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城市之第九章 對手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

方木輕手輕腳地開門,客廳里還亮著燈,閉的臥室門裡毫無聲息。方木看看鞋架,廖亞凡的鞋子還在。

應該已經睡了吧。

整整一天,方木都留在分局的證科,面對一桌子七八糟的證冥思苦想。他試圖去把握兇手站在水囊前的心態,卻始終一無所獲。

從兇手作案手段的縝和冷靜來看,他無疑是十分自信的。

一般況下,犯罪人作案后都會儘快逃離現場,而他幾乎是有條不紊地把現場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確,從當時的況來看,富民小區幾乎就是無人區,這給他充分的時間和安全的環境來清除一切痕跡。但是,他不可能完全在黑暗中打掃現場,勢必需要一些線。即使用手電筒,也可能會引起其他原居民的注意,更何況他還在水囊前佇立過。

欣賞自己的「作品」?那他未免太過急切了。這樣詭異的手法,這樣敏的區域,新聞肯定會大肆渲染。通過電視、廣播或者網路,在萬眾矚目的況下回味自己的「壯舉」豈不是更能滿足他?

去水囊上的指紋?以兇手的冷靜心態和反偵察能力而言,他在作案時肯定戴了手套。在第一現場,也就是405室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就可以證實這一點。對於這樣一個人,不會愚蠢到赤手去那個水囊。要知道,尼龍橡膠布是很好的承痕載

確認姜維利的死亡?這種推測更站不住腳。一般人在水下存活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分鐘。更何況姜維利被裝水囊前已經於麻醉狀態,很可能因自主唿吸導致肺,死亡的時間也會提前。此外,兇手仔細清理現場的時間肯定遠遠超過三分鐘,待他清理完畢,姜維利的死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完全沒必要冒著留下足跡的風險去再次確認。

那麼,兇手在姜維利被裝水囊,已經發生失之後——亦即完殺人後的一段時間,為什麼還要面對水囊停留了一段時間呢?

這真是一個讓人捉的傢伙。

方木把掉,隨手扔在椅子上。看看手錶,已經臨近午夜了。坐了一整天,腰背酸疼無比,他在沙發上進行了一番小小的思想鬥爭,決定不洗漱,直接睡覺。

閉上眼睛,方木立刻到太在突突地跳,伴隨著一陣似一陣的刺痛。睡覺睡覺。他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要再思考了。

神完全放鬆顯然不是方木自己能控制的,不過,已經徹底放棄了抵抗。幾分鐘后,方木的軀已經與床鋪合二為一,腦子還在時快時慢地運轉著。他陷一種意識部分渙散的狀態中,周圍的一切也漸漸遠去……忽然,一些輕微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方木下意識地微微睜開眼睛。

隨即,一雙赤足出現在視線里。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走到餐桌前,拿起方木的服湊到眼前,似乎在尋找東西,又像在分辨味道。

