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單2·宿命》第十六章 一一二碎

也許是因為黃傑遠的語調過於低沉,一種令人倍抑的氣氛在包廂瀰漫開來。這氣氛羅飛似曾相識,他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便也變了臉問道:"你要說的是——一一二碎案?"

聽到"一一二碎案"這六個字,慕劍雲不安地挪了挪覺這昏暗的包廂陡然間冷了許多。

黃傑遠點點頭,然後反問道:"對這起案子,現在你們了解多?"

"卷宗資料都在我的辦公室,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細看。"羅飛回答對方說,"今天我主要的力都放在了'四七劫案'上面。"

黃傑遠"嗯"了一聲,表示理解。對羅飛來說,最主要的任務是追查Eumenides的下落,而"四七劫案"便和Eumenides的世息息相關。相比之下,"一一二碎案"只是丁科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所以雖然是震一時的案件,但在羅飛等人看來的意義卻並不一定很大。

"慕老師,你是本地人。對這起案件應該有很多聽聞了吧?"黃傑遠此刻又轉向慕劍雲問道。

慕劍雲苦笑著點點頭:"案發之後的那幾個月,幾乎每天都是在各種傳聞中度過的。"

"那你先說說吧,看看市民之間是怎麼流傳的。"黃傑遠把靠在了沙發上,然後出一支香煙點了起來。

慕劍雲原本是非常討厭別人煙的,尤其是在這樣的閉空間。不過此刻看到煙霧從黃傑遠的口鼻中騰出,卻反而有種欣然的覺。因為那段即將被提及的回憶實在太過抑,如果屋子再缺人間的煙火氣息,那真是會把人憋出病的。

羅飛的目也聚焦到了慕劍雲的上,神間充滿了期待。作為一名刑警,他的工作往往是從街頭巷尾的查訪開始的。民眾間的傳言雖然有時候不太準確,當因為是最新鮮的第一手資料,所以往往會藏著非常關鍵而又易被忽略的線索。

慕劍雲用雙手把茶杯捧在了手中,似乎籍此能獲得一些額外的熱量。然後微微瞇起眼睛,思緒開始走進十年前的那個冬天……

"一一二碎案……那個日期應該是一九九二年的一月十二號吧?當時我讀高三,我記得那會正是期末考試的前夕,我們每天都要去學校上晚自習。有一天晚上,到了下自習的時間了,老師卻不讓我們生回去,而是一個個地通知家長到學校來接人。後來我父親過來把我接回了家。我很奇怪,問他是怎麼回事。父親告訴我說:城裏出了壞人,最近一定不要單獨外出,上下學他都會來接送我。我要問得再詳細時,他卻不肯說了,只是我專心學習,不要為其他事分心。他越是這樣,我就越好奇,當然也會有惴惴不安的預。第二天到了學校,同學之間都在討論這件事。這時我才知道況有多麼恐怖,直到現在,我都後悔不該去聽那些傳言。不過當時所有的人都在說這件事,我就是不想聽恐怕都不可能呢。"

聽到慕劍雲最後的那句抱怨,羅飛忍不住會心一笑。他很清楚市民們傳播此類消息的速度。當年他還遠在南明山派出所任職,但也到過相關傳言的波及。

黃傑遠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問:"那些傳言都是怎麼說的?"

慕劍雲把茶杯端到邊,但只是潤了潤后便又放下。然後回憶著說道:"我聽說有個生被殺了。兇手是一個恐怖的變態,他把被害者上的全都剮了涮羊一般的薄片,有些吃了,剩下的則仍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裏。還有人說,死者的腦袋和臟也全都被煮了。好像那個兇手殺人的目的,就是要用一頓味的人大餐……"

慕劍雲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搖搖頭,似乎很難在繼續下去了。羅飛很了解,因為所描述的實在是一幅過於恐怖的場面,即便是羅飛這樣歷練多年的刑警,在隨著這番描述展開聯想的時候都難免產生不適的覺。

唯有黃傑遠面無表,因為相關的場景已經在他的眼前纏繞了整整十年,再腥再恐怖,到最後也都歸為麻木了。至今無法散去的只有恥辱,時間拖得越長便越為深刻的恥辱。

慕劍雲稍稍歇了兩口氣,覺好點了,便又繼續說道:"後來就有警察到學校里,帶著幾張照片讓我們辨認。我記得都是一些涉案品。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件紅的羽絨服,那應該是死者遇害時所穿的。那紅得耀眼,就像是被得一樣。我只敢看了一眼就連忙轉過了頭,後來接連好幾天晚上我都會做惡夢,夢到那件服。此後很快就有新的傳言,說那個變態殺手已經放出話來:以後每個月都要吃一個人,而他鎖定的目標就是那些穿紅服,留著長頭髮的年輕孩。"

聽到這裏,黃傑遠忍不住打斷了對方:"這就純屬謠言了。"

慕劍雲搖著頭說道:"是不是謠言,當時我們沒有能力分辨。我只知道,我們班所有的生都剪掉了長發,並且在半年的時間都不敢穿紅服。直到我後來考上警校,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集環境中,這樣的影才慢慢散去。"

"謠言的傳播程度從某個側面也能反應出市民們的恐慌心理。"羅飛悠悠地了一句,"所以我們並不應該去責備那些相信和傳播謠言的人,作為警察,我們更應該問問自己,為什麼他們會那麼害怕?為什麼沒有人站出來保護他們?"

黃傑遠愕然一怔,先前的怨恨緒凝固在他的臉上。十年前,重下的他面對各種肆的謠言幾乎心力瘁,即便現在回想起來仍難免忿忿不平。可正如羅飛所說,自己真的有資格去憎恨那些於恐慌之中的民眾嗎?

消滅恐懼,懲治罪惡,這原本是他的職責。然而當這座城市需要他,當民眾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做到了什麼呢?

黃傑遠的香煙湊在邊,卻已經許久沒有吸上一口了。燃盡的煙灰已積攢到半寸多長,幾乎就要燃到了他的手指。他就這樣癡癡地坐著,彷彿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尷尬的時刻。

依稀有個莊重的聲音在他耳邊回想,雖然杳遠縹緲,但卻是刻骨銘心。

"……自'一一二特大惡案'發生之後,社會反響巨大,民眾間惶恐緒蔓延,謠言四起,給本市正常的生產生活造了極大的負面影響。負責偵破此案的市公安局刑警隊在近一年的時間裏工作不力,未取得任何突破的進展,犯案兇手至今逍遙法外,以致於廣大的人民群眾失去了安全。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民意測評中,市公安局名列倒數第一。鑒於上述況,經組織研究決定,從即日起免去黃傑遠同志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的職務……"

黃傑遠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微微地抖著,煙灰隨之斷裂,掉到地板上碎為了灰燼。

"老黃,說說你知道的況吧——真實的況。"羅飛的聲音把黃傑遠從恥辱的回憶中拽了出來。後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把香煙用力掐滅在桌角,鼓足勇氣去正視那段人生的鐵盧。

"慕老師剛才說得沒錯,'一一二碎案'就是發生在一九九二年的一月十二號。"黃傑遠沉著嗓子說道,而羅飛的思維也隨著他的講述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冬天。

"最先發現案的,是一個清掃大街的老太太。在清晨上班的時候,在東壩路的垃圾堆邊發現了一個黑膠袋。因為當時非常早,垃圾堆基本上是空的,所以那個膠袋非常顯眼。出於好奇,老太太打開了膠袋,看到裏面是一整袋新鮮的片。以為是豬,覺得是哪個趕早市買菜的人丟失的,於是就把那袋帶回家仔細的清洗。結果在清洗的過程中,居然在片里發現了三手指,人的手指!老太太嚇個半死,大呼小地跑出屋子。周圍鄰居過來了解況之後,趕報了案。警方指揮中心接到報案的時間是一月十二日上午七點二十三分,十五分鐘之後,我就帶著相關的技人員趕到了事發現場。"

雖然已事隔十年,但黃傑遠對於案發的時間仍然記得非常準確,這多顯示出他為一代刑警隊長的專業素質。羅飛凝神聽到此,微微抬手打斷了對方:"所以你是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那袋片?你能不能回憶一下那些的狀態?"

"片很新鮮,給人的第一印象確實像是剛剛從市場上買來的豬。整袋片凈重九點五斤,一共是四百三十六片。片的切口非常平,碼放得也很整齊。每片的面積在二十至三十平方厘米之間,每片的厚度在二至三毫米之間。經法醫鑒定,這些片均來源於,而那三手指則是來自於左手部位的中指、食指和無名指。"

黃傑遠娓娓道來,像是在做例行的案通報一般。慕劍雲卻越聽越不是滋味,口直泛起一陣陣噁心的覺。

"你沒事吧?"羅飛注意到的異常神,關切地問了一句。

"沒事。"慕劍雲擺擺手,然後看著黃傑遠說道,"把你的煙給我一支。"

黃傑遠出香煙,連同打火機一起扔了過來。慕劍雲點起一煙叼在邊,只輕輕地吸了一口,便皺著眉頭咳嗽起來。

"你不會煙啊?"黃傑遠出哭笑不得的表,"你是不是有些不了?要不……先迴避一下?"

