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暗河》第十六章 緘默條約

「砰!」方木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彷彿水的魚一般大口呼吸著。

夢中那聲沉悶的槍響似乎還在耳邊縈繞,眼前的火也仍在兀自跳著。

足有半分鐘后,方木才確認自己已經離了夢境,費勁地翻下床,想去廚房拿一杯水。剛走到堂屋,方木就猛然發現院子裏有火,還伴隨著嘈雜的人聲。

他推開堂屋的門,立刻被眼前的晃得頭暈目眩。足有幾秒種后,他才看清陸天長帶著幾個村民正在院子裏尋找什麼。每個人手裏都拿著火把和木棒,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崔寡婦和陸海燕站在雪地里,只穿著單和拖鞋。可是們好像都覺不到寒冷,只是哀哀地看著陸天長,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

方木剛要走過去,立刻被兩個村民擋在了前。方木看看他們滿臉的敵意,大聲對陸天長問道:「陸村長,出什麼事了?」

陸天長沒有回答他,繼續聚會神地在地上查看著。片刻,他抬起頭,招呼院子裏的幾個村民離開。

「走吧。」陸天長指指不遠的龍尾山,「他的確回來過,估計往那面跑了。」

村民們魚貫而出,方木趕上去一把抓住陸天長的胳膊:「到底出什麼事了?」

陸天長甩掉方木的手,明客氣的表已經然無存,在火把搖曳的亮中,一臉兇狠決絕。

「沒你的事兒!回去睡覺。」他冷冰冰地說道,「明天一早就送你出去。」說罷,他就轉大步離去。

方木正在疑,就聽見背後突然發出一陣哭聲。他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只見崔寡婦和陸海燕已經雙雙癱倒在雪地上。他急忙上前扶起們,好不容易拖拽到房間里,崔寡婦已經不省人事。

陸海燕徹底慌了神,一邊哭一邊原地轉。

方木把按坐在椅子上,又把崔寡婦拖到沙發上,掐了幾下人中,崔寡婦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又大哭起來。

方木扭頭問陸海燕:「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弟弟……」陸海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弟弟……他殺人了。」

「什麼?」方木皺了眉頭,「殺人?」

這個詞刺激了崔寡婦,哀號一聲,第二次昏厥過去。

崔寡婦再次蘇醒后,已經全,只剩下低低啜泣的力氣。

方木給拿了一杯水,轉低聲問陸海燕:「你詳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弟弟……前幾天進城了,村長帶人四找他……」由於不斷地哽咽,陸海燕的話變得斷斷續續,「剛才,村長來砸門,說我弟弟,我弟弟殺人了……」

方木聽得一頭霧水。進城而已,有必要帶人去抓嗎?再說,怎麼又出了人命呢?突然,方木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有一道閃電在腦中閃過!

他一把抓住陸海燕的胳膊,急切地問道:「你弟弟是不是陸海濤?」

「對啊。」陸海燕的眼神先是迷,隨即就變得瘋狂,「你認識我弟弟?你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

方木沒有回答,而是連連責怪自己的愚蠢:陸海燕,陸海濤,自己怎麼早沒想到呢?

陸海濤殺人的事,一定與陸家村的有關!

方木奔回自己的房間,飛快地穿好服,剛邁出門口,就被陸海燕堵了個正著。

「你去哪裏?」陸海燕的目炯炯。

「我去找你弟弟。」方木無心和糾纏,「你和阿姨在家裏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方木直截了當地說道,推開,疾步走出院子。

剛轉到街上,方木就看到村子西南角有一還有人聲傳來,他想了想,快步跑了過去。

那裏有一棵老樹,幾個人站在樹下,手中的火把反出奇異的黃芒。在他們腳下,一個橫臥的人影若若現。方木已經猜到那是什麼,可是跑到樹下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

被陸海濤殺死的,是陸三強。四周遍佈腳印和煙,現場已遭嚴重破壞。

方木剛要蹲下子仔細查驗,就有一個村民拽住他的胳膊。

方木甩開他的手,毫不客氣地問道:「誰第一個發現?什麼時間發現的?」

那個村民被方木嚴厲的語氣嚇住了,猶豫了一下說道:「俺們也不知道,村長俺們來看著死人,俺們就來了。」

方木陸三強的,在心裏盤算了一下,皺起了眉頭。隨即,方木仔細查看了死者頭部的傷口,眉頭鎖得更

他拿過旁邊村民手裏的火把,在環繞數米的範圍來回查看了一會兒,抬頭問那個村民:「村長他們向哪個方向去追了?」

那個村民指指龍尾山的方向:「那邊。」

方木隨手撿起一樹枝,繞著畫了一個圈,然後盯著那個村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在我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走進這個圈,也不許任何人,你聽懂沒有?」

