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2·宿命》第七章

晚二十一點三十六分。

省城刑警大隊招待所

羅飛正站在窗口向屋外眺。這是一個臨街的高層房間,所以他的視野可以放得很開。繁華的省城街道在夜中閃爍著各種眩目的彩,給羅飛帶來一種既悉又陌生的覺。

在大學時期,羅飛曾在省城呆了四年。那是他人生中最得意也最快樂的四年。青春、友誼、、理想……他幾乎擁有當時能夠擁有的所有好事。可是在這四年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切全都被擊碎了。

然後他便離開了這座城市,帶著一顆被傷痛碾得碎的心靈。十八年之後當他再次回來,這城市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寬敞的街道,高聳的樓群,繽紛的霓虹、穿梭不息的車流……這些豪華登的場景都是龍州那個二線城市無法企及的。

經過幾天的連綿秋雨,天氣終於開始好轉。經過雨水洗刷后,晴空下的都市夜景顯得愈發璀璨迷人。羅飛這樣的環境中,繁華夜手可及般展現在他的眼前,可他心中卻難有興覺。

雖然隔著窗戶,仍有冷風穿過隙鑽了屋,這讓羅飛頗寒意。極目遠眺,城市中的萬家燈火與天邊的繁星漸漸融為一,那燈火后該是數不清的溫馨家庭。在那些屋子裏,寒冷便不會如此輕易的侵襲過來吧?

即便是亡命天涯的韓灝也仍能在下午到短暫的親。親眼見證到那一幕,羅飛心中盪起無限的慨。不知在這個城市中,還有多孤獨者像自己一樣無家可歸。

有一個人是和自己同病相憐的,他此刻又會藏在這城市中的哪一個角落?

他們互相躲藏又互相打量著,忍孤獨的同時卻著爭鬥的刺激。在某些方面,他們是如此的相象,可他們又如同是一枚幣的正反兩面,從鑄造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永無重合的那一天。

Eumenides,十八年前羅飛親手創造出這個角,他的人生因此走向一個巨大的轉折點,而現在,當他重新面對這個角的時候,他是否有能力將那痛苦的軌跡扭轉回來?

羅飛也無法給出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和Eumenides正在走向一場無法迴避的撞,他們同樣期待,也同樣畏懼那撞后的最終結局。

羅飛的思緒就這樣凌地飄散著,直到門鈴聲將他拖回到現實中來。

羅飛過去打開了屋門,門口站著的是曾日華。

「羅隊。沒打攪你吧?」小夥子觀察到羅飛臉上殘留的沉凝神,便試探似地問了一句。

「哦……沒有,沒有。」羅飛笑了笑,趁勢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然後他反問道,「你怎麼來了?沒回家嗎?」

「嗨,我一個單漢,回不回家的有什麼區別?再說這裏吃住都方便,還有人打掃衛生。」曾日華笑嘻嘻地說道。

「那進來坐吧。」羅飛讓開通路,同時半開玩笑地看著曾日華,「這屋子你也,就別客氣了。」

曾日華一愣,隨即明白羅飛所指:此前韓灝指揮專案組的時候,自己曾奉命搜查過羅飛的房間。現在卻時過境遷,羅飛已了信任的專案組組長。他只能「嘿嘿」乾笑兩聲,裝糊塗不接對方的話茬。

羅飛招招手,示意客人坐下。同時他看到對方手裏提著個膠袋,就隨口問了句:「那是什麼東西?」

「哦,一些生活用品。」曾日華把膠袋推到羅飛面前。後者打開一看,卻是洗髮、香皂、牙刷之類的東西。

「招待所提供的一次質量很差的,那個牙刷得,能把牙齦刷出來。你在這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有些事不要湊活。」曾日華說到這裏,發現羅飛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連忙補充解釋道,「羅隊,你別誤會……這些都是慕老師托我捎給你的,剛才我說的,也是托我轉達的話。」

羅飛恍然般「呵」地一笑:「我說呢,你這個邋遢,怎麼還能想到這些……」他這次來得匆忙,確實沒有帶著生活用品。這些東西還真有些雪中送炭的意思。羅飛不到了些暖意,同時他又注意到什麼,眼神往對方腦袋上飛了一下,「嗯?理過發了啊,這也是慕老師的功勞吧。」

的確,曾日華頭頂那堆蓬蓬的「鳥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小夥子也因此顯得神了很多。

「嘿嘿,什麼都瞞不過你。」曾日華道,「晚上我請慕老師吃飯了,說實在不了我的頭皮屑,飯後就拉著我去理了發。然後還買了瓶去屑的洗髮水給我,同時也給你買了這包東西。」他一邊說一邊習慣地撓了撓頭皮,這次未再出現「雪花」飄飛的盛況。

「那我還是沾了你的了。」羅飛微笑著說道。自從前幾日曾日華救了慕劍雲之後,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關係顯然親近了很多。這些都被羅飛看在眼裏。

曾日華卻看著羅飛搖了搖頭:「那倒不一定,也許是我沾了你的呢。」

羅飛不解:「什麼意思?」

「慕老師買好這些生活用品,讓我送給你。那個時候的神很不自然——」曾日華撇著說,「——所以我懷疑,陪著我墨跡半天,其實目的只是想讓我稍這些東西而已。」

「那又何必?」羅飛難以認同,「直接給我不行嗎?」

「你聽說過吃人蔘的母嗎?」曾日華突然冒出一句,「我覺得自己就是那隻母。」

羅飛皺起眉頭,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了。

「清代曾有一個大戶人家,小姐弱,想要進補人蔘。但是直接吃人蔘藥力太沖,孩子不了。於是他們就把人蔘剁碎了喂母,然後把母下的蛋再給小姐吃。這樣人蔘的藥效就到了蛋里,起到一個緩衝的作用。所以老母雖然吃到了人蔘,可只不過是給小姐做嫁呀。」曾日華講完這個故事後,嘆著氣說道,「我呢,也和這母一樣,慕老師不好意思直接把東西送給你,所以才設計這麼個大圈子讓我來代勞。」

羅飛一怔,心中泛起一種奇怪的覺,就像當年他在恐怖谷獄時,哈孩許曉雯隔著獄門喂他吃時一般。不過他很快就把那了下去,因為在他的心靈深,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逾越的。

「好了,不說這個了。反正我已經完了任務,明天好向慕老師差。」曾日華是個心無芥的人,並不在意羅飛心中的微妙變化。他從口袋裏出一張紙遞給對方,換了個話題道:「看看這個吧,這是我真正的任務——向專案組長差。」

羅飛接過那張紙展開,上面的容不多,卻是一條人信息:

「黃傑遠,男,43歲,現任黑魔力酒吧老闆,手機:13020011590。」

曾日華在一旁解釋著:「黃傑遠。十八年前的一三零劫持人質案件,他正是丁科的助手。所以除了丁科之外,他就是最了解那起案件的人了。」

羅飛笑了,明白這才是曾日華此行的真正來意。因為已經知道Eumenides正是當年一三零劫持案件的兇犯孤,所以專案組便把當年的涉案警員確定為尋訪目標。雖然一天連續發生了吳寅午跳樓、韓灝約見妻兒兩起重大事件,但曾日華並未放棄對一三零事件的追查,現在他已經把最重要的一條線索送到了自己手裏。