"不用。"慕劍雲一口回絕了對方的好意,"你繼續往下說吧,我沒你想像得那麼差勁。"

羅飛看著慕劍雲暗自微笑——這副不服輸的格倒是和孟蕓有幾分想像呢。

黃傑遠不是個喜歡磨嘰的人。見慕劍雲如此就也不再多說什麼,轉回話題繼續介紹當年的案

"發現這袋片之後,我們已經意識到可能要出惡案件了,後來的事實也證實了這種猜測——"說到這裏,黃傑遠不免輕嘆了一聲,"只是我們當時還沒能預料到,這起案件的質到底會惡劣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步!"

羅飛知道他的講述即將進下一個重點,極為專註地聆聽著。慕劍雲則用手鼻子,把點燃的香煙湊到邊,既不敢吸可又捨不得放下。

卻聽黃傑遠說道:"到了上午九點零七分,指揮中心又接到了市民的報案。這次是兩個建築工人在石塔路基建工地上發現了一個廢棄的旅行包。我們立刻馬不停蹄地往第二現場趕去。當我們到達的時候,現場已經被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保護了起來。當時有很多人在警戒線外圍觀,而那兩個報案的工人則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也顧不上做筆錄,先搶到圈子中間打開了那個旅行包。雖然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我還是被旅行包的慘狀震住了。那會正是數九寒天,但我清晰的記得,我上的冷汗一陣陣地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說完這些話之後,黃傑遠停了下來,似乎他也需要一些時間才能適應當年看到的慘烈形。在靜默的氣氛中,包廂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讓人無法息。

慕劍雲無法忍這樣的沉默,著手心問道:"那旅行包里……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一個人頭,還有一副完整的人臟。"黃傑遠咬著牙說道,"而且就像傳聞所說的那樣,那人頭和臟都是……都是被煮的。"

慕劍雲的頭髮出咕咕的聲音,費儘力氣才把那翻湧而上的乾嘔慾了回去。

而對於那旅行包的可怕描述仍在繼續。

"因為被煮過,所以那顆人頭是暗紅的,臉上的皮全都浮腫起來。那些臟則又被分別包在五個明的膠袋裏,碼放在人頭周圍,其中腸子還是先整整齊齊地疊好之後才裝進袋子裏的。"

這下連羅飛都有些愕然了。其實無論兇手如何殘暴他都不會吃驚,他驚訝的是黃傑遠最後提到的那個細節。當兇手將死者的腸子整齊疊放的時候,他該是怎樣一種冷靜而又悠閑的心態?在這樣的心態下作如此可怕的罪行,那真是一個令人聞所未聞的冷惡魔!

黃傑遠緩了緩神,然後繼續回憶道:"當時每一個在現場的人,覺都只能用'震驚'兩個自來形容。鑒於案重大,我立刻將相關況向上級領導作了彙報。很快,一個由公安局長牽頭,市刑警隊作為參戰主力的專案組就立了,並且在建築工地現場召開了第一次工作會議。在會議上,此案被定為'一一二特大惡殺人碎案',同時確定了幾個主攻方向:一是在全市範圍進行搜排,尋找死者的其他部分;二是調查近期市失蹤的人口,確定源;三是加強巡邏和安全警示,以防歹徒再次行兇。"

"嗯。"羅飛沉著點點頭,"方向是沒問題的,後來的進展如何?"

"尋找方面,很快就有了新的發現。協查人員先是在延凌路的一垃圾堆里又找到了一個黑膠袋,袋子裏裝有近十斤的人片和兩手指;到接近中午的時候,在東繞城公路旁的草叢中又發現了一個用破舊床單捲起的包裹,在包裹找到了第三個裝有人片和手指的膠袋,除此之外,包裹里還有一整套,同樣也是摺疊得整整齊齊——不過在此之後,警方就再也沒有找到過其他的死者骸。"

"這樣的話,一共就是三包片,還有一個裝有頭顱和髒的旅行包?"

"是的。"

"三包片一共不到三十斤吧?也就是說,死者骸有一半以上都沒有找到,包括的主骨骼。"

"是的。"黃傑遠看起來有些沮喪,然後他主解釋道,"這其中的原因,我們也專門分析過:多半是案犯對剩餘骸的拋棄採取了更加蔽的方式,比如說掩埋、焚燒,或者是拋棄到城郊野外等等。當然,社會上還有一些毫無據的謠言……"

"被吃了?"因為此前聽過慕劍雲的講述,所以羅飛立刻就想到那謠言會是怎樣的,他幾乎不用思索就搖頭否定說,"這種可能基本上不用考慮了。如果那真的是一個吃人的惡魔,他肯定不會把骨骼留下,卻把片到扔吧?"

慕劍雲點頭表示認同。可怕的吃人謠言經羅飛澄清之後,的臉看起來也舒緩了一些。

"好了,現在說說源是怎麼確定的吧。"羅飛的思路毫不停歇地沿著案繼續往前推進。

黃傑遠重又點起一香煙,深吸了一口后說道:"我們先是排查了全市近期的失蹤人口,但沒有找到目標。無奈之下,我們又在全市發行量最大的日報上登了認公告,並且附上了死者的照片——紅的羽絨服,就是慕老師上學時看到過的那張。然後到了一月十五號的時候,職業大學的幾個生來聯繫專案組,說們宿舍的一個同學有好幾天沒回來了,而認公告裏的那件羽絨服很像是平時穿的服。

專案組立刻帶著這幾個生對死者進行了實辨認。們一致認為那幾件服就是失蹤的同學所穿。這個時候我心裏已經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隨後那幾個生又提出來要看看,我還不想讓們看,那確實是太恐怖了。不過那幾個生卻要堅持——也是同學一場的,確實放心不下吧。於是我就把膽子最大的一個生帶到了法醫那裏,只對那顆頭顱瞄了一眼就確定說:'就是,就是!'同時像蝦米一樣躬著,連哭帶吐的,鼻涕、眼淚、胃什麼的全都出來了。不過死者的份終於得到確定:本市職業大學財會專業大二的學生馮春玲。"

"職業大學的學生……是哪天開始失蹤的?"

"一月十號上午外出,此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那就是有五天的時間了?這麼長的時間,的同學就沒有警覺?學校也不管嗎?"羅飛頗有些奇怪地問道。

"那時是期末,大學里的課程已經結束了,學生們都在複習備考,所以校方並不知道馮春玲失蹤的事。至於的宿舍同學雖然知道況,但也沒有多想。因為死者此前就有過夜不歸宿的先例。而且的老家距離省城也就兩百公里的路程,回家複習去了也不一定。如果不是那幾個孩看到了認公告,恐怕死者份的確認還要拖延幾天呢。"

是這樣?這倒也說得通。不過很顯然死者與舍友間的關係並不親近,否則別人不至於對的行蹤一點都不了解。為了驗證自己的這個推測,羅飛便又問黃傑遠:"據你們後續的調查,死者是個什麼樣的人?"

"死者馮春玲一九七二年出生,遇害時還不滿二十周歲。據的同學反應,此人的格比較向,甚至是有些孤僻。平時在宿舍里和舍友們相,即使在的時候,也多半是一個人聽歌、看書什麼的。大部分的課餘時間都是在校外渡過,不過在幹些什麼,有哪些朋友,卻很有人知道。"

羅飛"嗯"了一聲,這番描述和自己的判斷基本吻合,然後他又輕輕地咂著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給警方分析死者的社會關係帶來不小的難度了。"

"確實如此。"黃傑遠搖晃著手中的香煙,像是訴苦一般地說道:"如果是現在就好了,去手機營業廳把死者的通話記錄調出來一看,所有的聯繫人一目了然。可當時本沒有這樣的聯繫方式,警方只能靠調查走訪的方法去了解死者曾和哪些人有過接。可由於死者在學校一貫保持著獨來獨往的風格,這樣的走訪就很難獲得有效的信息。"

分析死者的社會關係,這是任何一樁兇殺案在偵破時的首選思路。可對於"一一二碎案",這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難。

不過羅飛此刻也不忙展開自己的思路,他還是以詢問和了解為主。

"那警方後來的偵破方向是怎麼確定的呢?"