那個村民已經徹底被方木的氣場鎮住,連連點頭。

方木看看不遠黝黑的龍尾山,咬咬牙,舉起火把跑了過去。

連日的暴雪讓方木舉步維艱,每前進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本以為很容易就可以穿越山腳下那片林,可是走到一半,方木就疲力盡了。他背靠在一棵樹上大口息,一邊汗,一邊留心觀察四周的靜。

的僵程度來看,陸三強至已經死了六個小時以上。但是今晚村裏徹夜狂歡,如果陸海濤在那棵樹下殺人,應該早就被發現了。而且,從陸三強頭上的創口來看,致其死地的兇應該是一把鎚子之類的東西。陸海濤從城裏回來之後,一直在外面躲著,不可能也沒必要帶著鎚子在邊。再者,如果陸三強確由鈍擊打頭部致死,那麼附近應該有大量的噴濺型跡,可是方木在現場並沒有發現這些。

因此,村子西南角未必是第一案發現場,即使陸三強真的是被陸海濤所殺,那麼也應該是由別運至此的。問題是:誰來運?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忽然,後的樹林里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踏雪聲。方木警覺地回過頭去,看見不遠正有一個人影蹣跚而來。

「誰在那兒?」方木喝了一聲,俯拾起一樹枝。

「方……方哥,是你嗎?」是陸海燕。走得滿頭大汗,臉緋紅,看到方木的一瞬間,似乎有些高興。

「你來幹什麼?」方木很驚訝,「我不是讓你在家裏等著嗎?」

「不。」陸海燕的眼神堅毅,「我得去救我弟弟。」

「救他?」方木瞇起眼睛,「你弟弟殺了人。」

「那他也是我弟弟!」陸海燕的聲音帶了哭腔,「我怕……我怕他們會傷害我弟弟。」

「不會的,事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方木安,「村長找到他后,會移給司法機關理,到時,就會一切水落石出了。不過……」

方木想了想,「有件事我想不清楚,你弟弟只不過是出去玩玩而已,村長有必要帶人去抓他嗎?」

陸海燕的微微抖了一下,起說道:「快走吧,一會兒天就要亮了。」

說罷,就踏著積雪向龍尾山走去,方木不再追問,舉起火把跟在後。

艱難跋涉了半個小時后,龍尾山終於在方木二人面前出了全貌,在鐵灰的天幕下,龍尾山顯得巍峨險峻,高不可攀。方木一邊汗,一邊竭力睜大雙眼掃視著大山。

忽然,他拉拉陸海燕的胳膊:「你看。」他指指山腰東側的林地,在那裏,一串亮點正在緩緩移

陸海燕一下子就急了,轉就往山上跑。「我弟弟一定在那兒!」

話音未落,已經消失在前方的山林里。方木來不及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山路並不好走,不僅路徑蔽,而且在鬆的積雪下,到是石子。才走出幾十米,就聽到陸海燕哎呀一聲,方木暗不好,一邊加快速度,一邊儘力讓火把照亮更遠的地方。

陸海燕站在幾米開外的前方,子怪異地傾斜著,走到附近,方木卻鬆了口氣。

跑得太快,又看不清路,頭髮纏繞在路邊的樹枝上了。方木急忙把火把在旁邊的一棵樹上,試圖幫把頭髮解下來。四隻手纏繞在一起,頭髮反而越纏越。陸海燕又急又氣,乾脆把那叢樹枝連折斷,不顧頭髮里還纏著斷枝,轉就走,不料絆著一塊山石,「撲通」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似乎走了陸海燕全的力氣,掙扎了幾次竟爬不起來,急之下,放聲大哭。方木急忙去攙扶,手指剛剛的肩膀,陸海燕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纏繞過來,死死地抱住了方木。方木大窘,推了幾下竟推不開,只能半蹲在地上任由抱著。

