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暗河》第十九章 暗河

本月二十七日下午,C市紅園區原機床廠職工宿舍1號樓二單元303室發現一年男。報案人為302室居民焦某,因死者家中傳來臭味,焦某在敲門詢問時發現房門未鎖,室后發現臭味更加濃烈,遂報警。警方到達現場后,在衛生間的浴缸里發現一年男,經焦某辨認后,為303室屋主。經初步現場勘查,303室不堪,有翻過的痕跡,但未留下有價值的足跡及指紋,疑案發後被人為清掃過。

死者景旭,男,29歲,未婚。生前系城灣賓館保安員。全長172厘米。濃重,呈暗紅,主要分佈於右腰背部、右部、右大外側、左大上段側等,並有集的點狀出,指不褪;全僵緩解。面部青紫。雙眼結片狀出,角渾濁。頭皮多陳舊裂傷,顱骨、顱無異常。舌骨、甲狀骨無骨折。一條晾繩環繞於頸部,頸部深層組織出。氣管腔泡沫狀,雙肺部明顯淤,心、肺表面有出點。第七肋骨骨折,第八肋骨骨裂。食道糜狀,胃約八十克,可見形的桔梗及糜狀。膀胱空虛。缺失,創面凹凸,瘢痕形。右手腕關節小片狀皮下出,小指、無名指、中指離斷,發現木質牙籤。

分析意見:

死因:死者系被晾繩環繞頸部致機械窒息死亡。

損傷因:頭皮陳舊裂傷符合作用所致;第七肋骨骨折,第八肋骨骨裂符合作用所致;缺失符合作用所致;頸部損傷符合扼所致;右手腕關節小片狀皮下出屬掙扎抵抗時形;小指、無名指、中指離斷屬銳切割所致。

死亡時間:檢發現斑已經固定、僵緩解、角渾濁等況,死亡時間在首次檢驗前二十四小時以上。胃形的桔梗及糜狀,推斷死者在餐后兩小時左右死亡。

被害狀態:從頭皮多陳舊裂傷及骨折和骨裂況來看,死者在被害前七十二小時左右曾遭暴力毆打;手指離斷傷為被害當天所留,從浴缸及牆壁上多噴濺點來看,作案地點就在衛生間的浴缸

被害場所:死者家中。

犯罪分子人數、特徵及與被害人的關係:犯罪分子人數不明;從手段的殘忍程度看應屬男作案,且與被害人相識。

犯罪機:死者系賓館的保安員,接人員層次複雜。據調查走訪,死者生前生活作風糜爛,有多次前科劣跡,結合死者在案發前曾遭暴力毆打,以及斷指及牙籤等待手段,報復殺人的可能很大。

案件上報到市局后,警方迅速鎖定幾名犯罪嫌疑人並一一展開調查。其中,市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鄭霖(已停職)、隊員馮若海(已停職)、展鴻(已停職)嫌疑最大。經調查,三人均有不在場證明,嫌疑被排除。

警方從電信部門調取死者的通訊記錄后,發現公安廳犯罪心理研究室的方木曾與死者聯繫過,經調查,方木在案發當天與同屬「9.22」專案組的組員肖外出查案,嫌疑被排除。后經群眾反映,死者景旭曾在案發前幾天在麗華酒店與人衝突並遭毆打。經調查,打人的是徐合喜(男,二十六歲,無業,曾因故意傷害罪被判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徐合喜的友程艷波(,二十二歲,牽牛花歌城的陪侍人員)及徐合喜的幾個朋友。據查,死者在牽牛花歌城消費時曾與程艷波發生過。至此,徐合喜等人的作案嫌疑上升。

這麼長時間以來,方木還是第一次在市局看到鄭霖。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皮穿在上顯得空空的。看到方木走過來,鄭霖那雙佈滿的眼睛頓時放出鷹隼般的芒。