方木徹底清醒過來,他半坐起,問道:「你在幹嗎?」

人影發出一聲小小的驚,手中的服也落在了地板上。

方木打開檯燈。驟然亮起的客廳里,廖亞凡穿著睡著兩條長,筆直地站在餐桌旁。

用手遮住額頭,咕噥了幾句,問道:「有煙麼?」

方木把檯燈調暗,扭過頭去說:「袋裡,右側。」

廖亞凡撿起服,翻出煙盒,卻不回房間,而是點起一,靠在餐桌邊起來。

方木不知該和說什麼,只能在被窩裡,看著天花板發獃。

吸了半煙,廖亞凡忽然問道:「你吃飯了麼?」

「吃了。」

「哦。」廖亞凡沉默了幾秒鐘,「我給你留晚飯了。」

方木這才注意到,餐桌上有兩個蓋好的瓷盤。他有些意外,也有一小小的歉疚。

「謝謝了。」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明天當早飯。」

廖亞凡沒作聲,依舊低著頭煙,長長的頭髮垂下來,大半張臉都藏在發簾後面。幾分鐘后,忽然開口說道:「幫我找個工作吧。」

「嗯?」方木大為驚訝,「找工作?」

「是。」廖亞凡甩甩頭髮,抬起頭直視著方木,「我不想整天在家裡呆著。」

「行。」方木乾脆地答應了,「想幹什麼?」

「隨便吧。」廖亞凡有些自嘲地笑道,「我一沒學歷,二沒技能——幹什麼都行。」

方木點點頭,腦子裡已經開始飛快地盤算起自己能聯絡到的社會關係。

「我儘快幫你找。」

「好。」廖亞凡站起來,著腳向臥室走去,走到門口,手扶門框,似乎有些難為似的說道,「那……謝謝了。」

廖亞凡的要求讓方木到欣,同時也有一的自責。

這幾個月,方木把收留在自己家裡。但是,也僅僅是收留。至於這個孩的人生之路該怎麼走下去,他就沒有幫規劃過。且不說那個他一直試圖迴避的結婚承諾,方木甚至從未把廖亞凡當作一個和他一樣的常人來看待。

如今,這個被自己當作一般「飼養」的孩提出要去工作,更讓曾經信誓旦旦要為其負責的方木到汗

突然間,方木睡意全無,出於興,更是為了平息那份疚,他開始琢磨適合廖亞凡的職業。

一口氣想了十幾個,連參加自學考試之後考研都想到了。當方木意識到自己越想越離譜的時候,他起去拿煙——得讓自己冷靜下來。

剛走到餐桌前,方木的餘卻瞥劃桌下的一樣東西。

是那張水囊的照片,估計是廖亞凡找煙時翻出來的。

他把照片扔在桌子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一邊吸煙一邊下意識地打量著那張照片。

漸漸地,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灰黑的水囊平鋪在地面上,尚未乾涸的水漬在閃燈下反出一塊塊斑。雖說經過改造,卻看不出太多邪惡的味道,更難以想象它曾是一個大活人的葬之地。

在水囊的中下部,有幾個約約的勾畫痕跡,仔細分辨,似乎是一些數字。在灰黑的尼龍橡膠布上,這些黑的數字很不顯眼,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過去。

方木知道,有些銷售者為了區分產品的批次、產地、數量,甚至是購買者的電話號碼,便會在產品上標註一些符號。特別是這種生產工,不要求外觀觀,只強調實用,在上面直接標註實屬常見。但是,如果這些數字不是生產者或者銷售者標註的呢?

換句話來說,如果是兇手在上面書寫的呢?

那麼,當兇手面朝水囊站立時,在腳踩那片水漬的同時,也許就在水凄上寫下了那些數字。

如果這些推論立,那麼,這些數字一定有某種象徵意義,並且對兇手十分重要,以至於他要將這些數字公開展示。

必須要查明這些數字,不管是基於哪種可能,也許都是重要線索。

查找水囊來源的工作十分困難。楊學武帶著一隊人,馬不停蹄地接連走訪了本市數家生產水囊的企業,卻一無所獲。這種水囊的面料和形狀本來就大同小異,加之被改造過,又沒有任何可供辨識的標記,這些企業都不能確認水囊是自己的產品,更無從查找購買者。

局裡經過研究,又拿出兩個方案。其一,要求市所有生產、銷售水囊的企業提供兩個月購買過類似水囊的消費者名單,逐個排查;其二,將水囊來源的調查範圍擴展至全國,並提請當地警方協助調查。

這無疑是一項耗時費力的巨大工程,但是,在現有證有限的況下,也只能如此。

至於那些水囊上的數字,也在調取證后被還原。方木看到那組數字原貌的同時就排除了第一種可能,即購買者的電話號碼。因為那組數字之前還有幾個字母,連起來是XCXJ02828661,與我國境使用的手機號碼及固定電話號碼完全不同。

猜測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難以確認這組編碼的書寫者。只有先等等楊學武那邊的消息,如果能排除生產者和銷售者書寫的可能,那麼結論就只有一個了——兇手在水囊上寫下了這組編碼。

等待,是最讓人焦慮且無奈的事

然而,警方並非無事可做。

2011年下半年至今,除了第47中學殺人案及富民小區殺人案之外,本市的刑事案件發案率仍然很高。其中數起惡案件均在較短的時間偵查完畢,餘下的,都是一些盜搶類案件及妨礙社會管理秩序類案件。這些案件,無論大小,都在某種程度上分散了警方的偵查力量。