羅飛由衷地贊了句:「很好。」小夥子雖然格不羈,但工作的能力和主還是勿庸置疑的。

「可惜只查到了這一個人。」曾日華卻翻著眼皮,似乎對自己並不滿意,「丁科是沒指了——整個省城警界已經找了他十年……其他的幾個人,有的已經不在世;另外一個鍾雲的——就是當年直接擊斃兇犯文紅兵的那個特警狙擊手——怎麼也查不到他的信息,很奇怪……」

羅飛「嗯」了一聲道:「那可能是化名。」

「化名?」

「因為打死了人,雖然是兇犯,但也會對執行者造諸多力。所以他如果不願意公開份,是允許使用化名的。」

「哦。」曾日華點點頭,對羅飛的解釋表示理解,同時推著眼鏡說道:「那要找這個人的話,我可沒辦法了。」

「找到黃傑遠,就不愁找不到他。不過——」羅飛口風一轉,「——我倒不建議找他,因為找不到他,對他正是一種保護。」

「確實如此。」曾日華一點即。對Eumenides來說,如果他要報仇,那麼目標名單中顯然不會了這個直接擊斃父親的狙擊手。現在大家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相對來說他倒安全了。

「那我們可要趕快聯繫這個黃傑遠啊。」小夥子又說道,「如果讓Eumenides先找到他,那我們就被了——要不要我現在就打個電話?」

說話間,曾日華已經把手機了出來。事實上以他的格,早就按捺不住了。不過此前在韓灝當組長時很反手下人越權行事,曾日華有過教訓,所以這次沒有貿然行,而是先向羅飛作了彙報。

「先別急。」羅飛揮手制止了曾日華的作,「現在已經晚的了,明天再說吧。」

晚的了?」曾日華一愣,顯得對羅飛的這個理由不太理解,他躊躇了片刻,想要提醒對方似的強調了一句,「我們可是在和Eumenides搶時間啊。」

「我知道。」羅飛凝起目看著對方,然後他又輕輕吐出三個字來:「聽我的。」

羅飛的眼神中似乎藏著些不能明言的東西,但同時也出命令般的堅定。曾日華急躁的緒便在這目中安定下來。

同樣是專案組組長,韓灝下命令時通常是強勢的、不容辯駁的口吻,羅飛此時的態度與其相比要和許多,但這和卻又似藏著無盡的綿力,讓人更加地無法抗拒。

「好吧。一切都聽你的安排。」曾日華在這綿力下順服地說道,「如果需要我做什麼,隨時吩咐都可以。」

「放心吧。有你大展手的時候。」羅飛的目中此時又充滿了勉勵的意味。

「行,那我就不這個心了。」曾日華徹底放鬆了,他的眼珠轉了兩轉,思維又跳到了別:「哎,羅隊,有個問題我實在是憋不住了,非得問問你不可。」

「什麼?」

「上次我來過你的房間,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曾日華納悶地撓撓頭,「我可是萬分小心,應該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吧?」

「因為你翻過我的背包。」羅飛很爽快地回答說。

「那又怎麼樣呢?」曾日華不甘心地追問,「我確定保持了背包的位置和包里的東西和原來是一個樣的。」

「但是背包拉鏈頭的位置變化了。原先有七格拉鏈扣沒有閉合,你翻完包再把拉鏈拉上的時候,卻有八格拉鏈扣沒有閉合。」

「就是這個?」曾日華看起來將信將疑。

羅飛淡淡地點著頭:「就是這個。」

「可是……你怎麼能……」曾日華出難以置信的表

在拉合拉鏈的時候,通常沒人會把拉鏈完全拉到底部,末端或多或都會留有一些未閉合的鏈扣。那天曾日華拉開羅飛背包的時候,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他還特意觀察了拉鏈頭所在的位置,這樣他在重新拉上拉鏈的時候,基本讓拉鏈頭還回到相同的位置上。可這麼做還是留下了破綻!他實在無法想像:羅飛居然能分辨出七格拉鏈扣和八格拉鏈扣之間的區別。

「這個差別也太細微了吧,一格拉鏈扣,也就一個毫米的寬度,你怎麼能看得出來?」他把心中的困說了出來,「難道……難道你拉拉鏈的時候還會去數那些剩下的鏈扣嗎?」

羅飛的回答更讓他詫異:「是的。我數了。」

曾日華瞪大眼睛看著羅飛,半晌后才明白一些似的:「你對我們有戒備?所以你一直都在防著我們?」

「不。」羅飛卻否定了對方的這種猜測,「沒有那麼複雜,這只是我的習慣而已。」

「習慣?哪有這種習慣?」曾日華顯然不相信羅飛的解釋,「不可能,你在騙我——嘿嘿,其實也沒什麼,當時大家還不悉,彼此之間有戒備也是正常的。」

羅飛笑了笑,他沉默了一小會,忽然說道:「這個樓層的電梯間門口鋪著一張地毯,你記得嗎?」

曾日華茫然地點點頭,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

「地毯在遠離電梯門那側的邊緣上,有一破損,形了一個不到一公分長的缺口,這個你看到了嗎?」羅飛又問道。

這次曾日華搖了搖頭,神愈發茫然。

而羅飛還沒有說完。

「那個缺口正好和地毯下的拼木地板從東往西數的第十二條隙相吻合——你如果不相信,現在就可以去看一看。」

「這個……你也數過?」曾日華倒不懷疑羅飛的話,他只是不理解對方的行為。

「是的。我數過。」羅飛淡然道,「從我住進招待所的那天開始,這個況就從未有任何變化。所以我知道,招待所的保潔員在打掃衛生的時候,從來不會掀開地毯去拭被覆蓋住的那部分木板。」

「可是……你研究這個有什麼意義呢?你在給保潔員打分嗎?」曾日華在一頭霧水中仍忘不了耍耍貧

「沒有意義。」羅飛挑了挑他的眉頭,「這只是我的習慣。如果你還不相信,我還可以告訴你更多的沒有意義的東西。」

曾日華顯得很有興趣:「還有什麼?」

「招待所前臺的掛鐘,顯示悉尼時間的那一個比標準時間慢了一分二十三秒,而顯示倫敦時間的那個,又比標準時間快了五十四秒;今天在前臺當值的那個孩,的發繩是藍的,並且在辮子上繞了四圈;招待所院子裏有五輛車已經超過兩天沒有過,其中車號9563的那輛帕薩特左前正好住了地面井蓋的三鐵條;還有你……你上午開會時所用的油筆裝在了你警服的左側兜里,如果現在筆芯里還剩下五分之二的油墨量,那說明你後來很或者沒有使用過這支油筆。」

聽羅飛滔滔地說到這裏,曾日華立刻從自己警服的左側兜掏出了那支油筆,筆芯中的油墨量正如羅飛所說停留在五分之二的位置。曾日華愣了片刻后,這才輕嘆著搖搖頭,臉上出贊服的神

「真的只是習慣……可怕的習慣……」曾日華看著羅飛,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從沒見過的怪,然後他又困地問道:「那你要花多時間去維持你的習慣?你又要以多大的腦容量來儲存這麼多的信息?」

羅飛卻只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解答說:「並不需要花費額外的時間,因為這些工作都是在日常活中順帶完的。你每天都會路過招待所的前臺,如果你只是無所事事般地走過去,那你就不會看到任何東西;而我卻喜歡觀察,一邊走一邊觀察,沒有什麼目的,但卻因此而注意到很多東西。同樣,當我拉上背包拉鏈的時候,我的目便會掃過剩餘的鏈扣,順勢數清它們的數目並不困難。做到這些也不需要過人的腦容量,因為我並沒有把所有觀察到的東西全都記在腦子裏,事實上,我只記憶新近看到的那些信息。比如我再一次拉上拉鏈的時候,我就會記住一個新的鏈扣數,同時忘掉以前的那個。套用電腦中的語:我並不是在不停的儲存,我只是在不停的更新而已。」