黃傑遠無奈地撇著:"只能採用最笨的辦法——大海撈針。"

羅飛倒並沒有顯出鄙視的神,他反而是肯定般地點了點頭:"在很多時候,最笨的辦法也正是最有效的辦法——只要能保證人手充足。"

黃傑遠"嘿"了一聲道:"人手倒是沒問題的。案發之後,因為社會影響太大,市局不得不公開向民眾下了軍令狀:年務必破案。隨後整個系統的警力幾乎全被調起來,在整個省城進行了一次大排查。"

"全城排查?沒有劃定重點目標嗎?"羅飛略皺了皺眉。雖說是大海撈針的戰略,但如果完全鬍子眉一把抓的話,便有再多的警力也難以應付啊。

"目標還是有的。"卻聽黃傑遠解釋道,"當時我們劃定了一個範圍,兩個區域,三個人群進行重點排查。"

"哦?"羅飛繞有興趣地挑著眉頭,"詳細說說?"

"一個範圍就是以職業大學為中心,因為死者的活軌跡顯然也是以此為中心的。我們幾乎調查了全校所有的師生,同時對學校周圍的商店飯館等公眾場所也進行了走訪。"

這倒是最基本的思路,羅飛又問:"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找到作案嫌疑者。唯一的收穫就是找到了馮春玲生前經常會顧的幾個音像店和書店——都在學校正門附近。"

"是一月十號失蹤的。那麼從十號到案發的時間段去過這些地方嗎?"

黃傑遠道:"沒有。"

這樣的話,這個線索的意義就不大了。羅飛便繼續往下問道:"那兩個區域又是怎麼確定的?"

"兩個區域是據拋地點分析出來的最有可能的歹徒行兇地點。從空間分佈來看,四發現死者殘骸的地點正好形了一個'口'字形。考慮到歹徒不太可能攜帶四個包裹外出拋,所以他的拋行為應該是分四次完的。從案犯心理來說,他在每一次拋的時候都不會重複此前走過的道路。照這個思路分析,四個拋地點應該出現在作案現場的四個不同的方向上,也就是說作案現場位於口字形的部。所以我們這個範圍兩個居住聚集點也作為了重點排查區域。"

"有線索嗎?"

黃傑遠沉默著搖搖頭。

羅飛把兩手合在一起:"嗯……那就在說說三個人群吧。"

"所謂三個人群,就是醫生、屠夫和外來流人員。"黃傑遠先總概括,然後又開始詳細介紹,"從被殘害的程度來看,兇手的心理承能力極強,而且分的手法嫻老練,如果從職業特徵來考慮,可能醫生和屠夫比較吻合這種特點。另外外來流人員於社會底層,需求抑,做事不計後果,並且很容易滋生報復社會的心態,所以我們把這類人也定為重點排的對象。"

像這樣腥殘暴的案件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夠完的,把醫生和屠夫納為重點懷疑人群合合理。相較之下,外來流人員的圍就顯得有些無奈了,因為幾乎所有的無頭命案發生之後,警方都會首先把視線盯在這個人群上,這恐怕也是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一個悲哀吧。

"這樣的排也還是沒有線索嗎?"雖然已經猜到答案是什麼,但羅飛還是例行公事般地問了一句。

"沒有。"黃傑遠低頭彈著煙灰,表既尷尬又無奈。

"確實是個厲害的傢伙……"羅飛自言自語地說道。憑良心而言,警方確定的所謂"一個範圍、兩個區域、三個人群"的重點目標還是頗有講究的,但辛苦的排查卻沒有獲得預期的效果,那隻能說明兇犯躲避警方視線的能力更為棋高一籌。

"看來大海撈針的方法是行不通了。"羅飛略琢磨了片刻,又想到些其他的思路,又問,"對拋現場的勘查結果如何?"

黃傑遠輕嘆了一口氣:"說起來也真是巧了。一月十二號那天凌晨時分,省城恰好開始下雪,直到上午九點多鐘才漸漸停歇。所以案犯拋時留下的腳印、指紋等痕跡都被積雪破壞了。嘿,就好像是老天也要故意刁難我們呢。"

羅飛右手握拳,抻出一食指著下頦,然後他微搖著頭說:"這恐怕不是老天的刁難,是那個傢伙利用了天氣狀況而已。如果那天沒有下雪的話,也許他會等待,或者選擇其他的方式毀滅痕跡,總之我不認為他會在現場留下類似腳印指紋這樣的明顯線索。"

黃傑遠愣了一下:"或許……或許確實像你說的吧,以那個傢伙的手段,應該不會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

羅飛更加明確地把自己先前的想法又表達了一遍:"我剛才提到現場勘查的況,主要是想知道:從盛放害者骸的等品上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在犯罪現場中尋找線索也是警方慣用的刑偵手法之一。從理論上來說,每一件都可以調查到它的出。然後再以出為源頭追尋同類品的流向,這樣便可以大致鎖定品使用者的活範圍。羅飛在龍州時就用這種手法破獲過一起兇殺案。當時死者被裝在一個大號旅行箱中,拋野外。羅飛便帶著這個旅行箱到當地的箱包市場進行查訪,對近期購買過這種旅行箱的顧客都進行了特徵素描,並最終憑藉著素描出來的畫像抓到了真兇。

可惜對於"一一二碎案",這樣的方法仍然是行不通的。黃傑遠沮喪地告訴羅飛:"當年我們也曾順著這個思路展開過工作,可是很快就進行不下去了。首先是裝片的膠袋實在太過普通,市任何一家菜市場、雜貨店幾乎都能找到,並且都是免費取用;而用來裝頭顱髒的旅行包和包裹的床單不僅普通,還都是非常陳舊的品,其使用年限至已超過五年。要查出這些東西五年之前的來源和流向,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聽黃傑遠這麼一說,羅飛也只好搖頭放棄了,他瞇著眼睛慨道:"這個傢伙……他的一舉一還真是滴水不呢。"

"確實如此。他好像是非常悉警方的探案程序,所以每一個環節都進行了極針對的防範措施。我帶著專案組沒日沒夜地鏖戰了幾個月,可還是一無所獲。"黃傑遠說到此,目特意停在了羅飛的臉上,頓了頓又道,"在這種況下,我只好厚起臉皮,又去求助已經推退多年的丁科。"

聽到"丁科"這兩個字,不僅羅飛的神一振,就連一直在痛苦中煎熬的慕劍雲也突然間恢復了神采。不管一一二碎案多麼轟離奇,這倆人來訪的目的還是要去查詢丁科的下落。而據傳言,丁科也是被一一二案件得銷聲匿跡的呢。事實究竟是怎樣呢?正需要面前的這個前刑警隊隊長給出答案。

"丁科……"羅飛喃喃地嘆道,"那時候他退出警界已經有八年了吧?據說這期間他也幫過你不忙?"

"是的。"黃傑遠坦然承認,"畢竟他還算是我的師傅。所以案子上有了什麼困難,我總免不了要去找他。他那時候已經退在城郊,每天種種花,養養鳥,日子倒悠閑得很。雖然年紀大了,卻比在刑警隊的時候還要神。不過他並不喜歡我去找他,用他的話說:我每去一次,他都要耗費數天的力心,簡直就和折壽一樣。"

羅飛苦笑著搖搖頭。的確,刑偵工作的強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適應的,一旦投到某樁案件之中,那你就甭想歇一口氣,直到將案犯繩之於法的那一天。

"那你這次去找他,又是什麼結果呢?"慕劍雲卻不關心這些題外話,只想急切地詢問結果。

"他照例又抱怨了我一通。不過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聽我把案詳細地介紹了一遍。然後他告訴我,讓我半個月之後再去找他。嘿,半個月啊,他以前可從來沒提過這麼長的時間!"

慕劍雲聽著黃傑遠的慨,有些不明所以:"這時間有什麼說法嗎?"

"這時間就代表了他需要破案的天數。你們也知道,在八年間我找過他很多次。每次他都是這樣,聽完講完案之後,就告訴我一個時間,讓我到時再來找他。這時間則一兩天,多則三五天,但從沒有超過一個星期的。我再過來的時候,他便會在案最關鍵的地方點撥我幾句,雖然只是聊聊數語,但我知道那都是他數天裏苦思出的華。當我據他的指點再去破案時,原本僵持的局面立刻便迎刃而解,無一例外。"

"哦。"慕劍雲點點頭:這樣的探案方式還真是充滿了傳奇彩。隨後嘆道:"那這次提出的時間是半個月,這說明丁科也知道,這次碎案的難度比以往任何案件都要大得多呢!"

黃傑遠不說話,似乎這本就是個無需討論的事實。

又聽羅飛問道:"半個月之後況怎樣?"

伴著這句問話,羅飛和慕劍雲的目中都顯出極為期待的神。對於這起腥而又棘手的案件,誰不想聽聽丁科會給出怎樣的意見呢?

