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會議室。早會。

局長的臉極差。邢至森的案件已經搞得全局上下焦頭爛額，鄭霖偽造證據的事又讓警方極為被。重之下，局長也顯得心浮氣躁，一個調查組員剛結結地彙報了幾句，就被他揮揮手停了。

一時間，會議室里的氣氛尷尬無比。局長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勉強笑笑：「大家再加把勁兒，工作做到家了，也就沒什麼可憾的了。」他頓了一下，低聲加了一句，「盡人事聽天命吧。」說罷，他剛要宣布散會，旁的書湊過來低語了幾句。局長點點頭，又開口說道：「今天下午統一配發92式手槍，在局裡的都去試試槍。」

這個消息總算讓大家興了一些。局長剛要起，卻發現會議室里有幾把椅子是空的。他皺皺眉頭，轉問書：「有人缺席？」

邊平急忙說道：「方木沒來，今早請假了。」

「誰準他假了？」局長終於有了一個可以發火的理由，「把他給我回來——現在還有比案子更重要的事嗎？」

方木坐在兒醫院的走廊里，快速翻看著一份早報。在社會新聞版里提到了百鑫浴宮「失火」的事，只有寥寥百餘字，全文都沒發現「不明」之類的字眼。對此方木並不到意外，他已經不止一次領教到對方能量之強大了。走廊另一頭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方木循聲去，見楊敏匆匆地向自己走來。方木剛要站起來，卻被楊敏一把按坐在長椅上。「那孩是誰？」楊敏神嚴峻，「你從哪裡把帶來的？」

「怎麼了？」方木瞇起眼睛，「檢結果是？」

「嚴重營養不良，多組織挫傷——這都不是最嚴重的。」楊敏打開手裡的幾頁紙，「你看看這個！」方木只看了幾眼，臉上的就凸起來，那幾頁紙幾乎被他了一團。

「陳舊破裂、急盆腔炎、外生染——到底怎麼回事？」楊敏目炯炯，「最多不超過十四歲！」

「你別問了。」方木低聲說道，「也別讓其他人知道。」

楊敏看著方木，口劇烈地起伏著，雙眼也漸漸盈滿淚水。方木知道，從孩的境遇想到邢娜了。

「不用報警嗎？」

「不用。」方木搖搖頭，「幫我給這孩子開點葯吧。」

楊敏點點頭：「上的傷害倒在其次，這孩子現在肯定有嚴重的心理問題。」

「我知道了。」方木嘆了口氣，「謝謝嫂子。」

楊敏眼睛，起去藥房，剛走了幾步，又回過來。

「方木。」

方木抬起頭來，看到楊敏已是淚流滿面。「無論是誰糟蹋了這孩子，」楊敏的聲音因哽咽而變得嘶啞，「絕對、絕對不要放過他！」

方木趕回局裡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邊平剛要問他的去向，就被方木狼狽不堪的樣子驚呆了。「你這不會是……跟別人打架了吧？」

「沒事沒事。」方木不想細說，轉去了局長辦公室。

局長的火已經發出去了，也無意再批評方木，草草問了幾句之後，就讓方木走了。出門之後，方木直接去檔案室查失蹤人口。

從昨天到現在，孩始終一言不發，唯一能引起興趣的，只有食。每次有食出現在邊，總會奇跡般從昏睡中醒來，狼吞虎咽之後，又爬到床上沉沉睡。除此之外，並不和方木說話，甚至連眼神流都不曾有過。方木無從確定的份，只能寄希於失蹤人口登記。然而查遍三個月上報的全省失蹤人口信息，也沒發現與那孩相符的。

心事重重的方木走出檔案室，剛轉走廊就迎面遇到了肖。

「你這是怎麼了哥們？」他也被方木的樣子嚇了一跳，「怎麼好像剛從戰場上下來似的。」

方木笑笑，並不回答。

肖也不多問，一把攬住方木的肩膀：「走吧，去槍房。」他眉飛舞地說道，「市局配發了一批九二式手槍，九二式啊。」

槍房裡已經聚集了十幾個興緻的同事，槍房的老秦是個槍迷，正口若懸河地向大家講解九二式手槍的各項技參數。

「……瞄準基線長152毫米；初速350米/秒；彈匣容量15發……」

肖進去，手就從桌子上拿槍，老秦急忙按住他，笑罵道：「看你小子猴急的，又不是搶媳婦，沒到你們部門呢。」

方木笑笑，轉頭問那個正在對比兩支槍的同事：「覺怎麼樣？」

「還可以吧。」他把兩支槍都平端到眼前，「九二式不錯，不過大概是因為習慣了，還是覺得五四更順手些。」

「呵呵，是啊。」方木順手接過他手裡的五四式，輕輕那已經磨得出原的套筒，「老傢伙可靠些。」

「這就是你不懂了。」正在擺弄新槍的肖道，「還是九二式好。設計合理，科技含量高。」他舉槍瞄準，扣扳機，聽到清脆的擊錘撞擊聲后，滿意地咂咂，「有了這傢伙，咱們的戰鬥力可就突飛猛進嘍。」