從目前來看,第47中學殺人案實際上於停頓狀態,所有線索均已中斷。最近發生的富民小區殺人案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用大海撈針的方式排查水囊的來源之外,也沒有明顯的進展。魏明軍的家屬和姜維利的母親每隔幾天就要來局裡打聽案件的偵破進度。主辦這兩個案件的楊學武被問得不勝其煩,最後乾脆避之不見。據說姜維利的母親又跑到分局長辦公室下跪,分局長和政委連說帶勸,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弄走。

又一次在會議室里躲了半天之後,楊學武本來就繃的神經終於失控,當眾砸了杯子。

「去他媽的,把我調到反隊去吧!好歹還能換老百姓一聲好!姜維利這種畜生死一個一個!為了他,老子半個月沒好好睡覺了!」

相對於楊學武的焦頭爛額,方木倒是清閑許多。本來,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派他去分局,就是起到輔助偵查的作用。現在案件卡到這裡,天天泡在分局也沒什麼意義。

不過,方木也沒閑著。自從廖亞凡提出找工作的要求之後,他就為這件事做出了種種設想。

想來想去,方木決定先安排廖亞凡去天使堂福利院,一來環境悉,也好和趙大姐們做個伴,二來可以在空閑時間學點技能,為將來多做一些打算。

出乎方木的意料,廖亞凡堅決不去天使堂福利院,而是提出想去公安廳。方木嚇了一跳。公安廳?那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再說,以廖亞凡現有的條件,連打字員都勝任不了。

「保沽?收發室?」廖亞凡倒是不挑工種,「掃廁所也行。」

方木哭笑不得,耐著子跟廖亞凡解釋:公安廳屬於國家機關,任何人員的工作安排都非常慎重,絕不是方木這樣的人能決定的。

「那就去醫院吧,我聽說邢璐的養母就在醫院工作。」

居然還知道這些!方木想了想,也許是趙大姐向了邢璐的家庭況。吃驚之餘,方木意識到廖亞凡對找工作這件事已經考慮了很久,並且有了自己的意見。

不過,提出的這個想法也許可行。楊敏在一年前調到市人民醫院任兒科主任,以的職務和人脈關係,安排個工作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對於方木的請求,楊敏很痛快地答應了。兩天後,就通知方木帶廖亞凡來上班。

老邢在世的時候,曾經給廖亞凡提供過一些生活上的幫助。楊敏也知道廖亞凡和方木之間的淵源。再見面時,彼此間並沒有太陌生的覺。不過,楊敏還是多看了廖亞凡染的頭髮幾眼。

除了惹眼的發,廖亞凡今天的表現還算中規中矩。不僅特意穿上了米楠買給服,臉上也只是略施黛,平時不離的香煙也丟在了家裡。

楊敏略帶歉意地告訴方木,以廖亞凡目前的況,只能從事一些簡單的力勞。所以托關係把廖亞凡安排到護工班,負責協助護士照顧那些重癥患者。工資不高,不過養活自己應該問題不大。

現在……」趁廖亞凡去領工作服的時候,楊敏悄悄地問方木,「什麼學歷?」

方木想了想,廖亞凡出走的時候尚未高中畢業,所以頂多算是個初中學歷。

「問題不大。」楊敏倒是有信心,「護工的活兒不太多,空閑時間可以用來複習人高考什麼的。拿到文憑之後再去考個護士執業資格證,後半生就算有個保障了。」

楊敏的話讓方木頗,心也豁然開朗。

說話間,廖亞凡已經換好工作服,走了出來。淡藍的護工服略顯大,穿在上顯得空空的。孩有些局促不安,不停地看看方木,又看看楊敏,雙手在絞來絞去。

楊敏上下打量著廖亞凡,笑著說:「這不是好的嘛。」說罷,就帶著廖亞凡去了護工休息室。

方木也放下心來,有了楊敏的關照,相信廖亞凡會工作得很愉快。眼見時候不早,他也跟楊敏告辭了。

快半個月沒來廳里上班了。方木先去邊平那裡報了個到,把兩起殺人案的偵破況簡單彙報了一下。邊平想了想,對方木說道:「暫時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了,正好手頭有個事兒,你先忙這個吧。」