「我明白了……」曾日華終於釋然地點點頭,「這確實就是一個習慣:隨時隨地觀察邊的一切事,並且將相關信息像計算機一樣準的記錄下來。這麼說起來似乎不難,可是又有幾個人能真的做到?」

「我從小就有這樣的習慣。後來上了警校,我又刻意強化了這方面的訓練。所以在二十年前這種習慣就已經深到我的行為中,為了我的生活方式。對我而言,完類似的工作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是非常普通、也非常簡單的事。」

「難怪……」曾日華的緒由釋然又轉變慨,「難怪所有的人都對四一八案中那『兩分鐘的時差』不以為意,唯獨你卻能從中破解出整個案件的玄妙。兩分鐘對普通人來說是非常短暫的,短得完全可以無視;而在你的生活系統中,這卻是一個巨大到無法迴避的變化。袁志邦的苦心經營就毀在了這兩分鐘的時差上。嘿嘿,連他都鬥不過你,我栽在你手裏,也算是心服口服。」

羅飛卻不願接對方的這番誇讚,他黯然搖搖頭:「擊敗袁志邦的人並不是我……在他的計劃中本沒有這兩分鐘的誤差……是孟蕓……」

羅飛沒有把話說完,他不想多說了,因為他知道別人很難理解他、袁志邦以及孟蕓三人間的覺。他們互相爭鬥又互相欣賞,雖然每個人都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羅飛並不願其他人看扁自己曾經的對手。

聽羅飛說到孟蕓的名字,曾日華識趣地出些許沉痛神,沒有就那個話題再追問下去。不過他先前的那勁還沒有沉靜下來,稍歇了片刻之後,又挑起眉頭說道:「羅隊,你知道自己像什麼嗎?」

「什麼?」

「獵犬!你是一隻天生的獵犬!」小夥子激起來,也不管言辭是否合適,「你走到哪裏都嗅來嗅去,對一切都充滿了關注,這就是你的天。面對這樣的獵犬,有什麼獵能逃它的追捕呢?就算是Eumenides也不能!」

羅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知道曾日華是個無城府的熱青年,而自己則必須保持冷靜:Eumenides,那絕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傢伙。

曾日華似乎意猶未盡,還想再說些什麼。羅飛卻在此時抬腕做了個看錶的作——時針已經越過了夜間十點的位置。

「好了,不早了。」羅飛知道對方饒舌得很,便決定主結束這場談,「早點休息吧,這兩天大家都很辛苦,要抓機會修養神。」

「好吧……」曾日華無奈地將正要冒出的話頭咽了回去,「那我就回屋去了。」他起走出兩步,忽然又想起什麼,轉頭叮囑道:「慕老師說了,明天一看你的頭髮,就知道你用沒用買的洗髮水。」

羅飛「呵」地一笑,看看茶幾上的那些日用品,寒冷秋意中亦泛出了一別樣的暖意。

……

十月三十一日,凌晨兩點五十分。

東林路是省城著名的「酒吧一條街」。略顯狹窄的街道兩側林立著各式酒吧、夜總會等娛樂場,眩目的霓虹燈爭芳鬥豔,輝映出這個城市中最為璀璨的夜景。

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場所,此刻喧囂也難免要走向尾聲——因為時間實在已經太晚了。三三兩兩的登男們從諸多會所中走出,形容疲憊,醉意熏然。他們剛剛在音樂和酒中發泄完過剩的力,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個安靜的角落,或者沉沉地睡去,或者去一些更加私的放縱。

在某一間酒吧況又有所不同。這個酒吧的門臉不大,所的位置也難稱理想。它位於東林路末端的一個拐口,招牌被兩側高大的建築遮擋,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錯過。酒吧的主人對此似乎不以為意。他反而將酒吧的招牌設計了黑,並且完全沒有霓虹的勾映。這樣的招牌在夜中顯得極為晦,好像是生怕被來往者看見一樣。

你只有走到近前,著意地辨認一番,才能看出那招牌上的字跡來。

「黑魔力酒吧」,字怪異,出一種詭譎的氣息。

在酒吧門口站著兩個材高大的帥小伙,他們也穿著一服,似乎要與周圍的夜融為一

很顯然,這兩個小夥子就是「黑魔力酒吧」的門。不過與普通門不太一樣,他們的任務不是迎接客人,而是阻攔客人。偶爾有閑散客人想要進的時候,他們便會手攔住門口,然後客氣地說道:「請出示會員卡。」

大部分來客都沒有會員卡,於是小夥子就微笑著解釋:「對不起,我們的酒吧是會員制的。您需要由老會員介紹會之後,才能顧我們的酒吧。」

來客往往就鬱悶地搖頭離去了。

但也有一些人出示會員卡之後便進了酒吧。在轉彎越一道門屏之後,酒吧展示出一副別樣的天。

與狹小的門臉相比,酒吧廳寬敞了許多。吧廳四周圍著一圈散臺,大部分會員便三三兩兩地落座其中。一些尊貴的客人則由服務生領著邁步二樓,在樓上的包廂更加周致的服務。一樓大廳中央立起了一座演臺,此刻一個男歌手正抱著結他在煙臺上又吼又跳,將充滿搖滾力量的音符砸向酒吧的每個角落。DJ把音響調得很大,那聲量對一般人的耳絕對是一種折磨。

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三點,在其他娛樂場所接近打烊的時刻,黑魔力酒吧卻不斷有新客到來。他們在巨大的聲浪中坐下,面無表,似乎那搖滾勁曲本無法刺激到他們的神經。只有偶爾往嚨里灌下一兩杯烈酒後,他們的臉上才會稍現出興的神,同時他們的目頻頻飛向吧枱上方那個造型怪異的掛鐘,看起來像在等待著什麼。

搖滾樂手一曲唱畢,酒吧獲得了片刻的寧靜。這時掛鐘「噹噹當」響了三下,時針對準在鐘盤的四分之一。守在門口的小夥子聞聲關上了大門,「黑魔力酒吧」隨之變了紛繁都市中一個閉而又的空間。

酒吧里的客人們悸起來,他們期待的東西就要開始了,一種緒在他們,難以抑制。

配合著眾人的期盼,音樂聲重新出現了。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音樂,每一個音符都像裂一樣在酒吧的封閉空間炸開,很快形一片由聲波蔓延的驚濤駭浪。那浪濤震著聽者的耳,並且這種震瞬間又傳遞到心臟的深。在這個過程中,所有的管和神經都隨之跳,五臟六腑也在翻滾,就像忽然被拋到了雲霄,轉瞬間卻又急速墜落。與這樣的音樂聲相比,剛才的搖滾便了教堂禮拜的寧靜聖歌。

所有的人都在這樣的音樂中瘋狂了。他們開始扭,烈酒一杯接一杯地灌到肚子裏。然後他們開始有節奏地高喊:「出來!出來!」

伴隨著眾人的喊聲,一個人走上了演臺。

這是一個形高挑的妙齡子,長發搖曳,皮白皙。半截面遮住了的眉眼,但卻掩不住艷的容。面的造型是一隻展翅的吸蝙蝠,通漆黑,唯有角邊淋漓著幾滴殷紅的鮮。可怕的蝙蝠卻棲息在一張艷麗的面龐上,構了令人窒息的凄畫面。