幾個同事也隨聲附和，方木卻笑著搖搖頭：「決定戰鬥力的關鍵還是人，不是武。」

「手裡的傢伙不行，再好的手也發揮不出能力。」肖立刻反駁道。

「作武的畢竟是人。」方木稍稍提高了聲音，「武能的發揮程度也取決於人。」

「得了吧。」肖撇撇，「同等級別的手，武不同，戰鬥力肯定高低有別。」

「未必。」

「不信？」肖目炯炯地盯著方木，「要不咱倆比比？」

方木苦笑一下，剛要拒絕，周圍的同事就起鬨道：「比一下，比一下！」「對嘛，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還有更心急的，已經拉住老秦要子彈了。於是，幾分鐘后，吵吵鬧鬧的一群人已經簇擁著方木和肖到了地下靶場。

方木看看面前擺放的五四手槍和一隻裝滿子彈的彈匣，覺有些騎虎難下了。

「真要比？」

「怎麼，你怕？」肖把裝滿子彈的彈匣進九二式手槍里，嘩啦一聲推彈上膛。

這句話激起了方木的好勝心，他推推眼鏡，拿起了手槍，屏氣凝神瞄準。幾秒種后，清脆的槍聲在地下靶場依次響起。

第一槍，方木九環，肖九環。

第二槍，方木十環，肖九環。

第三槍，方木九環，肖十環。

第四槍，方木十環，肖八環。

……

八槍打完，方木在總績上領先肖兩環。方木手裡的五四式手槍已經空倉掛機，他剛要把槍放下，同事們早把另一隻裝滿子彈的彈匣擺在了他的面前。方木看看旁依舊持槍瞄準的肖，心想肖的九二式手槍里還有七發子彈，再打一也好。於是，他取下空彈匣，剛要手去拿新彈匣，卻聽到周圍的同事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恰好看到肖手裡的九二式手槍正指著自己的腦袋。

老秦最先反應過來，他的臉一沉，手去抓肖手裡的槍：「你小子想幹嗎？擊訓練時槍口不能對人，你不知道規矩嗎？」

肖一揮胳膊把老秦的手擋開，目始終停留在方木的臉上，足有五秒鐘后，才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已經沒有子彈了，而我還有——這就是優勢。」

一時間，整個地下靶場雀無聲。良久，一個年長的警察才若有所思地說道：「小肖說的有道理，這就是優勢。」隨即，附和聲四起。肖緩緩地放下槍，忽然笑了笑：「舊的必將被新的取代，這是規律。」說罷，他稽地做了一個舉手投降的姿勢，「開個玩笑啊，別介意。」

傍晚。方木開車回家，一路上，他不停地從倒車鏡里觀察後面，直到確定沒有跟蹤者后，才把車停在了一片住宅小區前。他從小區的南門進，在集的樓群間曲線行進，最後從西門走出了小區。再穿過兩條街后，方木站在一棟老式住宅樓前，左右張一番后，掏出鑰匙開鎖進門。

這是一一室一廳的房子。一年前，方木的姨媽舉家南遷，這房產就由方木的父母買下，打算將來給方木用作婚房。方木原本對此頗不以為然。想不到，如今這套房子派上了用場。房間里靜悄悄的。方木打開燈，餐桌上一片狼藉。孩依舊在臥室里沉沉地睡著，似乎對方木的歸來毫無察覺。可是當方木手去幫掖好被子的時候，孩的卻驟然蜷起來。方木回手，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低聲說：「一會兒過來吃飯吧。」說完，就起去了廚房。

毋庸置疑，孩現在為方木的一個沉重負擔。然而他別無選擇。孩的份不明，也就無法找到的監護人。如果將況彙報到局裡，一來自己無法解釋當晚為什麼會出現在百鑫浴宮，搞不好會影響到以後的調查；更重要的是，孩一旦現，也許會遭到滅口之禍。把留在這裡，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但也只能如此。