C市師範大學心理研究所和省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聯合搞了一個案例彙編的項目,主要容是全省範圍心理異常者殺人案件。

邊平說:「你小子,這幾年也算見多識廣了,把現有的案例整理一下,加到彙編中。」見方木面,邊平向後一靠,雙手一攤。

「你可別指我啊,我是老傢伙了,比不上你們這些年輕同志。」

方木被逗笑了,心想這師兄也忒不著調,不能便宜了他。上答應著,從邊平的桌子上順走半盒中華香煙。剛走到門口,邊平又住了他。

「你拿著這個,昨天從寬平分局轉過來的。」邊平遞過幾張紙,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朱志超出院了。」

方木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話音未落,方木的眼睛就瞪大了。

2008年對中國人而言,是一個特殊的年份。一場全球矚目的運會,為每一個中國人釋放心狂熱的目標。

然而,在有些人的記憶中,2008年帶給他們的,不是舉國歡騰的榮耀,而是滲的慘烈。

夏以來,在C市寬平區接連發生兩起室強殺人案。

第一起殺人案發生在新竹小區4號樓3單元301室。死者張某,27歲。未婚,無業。生前遭暴力強后,被電話線繞頸致機械窒息死亡。兇手乃和平室。從廚房裡收拾停當的一盆帶魚及空空的垃圾盒推斷,死者在下樓扔垃圾的時候,被兇手尾隨室實施強殺人。這一點,從樓下垃圾集中點的一袋裝滿魚頭魚尾的垃圾中可以得到驗證。由此可以推斷,兇手雖然和平室,但並非死者的人。

現場有量搏鬥痕跡,死者上所穿的棉質睡幾乎被扯碎。結合在現場提取到的足跡,初步推斷兇手的高在175cm以上,強壯,可能從事力勞。兇手在現場留下了大量痕跡證,包括指紋、足跡及殘留在死者道中的等生證。看來,兇手無心,也無意掩蓋罪行。

第二起殺人案發生在C市軸承廠職工宿舍D區22號樓4單元202室,死者栗某,39歲,已婚,生前系某超市收銀員。死者遭暴力強后,被銳砍切致失休剋死亡,現場慘不忍睹。兇為現場發現的一把菜刀,系栗某所有。兇手乃和平室。從位置(客廳)、附近散落的購袋及死者上尚存的、高跟鞋來判斷,死者當時購回家,遇到兇手后,被其尾隨至樓道,趁死者開門時,將其擁撞,進而實施強殺人。

在現場提取到大量痕跡證。經比對,兇手在現場留下的指紋和足跡與新竹小區殺人案可做同一認定。從死者道中提取的,經DNA測試,也與新竹小區殺人案中提取到的生證相符。至此,寬平分局決定將兩案併案理,立專案組,並向省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求助。

方木被公安廳派遣至專案組,並參與了兩起案件的整合與分析。其中,不乏一些耐人尋味之

其一,兩起殺人案件的案發地點相距不遠,直線距離不超過一公里;

其二,兩起殺人案件相隔的時間為八天,發案時間均為下午一點至兩點半之間。如此頻繁地作案,且作案地點相對集中,並選擇在白天下手,這說明兇手要麼完全不備反偵查能力,要麼猖狂至極;其三,兇手作案呈現出無計劃、有規律的特點。兩名被害人都是被其尾隨人室,施暴后,兇手都是用現場取得的品當作兇,實施殺人行為。作案之後,兇都被隨意地棄置在犯罪現場,且沒有清除痕跡的反偵查行為;其四,在死者的上、上以及作為兇的電話線和菜刀握柄上,都發現了黃油膏狀質。經檢測,黃油膏的主要分為油脂,並含有麻椒、花椒等分,簡單地說,就是俗稱麻油的食品原料。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在這些麻油中,警方又檢測出罌粟鹼、嗎啡、那可汀、可卡因等多種生鹼。據此,警方懷疑其在麻油中摻了罌粟殼。

結合這些線索,方木做出了初步判斷:兇手為男,年齡在30至40歲之間,高175cm上下,重在80公斤左右。從事力勞。經濟狀況較差。未婚或離異,獨自居住。家庭住址及工作單位就在案發地點附近。住宅空間狹窄,為繼承長輩產或者租住。兇手喜歡吃麻辣類食品,可能伴有飲酒的習慣。個人衛生習慣較差,不修邊幅,可能蓄有鬍鬚。