「你好。」鄭霖的語氣冷冰冰的,問候中毫沒有善意。

「你在這兒幹嗎?」方木停下腳步,站在距離鄭霖一米左右的地方。

「訊問。」鄭霖簡短地回答,向旁邊的第二訊問室努努,「小海在裏面。」

「哦。」方木低下頭,準備繞過他走開。

「你為什麼會被當做嫌疑人?」鄭霖橫過子,攔住方木的去路,「你給那小子打過電話?」

「這與你無關。」方木直盯著鄭霖的眼睛,「別忘了你也是嫌疑人。」

「嘿嘿。」鄭霖咧咧,「我倒真希是我乾的。斷指、牙籤——真過癮。」

方木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睛,「你他媽是瘋子。」

「哈哈哈。」鄭霖大笑起來,連連在方木肩膀上拍打著。路過的人無論是警察還是辦事的群眾,無不側目。

忽然,鄭霖的笑聲戛然而止,那隻拍打的手轉而死死抓住了方木的肩膀。「他們在找什麼?」鄭霖微瞇著雙眼,語調中出刺骨的寒意,「斷指、牙籤,那是供——你也在找,對吧?」

方木並不覺得詫異。一般刑偵人員會把景旭被殺的現場解讀為報復殺人,但是絕對騙不了鄭霖。方木曾想過把實告訴鄭霖,可是以他現在的心態,搞不好又要出事。拯救老邢已經是難上加難,不能再失去鄭霖了。

「我不知道。」方木面無表地拉開他的手,轉就走,剛邁出幾步,就看見一個大個子從衛生間里甩著漉漉的手走出來。是阿展。

阿展只瞄了鄭霖一眼,就擋住了方木的去路。

這時,鄭霖的聲音從方木的後響起,和剛才的冷酷不同,他的語調中充滿了傷。

「九五年,我和老邢在楊家店抓毒販子,我剛衝進院子就被撂倒了。對方有三支五六式全自,還有兩支五連發。我趴在地上,邊的子彈就跟下雨似的。我心想完了,這下待在這裏了。」他獃獃地看著牆壁,「是老邢把我拖出了院子,他那件防彈里嵌著的子彈,摳都摳不出來……」

方木轉過,看著喃喃自語的鄭霖。

「所以,我這條命是老邢的。」鄭霖收回目,轉而盯著方木,「無論怎樣,我也要救老邢!」

方木默默地看了他兀.秒鐘,低聲說道:「現在,你還是先保住你自己吧。」

「方木!」鄭霖暴喝一聲,目漸漸冷下來,「你不要我。為了老邢,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知道。」方木毫不退讓,「這就是我不信任你的原因!」

景旭被害實在出乎方木的預料。當時只有他和景旭在場,不存在泄的可能。究竟是誰搶先一步?看到景旭的慘狀時,方木第一個想到的的確是鄭霖,正如他所說,為了老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這種想法很快就被方木排除了,鄭霖雖然幾乎失去理智,但是還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手。而且,鄭霖剛才的問話,也證明他的確不知道錄像帶的事。徐合喜那些人雖然兇狠,但是不會有殺人的膽量。幹掉景旭的,應該是那個組織里的人。方木心裏清楚,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易錄像帶的事已經暴,自己在暗中調查的事肯定也已經被對方知曉。現在最危險的,就是方木自己。

三個人僵持在走廊里,誰都一言不發,氣氛卻越來越張。這時,一間辦公室的門開了,邊平探出腦袋,看到垂手肅立的三人,不由得愣了一下。「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方木把目從鄭霖臉上移開,問道:「有事?」

「有事。」邊平招手讓方木過去,等他走近,小聲說,「有人打電話去公安廳找你。」

「嗯?」方木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誰啊?」

「不知道,只留了一個電話號碼。」邊平遞給方木一張紙,「你小子的電話怎麼關機了?」

方木出手機,原來是沒電了。

「在這兒打吧。」邊平把桌上的電話機推過去。

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人。方木自報份,對方卻有些慌起來。

「嗯……我是S市第二人民醫院普外科的護士,你……你有東西落在這裏了。」

「哦?」方木到奇怪,當時自己被陸大春暴毆一頓后,又被服推下車。那個好心的貨車司機把他送到醫院時,上已經再無他了,「是什麼?」

「從你左里取出來的……一張手機存儲卡。」

沉默而危險的男人似乎總是容易引起那些竇初開的的青睞。s市第二人民醫院普外科的丁燕護士很想再見那個安靜的患者一面。他的突然離去,讓那張本來應該歸還給他的存儲卡被當做了醫療垃圾理。可是,丁燕卻把它悄悄留了下來,還通過醫保系統查到了這個患者的姓名和工作單位——一個年輕的警察。