陸海燕哭得撕心裂肺,含混不清地說:「我怎麼辦啊……我弟弟怎麼辦啊……」

方木在心底發出一聲嘆息,雙手合攏,輕輕地放在的肩膀上。

幾分鐘后,陸海燕的哭聲漸輕,推開方木,一言不發地清理被斷枝纏住的頭髮。頭髮整理好之後,飛快地爬起來,臉,小聲說:「走吧。」

「你認識路嗎?」方木問道。陸海燕點點頭。方木把火把遞到手上:「你在前面。」想了想,方木又加上一句,「小心看路。」

陸海燕的臉一紅,默默地接過火把。

越往山上走,山林越茂,加之到是一片蒼茫的白,方木很快就失去了方向。好在陸海燕一直在前面帶路,曲折之間,也漸漸接近半山腰了。那串亮點也越發分明,方木注意到他們仍在緩緩地向上移,這說明追擊者們還沒有抓到陸海濤。

陸海燕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邊死死盯住那些亮點,一邊在小路上快速前進。然而讓方木到奇怪的是,那些追擊者明明在山的東側,陸海燕選擇的路徑卻是一直向西。

「等等!」方木氣吁吁地說,「方向搞錯了吧?」

「沒錯。」陸海燕頭也不回,「這裏有條近路。」

說是近路,方木卻意識到他們離那些追擊者越來越遠。陸海燕似乎並不想追趕上他們,而是前往另一個地點。

方木不由得心生疑,正打算問個究竟,就聽見自己的袋裏傳來「滴滴」兩聲。

有短訊。方木下意識地去手機,剛把手袋裏,整個人就僵住了。這地方是沒有手機信號的。

誰發來的短訊?

方木掏出手機,立刻注意到自己始終沒有關閉藍牙。這是一條來自諾基亞手機的短訊,方木選擇接收,幾秒鐘后,一張圖片出現在方木的手機屏幕上。

這像是一張用手機拍攝的圖片,畫面很暗,而且非常模煳,本看不清。方木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也不明就裏。

忽然,方木的眼前一亮,彷彿有一道閃電在腦海中亮起!他知道這是誰發來的短訊了!

他編輯了一條短訊:你在哪裏?

然後用藍牙搜索,果然,搜到了一部諾基亞手機。他把短訊發送過去,一邊留意傾聽附近是否有短訊提示音。

陸海燕見方木盯著自己的手機,也湊過來看:「怎麼了?」

「有人給我發了條短訊。」

「用手機?」陸海燕好奇地拿過方木的手機,「這地方沒有手機信號啊。」

「嗯。他用藍牙發過來的。」方木看著陸海燕的眼睛,「據我所知,在這山裏帶著手機,而且懂得用藍牙傳輸文件的,只有一個人。」

「誰?」

「你弟弟,陸海濤。」

陸海燕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愣了幾秒鐘后,瘋狂地在手機上按著:「他跟你說什麼了?他在哪裏?安全嗎?」

方木替把圖片找出來,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陸海燕看了半天,搖搖頭。這時,方木的手機又「滴滴」地鳴起來,幾秒鐘后,又一張圖片發了過來。陸海燕搶先一步打開來看,雖然這次陸海濤打開了閃燈,但畫面仍然是模煳一團。

方木看看四周,囑咐陸海燕拿著手機別,然後試探著向林深走去,小聲喊道:「陸海濤,陸海濤。」

林里毫無回應。方木不死心,矮下子又向前走了幾米,幾乎是半蹲在地上呼喊著陸海濤的名字,四周依舊一片寂靜。方木皺起眉頭,藍牙傳輸的距離不過十幾米,可是為什麼附近沒有回應呢?

忽然,後的陸海燕傳來一聲輕微的尖。方木急忙回過頭去,低聲問道:「怎麼了?」陸海燕舉起手機:「你的手機不亮了。」

方木快步跑過去,拿起手機一看,電池已經用了。方木暗罵一聲,低聲囑咐道:「咱們倆分頭找找,你弟弟應該就在附近。」

「別找了。」

「嗯?」轉走的方木驚訝地停下腳步,「不找了?」陸海燕變得異常平靜,指指手裏的火把:「火把就快燒盡了———附近到是懸崖和斷壁,不等找到我弟弟,我們就會摔死了。」

藉助火把的最後一點,陸海燕帶著方木找到一個小山,決定等天亮再下山。

兩個人都不說話,默默地看著隨時可能熄滅的小小火苗。陸海燕蜷起子,一臉憂戚。火焰在的雙眸里燃起兩個亮點,眼波流轉間,有淚

方木也在想心事。陸海濤應該不知道自己就在附近,而用藍牙傳輸圖片,也許是他當時唯一想到的對外聯絡方式。是什麼讓他如此急切地想讓外面的人了解呢?陸海濤一定是看到了讓他無比震驚的東西。