穿黑的皮,足蹬高筒的黑皮靴,愈發凸顯出形的窈窕修長。跟隨著音樂的強勁節奏舞旋轉,的氣息從年輕的上散發出來。

臺下的酒客躁著,熱浪在里翻滾。同時他們的聲變得更加癲狂,近乎聲嘶力竭。他們仍在高喊:「出來!出來!」

又有人來到了演臺之上,這次卻是一個男子。黑的頭套將他的頭臉部位完全遮住,只出兩隻閃著兇的眼睛;他的上完全著,腹間壯,顯出令人生畏的力量;而他的下則穿了一條黑的長,整打扮像極了歐洲中世紀嗜的劊子手。

人看到劊子手裝扮的男子,俏麗的面龐上現出恐懼的神躲閃著,似乎想從演臺上逃走,但那男子很快搶上兩步,手攥住了人的一隻胳膊,像老鷹捉小一樣把拽了過來。

酒客們轟然發出喝彩的聲音,雖然這聲音立刻便被震耳聾的音樂聲淹沒,但劊子手還是深刺激。他的目變得更加兇狠,然後他騰出雙手揪住人的領,使勁往兩邊撕扯著。人扭曲著窈窕的軀拚命掙扎,但這掙扎反而配合了男子的行為。很快,人的皮便像筍殼一樣被剝去了。而下除了一件黑罩之外,竟什麼也沒有穿。於是大片大片的白和高聳的口便暴在了人們的眼前。酒吧的炙熱氣氛也因此達到了一個新的高

劊子手仍不罷休,他把半人按倒在地,將對方下的皮也強行褪去。這樣上除了之外,便只剩下臉上的蝙蝠眼罩和腳下的高筒皮靴,而這些罩靴全都是黑的,愈發映襯出軀的雪白。

劊子手得意洋洋地站起,將手中的皮往臺下扔去。這立刻引起了一陣哄搶。與此同時,臺下也有什麼東西扔了上來。劊子手將那東西接住后高舉著展示給觀眾,眾人揮著拳頭響應著,幾近癡狂。

那是一條鮮紅的長繩子,如一般明艷耀眼。而在臺下,酒客們的眼睛也泛起了鮮紅,在酒、音樂和迷場面的混合作用下,他們靈魂深正噴薄出。

人此刻已放棄了反抗。跪伏在男人的腳下,像一隻待宰的綿羊般恐懼而無助。劊子手邁步來到後,將紅繩繞在頸部打了個圈,然後從的兩側腋下穿過,箍住防后又再繞回來。如此反覆,紅繩經腰腹走向部,最後竟將那人如蝦米般匝匝地捆紮起來。

男子使勁勒繩頭,繩索箍著,一道道殷紅如,竟出一種詭異之極的艷氣息。

而男人仍在加力,他攥住了繩頭,不斷地往外抻。而他每抻一次,繩索便向著人的軀中又深陷了幾分。

在逐漸走向高的震撼音律中,人痛苦地扭曲著,汗水浸,曼妙的段已近乎一覽無餘。

臺下的酒客們呼吸也變得急促,他們的翻滾著,簡直快要沸騰,有些人甚至跟著臺上的子一起起來。

男子終於將繩頭在人背負的雙手上打了個結,這樣人已經被徹底捆了一隻粽子。紅繩、白、黑,三種彩對比鮮明,直看得人目眩眼暈。

這時兩個服務生將一個大玻璃箱推到了臺上,他們揭開箱蓋后便自行撤下。那個箱子大約一米長,半米高,通明,像是一個碩大的魚缸。

劊子手將人抱起來,然後將這隻大「粽子」塞到了箱子裏面。隨即他又從箱子裏捧出了一堆明晃晃的刀劍,這些刀劍被扔到演臺上時,互相撞著,反森的芒。

男子將箱子重新蓋好。人蜷在玻璃後面,高聳著,整個被扭曲一種人的姿態。

劊子手揀起一柄長劍,向酒客們展示了一下劍刃的鋒芒。臺下的人們便屏住了呼吸,他們瞪圓了紅的眼睛,像是一群在等待食狼。

劊子手用長劍抵住箱,一用力,那劍尖竟穿過玻璃了進去。隨著人一聲凄厲的慘呼,劍尖深深的扎在了人的上,立刻順著劍刃汩汩流出。

箱子似乎有麥克與音軌相連。被放大的慘呼聲傳遍了全場,與鮮相映襯產生出極為震撼的效果。酒客們的都隨之凜然了一下,臉上則現出張與刺激相雜的

音樂越發的噪瘋狂。在金屬的聲中傳來野低沉的嗥,而人曖昧的和如訴的哭泣亦夾雜在其中,令人無法抑制心中原始的慾和嗜的衝。狼群輕,捕捉著空氣中那甜腥氣息。

那是他們鍾的氣息,也正是吸引著這幫酒客的「黑魔力」。他們在後半夜來到這家不起眼的酒吧,就是要等待最後這幕腥的大戲!

劊子手拔出帶的長劍,這次他把劍舉過了頭頂,同時向臺下的酒客們舞左手,做出煽的態勢。飢的狼群在這一刻徹底發了,他們狂燥地舞著,紅的雙眼中噴出慾的火焰。不人已然按捺不住地想要衝上臺來。不過這裏顯然有既定的規矩。只有一名男子被允許上臺,其他人都被服務生攔了下來。這男子手中揮舞著子被下的皮,原來他正是此前爭搶過程中的獲勝者,現在這皮了他上臺時的通行證。

此人大約三十來歲的年紀,中等個頭,相貌堂堂,一正裝配著條黑的領帶。這樣的人走在大街上,你多半會認為他是一個小有就的面人士。可現在他周都在流淌著赤,直令人不寒而慄。

劊子手將長劍到黑領帶手中,後者的因為興抖起來,他握著長劍,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玻璃箱的半人。傷后的人更顯得弱無依,鮮紅的滲在雪白的口上,組合冷酷而又艷麗的彩。

黑領帶咽了口唾沫,恨不能將對方一口吞掉似的。然後他狂地散開自己前襟,顯得燥熱難當,為了緩解這份狂熱,他甚至把長劍送到邊,出舌頭噬劍刃上流淌的鮮

這番場景深深刺激了在場的觀眾,他們大口喝著酒,似乎從酒中也能品出的滋味。

所有的人都因為黑領帶的舐作而到興,包括二樓包廂一個份特殊的人。

這也是一個男子,看起來四十來歲,他的材雖已明顯發福,但眉宇間卻掩不住幹銳利的神。此人端坐在包廂的一張沙發椅上,面前是一排排監控屏幕。這些屏幕共有近二十個,竟是把整個歌廳角角落落的形全部攝錄了下來。