黃傑遠抬頭看著二人,神卻黯然得很。然後他苦笑著說道:"之後的況——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羅飛和慕劍雲先是一愣,不過很快便意識到什麼。

"你沒有再見到丁科?"羅飛猜測著問道。

"是的——"黃傑遠輕嘆一聲,"等我好不容易熬夠了半個月,再去找丁科的時候,他卻已經搬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他也沒有給任何人留下聯繫方式。"

本是充滿了希,但最終希卻像皂泡一樣破滅。慕劍雲很理解黃傑遠當年該是怎樣一種落寞的,不過還是忍不住提醒對方:"他好像就是在刻意躲著你呢。"

黃傑遠癟癟,算是黯然默認了。

"因為他對這起案件也無計可施嗎?"慕劍雲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般。

"我不知道,我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過他。"黃傑遠的態度有些逃避,不過在遲疑片刻后,他還是無奈地補充道:"這種可能……應該是最大的。"

確實,除了如此解釋,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呢?如果丁科只是厭倦了繁瑣的探案工作,他完全可以在黃傑遠第一次登門時就回絕對方。在做出承諾之後又選擇消失,只能是那承諾無法兌現的緣故吧?

羅飛也顯出些失落的緒。不僅為一一二案件的阻滯,更因為丁科這般的退出方式。作為一個聲名顯赫的警界傳奇,即使無法完承諾,也該給期待者留一個待啊。就這樣失約離去,多有點不負責任的覺。

不過從丁科理"四七劫案"時的先例來看,這種事方式好像也正符合他的格。當面對無法置的難題之時,他並不會勉強自己,逃避總會為他偏的選擇。

或許這也是被名聲所累的緣故吧。那麼一起大案子,自然是警界所有人目的焦點所在。一旦走上前去,再想往後退是肯定不可能了。在這種況下,一次失敗便會被所有的人銘記,足以褪卻此前數十年積累的勝利環。

所謂"高不勝寒"正是這個意思。當你已經在眾人心目中為勝利的化,那麼勝利對你就不再備更多的意義;人們對你唯一的關注點僅在於:你什麼時候會失敗。

所以你便會格外地害怕失敗。當再有挑戰到來的時候,你已經沒有勇氣去坦然面對。在這個時候,逃避就了你無奈的選擇。

丁科或許只是在重複一個英雄到達頂峰后的必經之路而已。而他這一退,就更沒有再復出的理由了。難怪在長達十年的時間裏,人們都無法找到他的行蹤。也許只要"一一二碎案"還沒破,丁科這個名字就只能作為一個傳說封存在人們的記憶中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文紅兵的死亡之謎又何時才能真相大白?以此事為線索追尋Eumenides的蹤跡是否是走了一條死胡同?

羅飛越想越是煩悶,他用手,想籍此舒緩頭腦中的力。

慕劍雲的注意力卻還集中在此前的議題上。正在無奈地嘆道:"連丁科都這樣了……那這起案件此後還有什麼進展嗎?"

黃傑遠自嘲地搖頭苦笑著:"事實上,在失去丁科的幫助之後,我已經基本上絕了。不過為刑警隊長,我必須堅持下去,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在接下來幾個月的時間裏,我帶著我的隊員像過篩子一樣把省城幾乎篩了一遍,可就像我自己早都預料到的,我們連那傢伙的一也沒有抓住。就這樣一直到了一九九二年年底,組織上為了平息民眾的不滿,把我這個刑警隊長給免了。"

慕劍雲用同的目看著黃傑遠。這樣的理,真是有點找人背黑鍋的意思。不過話又說回來,此事這麼大的社會影響,總得抓出個說法來吧?兇手找不到,刑警隊長難辭其疚。畢竟你在這個位置上,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責任來。

黃傑遠看懂了慕劍雲的緒。他微微地笑了笑,神頗為複雜:"當時免我的職,對我倒也是一種解——我已經被那起案子得實在是不住了。嘿,可這樣的事對一個警察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恥辱。我自己覺得沒臉在刑警隊里呆下去了,所以我不久之後就辭了職,了你們現在看到的社會人。"

慕劍雲微笑著回應黃傑遠,似乎同樣明了對方的所想。

"看起來你也是在逃避,但你卻和丁科不一樣。因為你雖然不再是一名刑警,但你卻從來沒有忘記'一一二碎案'。甚至警方已經把此案封存在檔案館里了,而你卻還在苦苦尋找那名兇手的蹤跡。你從來沒有放棄過——"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我說得對嗎?"

像是某種魂魄被突然喚醒,黃傑遠的目閃亮了起來,現出堅定而又銳利的彩。這樣的彩你是永遠無法在一個市井商人臉上找到的。然後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誰加給我的恥辱,我一定要讓他親自為我抹去。不要說十年,即便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決不會放過他!"

羅飛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年近半百的男子——他的已經發福,他的鬢角也略現出了白髮,可是他心中戰鬥的火焰卻仍在熊熊地燃燒著。羅飛到自己的也開始升溫了。是的,被擊倒並不可怕,只要你還有勇氣戰鬥,勝利的希就仍然飄在你的前方!

不管是"一一二碎案"恐怖惡魔,還是冷殺手Eumenides,你們都必須面對這樣的永不放棄的對手!

"看起來演出已經開始了呢。"慕劍雲忽然轉過了話題,不過的後半句話又轉了回去,"這演出也是你尋找兇手的方式嗎?"

黃傑遠會心一笑。若非如此,他又怎會深更半夜把這兩個警界專家約到自己的酒吧里。

羅飛此刻也轉頭向著監控屏幕看去,卻見酒吧大堂已是人頭攢。一個打扮怪異的歌手正在舞臺中心高歌,四周的酒客們則在閃爍不定的燈跳狂舞。

"這還不是正式的演出。"說話間,黃傑遠看看錶,時間已近凌晨兩點。他略斟酌了片刻,又道:"這樣吧,你們都是第一次來,我帶你們到現場去,這樣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一邊說一邊從沙發上站起來。羅飛和慕劍雲也毫不遲疑地跟著起,雖然還不清楚那演出到底是什麼樣的,但近距離的觀看無疑比在監控室里更能悉其中的玄機。

於是這一行三人便先後向著包廂外走去。當那有著良好隔音效果的包廂門一打開之後,立刻便有一震人的聲浪洶湧而來。

對羅飛來說,那是一種從未驗過的音樂。每一個音符都強悍到了極點,在空氣中以炸的形式向外傳遞著連綿不絕的衝擊波,當那波峰撞擊到你的耳之後,就像是重鎚的夯擊一樣,震得你的心臟也要跟著狂跳起來。而歌手嘶啞的嗓音夾雜在其中,歇斯底里,不像是在唱歌,倒像是野臨死前的哭嚎。

羅飛一時間有些難以承,他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放棄。因為在這樣的聲浪下,他即使把嗓子扯破,也很難讓自己的同伴聽清他的話語。

等下到一樓之後,那聲浪更是猛烈,羅飛覺自己的都要被拋到空中一般。他回頭看看後的慕劍雲,卻見對方正用纖纖小手按在心口部位,顯然也很不適應這樣的環境。

不過在演臺周圍的那些酒客卻完全是另一副狀態。他們手裏端著各種酒,在聲浪中激烈搖擺,沉醉於其中。同時他們的目中散發出一種強烈的慾,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黃傑遠帶著羅慕二人向酒吧中心走去。演臺周圍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不過那領班小夥子適時出現在三人面前。黃傑遠無需說話,只衝他略點點頭,小夥子便即會意離去。不多時,他帶回三五個強力壯的保安。那些保安也沒有二話,過去便直接在人群中,用生生地扛出了一條通道。

黃傑遠走在當先,和羅飛、慕劍雲一同沿著那人通道來到了圈子的核心。在那裏有一圈一人多高的玻璃幕牆把酒客們擋在了離演臺三米開外的地方。不過幕牆的正面有一扇門,領頭的保安打開門,把羅飛三人放到了玻璃牆之。這裏不用之苦,且視線通,毫無阻攔。外圍不酒客都投來羨慕的眼,不知這三名"貴客"到底是什麼來頭。

羅飛三人剛剛站定,臺上那位搖滾歌手的演唱便結束了。震耳聾的音樂和喧鬧聲也隨之終止。趁著這難得的寧靜片刻,黃傑遠沉著嗓子的說了聲:"快開始了。"他的話音甫落,卻聽"當——當——"兩聲,酒吧的掛鐘指向了凌晨兩點。外圍的酒客們神,某種緒正在他們快速醞釀著。

音樂在此刻又重新奏響起來,似乎要給酒客們熾熱的緒再添上一把旺火。而這次的音樂比先前更加怪異和強勁,那幾乎是一種非人間所有的音樂,它並不妙的旋律,很多時候只是像金屬間敲擊和而產生的巨大雜音。不過這些雜音無疑又經過心的編排,從而構了一支彷彿是來自地獄深響曲。那些沉重的音符像是濃黑的烏雲一般瀰漫開來,遮蔽住聽者心頭的,唯留下一片充滿了絕與恐懼的、令人窒息的覺。