飯菜的香味漸漸從廚房傳出來，方木聽到客廳里有靜，一回頭，就看見孩低垂著頭坐在餐桌前，手裡早就好了筷子。方木的心一，微笑著說道：「別急，飯馬上就好。」

孩吃飯的速度快而專註，看狼吞虎咽的樣子，方木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米楠時的景，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回過神來的時候，盤子里的菜已經被孩消滅了一大半。方木看看手裡的大半碗米飯，趕夾了點菜。正準備飯時，卻聽見孩發出一陣抑的咳嗽聲。方木抬起頭，只見孩的臉憋得通紅，滿的飯菜正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噴出來。方木急忙起在後背上拍了幾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後，孩乾嘔幾聲，最後「哇」地一下把剛剛吃下的食都吐在了桌子上。

小小的客廳里頓時瀰漫起一酸腐的味道。方木在孩的手裡塞了一杯水，又著鼻子把孩的嘔吐清理乾淨。手忙腳之餘，心裡不由得怨氣叢生，他忍不住回頭低喝道：「吃那麼急幹嗎？又沒有人跟你搶！」

孩吐得無打采，的上裹著方木的舊，看上去越發的瘦小。看到的樣子，方木為自己的暴到有些後悔，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悶悶地陪坐在桌旁。幾分鐘后，嘔吐的酸腐味道漸漸散去，另一難聞的味道卻不住地鑽進方木的鼻孔。他意識到這種味道是從孩的上散發出來的。他想了想，起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里有一個浴缸，方木略地檢查了一下，還能用。他放滿了一缸熱水，然後把孩拉進來，指點道：「這是沐浴，這是洗髮水，巾就用這條好了，乾淨的服在這裡。你好好地洗個澡。還有……」他掏出一管楊敏拿來的外用膏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洗完澡之後，抹在那裡……」他用手大致比劃了一下，「明白了嗎？」

孩毫無反應，只是獃獃地看著浴缸里裊裊升起的熱氣。方木輕嘆口氣，轉走出了衛生間。

他坐在客廳里，不時側耳聽聽衛生間里的靜。十幾分鐘后，輕微的水聲漸漸響起，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試探。隨後，水聲越來越響，聽上去已經放心大膽地泡進浴缸里嬉戲起來。方木笑了笑，心裡剛覺得寬些，目卻落在楊敏拿來的那些葯上，緒又驟然低落。

衛生間的門開了，孩著頭髮走了出來。穿著方木新買給的一套運服，看上去和中學生沒什麼區別。也許是注意到方木的目，孩白凈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眼神也活泛了許多。

方木把桌上的藥瓶推過去，示意吃藥。孩順從地坐下，把手裡的藥膏放在一邊。方木注意到藥膏的封口已經被打開，鋁管的上部也癟了一塊，悄悄地鬆了口氣。

吃完葯，孩作機械地著頭髮，並不迎合方木的目。方木想了想，低聲問道：「你什麼？」

孩的作不停，也沒有回答方木的話。

「你從哪裡來？」

依舊沒有回應。

「誰把你帶到百鑫浴宮的？」

孩的子突然抖了一下，呼吸也驟然加劇，目卻重新變得迷離，似乎無法聚焦一樣。

夜，方木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輾轉反側，對接下來的行到一片茫然。丁樹的犧牲讓這條唯一的線索被徹底切斷了。今後的調查對象是誰，該從哪裡手統統未知，而留給老邢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矇矓中，方木的意識漸漸模煳。眼前突然閃現的一點亮卻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他警覺地半坐起來，發現客廳里的冰箱已經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影蹲在冰箱前，正在吧唧吧唧地吃東西。

方木披下床，走到冰箱前，才看到孩捧著一個大塑料盒子，正把裡面的綠果子往裡塞。方木想起那是肖帶來的S市特產——棗，自己一直放在冰箱里，都忘記吃了。他皺皺眉頭，空腹吃這種東西，肯定會鬧肚子的。方木試圖從孩手裡拿開盒子，孩卻抓不放。方木無奈地笑笑，從冰箱里拿出兩枚蛋，轉向廚房走去。剛邁出幾步，心裡卻一，他想了想，轉蹲在孩面前。

「好吃嗎？」

孩專註地吃著棗，並不理睬方木。方木默默地看著去吐籽的練作，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以前吃過這個？」

孩還是不說話，然而方木已經肯定了自己的推測——孩肯定曾在這棗的產地停留過。他忽然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尋找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