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城市之》第五章 回憶的灰燼
同樣的黃昏,同樣的街道,同樣的疲憊不堪。
他從拉下一半的捲簾門下彎腰進,正在嘻嘻哈哈地打電話的店員看他回來,急忙回過打招唿:「老闆,你回來了?」
他嗯了一聲,一屁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帆布袋被他隨手扔在桌子上,裏面的金屬鍋碗叮噹作響。
店員遞給他一杯水,口乾舌燥的他接過來一飲而盡。接著,店員拿過一個小小的記事本,開始彙報今天的營業況。他似乎還沒回過神來,那些數字就是一些毫無意義的符號,完全聽不進去。
「老闆?」
他回過頭,店員已經穿好外套,背包斜挎在肩上,看來已經做好了下班的準備。他笑笑,揮揮手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吧。」
店員歡快地答應了一聲,一轉眼就跑出了門。
店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此時已是夕西垂,店的一切事都被掩蓋在沉沉的暗中,只有咖啡機上的提示燈還在閃爍著,彷彿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
他靜靜地坐著,任由自己沉浸在越來越濃重的黑暗中。這是他悉的覺,在之前,似乎只有這一刻才能讓他到安全與溫暖。而所帶來的那一抹亮,來得太快,消失得太早。
不,不能這麼想。他用力搖頭。
會回來的。
這是,樓頂忽然傳來啪啦一聲。他一驚,隨即就放鬆下來。搖搖頭,他撐起子,把捲簾門落下,鎖好,然後晃晃盪的向樓上走去。
樓上是臥室兼倉庫,牆邊堆著大大小小的盒子,臨窗的位置是一個半開放式的廚房,各種炊雜無章的擺放著。
房間南側是一張寬大的地臺,一張床墊放在上面,被褥凌。一個小小的胖男孩,歪著頭,靠在床墊上睡的正香。在他的手邊,一個用樂高玩搭起的「高塔」倒了半邊,剛才的啪啦聲,想必就是從這場「安全事故」中發出的。
他拽過一張毯子,輕輕的蓋在孩子上。然後,他打開冰箱,開始準備晚飯。
晚飯很簡單,但是食的香氣很快就在狹窄的空間瀰漫開來。忽然,一隻手扶上了他的后腰。他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是推開,然後轉,舉起手裏的菜刀。
是那個男孩,他仰面躺在地上,很快的一骨碌爬起來,啊啊著往灶臺上爬,對他手裏的菜刀時而不見。
他驚出一冷汗,如果自己的反應再快半拍,很可能就用菜刀噼下去了。
兩個人的生活,還需要再次慢慢適應。
看著不停的翕鼻子、徒勞的試圖去抓食的男孩,他的目慢慢和下來。
「別急,很快就好了。」
當一盤拌著醬、蔥花和黃瓜的麵條擺在男孩面前的時候,男孩臉上寫滿了狂喜和急不可待。他看也不看旁邊的筷子,直接用手抓起麵條就往裏塞。
那僅有兩手指的右手,像一個滾滾的叉子,吃起面來倒也適合。
他看著男孩狼吞虎咽,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一樣的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為了生存和食可以放棄一切。
吃過晚飯,胖男孩又回到床邊擺弄那些玩,不時發出心滿意足的呀呀聲。他收拾好碗筷,從冰箱裏拿出兩棒骨,敲開,丟進湯鍋里熬煮。做完這一切,他覺得有些疲勞,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電腦前隨意瀏覽著。
從娛樂八卦到育新聞,他瀏覽的速度很快,手中的鼠不時啪啪作響。最後,他打開了本地社會新聞一欄。
這次的瀏覽速度要慢得多,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個頁面上。
昏暗的室,顯示發出的幽幽藍照在他臉上,形影和壑,宛若一尊雕像。
不知何時,胖男孩停下了手上的作,靜靜地看著他。
第47中學殺人案漸漸淡出了公眾的視野,不僅是警方,民眾關心的熱點也很快轉向了其他領域。這也難怪,價、食品安全、教育、醫療,任何一點風吹草都事關民眾的切利益,他人的生死,終歸是他人的。生活總要繼續,失去丈夫的,要考慮重新組建家庭,失去兒子的,要繼續規劃未來。
也許,他們在案卷檔案中留存的時間,不會比親人的回憶更長。
楊學武提出兇手也許是和於有著相同經歷的人,方木並不認可。但是在所有線索都已中斷的況下,也只能按照楊學武的思路查查看。
去廳里數據室查檔案的時候卻遇到了些麻煩,數據室的老段死活不給面子,非要方木拿齊了手續再來。方木有些納悶,自己在公安廳工作了這麼多年,和老段早就是人了,有時查數據是打個招唿就行,怎麼突然就改了規矩呢?