傷的警察,清純的護士,一次邂逅,一個小小的信——多麼像電影里的節啊。

丁燕護士的好幻想在幾個小時后被擊得碎。那個警察用近乎暴的作從手裏奪過那張手機存儲卡,完全沒有注意到心修飾的指甲。丁護士有些委屈,可是看到他著手心裏的存儲卡發愣的樣子,丁護士又心了。

「怎麼了?」好奇地問道,「這是你的東西麼?」

那不是方木的手機存儲卡,它和方木的手機完全不能匹配。

那麼,它就一定是陸海濤的!

方木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想起當天陸海濤曾經毫無緣由地抓傷了自己的小,這也被那些村民當做他已經發瘋的證據。

事實上,陸海濤在用手攏那些手機碎片的時候,一定把存儲卡在了手裏,然後,他撕開了方木小上的皮,把它塞了進去。

儲存卡里到底有什麼?

方木急切地四著,丁護士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

「哪裏能找一臺電腦用用?」

丁護士猶豫了一下,「我有一臺小上網本。不知道……」

「好。」方木又想起一件事,「你有讀卡麼?」

「值班護士那裏也許有,你等等。」丁護士拔就走,心裏充滿了助英雄的甜覺——越來越像電影了。

顯示右下方彈出「新件已經安裝並可以使用」時,方木覺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他急不可待地點開存儲卡,挨個文件夾查看。看到「圖片」時,方木的手都有些抖了。

文件夾里有十一張圖片,前幾張都是陸海濤在S市的商場、街道和餐館里的自拍,看到那張興的臉,再想到他幾天後的可怕命運,方木的心裏不免黯然。

第八張是方木傳給他的陸璐的照片。第九和第十張分別是陸海濤用藍牙傳輸給方木的照片。方木將圖片放到最大,也看不出他究竟拍的是什麼。

那麼,第十一張呢?

方木把鼠放在第十一張照片上,雙擊。幾乎是同時,他覺完全無法呼吸了。這狀態持續了足足半分鐘,以至於丁護士好奇地湊過來想看個究竟。

方木回過神來,「啪」的一聲合上電腦,拔掉讀卡出存儲卡。

他轉面對嚇了一跳的丁護士,一字一頓地問道:「這張卡你看過沒有?」

丁護士連連擺手:「沒有沒有。」

方木盯著看了幾秒鐘,確認沒有說謊后,語氣緩和下來:「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就當你從來沒有見過我,好麼?」

丁護士的臉白了,一腔熱,換來的就是這句話。「我們……不能認識一下麼?」

「你還是不要認識我為好。」方木笑笑,真誠地說,「謝謝你。」

對有些人而言,相遇即是告別。就像流星劃過天際,發出耀眼芒的同時,也燃燒殆盡。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那道劃痕儘可能地淺。丁護士目送那個神的警察消失在走廊盡頭,年輕的心已經在悄悄癒合。把手兜里,聳聳肩膀,心想兒科的小張醫生也不錯。

方木回到車上,並沒有急著發,而是點燃一煙,默默地注視著窗外的街景與人群。

寬容博大的城市,你目睹了多罪惡在地底暗暗滋生?

善良無知的人們,為什麼對與己無關的事選擇麻木不仁?

你們不知道,當靜靜的暗河從地下噴涌而出時,就是日月隕落,黑暗永駐的時刻!

這個城市對他而言已經不算陌生了。第一次來的時候,帶著勝利和一份意外的善舉離去;第二次來的時候,帶著怯懦和絕慘敗而歸;這次來呢?