「你是怎麼認識我弟弟的?」忽然,陸海燕開口了。

方木想了想,把他和陸海濤在火車上的相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陸海燕。陸海燕沉默了一會兒,眼中又有了淚:「這個傻小子……這個傻小子……」

方木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弟弟只是進了一次城,為什麼引來這麼多麻煩?」

「村長不讓我們進城,平時採購什麼的,都是由大春他們負責。」

「為什麼?」

「你也看到了,這是個小村子,就那麼十幾戶人家。過去這裏窮得厲害,大概幾年前吧,村長忽然召集我們開了個會,」陸海燕把子蜷得更了,「說從此由村裏負責大家的吃喝穿用,任何要求都能滿足,但是有一個條件……」

「所有人不許外出?」

「對。」陸海燕輕嘆了口氣,「當時大家都答應了。果真,各種見過的、沒見過的好東西源源不斷地送到各家各戶。我們再也不用下地幹活,愁吃愁喝了。但是,代價是———與世隔絕。」

「最初一段時間還好,大家都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可是,對有些人來講,吃喝並不是生活的全部。」

「比方說你弟弟?」

「對。」陸海燕痛苦地閉上眼睛,「有一次大春送東西來的時候,落下了一本從城裏帶來的畫報。海濤把它藏起來,看了好多遍,然後就說要進城裏去看看,留了張紙條就走了。」

「後來呢?」

「第二天下午村長就上門了,問清我弟弟的去向後,二話不說就走了。」

方木低聲問道:「村裏的錢,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陸海燕抬起頭,出神地看著黝黑的山林,良久,才緩緩答道:「我不知道。」

幾乎是同時,那拚命掙扎的小小火苗終於熄滅了。同時熄滅的,還有陸海燕瞳仁里的最後兩點

一切歸於黑暗。四周的事宛若幕布般鋪天蓋地地撲過來,陸海燕發出一聲短促的驚,連忙把手過來。

「你在哪兒?」終於,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方木的袖,隨後就不肯放開。

方木挪過去,儘可能靠近,同時又不至於使產生不安。孩不停戰慄的,最初有些躲閃,幾秒鐘后,就完全附過來。

方木一直警覺地看著周圍,有幾次,他幾乎相信陸海濤就躲在不遠的某片樹叢中,然而,輕聲呼喚他的名字后,卻總是毫無回應。

每次聽到弟弟的名字,陸海燕都會張地抬起頭來四,如是幾次之後,重新蜷起子,輕輕地對方木說道:「你別費勁了,他不在這兒。」

方木不甘心地又張了一陣,最後悻悻地坐好。黑暗中,他仍能到陸海燕在看著自己。

「你怎麼……這麼關心我弟弟?」

「哦?」方木被問得猝不及防,「好歹有一面之緣。」

「是嗎?」陸海燕顯然並不相信,「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攝影師,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是嗎?」陸海燕的眼神突然變得咄咄人,「那你手機里為什麼會有陸璐的照片?」

「嗯?」方木猛地扭過頭來,「你認識?」

「嗯。」

是你們村的?」方木一把抓住陸海燕的胳膊,「的父母在哪裏?」

「曾經是我們村的……哎呀你鬆開我!」陸海燕驚恐萬狀地向後躲著,拚命想甩掉方木的手。方木急忙安道:「好,好,你別怕,你告訴我,陸璐的家人在哪裏?」

「你先告訴我照片的事!」

「好。」方木的腦子飛快地轉著,「我在城裏一家孤兒院認識陸璐的,院長告訴我,陸璐是救助站送來的,委託我們幫助尋找家人。所以我把的照片存在手機里,出差的時候就在當地查找一下。」

「哦。」陸海燕將信將疑地看看方木,「原來如此。」

「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你別找的父母了。」陸海燕胳膊,「陸璐的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一直跟著爺爺生活,幾年前老爺子也走了。後來陸璐也不見了蹤影,原來是跑城裏去了。」

黑暗掩蓋了方木的表。他既興又憤怒。陸家村果真和境拐賣兒有關,而他們居然連同村的孩子都不放過!