羅飛對音律不甚了解,可他渾也被這樣的音符侵蝕。每當音樂的節奏到達高之際,他太和手腕脈便亦隨著劇烈跳,彷彿隨時會承不了力而裂一般。他有些駭異於這音樂的強大威力,便閉上了眼睛,同時努力凝起心神想控制住的節奏。漸漸的,那些音符似乎消失了,而在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畫面。

他看到一片鮮淋漓的慘烈場景,被切碎的在空中飛舞,還有那些被煮的人頭和臟。在死者皮揎離的臉上,居然出一詭異的笑容,而的眼角又分明有渾濁的淚水汩汩而出。當羅飛想湊近些看個分明的時候,死者的眼瞼忽然睜開,出了一雙佈滿黑的眼睛。

羅飛到心一陣狂跳,幾乎要大喊出聲。便在此時,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從那片橫飛的虛幻世界中拖了出來。

羅飛睜開眼睛,狂燥的音樂聲再次吞噬著他的耳,令他煩悶難當。抓住他手腕的人卻是慕劍雲,後者正關切地看著他,雙目明燦如星。羅飛的意識被這目帶回到現實世界中,恐懼的覺消散了許多,而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額頭在須臾之間竟已是大汗淋漓。

慕劍雲用手指著自己的眼睛,然後又搖了搖頭。羅飛頓時明白過來:剛才正是因為自己閉上眼睛,所以思維才完全被那音樂帶走,以致於產生了恐怖的幻覺。於是他便吸取教訓,不再去刻意和那音樂對抗,而是瞪大眼睛去關注周圍真實世界的狀況。

只見那些酒客們的緒已近癲狂,他們和著那音樂的節奏高喊著:"出來!出來!"就像飢的狼群在嚎一般。

羅飛和慕劍雲對視了一眼,知道他們呼喚的正是黃傑遠安排的"表演"。於是倆人隨即又都把目轉向了不遠的演臺,因為那裏正是眾酒客的視線彙集之

終於,在眾人的千呼萬喚之中,表演的主角款款走上了演臺。這是一個妖冶高挑的子,穿著一的裝扮,從的皮,到腳上蹬著的長筒皮靴,甚至是臉上佩戴的蝙蝠面,通通都是黑。這些黑襯托出雪白的,即散發著的氣息,同時彩亦和音樂一般抑。

子在演臺上舞旋轉,帶得臺下酒客們的緒更加高。他們大口喝著烈酒,同時又在不斷地高喊:"出來!出來!"

於是有一個角從後臺走出。這次卻是一個壯的男子。他著上,頭上套著黑的面罩,只有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在外面,顯然是在扮演一個劊子手的角

人看見這劊子手之後便開始在演臺上驚懼躲閃。而後者趕上幾步之後便將擒在了手中。然後劊子手狂大發,他撕扯著人的皮,很快就將對方的外全部褪盡。那上僅剩黑和皮靴,較弱無力地掙扎著,一雙眉目在蝙蝠面之後閃爍著驚恐的芒。

慕劍雲被這的場面刺激得不太舒服,便微微地別過臉去。便在這時,忽然覺有人在自己的手臂,轉頭一看卻是羅飛。

羅飛沖著後幕牆外圍努了努,慕劍雲連忙向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卻見剛才那幾個強壯的保安又了人群中,他們似乎認定了某個目標,幾個人相互包抄著往同一個地方靠攏,最後慢慢圍在了一名酒客的邊。

那是一個矮個子的男子,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年紀,壯,滿臉的橫。他正迷醉與臺上"彩"的表演,但無奈材所限,視線被遮擋得厲害。在周圍眾人的喧喊聲中,他一直想到圈子前排,可前面的人又豈肯讓他過去?不過當那幾個保安到來之後,況卻有了變化。因為他們正悄悄用自己強壯的為那男子出一條通道。那男子並沒有覺察出這是刻意所為,他只是下意識地跟著開路的保安,不知不覺地便來到了幕牆的外圍。而那幾個保安則一直散在他邊,把他和其他的酒客隔絕了開來。

酒客們全都陷於癲狂的狀態,沒人注意到發生在邊的這個變化。關注到這一幕的除了羅飛和慕劍雲之外,還有臺上的那個劊子手。當他看到矮個男子已經被分離出來,便揮舞著從下的那條皮,獰笑著向著演臺邊緣走去。

玻璃牆外的看客們像是得到了某種暗示,瘋狂地想要到前排。這時卻見那劊子手一揮手臂,把皮拋向了臺下的人群。眾人嘶喊著意爭搶,但幸運兒只有一個,那條皮不偏不倚地正落在被保安圍著的那名矮個男子的手中。

周圍的酒客們紛紛發出艷慕的讚歎和懊惱的惋惜聲。但羅飛和慕劍雲卻心中瞭然:這一切本就是設計好的,矮個男子早已是經過"定"的幸運兒。

那男子自己對此顯然也毫不知。當他把那條皮搶在手裏的時候,便像中了頭彩一樣興地狂起來,然後他還把皮湊到自己的口鼻前,非常猥瑣地深嗅著殘存的香。

慕劍雲非常鄙夷地吐出兩個字來:"噁心。"一旁的羅飛雖然聽不見的話,但從對方的表也能猜出個大概。再轉到另一邊看看黃傑遠,卻見後者略點了點頭,神嚴肅得很,似乎在示意自己認真地繼續看下去。

演臺上的真人已進到如火如荼的階段。在劊子手把皮拋到臺下之後,不知從何又扯出了一條長繩。那長繩被染了鮮紅的眼,舞起來就像是流一般。這映襯到酒客們的眼中,使他們的眼球也變得紅,閃爍著如狼群一樣的芒。

子此刻蜷伏在劊子手的腳下,弱得失去了反抗能力。劊子手雙手把紅繩抻開,然後從子的脖頸開始,一圈一圈地圍著軀捆綁起來。那子痛苦地掙扎扭曲著,但最終還是被捆縛得匝匝。

劊子手使勁拽著殘餘的繩頭,使得繩索深深地嵌進了子白。從臺下看去,鮮紅的繩索像極了遍佈全的殘酷痕。羅飛忽然覺得有些不適,因為這幕場景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剛剛討論過的那起碎案。他心念一:難道這劊子手正是在暗仿一一二案件中兇犯的碎過程嗎?

劊子手將繩頭在人背負的手腕上打了個結。這時現場的音樂聲中夾雜著子的,那聽起來極端痛苦,活便是瀕臨死亡的臨終息,令人不寒而慄。但那些圍觀的酒客卻在這樣的中獲得了更大的快,他們的呼吸變得急促,幾乎要隨著音樂燃燒起來。

這時從後臺又鑽出兩名男子。他們也都著膀子,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這倆人合力推著一個大玻璃箱,那箱子橫臥在車上,大約一米長,半米高,通明,像是一個碩大的魚缸。

兩名男子將玻璃箱推放到演臺中心,然後將箱蓋揭開,又伴著音樂亮了幾個充滿了暴力的姿勢。當音樂略的時候,他們便重新退了後臺。

於是這場表演的主角又了那個劊子手。只見他走上前將那個人橫抱起,繞臺展示一圈之後又將塞進了那個玻璃箱裏。似乎要配合這樣的暴力場面,演臺四周騰起了一陣繚繞的煙霧。當煙霧散盡之後,劊子手已不知從何捧出了一堆明晃晃的刀劍,這些刀劍被扔到演臺上時,互相撞著,反森的芒。

羅飛心中一驚,憑著他多年的刑警經驗,可以判斷這些刀劍可都是開了刃口的"真傢伙"!這樣的東西被拿到舞臺上,不知下面的表演還會出現怎樣腥暴力的場面?

而那些酒客卻是見怪不怪,或者說,他們本就是為了那些腥和暴力的場景而來!當閃著寒的刀劍被亮出的時候,他們發出轟然的喝彩聲。酒吧一時間群魔舞,鼎沸翻騰!

劊子手把那玻璃箱重新蓋好,人便徹底了箱子裏的囚徒。然後他揀起了一柄長劍,高舉過頂,向眾人展示著劍刃的森森鋒芒。音樂在此刻嘎然而止,喧囂的看客們也屏住了呼吸,他們瞪圓了紅的眼睛,像是一群狼般盯著演臺上那隻白的獵

人蜷在玻璃後面,高聳著,整個被扭曲一種人的姿態。紅繩、白、黑的面罩和,這三種彩對比鮮明,直看得人目眩眼暈。

"他們……要幹什麼?"儘管事先知道這只是一場"表演",但慕劍雲還是捅了捅黃傑遠,忐忑地問了一句。

黃傑遠把右手食指放在邊,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他輕輕地囑咐道:"別說話,到最關鍵的時刻了!"