發福男子的目盯著最中間的那臺監視,裏面顯示的正是黑領帶舐時的畫面。男子的眉頭一挑,頗為容。

旁邊一個領班模樣的小夥子注意到了男子的表變化,他湊上前輕聲問道:「黃總,要不要仔細查查這個人?」

原來那男子正是「黑魔力酒吧」的老闆黃傑遠。面對下屬的詢問,他不置可否地答了句:「再看看吧。」而他的雙眼始終未曾離開屏幕分毫。

在屏幕中,黑領帶已經無法在抑施的慾,在劊子手的指引下,他找到了玻璃上藏的隙,然後他雙手把住劍柄,將劍刃向著玻璃箱了進去。

可是劍的過程卻並不向劊子手剛才演示的那樣輕鬆。劍頭剛剛沒一寸來深就遇到了某些阻礙。黑領帶的作因此停滯了一下,然後他凝了把神,猛然加大了力氣,想要一舉把劍頭扎人的獵中。然而事與願違,長劍反而「咔」地一聲,竟從中間折斷了。

看到這一幕,黃傑遠失地搖搖頭,自語道:「不是他……」黯然呆坐了片刻后,他出手招了招。領班會意,拿過一疊資料遞到了他的手中。

黃傑遠仔細翻看著那疊資料,那是「黑魔力酒吧」的會員登記表,記載著會諸人詳細的個人信息。

沒過多久,黃傑遠似乎對其中的某一份資料產生了興趣。審視一番后,他將那頁資料單獨出來,遞還給旁的領班。

「讓阿力悉一下這個人,下次把皮扔給他。」

領班接過了那份資料:「明白。」

「現在就去吧——我想歇一歇了。」黃傑遠用略顯疲態的聲音說道。

領班會意,他輕手輕腳地退出包廂外,反手帶上了房門。

包廂只剩下了黃傑遠一人,他著自己的太,輕嘆了一聲。

十年過去了,他的力已經大不如前,可他要完的事卻還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深深地知道:時間拖得越久,他的機會就越。可他卻不能放棄,他必須找回那失落的尊嚴。

時鐘敲過了凌晨四點,酒吧的大戲也接近了尾聲。黃傑遠把自己扔到包廂的單人床上,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覺了。

包廂的暖氣很足,他和躺著,隨手扯了條毯蓋在自己上。

這麼多年的時間,黃傑遠對那張單人床都已產生了。每當「大戲」上演的日子,都是這張床陪著他渡過一個又一個失的黎明。

「如果有一天那案子真的破了。我就把獎章永遠掛在這張床上。」黃傑遠期待而又無奈地幻想著。在這個過程中,倦意一陣一陣地襲了過來,很快他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有人把他從夢中喚醒。

黃傑遠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先前那個領班正俯在他的面前。

「黃總,有您的電話。」小夥子輕聲說道。

黃傑遠看了看手錶,他剛睡了四個多小時。

「誰啊?」他嘟嚕著問道,語氣中出不滿的緒。

「對方說是公安系統的。」

「哦?」由於以前的經歷,黃傑遠一聽「公安系統」四個字便立刻來了神。他騰地坐起,稍微整整履,然後便跟著領班直向酒吧的前臺而去。

酒客們早已散盡,只剩下服務生們尚在整理務,並為下一場「大戲」進行準備。黃傑遠那起擱置的聽筒說道:「喂,我是黃傑遠。」

「你好,這裏是公安局檔案管理中心。」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不知是冒還是其他什麼緣故,那聲音有些嘶啞,很難判斷說話者的年齡層次。

「檔案管理中心?」黃傑遠遲疑了一下,顯然對方並不是他預料中應該出現的通話者。

「是的。」那聲音繼續說道,「我們有一些況想向您了解一下,是關於十八年前的一起案子,一三零劫持人質案件,您當時是刑警隊長丁科的助手,也是這起案件的直接參與者吧?」

「一三零案件?」黃傑遠沉著反問,「為什麼突然關心起這個?」

「是這樣的:最近省廳在對歷年來的刑事案卷進行查,正好查到了一三零案件。可卷宗上對這起案件的記載很不詳盡,模糊不清的地方也比較多。所以我們需要對當事人進行再訪,並據此寫一份留檔的補充報告。」

對方的解釋頗合理,不過黃傑遠卻「嘿」了一聲道:「十八年前的事了,誰還記得那麼多?再說我早已不是公安系統的人,沒有義務對你們負責什麼。」

「這個,話雖這麼說……」對方斟酌著措辭說,「我們並不是在要求你,而是請求你提供一些幫助。」

「我沒那麼多時間……」黃傑遠懶懶地回答,「我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

那人沉默了片刻,換了語氣道:「其實我們也是在互相幫忙。雖然你已經不是系統的人,但如果你對『一一九碎案』興趣的話,也許我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最新的資料。」

黃傑遠聽了這話一愣,片刻后才回味著說道:「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對面那人從鼻子裏「呵」地一笑,又轉回到自己的目標:「那你還記得十八年前的事嗎?」

「好吧。」黃傑遠已然拿定了主意,痛快地答道,「我去找找當年的日誌,對你們應該有用。」

「什麼日誌?」

「我自己寫的日誌。當年我參與的每一起案件,都會把前後過程詳細的記下來,那是第一手的資料,甚至比方的案卷更有價值。」

「什麼時候能找到?」那人嘶啞的嗓音中出急切的慾

「那得看我什麼時候去找。」黃傑遠拿著腔說道,「日誌都在我家車庫裏,和一堆廢紙雜混在一起,好多年沒管了。嘿嘿,十年前我下警服,還以為再也用不著它們了。」

「我希能儘快得到你的消息。」

「不用太著急,你得騰出時間去準備好『一一九碎案』的資料。所以,還是我等著你的消息吧。」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那人在對面笑了起來,「黃先生果然是個不會吃虧的生意人。」

黃傑遠也發出圓的笑聲:「明白就好……希我們之間能達一次愉快的合作。」

話說到這個份上,對談雙方來說似乎都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又多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客套話之後,他們各自掛斷了電話。

隨著電波的中斷,黃傑遠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首先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十月三十一日的上午八點三十三分。然後他沖著守候在一旁的領班招招手,面沉似水地說道:「我要用一下你的手機。」

上午十點四十七分。

城東萊茵苑小區,黃傑遠家所在地。

七八年前萊茵苑小區剛剛建的時候,算得上是省城檔次很高的商品房了。不過隨著這幾年房地產行業的飛速發展,萊茵苑的小區建設在此時已顯得頗為落伍,最明顯的便是車庫的配置。

當年的開發商顯然沒料到私家轎車會在日後數年得到普及,所以那時的「車庫」其實是為自行車所設計。把整幢樓的底層劃分七八平米大小的一排「鴿子籠」,全樓的住戶每家一間。對於黃傑遠來說,當他購置了汽車之後,這個車庫便失去了實際的使用意義。所以和很多其他家庭一樣,「車庫」最終了一個堆放臨時品的「雜間」。