陸海燕到方木的在微微抖,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了?」

「哦,」方木竭力平復自己的緒,「有點冷。」

「那……」陸海燕低下頭,「你靠過來點吧,,會暖和些。」

見方木坐著沒,幾秒鐘后,陸海燕輕輕依偎過來。「天快亮了。」盯著微微泛白的東方,喃喃說道,「天一亮,我們就得回去了。」

陸海燕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以後,你會來看我嗎?」不等方木回答,又無比幽怨地答道,「不會,肯定不會。他們一直不讓外人進來。」

「不。」方木緩緩地答道,「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回到陸家村,方木讓陸海燕先回家,自己直奔村子西南角。剛走到那棵樹下,方木就愣住了。樹下空空如也。方木急忙環顧四周,沒錯,就是這裏。可是,呢?他蹲下子,仔細查看著地面,雪地上明顯有被清掃和翻鏟過的痕跡。方木咬咬牙,拔腳就向村子裏走去。

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個村民從自家院子裏走出來。方木認出他就是昨晚看守的其中一個,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抓住他:「呢?」

那村民嚇了一跳,猛地甩開他的手:「什麼?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木上前一步,「昨晚在樹下的,陸三強的!」

「沒有什麼。」那村民忽然怪異地笑笑,「本沒有陸三強這個人。」

趁方木目瞪口呆的時候,那村民小跑回院子,「咣當」一聲鎖上了院門。

方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腦子裏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后,轉向陸海燕家走去。

他本想去陸天長家打電話報警,但是,陸天長顯然指使村民們完全破壞了現場,而且意圖徹底掩蓋這件事———讓陸三強這個人從未存在過。到他家去打電話報警,無異於與虎謀皮。

陸海燕家的院子裏一片狼藉,方木奔回自己的房間,翻出手機充電,接上電源后,手機卻毫無反應。方木連換了幾個電源,都是如此。方木想了想,起按下電燈開關,電燈也不亮。

方木疾步走出房間,在堂屋裏迎面遇到了崔寡婦:「阿姨,家裏怎麼停電了?」「別說停電了,」崔寡婦一臉苦相,「連水都沒了。」

斷水斷電。方木明白了,陸天長要「教訓」的,不僅是陸海濤,還有他的家人。

「海燕呢?」方木問道。「出去了。」崔寡婦忽然低聲音,「讓我告訴你,一會兒去祠堂見。」

祠堂地村子東北角。方木推開木門,灰塵撲面而來。他用手捂住,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廳堂,立刻在厚重的灰塵上辨別出一些腳印。他抬頭向前看看,祠堂的北側是一個簡易的木臺,木臺盡頭是一面夾牆,出口掛著一面棉布簾子。方木躡手躡腳地爬上戲臺。立刻聽到簾子後面有人在說話。

「姐……我們在作孽啊……我都看見了……太慘了……」方木聽出那是陸海濤的聲音,帶著哭腔,似乎無比恐懼。

另一個聲音是陸海燕的,也在哭,邊哭邊小聲勸解著陸海濤。

「我不管……我不能再花這樣的錢了……姐,我得去報……我們一定會遭報應的……」

突然,方木腳下的一木條發出斷裂的脆響。棉布簾子後面的對話戛然而止,接著,就聽到陸海燕巍巍地問道:「誰?」

方木大步走過去,一把掀起棉布簾子,鑽進了夾牆裏:「是我。」

滿臉恐懼的陸海燕直愣愣地看了方木幾秒鐘,鬆了一口氣。「大哥,大哥,我就知道是你。」陸海濤激得語無倫次,「我用那什麼牙……大哥,我看到了,我一定得告訴你!那些孩子……」

「海濤!」陸海燕突然一把將弟弟的頭抱在懷裏,用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別說,別說,姐求你……」

方木急忙去掰陸海燕的手:「放開!你讓他說,他到底看到什麼了?」

撕扯中,陸海燕忽然鬆開手,當猛推了方木一把,方木仰面摔倒在地上。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卻看見陸海燕直地跪在自己面前。