方木扔掉煙頭,地握住方向盤。

要給陸海濤一個代。

他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用當時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保存了最後的線索。要給他的勇氣和良知一個代。方木發汽車,直奔商業區而去,他要找一間戶外用品店。再回龍尾

方木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儘管份仍然是遊客,此時彼時,心境已大不一樣。

雖然已經冬,的遊客仍然絡繹不絕。方木坐在一條遊覽船上,一邊默記船隻行進的路線,一邊用GPS校對位置。

暗河沿一路蜿蜒,時而開闊,時而狹窄,迂迴曲折。的景象怪陸離,千姿百態,極觀賞。遊客們不時對那些惟妙惟肖的「雪山」、「玉象」發出讚歎之聲。在鋪設的燈的映下,頂鍾高懸,晶瑩斑斕,水面上還有淡淡的霧氣飄,當真宛若人間仙境。

方木俯下去,掬一捧清澈見底的水在手心,又任由它在指間落,被安置在水底的燈碎點點繁星。

。即使是心事重重的方木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見的景。

遊船已經駛到開發完畢的暗河盡頭,開始掉轉船,向碼頭駛去。與一路所見的燈火輝煌、人聲鼎沸不同,餘下的河段一片漆黑,目可及之不過十幾米。方木在手裏繪製的草圖上標清位置,再次抬頭看看那黑暗幽靜的所在,表漸漸凝重。

仙境。煉獄。就在同一條河中。

從龍尾裏出來,已經夕西下。方木駕車繞到龍尾山的另一側,在上次進山的地方停下。簡單吃了點東西后,他檢查了一遍背囊里的品,然後放倒坐椅,躺在上面閉目養神。

幾分鐘后,方木意識到自己本無法平靜心緒。在他的腦子裏,一直縈繞著存儲卡里的第十一張照片。

在龍尾山上的那一夜,最讓方木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陸海濤的藏。以藍牙的傳輸距離來看,陸海濤的位置離自己不會超過二十米,然而周圍就是不見人影。

是第十一張照片揭曉了答案。

照片里,幾個蓬頭垢面的在一起,驚恐地看著鏡頭,閃燈讓們的雙眼變暗紅的亮點,看上去宛若困。在們背後,倒掛的鐘石清晰可辨。

當時,陸海濤就在方木腳下的暗河裏。

毫無疑問,陸海燕騙了方木。陸海濤一定也將這張照片發到了方木的手機上,而陸海燕趁方木四下尋找陸海濤的時候,將這張關鍵的照片刪除,並謊稱陸海濤只傳來兩張照片。

此外,在祠堂見們姐弟的時候,陸海濤曾經提及自己和姐姐小時候常去「那裏」玩,而當晚陸海燕引領方木上山的時候,也顯然是有確定的目的地。陸海燕一定知道弟弟可能會藏的地點,然而當悉其中的后,決定要保守這個阻止方木繼續搜尋,也是這個原因。

也就是說,還有別的口可以進龍尾,這也是陸海燕姐弟倆小時候經常去的地方。

這個口,一定就在他們過夜的地方附近!

午夜剛過,方木的手機就振起來。他關掉鬧鈴,拎起背囊,悄悄地下車。此時已是零下二十幾度,寒風掠過面前的林,嗚嗚的聲音似乎在警告這個外來人侵者。方木扶扶眼鏡,大踏步走去。

今晚沒有星星,月亮卻不錯。藉著月,方木穿過那些山間小徑,憑藉記憶尋找和陸海燕一起走過的那條上山的路。穿過這片林,前面應該還有一片。而那裏,就是上山的地方。

這裏罕有人跡,林中的積雪仍然很厚。方木在雪地里艱難地跋涉,很快就覺得疲力竭。他不得不時常靠在某棵樹上息一陣,待力稍稍恢復后,才繼續向前走。每到這時,他就特別想煙,可又唯恐火會暴自己的位置,只能作罷。

好不容易走出這片林,面前是一段長長的低洼坡路。方木回憶起當初坐在陸三強的貨車裏時,的確曾經過一條下坡路。這證實自己並沒有走錯路,心中不由得一陣興

下坡路雖然同樣不好走,但行進速度畢竟要快了許多。只是由於天黑路,加之方木心急,摔跟頭是不可避免的。每當他在雪地里氣如牛地爬起,到手肘和腰背鑽心的劇痛時,心的勇氣就會減弱一分。

我能找到那個口麼?

我能堅持到最後麼?

為什麼要一再孤險境?

為什麼要把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責任扛在肩膀上?

只是,人在做出選擇的時候,一定要考慮是否有意義麼?