時近中午,小區顯得有些冷清,而一對男便在此刻走進了小區的大門。

人與門房點頭打著招呼,看起來是萊茵苑的住客。人三十來歲的年紀,著整潔,不施黛。的右手提著一個塑料口袋,袋子裏裝滿了食品蔬菜,看來正是買菜歸來。

跟在後的是一個推著三車的青年男子。從他健碩的材和髒兮兮的和穿戴來看,這人多半是個長期從事力勞的農民。三車上堆著幾大筐紅艷艷的蘋果,印證著對他的猜測。

「呦,買蘋果了啊。」門衛笑呵呵地問那人。

「是啊,這蘋果又好吃又便宜。我就多買點,管送到家的。一會也拿點給你嘗嘗。」人說起話來脆脆的,顯得很爽快。

「哎呀,不用客氣。」門衛上前,幫那男子推了一把三車。小夥子忙不迭地道著謝。也許是整日吆喝的緣故,他的聲音低沉嘶啞。

人很快把小夥子帶到樓下的一間車庫前。據事先的約定,小夥子只負責把一筐蘋果送到樓下,所以人要把蘋果先存放在車庫裏。

人掏出鑰匙打開車庫門的同時,小夥子也把一筐蘋果從三車上抱了下來。那蘋果看起來沉得很,小夥子搗著急促的小碎步衝到屋,找了塊空地放下了竹筐。

「行了,謝謝你!」人掏出一張鈔票遞給小夥子。小夥子接過錢卻並不離去,他的目在屋子裏遊離著,最後停在了屋角由廢舊報刊和紙張堆的雜上。

「大姐,你這些廢紙還要嗎?三十塊錢收給我吧。」小夥子試探著問道。憑心而論,他開出的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價格。

人卻瞪大了眼睛,出非常詫異的表。令驚訝的並不是對方的提議,而是地上的那堆雜。因為不記得自家車庫中有這麼一堆廢紙雜,而雜堆旁邊兩個大大的紙箱更是以前從未見過的。

兩個包裝箱,一個是裝電冰箱的,一個是裝洗機的。人肯定那決不是自家的品。轉頭看了看車庫門上的號碼,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房間。而這時更令驚駭的事發生了。

那兩個大紙箱同時散開,從中變魔般跳出了兩個陌生男子。其中一人搶過來關上了車庫門,另一人則猛虎撲食一般將那個賣水果的小夥子放倒在地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人的一聲驚呼甚至還沒來得及衝出嗓門。一個男子在關門的同時已低聲喝道:「別怕,我們是警察!」

人正是黃傑遠的妻子,驚魂未定地看著面前的這個中年男子,對方亮出的證件顯示了他的姓名:羅飛。

事實上早在昨天傍晚,羅飛已經通過宋局長與黃傑遠取得了聯繫。因為Eumenides並不知道專案組已經跟蹤到一三零劫持案這條線索,羅飛便開始設計通過黃傑遠捕Eumenides的計劃。考慮到Eumenides很可能會對專案組進行反監控,羅飛與黃傑遠的聯繫都是跳過專案組進行的,即便是曾日華等人對這個計劃也並不知曉。羅飛知道黃傑遠的履歷,十八年前他就能當上警界傳奇丁科的副手,在刑偵方面必然也有過人的實力。讓他參戰是值得信賴的。

很容易想到,那個向黃傑遠探詢一三零案件的男子正是Eumenides。黃傑遠的表現也沒有讓羅飛失。早上他與Eumenides通話時,擒故縱的表演毫不痕跡,在和對方討價還價的同時,一張大網已悄然張開。

在接到黃傑遠的線報之後,羅飛立刻帶著柳松趕到了萊茵苑小區,他們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把車庫按照需要佈置好,然後便埋伏起來:在這樣一個雜間里堆上幾個裝冰箱、洗機的大紙箱子,然後再藏上一兩個人並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

黃傑遠沒有直接參與伏擊行,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行很可能正在Eumenides的關注之下。給羅飛打完電話之後,他還故意到鬧市區轉了一圈,在分散Eumenides注意力的同時也給羅飛等人的埋伏創造了時間。

Eumenides顯然不會真的與黃傑遠換案件資料,擺在他面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潛防備並不嚴的小區車庫,將相關的「日誌」盜走。

當然,那所謂的「日誌」並不存在,在車庫等待Eumenides的是羅飛和柳松這兩名專案組警員。

將Eumenides引車庫,這是羅飛和黃傑遠此前商議好的方法。車庫是一個很好的抓捕場所,閉且狹小。進之後便很難逃,而且也不會對外界群眾的安全構威脅。

一切佈置完畢之後。剩下的事便是靜候Eumenides的到來。羅飛相信對方一定會有所作,因為黃傑遠的資料中藏著Eumenides生父的死因,更藏著袁志邦與此事的牽連,而這些都是Eumenides無法迴避的人生謎團。

羅飛知道他一定會追尋著這些謎團。這是他的天,和自己一樣,追尋謎團、追尋獵的天

羅飛和柳松藏在那兩個大紙箱,通過箱上的小孔可以觀察到車庫形。紙箱殼也經過了理,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很輕易地散開,不至於對他們的行有所限制。

他們潛伏了一個多小時,車庫門終於被人打開了,不過開門的卻是一個人。

羅飛立刻想到這人很可能就是黃傑遠的妻子。

羅飛曾建議黃傑遠將車庫設伏的事告知妻子,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可黃傑遠考慮之後卻不贊同羅飛的建議。

「我老婆沒有工作,每天早上買菜已經形慣例。如果知道了我們的計劃,言行舉止中肯定會有不正常的表現。而Eumenides行前,很可能會想辦法對進行觀察和試探。所以還是讓什麼都不知道最好。買完菜之後都是直接回家,不會進車庫的。就算真的進去了,發現那兩個箱子肯定會先打電話問我。到時候我再向解釋也不遲。」

羅飛覺得黃傑遠的話也有道理。畢竟他們的對手Eumenides實在是太敏了,任何反常的蛛馬跡都有可能打草驚蛇。基於這點考慮,羅飛甚至都不敢在小區院佈置警方的人員。所以從敵的角度考慮,的確是讓黃妻在不知況下配合演出最為理想。

於是羅飛便採納了黃傑遠的思路。所以黃妻的出現並沒有出乎羅飛的意料,真正讓後者措手不及的,是跟著黃妻進車庫的那個小夥子。

從外表上看,那只是一個賣蘋果的農村漢子而已。可是羅飛等人都已領教過Eumenides喬裝改扮的本領,誰能保證這個高大健碩的年輕人肯定和Eumenides毫無關係?

所以那小夥子一出現,羅飛和柳松的神經便立刻高度張了起來。他們通過小孔切關注著來人的一舉一

而後來發生的事更是顯示出了越來越多的疑點。

首先,黃妻買了一大筐的蘋果,卻只付給了那小夥子五十元錢。那筐蘋果足有大幾十斤,個個紅潤溜圓,在市場上怎麼也不能只賣出五十元。這是不是足以說明:那小夥子本就不是誠心要賣蘋果的?

更有甚者,小夥子賣完蘋果后,居然主提議要收購屋的那堆廢紙。而且他並不是無意間看到了那堆紙,他的目顯然是刻意尋找過去的。要知道,那堆紙正是羅飛不久前才剛剛為Eumenides準備好的餌!小夥子怎能這麼巧就對其有獨鍾?他的開價也明顯要高出正常的廢品收購者,這一切都證實了此人來到車庫中一定是另有他圖!