最重要的是,兇手可能有某種神病神障礙。

方木的理由是:兇手在兩次作案前都曾經食用過麻辣類食品,並且,調拌用的麻油里含有罌粟殼。這絕非巧合那麼簡單。也許罌粟殼就是刺激他強殺人的原因之一。一般人食用了含有罌粟殼的食,比如火鍋底料等等,至多會產生,但絕不會瘋狂到去犯罪。如果方木的推測立,那麼兇手肯定患有某種神病神障礙,在罌粟鹼、嗎啡等毒素的刺激下,實施強殺人行為。而且,方木認為,兇手極可能在短期再次作案,且作案地點就在方圓五公里以

專案組採納了方木的意見,並在全市範圍下發了協查通告,同時,對全市範圍的餐飲場所進行調查,特別是麻辣火鍋店等川菜飯店。

正當偵查工作鼓地進行之中時,一名蔡姓婦在丈夫的陪同下前來報案。蔡某稱:昨天下午兩點左右,在服裝批發市場從業的蔡某回家拿戶口本辦理醫保,並囑咐丈夫請假回家等候。進位於錦水小區5號樓1單元的樓道后,蔡某發現後有人跟隨。聯想到近期發生的強殺人案,蔡某十分張。因不確定丈夫是否已經到家,蔡某快步登上3樓后,在自家的304室門前掏出鑰匙開門。這時,蔡某的丈夫聽到門響,就把門打開了,恰好看到一名男子站在妻子後,作勢要將其推。見蔡某的丈夫出現,男子扭頭就跑。據兩名報案人回憶,男子高在170cm以上,格健壯,頭髮短且,方臉,蓄有鬍鬚。著一件短袖灰藍襯衫,類似工裝。至於其他貌特徵,因事發突然,兩名報案人均沒有注意。

案發當天,正是第二起殺人案案發後的第七天,而錦水小區距離前兩起案件的發案地均不超過三公里。

這無疑是一個重要線索,並且在某種程度上驗證了方木的推斷。專案組立刻找專家製作嫌疑人的模擬畫像,並下發至全市各分局及派出所。

方木在這一新線索的基礎上,提出嫌疑人所患神障礙也許是問歇的,發病周期在七天左右。同時,他建議小對餐飲場所的排查範圍,僅限於寬平區,重點排查低檔小吃如麻辣燙之類,尤其是案發現場附近。

在他看來,兇手強壯,基本可以排除吸毒的可能。那麼,罌粟殼應該不是他滿足毒癮所需要的。同時,罌粟殼被摻進麻油膏里,兇手在自家食用的可能不大。因為,普通人很難購買到罌粟殼,更別說是摻好罌粟殼的麻油膏。由此推斷,兇手應該是在外用餐時食用了含有罌粟的麻辣類食品。從罌粟殼的癮效果來看,兇手必然在短時間反覆多次食用這種食品。作為一個經濟狀況較差的力勞者,他不可能頻繁出高檔餐飲場所。因此,他只能選擇那些低檔小吃,其中,價格低廉的麻辣燙是最有可能的。

專案組的全部人馬都被派下去搞排查。方木沒閑著,也來到案發現場附近去運氣。在調查走訪中,得知有一家麻辣燙非常有名,雖然門臉不大,且位於某居民小區,但每天顧客盈門,甚至有人坐很遠的公共汽車來吃一碗。方木的直覺告訴他,兇手就在這家麻辣燙的食客之中。前往調查幾次之後,在上一次案發後的第七天中午,方木再次來到這家麻辣燙。果真,他「偶遇」了那個大鬍子食客,並且在他後目睹了整個「發病」過程。

朱志超,男,36歲,漢族。被捕前系C市同發熱力公司裝卸一車間的工人。

1992年,朱志超技校畢業后,頂了父親的班,進同發熱力公司工作。

1997年1月,朱志超同本單位工傅華結為夫婦,並和朱志超的父親一起居住在同發熱力公司家屬區中。這套住宅是同發熱力公司的前——C市第二熱電廠分配給朱志超的父親的。房屋面積為44平方米,且距離三個案發地點都沒有超過五公里。同年7月,朱志超的父親病逝。

