敗的句號。所以那個傢伙絕不是Eumenides本人。」

這是慕劍雲從人行為機上做出的分析,而羅飛則有著更加簡單卻又更加確鑿的理由來支持講師的論斷。

「吳寅午雖然沒見過Eumenides的容貌,但卻聽過Eumenides的聲音。那個假警察來到病房后,首先要求家屬離開。在這個過程中,吳寅午沒有對他的聲音產生任何異狀的反應。家屬離開時,吳寅午很平靜也很配合,他顯然相信對方確實是警察。由此來看,這個人肯定不會是Eumenides。」

眾人的討論沒有結果,羅飛獨自的思考暫時也陷了僵局。他開始懷疑這件事是否一定和Eumenides犯下的連環兇案有聯繫呢?那個人也許就是個令人厭惡的、無孔不的記者,就像當年恐怖谷謎案中的劉雲一樣。

就在羅飛想得有些疲倦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篤篤篤」的聲音不大但略顯急促。

「請進!」羅飛略略振了一下神。

尹劍推門走到了屋。羅飛記得曾吩咐過助手:中午自己想休息一會,一點半之前如果沒什麼事就不要來找他。現在尹劍卻提前到來,羅飛不豎起眉頭問道:「怎麼,有什麼況?」

尹劍點點頭:「有關於韓灝的消息。」他顯得有些興。此前由於個人的原因屢次錯失了將韓灝歸案的機會,頗負責疚的小夥子幾乎把所有的力都投到了對前刑警隊長的追查上。

而羅飛聽到了這個信息也像被針扎到了中樞神經一樣,「騰」地便坐直了。而此前的疲倦也像是日出后的晨霧,頃刻間消散無蹤了。

在行刺鄧驊的事件中,韓灝曾為Eumenides的幫兇。如果韓灝能夠歸案,那無疑會在追尋Eumenides的征途上又開闢出一條捷徑。

所以羅飛迫不及待地追道:「快說!」

「這兩天我們的人一直在對韓灝的親友關係進行布控,他的妻兒更是重中之重。上午,我們監測到韓妻的手機接到過一個未知來電,通話近二十分鐘。而來電號碼是一個即購即用的聯通手機號,今天上午才剛剛開通。隨即韓妻便離開單位,併到學校把兒子接走。據學校老師反應,還給兒子請了半天的假,下午也不去上學了。而此後那個未知來電又和韓妻有過數次短時間通話。」

「是韓灝?!」羅飛立刻做出了判斷,「他下午要和妻兒見面?!」

「我和現場監控人員也是這麼分析的。下一步該怎麼辦,請您指示!」

「韓灝的妻兒現在在哪裡?」

「他們中午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吃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離開。」

「好的好的,肯德基……」羅飛急匆匆地站起,「我們現在就趕過去……嗯,等等,你先通知柳松,讓他從特警隊調十個戰士過來,必須是沒有參加過警方聯合行的生面孔!」

「明白!」尹劍響亮地答應了一聲。隨即他和羅飛一前一後快步走出辦公室,向著即將到來的戰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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