慕劍雲又轉頭看看羅飛,卻見後者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演臺,只好無奈地撇撇,把注意力重新投回到演出現場。

此刻劊子手正把長劍的劍尖抵住箱上,在醞釀了片刻之後,他忽然一用力,那劍尖竟穿過玻璃了進去!

慕劍雲的心一,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不過的這聲驚呼卻沒人能聽見。因為玻璃箱子也在同時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呼,伴著這呼聲,之間刺的長劍深深的扎在了人的上,立刻順著劍刃汩汩流出。

箱子似乎有麥克與音軌相連。被放大的慘呼聲傳遍了全場,與鮮相映襯產生出極為震撼的效果。酒客們的都隨之凜然了一下,臉上則現出張與刺激相雜的

音樂在此刻再次響起,節奏越發的噪瘋狂。在金屬的聲中傳來野低沉的嗥,而人曖昧的和如訴的哭泣亦夾雜在其中,足以激發出男人心中原始的慾和嗜的衝。臺下圍觀的狼群輕,捕捉著空氣中那甜腥氣息。他們已經在了徹底瘋狂的邊緣!

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在面對這樣的場景時都難免產生惶恐,便是慕劍雲也不能例外,環顧著四周,臉顯得有些蒼白。羅飛注意到的變化,便稍稍站在了的側後方,用遮住了外圍狼群的視線。這個細微的作讓慕劍雲到安全了許多,沖對方淡淡一笑,以示謝意。

演臺上的劊子手此刻把長劍拔了出來,然後用右手高高舉過頭頂,新鮮的順著劍間滴落在他的前上,愈發襯顯出其猙獰可怖的氣質。

酒客們狂燥起來,他們對某些事已經期待了太久,實在難以緒!

劊子手深諳這樣的氣氛,現在他就要將這最後的一團烈火點燃。於是他向著前方邁出兩步,沖臺下的酒客們舞自己的左臂,像是要招引他們衝上演臺一般。在這樣的挑逗下,那些早已膨脹的終於徹底地發了,人群瘋狂地向前涌,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熊熊的慾之火,的、嗜的、瀰漫著死亡氣息的慾

不過演臺前面的那道幕牆擋住了狼群的去路。只有先前那個矮個男子在眾保安的簇擁下通過了幕牆上的那扇門。他興高采烈地揮舞著手中的那條皮,因為俱樂部的演出規則早已說明:這條皮正是酒客們想要登上演臺時的唯一"通行證"。

羅飛等人目送著矮個男子從自己邊經過。那人的雙眼直愣愣地盯著臺上的玻璃箱,似乎那裏就是他發洩慾的終極之地。在抑燥的音樂聲中,他一步一步地登上了演臺,來到了那個玻璃箱前。

劊子手把滴的長劍到矮個男子手中,然後自己便退在了一邊。那男子地握住長劍,目向鈎子一樣盯向了被囚在玻璃箱子。

傷后的人更顯得弱無依,鮮紅的滲在雪白的口上,組合冷酷而又艷麗的彩。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只是著,而這樣更加激發了狼族中的暴

矮個男子的慾此刻已無法制,他舉起長劍,把劍尖對準了玻璃箱表面的一蔽開口,然後就像先前的劊子手一樣,用雙手把住劍柄,將長劍往箱去。

慕劍雲對不久前的腥場面仍心有餘悸,見此場景又要出現,便微微地側過頭去。不過這次那子的慘並未如期出現。慕劍雲便又詫異地轉過頭來,卻見那男子手中的長劍僅僅刺一寸有餘就刺不下去了,像是劍頭遇到了什麼阻礙似的。

一旁的黃傑遠和羅飛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男子的作,看起來這一幕才是"演出"真正的焦點所在!

演臺上的矮個男子也微微出詫異的神,不過他並沒有著急加大蠻力,而是微微轉手腕,變換著發力的角度。片刻后,他似乎找到了一條通路,長劍又開始向著箱部推進了。

黃傑遠的眉頭微微地挑了挑,目也隨之變得凝重起來。

因為要一路躲避玻璃箱的某種阻礙,男子手中長劍刺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不過最終他還是功地將劍尖送到了箱子的核心部位。鋒利的劍刃再次劃破了子的,慘聲亦隨之響起。

臺下的看客們如勝利般齊聲歡呼,他們的邪惡慾腥的殺戮過程中得到了滿足。而臺上的矮個男子則更是如癡如狂,他慢慢將那長劍退了出來,然後長舌頭去添噬劍尖上瀰漫的鮮

慕劍雲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抬起右手搭在眉間上,同時非常反地連連搖頭。不過也就在這時,黃傑遠先後和羅飛的胳膊,然後做了個"走"的眼

羅慕二人會意,便跟在黃傑遠後。三人穿過幕牆,仍在眾保安的陪護下出了人群,向著二樓包廂的方向走去。

等進了包廂之後,羅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那厚厚的隔音門關死。被那極衝擊力的音樂折磨了半個多小時,他早已煩悶嘔。即使把那聲波關在門外,他的耳也仍在嗡嗡作響,頗過了片刻才平靜下來。

"坐吧。"黃傑遠一邊招呼羅慕二人,一邊找開關閉掉了滿牆的監視屏幕。他們剛剛近距離觀看了整個"表演"過程,這些監控也就失去了繼續開啟的意義。

慕劍雲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端起自己的茶杯,也不管水溫已涼,"咕嘟嘟"地連喝了好幾口,似乎這樣便能抹去剛剛到的不良刺激。稍微緩過些勁之後,放下茶杯問道:"這表演到底是什麼意思?"

黃傑遠沒有直接回答,他看了羅飛一眼道:"羅隊長,你覺得呢?"

羅飛早已有了一些想法,見對方主問起,便頗自信地回答說:"很明顯,你在尋找一個喜歡極端音樂的、暴力嗜的,並且對刀刃有著良好控能力的狂。"

黃傑遠微笑著搖搖頭,一副嘆服的神:"我知道很多事瞞不過你,可是沒想到你能看得如此的全面準確。"

慕劍雲在一旁瞪著眼睛看著這二人,漸漸心裏也亮堂起來。對於這個俱樂部形式的酒吧來說,這裏進行的"表演"可不是普通人能夠接的,而那些熱衷於此道的會員們的確都符合"喜歡極端音樂、暴力嗜狂"這三個特徵,至於"對刀刃有著良好的控能力"顯然是由表演最後劍刺玻璃箱的過程中得出的結論。從當時的現場狀況來看,那矮個男子必須非常小心,力度和角度都選擇恰當才能最終把長劍送到玻璃箱的部。明白了這些表演設置的用意,再結合"一一二碎案"中兇徒的作案手法,其中倒真有不耐人尋味的地方呢!

不過此刻慕劍雲還是很難靜下心來去深思這些玄機,因為"表演"過程中那些腥的場面仍讓思之後怕。所以又忍不住追問道:"那個被刺的孩又是怎麼回事?你們沒有真的傷害到吧?"

黃傑遠"嘿嘿"笑了兩聲,他還是把目投向羅飛,想先聽聽後者對此事的分析。

"你不用擔心。"羅飛沖慕劍雲笑了笑,"我們剛才看到的,應該算是一個魔。"

"魔……"慕劍雲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可並不能想通其中的原理,所以臉上仍掛滿了困的表,"這是怎麼做到的呢?"

"的手法我現在還不敢確定,不過那個玻璃箱應該是個構思巧的道吧?"羅飛用猜測的口吻說道,"刺到箱子裏的劍肯定不會傷到那個人,一切都只是一場效果真的表演。"

從羅飛口裏無法得到詳細的解答,慕劍雲便又轉過頭,用好奇而又期待的目看著黃傑遠。

黃傑遠笑著點點頭:"玄機確實就在那個箱子裏。那箱子其實分外兩層,外層是一圈非常厚的明玻璃,層則是著玻璃的電子屏幕。而箱子下面的車藏著通道,可以和演臺地板上的一個開孔相連。"

羅飛聽到此便猛地一拍掌:"我明白了。難怪那劊子手把人扔進箱子的時候,演臺上騰起了一陣煙霧。表面上看是要營造舞臺效果,其實是在打掩護吧?那個人就趁著這個機會從車的通道里鑽進了演臺的下方。而此後我們看到的所有關於的畫面,其實都只是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模擬圖像罷了。"

原來如此!慕劍雲心中終於釋然。再回想當時的形,自從那人被塞進箱子裏之後,便覺得對方的形象有些不太真實。不過那會只是認為是玻璃折之後產生的視覺差異,又怎會想到箱子裏早已上演一幕金蟬殼的好戲?況且現場的燈明暗閃爍,本營造的便是一種亦真亦幻的效果,誰又會懷疑箱子裏的場景是否還真實呢?

大致是明白了,不過仍有些小細節不太清楚。慕劍雲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小小的疑問。

"那長劍上的是怎麼出現的呢?"