沒辦法,方木只好找邊平開函,又找廳長簽字,折騰了半小時后才回到數據室。老段細細的把所有手續核對完畢,又讓方木在資料借閱表上簽字。
方木沒好氣的說:「用不用把我的工作證也拿給你查驗一下啊?」
老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別鬧意見啊,小方,我這也是沒辦法——上頭有新規定。」
方木龍飛舞地簽完字。把筆一丟:「又什麼風啊?」
「J市公安局的檔案室被盜了,這幫傢伙也是廢,丟了好幾年了才發現。」老段把借閱表收好,「上周廳里開了完善檔案管理制度會議,以後再想查數據,可沒那麼方便了。」
方木笑笑:「你要累了。」
「是啊。」老段愁眉苦臉地說,「也不給漲工資。」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方木都在翻閱數據室里的案卷檔案。試圖尋找類似的案件,卻一無所獲。他心裏覺得煩躁,隨手拿出香煙,還沒等點燃就被老段一把搶走。
他指指牆上簇新的「止吸煙」標誌,壞笑著說:「也是新規定。」
方木沒辦法,只能悻悻的出門去吸煙室。
連吸兩煙,方木的思路也慢慢整理清楚。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的作案方法,除了「教化場」系列案件以外,在C實在沒有出現過。從全省的發案況來看,也沒有類似的先例。在全國範圍,以教師作為被害人,並由學生髮的兇殺案件本來就屈指可數,採用這種手法的,更是聞所未聞。看來,楊學武的思路也行不通。
方木想了想,又返回數據室,調取了十年未結案的案卷資料。
自從2004年公安部提出「命案必破」的口號后,命案偵破率大幅上升。懸案寥寥無幾,卻多是犯罪嫌疑人已被鎖定,只是尚未歸案而已。餘下的,多半是掉搶類和經濟類犯罪。方木耐著子一頁頁翻過去,只看到最近的一起市人民醫院醫生失蹤案,仍舊毫無頭緒。
由此看來,至在警方登記在案的範圍,兇手是第一次作案。他設計出如此複雜、巧,且風格化強烈的殺人手段,顯然不是心的一時激所致。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普通兇殺案有一個特點,就是多為人作案。在個別況下,會出現被害人為多人的況,例如滅門,但從作案次數上來看,超過一例的很。而另一類兇殺案則完全相反,兇手多為陌生人,且多次作案的況居多。
也就是連環殺人。
方木的眉頭地皺了起來。
第47中學殺人案絕非個案那麼簡單。兇手本次犯案不可謂不功,案發近兩周后,警方仍毫無線索。這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鼓勵。而他在這種心態下,很可能會再次作案。
如果方木的推測沒錯的話,這個「大俠」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
深秋,天氣晴好。
龍峰墓園是C市最大的墓群,坐落於城郊,大部分C市居民後的棲息所都在這裏。在正午強烈的下,這些墓碑反出炫目的,讓整個墓園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中。
方木把車停好,拎著白酒、點心和水果向龍峰墓園裏走去,廖亞凡捧著花束跟在後面。今天穿了米楠拿來的服,一頭藍的髮紮馬尾,沒有化妝,整個人看上去清新淡雅。
走到周老師的墓前,方木撒去早已枯萎的花束,擺好供品,一扭頭,卻看見廖亞凡遠遠地站著,一不的朝這邊看著。
「過來吧。」方木沖揮手。
足足過了半分鐘,廖亞凡才抻抻服,抹抹頭髮,腳步機械地走過來。
方木接過他手裏的花束,輕輕地擺在墓前:「給周老師鞠個躬吧。」
廖亞凡沒,怔怔的看著低矮的墳墓。好半天,才啞著嗓子問道:「他……就在這裏?」
「嗯。」
「這麼小……他睡得舒服麼?」廖亞凡慢慢地蹲下來,把手向那冰冷的大理石,只見剛剛到,就猝然了回來。幾秒鐘后,又試探著手過去,終於,把整個手掌都了上去。
的子一歪,倚在墓上,毫無徵兆地大哭起來。
方木的鼻子一酸,悄悄地走開了。
應該有很多話想跟周老師說,讓廖亞凡單獨留在那裏,是最好的選擇。
方木沿著臺階慢慢的向下走,隨意打量著邊的墓碑。想想看,這幾年來,方木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墓園,無論是憑弔還是查案,都伴隨著一個個讓人心激的故事。
這樣的日子,還會過多久?