「方哥,我相信你是老天派下來救我們的。」陸海燕已是淚流滿面,「我求你一件事,你帶我弟弟走吧,隨便幫他找一個工作,讓他能養活自己就行。」陸海燕依舊跪在地上,「我只有一個要求,什麼都不要問他,什麼都別問!」

「嗯?」方木慢慢直起子,瞇起眼睛盯著陸海燕,「你弟弟殺了人。」

「我沒有!」陸海濤急得幾乎要跳起來,「我和我姐小時候常去那裏玩,我就想去那裏躲躲……」

「海濤!別說,別說!」陸海燕又撲過去堵陸海濤的

陸海濤拚命拉開姐姐的手,大聲說道:「是大春!我拍照的時候,被三強和大春看到了。我倆從小玩到大,三強攔住大春,讓我快跑,大春就抄起鎚子把三強打倒了……」

陸海濤說的不像假話。方木也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陸天長誣陷陸海濤殺人,其目的之一是為陸大春開,之二就是要除掉陸海濤。如果不儘快把陸海濤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他就很危險了。再者,陸海濤是很重要的證人,有了他,也許能使案件有很大進展。

方木轉頭對陸海燕說:「你快起來,我答應你。」「真的?」陸海燕一臉驚喜,一骨碌爬起來,「你們先在這裏躲躲,我回家給你拿東西。」

「不用了。」方木攔住,「我現在就帶他走。」

三個人來到門口,陸海燕讓他們先別,自己出門查看一下靜。

剛推開那扇木門,陸海燕就愣住了。方木心知不好,把邊的窗戶推開一道隙,剛瞄了一眼,心底就一片冰涼。祠堂的院子裏,滿了手拿鋤頭、鐵叉和棒的村民。

方木咬咬牙,拉著陸海濤走出了祠堂。

陸天長站在所有村民的前面,歪著頭,饒有興味地看著方木,好像一個獵手在欣賞獵

一個老婦踉踉蹌蹌地衝上來,一把揪住陸海濤連咬帶撓:「沒良心啊……三強跟你長大……你咋忍心下手啊……」

陸天長揮揮手,立刻有幾個村民上來架走了老婦,同時把方木和陸海濤拉到院子裏。

轉眼間,方木和陸海濤上的東西被搜羅一空,扔在雪地里。陸天長揀出陸海濤的手機,嘿嘿冷笑了幾聲:「你小子長見識了,還會用手機拍照了。」他不不慢地踱到陸海濤面前,忽然低聲音,「說出去了?」

「沒……沒有。」陸海濤已經是臉煞白,「我不敢……叔……你饒了我……」

陸天長盯著他看了幾秒鐘,轉頭向方木:「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海燕讓我把弟弟帶走,就這麼簡單。」方木知道這件事本瞞不住,「別的我不知道。」

陸天長打量了方木一會兒,轉面向村民:「還記得我們講好的約定吧?」

村民們互相看看,「記得」的答覆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響起。

「要想過好日子,就得守約定。」陸天長提高了聲音,「如果有誰違反了約定,那就是把全村老小往死路上。」

人群有些,能看見鋒利的鐵叉在下閃閃發亮。

陸天長轉看看陸海濤,似笑非笑地說:「海濤,你差點毀了咱們的好日子。」陸海濤的腳一:「叔,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陸天長笑笑,從一個村民手裏拿過一把斧子,遞給陸海濤,又朝地上的兩部手機努努

陸海濤哆哆嗦嗦地接過斧子,看看陸天長,又看看方木,一步步蹭過去,跪在雪地上,舉起了斧子。「啪!」手機的屏幕上立刻出現了裂痕。

「用點勁兒!」陸天長喝了一聲。陸海濤抖了一下,又揮起斧子。

「啪!」這一下,陸海濤和方木的

手機都四分五裂了,幾個零件散落在一旁。陸海濤用手把破碎的手機攏在一起,一下又一下地拚命砸著。最後的線索也沒了。

直到兩部手機的殘片都幾乎砸進了泥地里,陸天長才讓陸海濤停手。他低頭看著依舊跪著的陸海濤:「嗯,總算挽回點過錯。」

陸海濤的眼睛亮起來,半是乞求半是激的目中,似乎生機重現。陸海燕嗚咽著,走過去想把弟弟扶起來,卻被陸大春一把拽住。

「但是,還有一件事沒完。」陸天長瞇起眼睛,「三強的命。」

剛剛在陸海濤眼中閃現的亮又熄滅了,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被幾個村民按倒在地上。「不是我……我沒有!」陸海濤的臉埋在雪地里,只能發出模煳不清的嘶喊。陸天長的聲音遠遠蓋過了他的聲音。