"這很簡單。"黃傑遠輕鬆地聳了聳肩膀,"事先準備好包,然後用明導管連接到玻璃上的劍刃開口,只要劍尖到屏幕,就會有裝置包,就會瞬間滲滿玻璃上的開口,而顯示屏上傷的畫面是早已錄製好的,只要適時播放,這樣外同步,就可以達到以假真的效果了。"

"真有意思。"慕劍雲由衷地慨著。因為確信了並沒有人在這樣的表演中傷,的心好了許多,臉也變得紅潤起來。

"好了。"羅飛此刻看著黃傑遠說道,"我們都已經看明白了你的表演,你是否也該給我們講講你的思路了?"

"我的思路——"黃傑遠仰著頭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不知該如何準確表達。斟酌了片刻之後,他反問道:"你們知不知道網魚和釣魚的區別?"

這下不僅慕劍雲不著頭腦,連羅飛也覺得頗為好奇。網魚和釣魚?這和一一二案件有什麼關係呢?帶著這樣的困,他攤開雙手道:"請你詳細解釋一下吧。"

"好吧,今天我就給你們講一講。"黃傑遠俯著上湊向羅慕二人,"漁網你們都見過吧?很大一張,一網撒下去,能夠抓住很多魚。你們說,這是不是很好的捕魚方式?"

"是不錯啊。"羅飛著下頦說道。他曾在明澤島見過漁民出海,當漁網被拖上船的時候,滿網的魚活蹦跳,即使是旁觀者也能看得滿心歡喜。

黃傑遠盯著羅飛的眼睛看了片刻,像是要引導對方的思路:"可惜撒網捕魚有個最大的缺點,不知你能不能想到?"

羅飛琢磨了一會,笑著搖了搖頭:"還是你來告訴我吧。"

黃傑遠有些失,又有一些得意,他瞇起眼睛說道:"撒網捕魚,抓到的魚雖多,但那些都是笨魚、傻魚、遲鈍的魚!真正厲害的魚你是抓不到的。因為狡猾的、敏捷的魚在你收網之前就早已逃之夭夭了。即使你的網撒得再大,又怎能大過整個海洋?那裏都是魚兒的天地,只要它夠敏捷,夠狡猾,你就永遠別想用網捕捉到它!"

羅飛覺到黃傑遠想表達什麼了,他沉著道:"嗯,有點意思——繼續說下去。"

"所以對這些厲害的魚,我們就要換一種方法。不能用魚網,而必須用魚鈎。在魚鈎上掛起餌,然後投放在魚兒出沒的地方。然後你就靜靜的等待著——決不能主出擊,因為那樣只會把狡猾的魚兒嚇跑!等風平浪靜之後,只要這餌對味,魚兒總有一天會咬鈎,那時它便不得不為你的囊中之了!"

聽黃傑遠這麼一說之後,慕劍雲的眼睛也閃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一一二案件的兇手就是一條狡猾的魚?"

黃傑遠用右手食指重重地扣擊了一下桌面:"正是這樣!現在你們知道當年專案組為什麼會徒勞無功吧?當年大海撈針的排查策略就好比撒網捕魚。網雖然撒得大,但是有什麼用?半年多的時間,花費大量人力力,倒是連帶破獲了近百起盜搶案件,小賊抓了一大堆,可是正主的影子都沒見著。像那樣一個兇殘狡猾的傢伙,他看到你大張旗鼓地撒網,早就跑到網外面躲起來了,怎麼可能陷落在你的魚網裏呢?"

羅飛和慕劍雲都在暗自點頭:這番話說得確實是有道理。黃傑遠看到他們附和的神態,顯得頗是欣,不過他隨即又輕嘆著慨:"可惜啊。我當年負責這起案件的時候卻沒能想通這個道理。等我從刑警隊辭了職,慢慢地靜下心來,才逐漸品味出一些東西。後來我終於明白,要想抓住一一二案的真兇,我必須投下餌,等待他主上鈎才行!"

慕劍雲略略側過腦袋問道:"所以你才開了這個酒吧,布下餌等待他的出現?"

"是的。"黃傑遠恨恨而又堅定地咬著牙關,"不管等多久,只要這餌沒錯,我就不信他永遠不上鈎。"

"那現在就說說你的餌吧。"羅飛抓住機會拋出了自己最興趣的話題,"你怎麼知道這餌一定合他的胃口?"

黃傑遠用明亮的目掃視著羅慕二人,問道:"你們剛才都聽了酒吧里的音樂,有什麼覺嗎?"

"很抑。"羅飛首先給出了一個最簡潔的描述。

"還有呢?"

"還有……嗯,還有一種恐怖和絕覺,好像能煽起你心底的某種不良緒,甚至是產生一些……幻覺。"

"你不能閉起眼睛的。"慕劍雲看著羅飛說道,"那樣你就太過投了。音樂確實能影響人的緒,當你覺得無法控制的時候,應該盡量把思維轉移到現實世界中。如果集中力和它抗,那就適得其反了。"

"是啊——"羅飛心有餘悸地咧著,"——我從沒想到音樂會有這麼可怕的力量呢。"

"你還算好的了。我第一次聽那音樂的形,那才真正讓人後怕。"黃傑遠鄭重其事地說道,同時他起走到東邊牆角,從床頭的柜子裏出一個膠袋。當他把這個膠袋放到茶幾上的時候,羅飛一眼認出那正是刑偵工作常用到的證保全袋。

黃傑遠坐回到沙發上,把靠向椅背,然後用手指指那個證袋說:"看看吧。那些音樂就是從這盤帶子裏翻錄出去的。我第一次聽著音樂,是一九九三年冬天的某個深夜。當時我孤一人,戴著耳機,聽完后竟像三伏天一樣渾大汗。那種覺,似乎全世界都充滿了暴力和死亡,讓你充滿絕而又無可逃。"

羅飛點點頭,確實就是這樣的覺。他拿起那個證袋,卻見裏面裝著一盤錄音磁帶。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正是這樣的磁帶把各種音樂送到了千家萬戶,不過現在其地位早已被碟片取代了。

"這盤袋子和一一二案件有關嗎?"羅飛敏地問道。

"這是死者的。是從學校門口音像店裏買來的打口帶。"

"打口帶?"羅飛對這個名詞顯得有些陌生。

作為那個時代的,慕劍雲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微笑著解釋:"就是國外的一些原版音樂磁帶,因為積賣不出了,就打上口,以廢塑料的方式賣到國來。不過很多時候,打口只傷到了磁帶盒,磁帶本並不影響。這樣的帶子就會流散到國的音像市場上,稱為'打口帶'。當年可是非常時髦的東西呢!"

"嗯。"羅飛大致懂了,再看看那帶子,果然是英文原版的,而且磁帶殼邊緣很明顯有一個碎的方孔。

黃傑遠繼續介紹著這盤帶子的來歷:"當年專案組提取這盤磁帶,本意是想檢測一下上面的指紋。因為據死者的同學反應,死者生前非常喜歡這盤帶子,幾乎到了隨攜帶的地步。所有如果有人曾和來往切的話,也許會在磁帶上留下痕跡。可惜後來技人員並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於是這盤帶子也就被大家淡忘了。直到我被免職之後,終日無所事事,而腦子想的仍然是那起案。某天晚上,我無意中又翻出了這盤磁帶,當時也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就把這磁帶放進隨聽裏面播放起來。"

"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況下聽到這樣的音樂,而且還是深夜,一個人帶著耳機……"慕劍雲看著黃傑遠,深表同

"聽音樂的過程的確很痛苦,不過我從這音樂中得到的收穫卻完全對得起這樣的折磨。"黃傑遠咽了口唾沫,滋潤了一下因興而變得嘶啞的嗓子,"聽了這盤音樂,我才真正了解馮春玲這個人,並且能夠籍此勾畫出往圈子。"

羅飛和慕劍雲被這樣的理論吸引住了,他們全神貫注地傾聽起來。

"據專案組原先了解到的信息,我們把馮春玲刻畫這樣一個形象:孤獨、向、簡單。可是當我接所喜歡的音樂之後,這個形象便被徹底顛覆了。而這音樂給我的還不僅如此。之前我一直很難想像:犯下了一一二案的那個人,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惡魔?作案時懷著怎樣的心態?我本無法理解他的機和,而這答案同樣也在這音樂里!這已不僅僅是一盤音樂磁帶,這是死者留給我們的信件!"

見對方說得如此激,羅飛便下意識地把證袋湊到眼前,想仔細看看那盤磁帶的真容。

卻聽黃傑遠又說道:"你如果能看懂磁帶封皮上的文字,你就更容易理解我的話了。"

哦?羅飛連忙凝起了目,不過他隨即便出無奈的苦笑:"都是英文啊?"