現場的局勢也不容羅飛再繼續等待了,因為黃妻看到紙堆和那兩個大箱子后,臉上已經開始現出詫異的表。如果那小夥子確實和Eumenides有所關聯,那他很快就能人的反常表現做出對警方極為不利的判斷。

羅飛別無選擇,他下達了作戰的指示。隨即他和柳松同時跳出了埋伏地點。柳松直接撲向那個可疑的年輕人,羅飛則首先搶過去關上了車庫門,既是防止對方逃跑,也是考慮萬一對方不是正主,關上門可以使這次出擊對外界的影響減至最小。

確定了羅飛二人的警察份之後,人稍稍穩下神來。然後莫名其妙敵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他是誰?」羅飛指著地上的那個小夥子反問。後者正被柳松別住雙手,咧著驚惶失措地著:「哎喲,我不是壞人,大姐,你給我證明啊!」

「他是賣水果的啊。」人一頭霧水,「這……這是怎麼了?」

羅飛皺眉問人:「這筐蘋果多錢?」

「五十啊。」

「怎麼會這麼便宜?」

「他就是賣得便宜,我也沒侃價。」人現出些納悶的神

「是他主賣給你的?」

「是的。我在逛市場,他自己跑過來說有便宜蘋果賣給我。而且……還主要幫我送過來,所以我才會買的……」經羅飛這麼一提醒,人此刻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瞪著那小夥子問道,「你有什麼企圖?」

「快說!怎麼回事?」柳鬆手上加力,小夥子吃痛不過,連聲求饒:「輕點輕點!我說,我說……是有人另外出了錢,讓我便宜賣的。」

柳松立刻抬頭和羅飛對視了一眼,後者神凝重。柳松不待對方吩咐,手腕一,又厲聲追問道:「是誰?他在哪裏!?」

「哎喲,哎喲!我不認識他……真的……真的不認識!」小夥子痛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羅飛輕嘆一聲,對柳松道:「先放開他吧,讓他好好說。」

柳松也搖搖頭,眼前這個窩囊的傢伙的確不像是Eumenides。他快速地搜過對方全,確認沒有兇之後便放開了對方,不過雙手仍然警惕掐著對方的胳膊。

「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清楚了。」羅飛低沉而又嚴厲地問道。

小夥子呲牙甩著幾乎快被擰斷的手腕,苦著臉答道:「我在市場里賣水果,然後過來一個男的。給了我兩百塊錢,讓我把一筐蘋果便宜賣給這個大姐。我……我也沒多想啊,我還以為那男的和這位大姐……有……有一呢。」

「放你的狗屁!」黃妻一下子火了,指著那小夥子罵道,「你們這些流氓,胡說什麼呢?」

小夥子被嚇到了,畏著不敢開口。羅飛沖黃妻擺了擺手,後者從他嚴峻的目中讀懂些什麼,緒冷靜了下來。羅飛這時又問那小夥子:「那個男人長什麼樣?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那男的個高,可長相就不太清楚——因為他帶著個大帽子,圍巾還遮著臉。他讓我一定要幫這位大姐把蘋果送到樓下車庫。然後他還說,大姐家車庫裏可能有些廢紙,如果我能收過來的話,他可以付給我三塊錢一斤的高價。」小夥子一邊說一邊看著牆角的那堆紙張,而黃妻也跟著把目投了過去,也意識到可能正是那堆紙裏面有什麼玄機,連忙解釋說:「這堆紙不是我們家的。」

羅飛顧不上解釋,他只管看著那小夥子:「那個人在哪兒呢?你收到廢紙之後,怎麼給他?」

「他說他就在小區門口等我。只要我出去就能找到他。」

「羅隊,怎麼辦?」柳松頓時張起來,他的額頭逬出青筋,「衝出去抓人——要不,趕把這傢伙放了,把這堆紙也帶走,這樣也許能把Eumenides穩住。」

羅飛卻只能出苦笑。

「都已經太遲了。抓人本來不及,我們一出門,他早已跑了。繼續演戲……嘿……」他搖了搖頭,「還演得下去嗎?車庫門突然關上已經有了好幾分鐘,Eumenides早就明白這裏面在發生些什麼了?」

「那怎麼辦呢?」柳松看著羅飛,期待對方能想出力挽狂瀾的方法。

羅飛右手撐在鼻下,握的拳心中已滲出汗水。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該開門還是繼續等待:開門可能會徹底暴;而不開門,拖的時間越長也會越發的不利。

就在進退維谷之間,眾人耳邊忽然響起「咚咚」的聲音,竟是有人在車庫外敲門。

是誰?這很有人問津的車庫為何在今天卻變得如此的熱鬧?

不管來者是敵是友,這下羅飛等人再想窩著也不行了。羅飛用眼神示意柳松做好警戒,然後他悄無聲息卻又極其靈快地將車庫拉了開來。

站在門口的人大家都認識,卻正是萊茵苑小區的門房。

「有人讓我把這封信給你們。」門房晃著手中的一個信封,一邊說話一邊好奇地往車庫

這麼多人關門躲在車庫裏確實會讓人到奇怪。

「那個人呢?」羅飛接過信封問道。

「他急匆匆的,扔下信就走了。只是說讓我到車庫裏找人,把信轉一下。」

「他是不是高高的個子,帶著帽子和圍巾,把大半邊臉都遮住了?」

「沒錯!」門房呵呵地笑著,覺自己一下子就找對了人,頗為自得。

羅飛的眉頭卻擰了一個疙瘩,他知道這次的伏已完全失敗。帶著沮喪而又無奈的心,他打開了信封,裏面有一張字條和一個玉觀音的掛件。

那字條上用標準的仿宋寫著:「下午四點,博世界網城。」

這算什麼?羅飛張地思考著,一個約會嗎?那這個觀音掛件呢?這又代表了什麼意思?

他仔細端詳著那個掛件,一時卻看不出什麼特殊的名堂。而車庫人此刻卻湊到近前,發出了驚惶而又急促的聲:「啊!」

羅飛馬上轉過頭問:「怎麼了?」

「這好像是我兒子帶的觀音。」人把玉件搶到手裏挲了片刻,又堅定地補充道,「是的,就是我兒子的!它怎麼會在這裏?」

羅飛無法回答那人的問題,而他的心已然深深地沉了下去。

中午十二點二十三分。

省城刑警大隊會議室

新任專案組員悉數在座,此外還多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此人愁容滿面,但目中卻又出堅毅不撓的神

羅飛向大家介紹了這個新面孔:黃傑遠,曾任省城刑警隊副大隊長。十年前因故離開警界,后從商,現在是「黑魔力酒吧」的老闆。

十年前黃傑遠亦不過三十三、四歲的年紀,便已擔任省城刑警隊副隊長,他的職業素質可見一斑。眾人對這個胖男人都產生了一些敬意,不過對於此人他們更興趣的,還是他十八年前的份。

十八前年,在致Eumenides生父死亡的一三零劫持人質案中,黃傑遠正是辦案負責人丁科的副手,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這個早已離警界的前輩此刻才又被捲到「四一八專案組」中。

他甚至承擔著比其他組員更大的力。因為他的獨生子黃德極可能已落在Eumenides的手中。

黃德今年十四歲,在省城三中讀初二。今天恰巧是學校開運會。他的同學證實,黃德大概在九點多鐘的時候離開育場去買飲料,此後便未見他的蹤影。而一個多小時以後,羅飛等人在萊茵苑的伏擊失敗,Eumenides託人送來了黃德佩戴的玉觀音掛件,同時附著一張寫有時間、地點的紙條。

「下午四點,博世界網城。」

聽羅飛通報完這些最新的案,曾日華看看黃傑遠,又瞅瞅羅飛,自嘲地搖搖頭:「原來你們早就聯繫上了,我還蒙在鼓裏呢。」

「這是基於保的考慮。」羅飛帶著歉意解釋道,「倒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Eumenides實在過於狡猾,任何形式的防範都是有必要的。」

「保可以有其他的方式。羅隊長這麼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基於你潛意識裏過於強大的控制吧。」說話的是慕劍雲,也在看著羅飛,而中的緒則頗為複雜。