「大家說,怎麼辦?」他轉面對村民們,「三強的命,怎麼辦?」

人群一片沉默。突然,那老婦尖利的聲音在眾人頭頂炸響:「弄死他!」

就像是一滴水落燒滾的油鍋一樣,村民們立刻起來。「這王八犢子,差點讓我們過回以前的窮日子……」「誰能保證他以後不跑、不殺人?」「弄死他……」

陸天長扭頭看看已經癱作一團的陸海濤,笑了笑:「海濤,沒辦法,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不!」一聲凄厲的呼喊后,崔寡婦踉踉蹌蹌地從人群中出來,撲倒在陸天長的腳下,死死地抱住他的,連聲哀求:「村長,村長,你饒了他吧……你不是說,只要我把海濤出來,你要了他兩條就完事嗎……」

陸海燕猛地瞪大了眼睛,幾秒鐘后,失聲道:「媽!你為什麼出賣我們?那是你兒子,那是我弟弟啊!」

崔寡婦已經哭得跪趴在地上:「媽沒辦法啊……咱們得活命啊!媽不能連你都沒了啊……」

陸天長細細地幫崔寡婦撣去上的泥土:「老嫂子,規矩就是規矩,壞了規矩,咱們就都得過以前的窮日子。鄉親們都得活命,你得活命,海燕也得活命。」

最後兩句話讓崔寡婦渾看看已宛若木雕泥塑般的陸海濤,慢慢轉過去。

陸天長抬起頭,揚揚眉,村民們立刻圍攏過來。

陸海濤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極度的恐慌和絕讓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大張著,手腳並用地向後挪著。陸海燕瘋了似的又踢又咬,卻被陸大春死死抱住,半點也彈不得。陸天長皺皺眉頭,用手指著陸海燕,緩緩說道:「你想讓你媽活命,你想活命,就老實點。」

「叔啊,我求你放了海濤吧。」陸海燕已經雙腳離地,放聲大哭,「我和大春……我什麼都答應你……」

「燕子!這是兩回事!」陸天長暴喝一聲,「你弟弟犯了死罪!他不死,我們全村都得完蛋!」

「對!不能因為你們一家,害了我們大夥!」一個拎著木的村民大聲喊道。

附和聲再起。

「大江,你先來!」陸天長的手一揮,「以後,陸海濤那份兒就歸你!」

大江的村民卻猶豫起來。「法不責眾,你怕什麼!」陸天長大吼道,「每個人都得打,誰先打,2000塊錢!」

大江徹底紅了眼,「啊啊」大著舉起子猛擊過去。陸海濤的頭挨了重重的一,整個人都側翻過去。鮮猛地噴濺起來。

也許是這,也許是那2000塊錢,也許是那句「法不責眾」,似乎所有人的都在那一剎那間被激發出來,在大江後,林般的棒、鐵叉和鋤頭舉起來,直奔地上的陸海濤而去……

「住手!」方木再也忍不住了,拚命掙後的兩個村民,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拽起陸海濤就向後拖。儘管沖在前面的村民急忙停了手,方木的上還是重重地挨了幾下。

「你們瘋了嗎?」方木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儘管他知道陸天長想置陸海濤於死地,但他萬萬想不到陸天長會選擇在天化日之下,由全村民來執行。

「你別多事!」陸天長下臉,「這是我們村裏的事!」

方木本想揭穿陸三強為陸大春所殺的真相,但是現在看起來,不會有人相信他。村民們要殺陸海濤,不是為了替陸三強報仇,而是為了維持不勞而獲的生活。質能讓人變,無論在繁華都市,還是窮鄉僻壤,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和野講道理,絕不是好方法,但是方木也只能一試。

「大家冷靜點,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盟約,也不能殺人。」方木一邊儘力護住陸海濤,一邊張開雙手,以示自己沒有敵意,「三強已經死了,這事再也無法挽回,你們應該……哎呀!」方木突然到小一陣劇痛,低頭一看,陸海濤的雙手進自己的管,指甲已經深深地嵌進了小的皮里。