慕劍雲沖羅飛出手:"給我看看。"

羅飛把磁帶給對方,略有些慚愧似的:"嘿,大學畢業之後就沒過英文,以前學的一點早就忘了。"

慕劍雲笑了笑,不以為意。然後盯著磁帶封皮認真地看了片刻,試著翻譯道:"重金屬,作為一種音樂形式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沉迷於死亡、暴力以及難以掙慾,表達著妙的尼采'深淵'理論。當你沉浸於這段音樂的時候,你會看到死亡為勝利者,人們的良好意願為失敗者,文明的基礎到攻擊,暴力在摧毀一切,無邊的慾四瀰漫。你可以用虛無主義來麻醉自己,但你永遠無法躲避籠罩一切死亡影。救恕的唯一方式就是用暴力的方式死亡本。"

"慕老師的英文水平真是讓人佩服。"黃傑遠誠意誇讚道,"當年我們也都是不懂英文,才錯過了這麼重要的線索。等我聽完音樂,再找人翻譯這段話的時候,最佳的破案時機早已過去……如果專案組裏有你這樣的人,也許這案子就會是另外一番眉目了!"

"深淵理論……"羅飛對封皮中出現的這個詞格外敏,他複述著尼採的那段話,"——無論是誰與這些怪搏鬥,都需要了解他們還沒變的過程。而當你向無底深淵的同時,無底深淵也在回著閣下。"

"我們已經看到他了——"黃傑遠幽幽地說道,"——通過這盤音樂。"

羅飛瞇起眼睛,他似乎也看到了那副猙獰的面孔——躲藏在充滿了暴力、死亡和慾氣息的迷霧之中。

慕劍雲的思緒此刻正集中在另外一個角度。把那盤磁帶輕輕放回到茶幾上,同時沉著說道:"如果這樣的話,確實很難用'向單一'這樣的詞來定義死者了。事實上,世界要遠比同齡人深邃複雜,以至於覺得同學們無法和自己產生流,所以才會顯得冷淡和孤獨吧?有自己的好,自然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不過這些朋友顯然是小眾且的。際圈在校外,在這個圈子裏,很可能會展示出與同學印象截然不同的一面。而且,鑒於有如此另類的音樂品味,我猜測也應該有一些同樣另類的人生經歷。"

"說得很好!"黃傑遠再次對講師表達讚許,"和我的覺非常接近……不過我作不出這麼詳細的心理分析,我只是憑覺對案展開了新的推斷。"

羅飛一直在傾聽、思考,現在他的目又轉回到黃傑遠上,鼓勵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是這麼設想的。"黃傑遠坐直了開始講述,那姿態就像是十年前作為組長召開專案會議一般,"死者和兇手正是通過這樣的重金屬音樂相識的,甚至很有可能,他們就是在賣打口帶的音像店裏第一次相遇。然後他們了'朋友',共同討論暴力、慾,甚至是死亡。在這方面,那個兇手顯然比死者了解得更多,他的誇誇其談吸引了死者,倆人間的關係逐漸親。可死者沒有意識到,兇手心底那些變態的慾已經極度膨脹,那是實實在在的邪惡慾,而不是寄託於音樂中的幻想。終於有一天,由於某個不確定的原因——或許是一次意外的爭吵,或許是求歡被拒絕,兇手終於發了,他把那些抑多年的慾全都發泄在了死者上,弓雖.干、殺人、碎,一系列可怕的罪行就此發生。我們無法理解這樣的罪行,但兇手也許就是一邊聽著那些音樂,一邊在罪行實施中的變態快呢。"

說完這番話之後,黃傑遠用目掃視著面前的羅飛和慕劍雲,顯然是在等待著他們的評論。而羅慕二人則各自思考著什麼,包廂暫時出現了無人說話的沉默狀態。

黃傑遠倒有些張了。他知道面前這二人都是目前警界中的英,自己的這番分析是否能被他們認同呢?

終於慕劍雲首先開口了:"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是一起標準的變態殺人事件了:兇手作案的主要目的就是在超出常規的行兇過程中某種獨特的快據國外以往的案例分析,這種快是很難抑制的,它備某種。也就是說,一旦兇手嘗到了其中的甜頭,他就很難控制這種慾的再次發。所以變態殺人事件通常不會單獨出現,兇手在被警方抓獲之前會屢屢作案,為我們通常所說的連環殺手。"

黃傑遠倒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理論。不過對方既然是犯罪心理學方面的專家,肯定是言之有據的吧。他略一琢磨,神變得更加自信起來:"那我就更有信心把這條大魚釣上鈎了。現在離案發已有十年,這傢伙早該憋不住了。而我這個酒吧就是他發洩慾的最好場所。他可以在最喜歡的音樂聲中發泄自己的暴力和慾。只要他知道這個酒吧,他遲早會來這一切的。"

慕劍雲點點頭,不過的眉頭卻還皺著,似乎有點不置可否的意思。

黃傑遠又單獨看著羅飛:"羅警,說說你的意見吧。"

"你這個餌確實設置的非常明確,很符合你對兇手的特徵描述。"羅飛首先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不過你對兇手的描述只是一種推測,從邏輯的角度來說,還是缺的支撐證據。憑那盤磁帶的確可以進行這樣的假象,但既然是假象,就只能做為可能之一而存在。所以我不敢說你肯定就能釣到想像中的那條大魚。"

黃傑遠癟了癟,多有些沮喪的緒。不過他很快又振作起來,用極為堅定的口吻說道:"只要是存在著可能,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看著他花白髮際間那副頑強的面容,羅飛和慕劍雲忽然間都有些。這個已近半百的漢子,他雖然遭過巨大的恥辱,但他卻從未服輸。這樣一個人,是永遠也不會被任何力量擊倒的。

包廂外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三人之間的談。黃傑遠擺出威嚴的聲音說了句:"進來。"

門被退開了,躁的音樂聲已經不在,想必是那些酒客們也都散去了吧。先前那個領班小夥子鑽進包廂,沖黃傑遠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說道:"黃總,今天那個客人的詳細資料我已經打印出來了,您現在需要嗎?"

黃傑遠招招手,"嗯"了一聲。

小夥子走上前,把手裏的幾頁資料遞給了黃傑遠。然後不待老闆吩咐,他便很自覺地又退了出去。

"今天的這個傢伙,真是很值得關注呢。"黃傑遠一邊看著資料,一邊很認真地說道,"他王文超,本市戶口。今年三十八歲,本市人,已經當了十多年的廚師——嘿,廚師,難怪對刀的覺這麼好!"

羅飛知道他說的就是剛才拿著皮上演臺的那個矮個男子。到這個酒吧來的人,除了鍾於暴力和之外,還要經歷一個很蔽的考驗:對刀功的把握。因為在一一二碎案中,將八九斤人均勻整齊的數百片,對一般人來說是很難完的。所以黃傑遠在設計那個玻璃箱的時候,特意在刀刃通道上加了些微小的曲折,而他提供的長劍不僅很薄,而且質地脆。如果不是經常用刀、手良的人,直愣愣地把著長劍往通道里杵,必然會將長劍頂折。那些能把長劍刺到屏幕上的人,無一不是經常和刀到的手。

今天的這個王文超,不僅在格特徵上符合黃傑遠的設定,而且是廚師出生,見慣了腥,刀功湛,再加上年齡也與案發的時間段相吻合,難怪黃傑遠會對他如此關注了。

"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羅飛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會暗中調查有關此人的各種周邊況。包括他的詳細履歷,他的直系親屬,他的社會評價……當然,最重要的就是他在十年前案發時段的向。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找到他當年的住所,想辦法進行一次現場勘驗。"

"你已經不是警察了。"羅飛忍不住要提醒他,"你的有些行為可能是非法的。包括……酒吧里的那種表演……"

"我顧不上那麼多了。"黃傑遠毫不避諱地回答道,"我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那個混蛋,等我把他揪出來的時候,就演演算法律先來制裁我,我也認了!"

羅飛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面前又出現了一個為了懲治罪惡而甘願冒犯法律的人。他該怎樣去看待對方?難道也要把這個堅定不懈的戰士當作自己的敵人嗎?

他無法回答自己,最終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

黃傑遠似乎看出了羅飛所想,他把往前湊了湊,輕拍著對方的肩膀說:"羅隊長,無論如何,你都應該支持我啊。如果我真的抓住了那個傢伙,說不定丁科也會就此重出江湖呢!"

不錯。羅飛心念一:丁科正是因為一一二案而退,如果幫他把這個心病解決掉,他就沒必要再躲藏了吧?所以一一二案雖然不屬於自己的職責範圍,但從追捕Eumenides的角度來看,他也應該和黃傑遠於同一陣線啊。

這世界真是複雜。是非糾纏不清,要想堅持某項原則又談何容易?

羅飛思忖了良久,最終也只好看著黃傑遠說道:"你去做吧——實在有什麼難的話,我也可以幫你。"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黃傑遠開心地拍了拍手,然後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涼茶,仰脖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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