羅飛用拳頭蹭了蹭鼻尖,沒有開口。一旁的曾日華卻來了勁,把湊向慕劍雲追問道:「控制?控制什麼?控制我們嗎?」

「控制一切,不希有任何事超出自己的掌握之外。可你現在是專案組的組長,你必須學會信任別人,這是你的責任。」慕劍雲加重了語氣,既像是在勸,又帶著兩三分的警戒。

「也許你說的對……」羅飛輕嘆一聲,「至我該安排好對老黃全家的保護措施,這樣就不會現在的被局面了。」

「不……」黃傑遠卻搖了搖頭,「並不是這樣的。保是對的,只是我們的保工作做得還不夠好,我的家人才會陷到危險中。」

眾人轉頭看向這個胖男人,而後者又繼續解釋說:「Eumenides既然知道了我的份,就一定會向我追詢一三零案件的細節。如果他沒有發現警方也查到了我這裏,他就不會那麼張,他會用溫和的方式以期獲得最真實的信息,這就是他今天早晨冒充檔案管理員給我打電話的用意;反過來,當他發現我和警方有了接,他就知道不可能再用溫和的方式從我這裏騙走信息,所以他才會擄走我的兒子,想用某些極端的方式我就範。」

這番分析倒是合合理。尹劍琢磨了一會,忽然有所發現似地說道:「Eumenides給老黃打電話是八點半左右;九點多鐘的時候,他擄走了黃德;可是直到近十一點,他才與羅隊手——這是不是意味著,Eumenides事實上在通完電話之後就已經看出了破綻?」

「是的。」黃傑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愁眉把眼睛了一條,「唉,只是我現在也沒想明白,那破綻究竟在哪裏?我和羅隊之間的聯繫如此——我給羅隊打電話的時候,甚至都沒敢用自己的手機。」

這也正是令羅飛鬱悶的問題:Eumenides在九點多就開始進行第二手的行,他是從哪裏嗅到了警方的氣息?而後來萊茵苑的那一戰,其實只是他對警方行的確證和嘲弄吧?

不過現在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這些。離Eumenides的約定已只剩三個多小時,他們必須儘快制定出相應的作戰方案。作為專案組長,羅飛適時拋出了正題:「別的先不說了——大家對下一步的行有什麼見解?」

一句話將眾人都帶了沉思,面對強大的敵人,誰也不願貿然發表意見。片刻之後,才聽慕劍雲沉著說道:「要確定自己該做什麼,首先得知道對方想做什麼。」

「不錯。」羅飛贊同地點著頭,「Eumenides雖然只留下一個時間和一個地點,但我們不妨站在他的角度假設一下:面對當前的局面,他會怎麼做?」

「這個倒並不難想。」曾日華立刻晃了晃腦袋,然後吐出兩個字來:「網絡。」

羅飛把目凝在他上,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假設我是Eumenides,我必須去追詢生父死亡的真相。現在唯一的線索在你上——」曾日華指了指黃傑遠,「可是你已經被警方盯住。我該怎麼辦?這可比殺人更加棘手……想來想去,我必須放棄和你直接接的方式。可是間接的流我又太容易被你欺騙。這時我想到了網絡:在網絡上可以進行視頻聊天。這意味著我不用出現在你的面前,但是我卻可以看見你,通過察言觀識別你言語的真偽。同時我擄走了你的兒子,藉以迫你必須按照我的指令來行事,在我設定的境下進行談,我有把握通過這樣的談得到我想知道的東西。」

羅飛用手指輕叩著桌面:「你的意思是:Eumenides留下這張字條,就是要約老黃進行一次網絡上的視頻聊天?」

「博世界網城。」曾日華強調字條上的地點信息,「不是聊天,難道是結夥泡妞打遊戲嗎?」

黃傑遠瞥了曾日華一眼,出些許反緒。在子陷於敵手的危機時刻,對方的玩笑開得確實有些不倫不類。不遠的慕劍雲則早已習慣了曾日華這一點,知道他並無惡意,此刻便岔開話題似地問黃傑遠:「當年的一三零案件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飛卻擺了擺手打斷:「先不提這個,說起來話太長。現在的關鍵是,Eumenides想知道什麼?我們又應該讓Eumenides知道什麼?」

眾人暗暗點頭,都明白羅飛的意思。的確,專案組現在的目標很明確——抓住Eumenides,而一三零案件的細節與此並無關聯。既然Eumenides想要套問黃傑遠的信息,那麼專案組首先要考慮的是:將什麼樣的信息給對方最有利於對Eumenides的抓捕,而這信息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次機會重新做一個陷阱。」尹劍順著羅飛的提示引申道。

這也正是眾人此刻的思路。他們都張地思考起來。良久之後,沉默被柳松打破。

「把Eumenides的思路引向特警隊吧。他不是要追查生父死亡的真相嗎?擊斃文紅兵的人是特警隊的狙擊手。這次四一八案件,我們特警隊也是參戰主力。不如從我們的現役隊員里挑一個年齡大、能力強的,把他的名字報給Eumenides。」

柳松的意思非常明確:要用特警隊員作為引Eumenides的魚餌。羅飛立刻沉著聲音提醒到:「這會非常危險。」

沒錯,直接擊斃生父的槍手,這在Eumenides眼中幾乎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將這樣一個角背負在自己上,無疑會直接面對一個強大殺手的生命威脅。

「與敵人作戰,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誰不危險?我們特警隊每一個戰士都在盼著為熊隊長報仇……」一提到犧牲的熊原,小夥子的嗓音變得哽起來,「如果不是年齡上差得太遠,我……我怎麼捨得把這樣的機會讓給別人!」

「好吧。」羅飛凝視著柳松,心口也有熱在沸騰著,「那你儘快敲定人選,讓他即刻到專案組報道!」

「明白!」柳松鏗鏘有力地應了一聲,起先行離去。

羅飛的目此刻又掃過會場:「你們還有沒有什麼意見?」

黃傑遠遲疑了一會:「報一個名字容易,難的是怎麼讓Eumenides相信呢?」因為兒子在對方手中,所以他很擔心警方的計謀再次被Eumenides識破。

「需要利用一些技巧,不能說得太直白了。」羅飛看了慕劍雲一眼,「慕老師,你能不能幫幫老黃?」

「嗯。」慕劍雲義不容辭地點著頭,「可以利用心理學上的技巧來引導談,並且設計一些前後印證的細節,這樣讓對方一步一步地走進來,從而打消他的懷疑。的做法……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和老黃商量商量。」

羅飛贊了句「很好」,隨即又補充說:「你們要儘可能將談的過程拉長,給曾日華留下足夠的時間。」

慕劍雲還在琢磨羅飛的話意,曾日華已「嘿」地笑了起來:「羅隊,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網絡追蹤是你最拿手的。」羅飛也淡淡一笑,「如果Eumenides真的通過網絡和老黃聯繫,那就是你一展手的時候了。」

「放心吧。」曾日華飛了飛眉頭,「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好!」羅飛看了看手錶,「現在是一點零七分。尹劍、曾日華,你們倆和我立刻出發,到博世界網城做好準備。老黃,你和慕老師仔細商議一下,三點鐘到博世界和我們會合。有問題嗎?」

沒人說話,所有的人都凝重地點著頭,一種大戰將即的氣氛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五分鐘后,羅飛和尹劍、曾日華先行上了一輛警車,向著博世界網城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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