「啊———」滿臉都被煳住的陸海濤毫無意義地低吼著,在污下面,一雙眼睛正放出前所未有的芒,死死地盯著方木。

方木疼得腳一,幾乎摔在地上。

「他已經瘋了!打死他,打死他!」人群中傳出一聲怪,剛剛後退的村民們又重新上前來。

「大家別衝!」方木急忙站穩腳跟,「殺人是要償命的!你們殺了陸海濤,誰也跑不了!」

「放屁,還能把我們都抓走?」有人大聲喊道。

「你們要相信我!」方木滿頭大汗,「千萬冷靜點,現在的社會是講法律的……」

「什麼法律,法律能管我們吃喝嗎,能管我們錢花嗎?」

「錢和命哪個重要?」方木吼起來,「為了你們自己有吃有住,有錢花,就要殺人嗎?」

「他不死,我們就都得死!」陸天長大喊,「別聽他的,上,上!」

這句話刺激了所有的村民,無數的棒和鐵叉又在方木面前揮舞起來。很快,方木的頭上上又挨了重重的幾下。

劇痛之後,就是麻木。恍惚中,方木意識到,面前已經不是人類的面孔。他們沒有眼睛。臉頰上本該閃爍芒的地方,只有一團黑霧縈繞。盲魚。方木忽然想到那些因為見不到而失去眼睛的魚。當人的心靈被慾徹底蒙蔽,和盲魚又有什麼分別?

方木突然從心底到瀰漫至全的絕,這絕又催生起無邊的憤怒!

突然,一隻子打在方木的肩膀上,方木就勢抓住它,奪了下來,隨即就在前揮舞起來。從頭上流下來,煳住了他的眼睛。方木一邊用手拭,一邊舉起子指向蠢蠢的村民。

「都給我老實點!」無論如何也得把陸海濤帶出去,方木橫下心,「我是……」

「咚!」後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方木面前的村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立刻到全都凍住了。

半坐著的陸海濤正綿綿地倒下去,腦漿混合著從頭頂的窟窿里咕嘟嘟地冒出來。他的大張,雙眼圓睜,似乎對面前的那個人充滿疑

那個人,是握著一把斧頭的陸海燕。陸海燕牙關咬,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還在搐的弟弟。

院子裏徹底靜下來,靜得連風聲都清晰可辨。

直到陸海濤呼出最後一口氣,陸海燕才晃了晃子,低著頭慢慢走到陸天長面前。陸天長顯然也驚不小,看到陸海燕走來,竟做出要逃跑的姿勢。

陸海燕卻萬分順從地把斧子到陸天長手裏,陸天長下意識地接過來,一時竟不知說什麼,了幾下,出幾個字:「好……好孩子。」

陸海燕猛地抬起頭來,遮擋臉龐的長發後面,驟然出兩道寒接著,就像野一樣翻捲起來,出一口森森白牙。

「啊———」起來。這聲彷彿一把利劍,刺進每個人的耳里。

低下頭,俯背起已經昏死過去的崔寡婦,看也不看方木一眼,緩緩離去。

直到們消失,人群才開始慢慢活起來。很快,院子裏就只剩下陸天長、陸大春、方木和幾個村民。

陸天長對陸大春耳語了幾句,隨即,陸大春就指揮兩個村民把陸海濤的拖走了。另外幾個則走過來圍住了方木。

方木從極度震驚中漸漸回過神來,他呼出一口氣,看看陸天長,笑了笑:「到我了,是嗎?」

「不。」陸天長搖搖頭,「我不想殺你———你走吧。」

「嗯?」方木瞪大了眼睛,「你為什麼不殺我?」

「是啊,我為什麼不殺你?」陸天長一臉輕鬆地點燃一煙,「如果你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別人也會這麼問。」

「哦。」方木想了想,點點頭,「沒有人會相信我,對嗎?」

「我可以讓這個村裏從來就沒有陸海濤和陸三強這兩個人。」陸天長吐出一口煙,「但是你不同,你如果失蹤了,你的家人或者朋友會四找你,也許會找到這裏來……」

「所以……」

「所以你忘了這裏吧。」陸天長打斷方木的話,「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如果你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的話。不過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再到這裏來,我就不會再客氣了。」

方木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垂下眼睛:「好。」

「把你所有的東西都留下。」陸天長招呼陸大春過來,「我安排車送你出去。」

說罷,他踩過地上那一攤已經凍住的,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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