1999年,朱志超夫婦協議離婚,沒有子嗣。之後,朱志超一直居住在父親留下的房子里,沒有再婚,也沒聽說他往過朋友。

據朱志超的工友講,朱志超平時沉默寡言,幹活時很下力氣,所以,一直和大家相得不錯。但是,一些比較識的工友說他這人有些怪病,每隔一段時間就變得緒暴躁,稍稍招惹他,輕則挨罵,重則挨打。可是,幾天後又會恢復常態。工友們背地裡說他這是「來月經」。

朱志超離婚後,神狀態變得越發不可捉,並有數次攔截、擾本單位工的況。單位領導念在他是老員工的後代,又離了婚,於是就安排調解賠錢了事。

朱志超的這些怪異行徑也得到了前妻傅華的親口證實。傅華稱,當初決定和朱志超朋友,就是看上他老實、話

可是隨著往的加深,傅華髮現朱志超會經常緒失控。有一次在外面吃飯,僅僅因為服務員上菜慢了一些,他就大發脾氣,甚至霧手打人。

婚後,朱志超的勤快和吃苦耐勞曾讓傅華到滿意。然而,在他格中怪異的一面也逐漸凸顯出來。更讓苦不堪言的是,朱志超的慾遠遠強於普通男。即使在不方便的時候,也會強行要求同房。特別是在朱志超緒格外暴躁的期間,會在進行夫妻生活的時候對傅華施以暴力。

傅華逐漸意識到朱志超的神出了問題,他本人卻拒不承認。

後來,在傅華的追問下,朱志超的父親說兒子曾經在上小學的時候,從單杠上摔下來,昏迷了整整兩天一夜。蘇醒后就變得沉默寡言,偶爾會發脾氣。隨著年齡的增長,朱志超陷緒狂躁的頻率越來越高。為了幫他家,朱志超的父親對傅華瞞了這件事。

傅華得知事的真相后,要求朱志超立刻就醫。朱志超強烈反對。傅華以不治病就不要孩子作為要挾,朱志超才勉強同意。不過,朱志超堅持要去外地就醫,以免被人知曉,引起諸多不便。於是,朱志超夫婦來到省J市安康醫院就診,被初步診斷為狂躁癥,並建議院治療。因為工作的關係,朱志超沒有同意,只是買了一些藥。醫院建議他在服藥的同時,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在醫生的推薦下,朱志超在J市的一家心理診所接治療。按照醫生的安排,朱志超每隔兩周來J市接心理輔導。

半年後,朱志超的神妝態有所好轉。孰料,負責對朱志超進行治療的醫生因牽涉進一起刑事案件,心理診所被迫關閉,治療也不得不中斷。

朱志超深打擊,拒絕再次就醫,神狀態比就診前還糟。傅華見朱志超康復無,遂與其離婚。

朱志超被捕后,對自己實施的三起室強殺人案(其中一起為犯罪預備)供認不諱。同時,警方對朱志超的指紋、足跡以及樣本進行了提取。經鑒定,與前兩個案發現場提取到的痕跡證可做同一認定。鑒於已形完整的證據鏈條,寬平分局擬將全部案卷移送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在被羈押期間,朱志超多次提出要吃麻辣燙,甚至不惜以自殘相要挾。聽取看守所的彙報后,警方如實告知朱志超,那家麻辣燙在麻油里摻罌粟殼,已被勒令停業,相關責任人員涉嫌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已被刑事拘留。

朱志超得知后,緒愈加狂躁。某日深夜,朱志超在監房裡公然自,還打傷了另一名被監管人員。

同時,為朱志超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師向警方提出,要對朱志超進行神鑒定。警方做出同意的決定,委託省司法鑒定中心對朱志超是否患有神疾病進行鑒定,並提神病司法鑒定申請書及相關材料。

司法鑒定中心在半個月後完了鑒定工作,並出了鑒定報告。報告顯示,朱志超患有間歇神病,且案發時於發病狀態,屬無刑事責任能力人。

報告引發被害人家屬的強烈不滿,並提出申訴。警方再次委託權威機構對朱志超進行神鑒定,結論與之前並無二致。

鑒於朱志超在案發時屬於無刑事責任能力人,因此,警方作出撤銷案件的決定,並鋸除對朱志超的刑事強制措施。同時,由於朱志超沒有法定監護人,經C市公安局決定,將朱志超送C市安康醫院強制治療。

時隔三年,朱志超居然出院了?