想到這些,方木倒有些羨慕那些凝固在墓碑上的面龐了。
過幾煙后,方木遠遠的看到廖亞凡走下來。不知是因為蹲得太久,還是緒過於激,廖亞凡的腳步虛浮,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
走出墓園,方木卻沒有走向停車場,而是轉向墓園管理。
廖亞凡看看不遠的吉普車,又看看方木。
「我們去那兒?」
「你不是委託我找一個人麼?」方木轉過,「他也在這裏。」
來到墓園管理,方木找到管理人員,簡單的詢問幾句之後,就帶著廖亞凡去了骨灰寄存。
方木和廖亞凡穿行於那些木架之間,不是輕念著上面的編號。終於,方木在一面已經開裂的木架前停下了腳步。
他轉到木架前面,上下打量了一番,蹲下子,從倒數第二層的木格里出幾個佈滿灰塵和蛛網的骨灰盒。逐一分辨后,方木檢出其中一個,用手草草拭后,遞給了廖亞凡。
廖亞凡已經猜到「他」的下落,雙手依舊抖得厲害。掃了一眼骨灰盒上的名牌后,廖亞凡的目變得疑。
「這是……」
方木點點頭:「你要找的那個孩子不賀京,楊展。」他用手被灰塵和油垢蒙住的照片,一張稚氣的面孔顯現出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就是那個常在天使堂附近玩的孩子。」
廖亞凡沒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看著那張照片:「他……怎麼會……」
「自殺——用一隻被盜的警槍。」方木扭過頭,把視線投向遠方。那裏,一支送葬的隊伍正在告別廳前緩緩繞行,排頭的男子捧著一張像哭得撕心裂肺。
「在此之前,他用那支槍槍殺了他的父親。」
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在骨灰盒上,男孩的照片很快被淚水覆蓋,眉宇間頓時生起來,微微上揚的角竟出了俏皮的意味。
「你為什麼沒來……為什麼沒和我一起走……為什麼要騙我……」
廖亞凡用手一遍遍著骨灰盒,那輕飄飄的木頭盒子裏,真的是那個喝可樂、那菜包子當食的年麼?
方木靜靜地看著廖亞凡,對於當年出走的真相已經瞭然於心。
還要否認命運的存在麼?周老師臨終前的牽掛是廖亞凡,廖亞凡出走前最後的等待是楊展,楊展親手槍殺楊錦程,而楊錦程正是害死周老師的元兇。
冥冥中,真的有一雙翻雲覆雨手,心不在焉的擺弄著蕓蕓眾生,讓我們毫無緣由的,莫名其妙的恨。讓我們在迴的漩渦中彼此依賴,彼此殺害。
我們,都抵不過它的心來。
臨走前,方木看到廖亞凡把手上那枚小小的鑽戒除下,放進那個骨灰盒裏。鑲嵌其上的鑽石在下反出微弱的芒。很快,那點芒就滾狹窄的隙,消失在那些白的灰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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