方木翻看著手裡的複印件,那是一份市局出的批準文書,同意朱志超出院,並轉發給寬平分局及朱志超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

方木想了想,忍不住問道:「朱志超這麼快就痊癒了?」

「痊癒個屁!」邊平罵道,「朱志超沒有法定監護人,唯一的房產還是單位分配的,沒經過房改,不能私自出售。所以,對他的收治費用都是由政府出錢——你明白了吧?」

方木點點頭。對這種肇事肇禍的神病人的強制醫療通常由本地的安康醫院負責。但是,各地對安康醫院的建設和投都嚴重不足。本來安康醫院就屈指可數,在全國範圍都不超過三十所。床位和醫療經費一直是困擾強制醫療的頭號難題。加之政府撥款且不及時,很多被強制收治的神病人稍有好轉就「被治癒」了,草草打發出院了事。

像朱志超這樣的人,一旦重返社會,無疑是一顆隨時可能起的炸彈。

「你小子,平時多留點神。」邊平指指方木手裡的複印件,「最好隨帶著。萬一朱志超找你報復,你也能抵擋一陣子。」

「嗯,放心吧。」方木勉強出一個笑容,轉走了。

回到辦公室,方木坐在桌前發獃。這一坐,就是半個多小時。

對於朱志超出院這件事,方木倒不怎麼擔心會招致他的報復,只是覺得有些沮喪。查辦這件案子的時候,方木對兩次鑒定的結論持懷疑態度。但是鑒定程序合法,鑒定機構也夠權威,方木也只能接這個結果。他並不是覺得必須死朱志超,而是認為有必要把他和社會隔離一段時間,至等他不至於危害他人的時候再出院。眼下這個現實,讓方木有一些挫敗,就像被一個敗局已定的對手突然翻盤了一樣。

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要提醒朱志超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對他多加關注,如果他再有肇事肇禍的苗頭,也好提前預防。想到這裡,方木查出當地派出所的電話號碼,連撥幾次,都是佔線。想必那裡也是業務繁忙。

其實,即使有所提醒,在治安工作任務極其繁重的況下,民警們也很難分出力去關注一個神病人。此外,自己以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份,也難以要求派出所加強對朱志超的監控。想到這裡,方木暗自提醒自己,下次看到楊掌武,委託他跟寬平分局打個招唿,也許力度更大些。

主意打定,方木開始著手理邊平給自己的任務。他打開計算機,調取幾年來理過的案件,從中挑選出有代表的,按照時間順序一一查看起來。

從警以來,如果從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況及神狀態來看,教化場案和暗河案無疑最有典型意義。時隔多年,PTSD(創傷后心理張綜合癥)患者們無助的眼神和陸家村村民的群仍讓他記憶猶新。隨著鼠的,一個個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逐個呈現……

羅家海、譚紀、姜德先、曲蕊、陸天長、梁四海、肖……

在最終形的案例彙編中,他們會被稱為某某,然後在白紙和油墨中,將那些駭人的罪行一一重現。在某種意義上,他們在犯罪史上獲得了永生。而在那些被傷害的人的記憶中,又何嘗不是?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不曾離去,牢牢地駐紮在回憶的某個角落裡,等待那個把他們送地獄的人重新開啟那扇門。

那個人,就是方木。

然而,這些在碟上佔據了相當空間的案例,卻毫不能讓方木到自豪。相反,重新回顧那些浸的日子,讓他的心愈加沉重。因為,他無法將自己置事外。他不是旁觀者,而是親歷者;他不是裁判者,而是參與者。那些名字和曾經的往昔已經為他的一部分,就像一枚幣的兩面,抑或一棵樹的

包括那些他終生不想再的部分。

方木拉開最底下一層屜,在書本和檔案下面,一個黑的U盤靜靜地躺在那裡。

U盤裡只有幾個文件夾。方木的目依次掃過「第七個讀者案」、「馬凱案」,最後,鼠的箭頭停在一個命名為「孫普案」的文件夾上很久。

他深吸一口氣,雙擊。

麻麻的圖標呈現在屏幕上,有圖片,有表格,也有文本文件。與之前查看過的案例不同,這些檔都沒有規範的編號。

因為,這是屬於方木自己的回憶。

方木點燃一支煙,單手托腮,打開一個命名為「1(理查德?拉米雷茲)」的文檔。

這一看,就是整整一天。再抬頭時,窗外已是暮深沉。公安廳大樓里的燈陸續熄滅。方木坐在越來越黑的辦公室里,不想彈。

朦朧中,那些人圍坐過來,靜靜地注視著方木,似乎想在他臉上尋找生前未知的答案。

有些「為什麼」,並不是想知道真正的結果,只是因為不甘心。

方木同樣回著他們,心下一片平靜。

所謂好的,壞的,的,丑的,善的,惡的,都只存乎一心。死亡或者生存,都足以讓我們心存激。在人生的列車上,我們僅是彼此的旅伴而已。我要做的,只是留存你們的票,然後告訴其他人,如何學會更好地活,避免最差的死。

於是,他們起離去,一個個消失於濃重的黑暗中。走在最後的,是他。

他也許不是方木生平遇到的最強悍的對手,但絕對是最瘋狂的一個。

他依然帶著額頭的彈孔,深陷,空。步履飄忽,似乎又手可及。就連他臉上那充滿嘲諷和挑釁的笑容,都清晰可辨。

方木靜靜地看著他,就像在地牢里的對視一樣,直到他和他臉上的笑容,都消散於空氣中。

這時,一聲「叮鈴」讓方木回過神來。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條新簡訊:我下班了。

是廖亞凡發來的。

方木活一下發麻的手腳,起收拾東西。臨走時,他又回到辦公桌前,在記事本上寫下:向J市公安局調取孫普案的全部案卷資料。唯恐不夠鮮明,方木在這段話下連劃幾道線。

孫普案一定要收錄進案例彙編,不為別的,只為這段不容迴避的記憶。

車開到市醫院門前,方木遠遠地看到廖亞凡站在路邊。車還沒停穩,就拉開車門跳上來。

「凍死了凍死了。」把手按在出風口,「你怎麼才下班?」

「有工作要做。」方木調高空調的溫度,「上班第一天,怎麼樣?」

「還好。」廖亞凡有些興,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今天的種種經歷。

的溫度漸漸升高,廖亞凡上的消毒水味也越發明顯。方木吸吸鼻子,忽然覺它比那些廉價香水要好聞很多倍。

「怎麼?」廖亞凡注意到方木的作,急忙拉過服嗅來嗅去,「我上有怪昧?」

「沒有。」方木笑笑,「白天使的味兒。」

廖亞凡鬆了口氣,臉卻紅了起來。

「我還以為沾到髒東西了呢一今天幫一個來著。可惜啊,長得很漂亮,卻是個植人。」

回到家,做了簡單的飯菜。吃飯期間,廖亞凡一個勁兒地說著醫院裡的事。方木哼哼哈哈地聽著,腦子裡想的卻是別的事。偶爾回過神來,他忽然意識到,這日子,終於有點過日子的樣兒了。

吃過飯,廖亞凡自告勇去洗碗。接下來,站在櫃前挑選明天要穿的服。挑了半天,又一腦地塞回去。

「唉,選了也是白選,反正還得穿工作服。」

只安靜了一會,廖亞凡又忙活起來。把背包清空,然後仔細地選擇上班要用的東西。大到錢包、鑰匙,小到潤膏、護手霜,分門別類,一樣樣裝好。最後,趁方木「沒注意」,地塞了一包香煙進去。

折騰到十點,廖亞凡終於回房睡覺了。方木鬆了口氣,也在沙發上睡下。經過前段時間的張與忙碌,忽然放鬆下來,他還一時不能習慣,半夢半醒的狀態維持了很久。

朦朧中,方木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想著案例彙編的事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隨即,一個名字在腦海中清晰無比:孫普。

    人正在閲讀<心理罪:城市之光>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