如果都這樣想,那就沒意義了。

方木笑笑,用力去睫上已經凝結的冰霜,手從背囊里掏出摺疊手杖,力站起。

走吧,走下去,因為這才是你。

連摔帶走地下到坡路的最底端,第二片林就在面前。方木看看手錶,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時間,這裏應該就是那晚和陸海燕上山的地方。他一邊看著那片林,一邊向龍尾山走去。越接近山腳,方木的腳步越慢,同時留意著邊的靜。確認山腳下無人把守后,他才躲到一塊巨石後邊,稍作休整。

站在這個位置,眼前的大山顯得高不可攀。方木回頭看看一路走來的低洼坡道,如果減去這個高度,暗河貫穿山的位置應該就在半山腰。這也再次驗證了方木的推斷。他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水,戴好帽子和手套,起爬山。

方木努力回憶著當時和陸海燕上山的路徑,一邊向上走,一邊四查看。終於,在走出幾十米后,他看到了那帶著一大片樹皮的斷枝。方木把手電筒放進帽子裏,擰亮,上下查看著樹枝。陸海燕的頭髮還纏繞在上面,可辨。這讓方木信心大增。他想起當晚陸海燕是一路向西走的,便掏出指南針,一邊看方向,一邊力向山上走。

山路大同小異,好在月夠足,映照在雪地上,讓山上的亮度增加了不。攀登了近一個小時后,方木目測了一下高度,已經接近山腰了。他停下腳步,一邊汗,一邊向四周張著。

如果能找到當晚過夜的山,就能找到那個口。

環視一周,方木卻有些失,日可及之,並沒有發現那個小山。他想了想,決定橫向找找看。

向西走了十幾米,方木忽然發現,被月鍍上清冷銀邊的山出現了一塊缺口。他掏出夜視遠鏡,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山

方木急忙奔過去,踏的一刻,他鬆了口氣。,那燃盡的火把還在。是這裏了。

方木稍稍休息了一下,就開始著手在山附近尋找那個人口。按照他的預想,當時是在這裏收到了陸海濤發來的照片,那麼口就應該離這裏不遠。可是,他在方圓幾十米的範圍反覆搜索,幾乎掀開了每一塊石頭,掃了每一片樹叢,那個口還是毫不見蹤影。方木看看手錶,已經是凌晨兩點一刻,再過五個小時左右,天就要亮了。

難道自己找錯了地方?

方木有些氣餒,一屁坐在了地上,立刻到冷風鑽進了領,被汗剎那間變得冰涼。他打了個激靈,急忙起向那個山走去。

把呼嘯的寒風擋在了外面。方木看看外的山林,除了風聲,再無其他靜。他拿出煙,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又緩緩地吐出,然後,閉上眼睛,細細地品味疲憊從全孔里一點點沁出來。

的煙霧從方木的口鼻里漫出,在他眼前打了一個旋,然後撞碎在他的臉龐上,縷縷地飄向他的後。

方木想像自己周纏繞著煙霧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如果此刻有人看見他,會不會把他當做修鍊的仙人?

忽然,他的心裏一

方木掏出打火機,掀亮,明亮的火苗噴出,隨即就搖擺起來。山裏應該是沒有風的啊。方木下意識地看看手裏的煙頭,煙霧雖然微薄,卻固執地飄向同一個方向。方木看看自己的後,心跳開始加速。

他掏出手電筒,向山過去。這個不大,縱深不過幾米,上下左右都是禿禿的崖壁,只有右下方堆著一叢枯草。

方木走過去,蹲下子,同時用力地吸了一口煙噴出去。

煙霧毫沒做停留,很快就滲枯草中。

方木用力扯開那些枯草,沒有想像中的相連,顯然是人為放進去的。

在枯草下面,一個口赫然在目。

方木看著這個口,愣了足有半分鐘。他萬萬沒有想到,人就在他和陸海燕曾經棲的小山裏。也許當晚方木苦苦尋找陸海濤的時候,陸海濤就躲在他後幾米,大氣都不敢出。

方木回過神來,用手電筒仔細照口。口直徑大約一米,壁上的青苔明顯有近期剮蹭的痕跡,但並不太多。距離口大約兩米有一個彎,再往下深度不明。

方木丟掉煙頭,直起來,抬頭外的月。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月亮了吧。

方木深吸一口氣,鑽進了口。

青苔的膩程度超過了方木的想像,剛一踏上去,他就摔倒了,整個人就勢了下去。跌落到彎道,方木顧不得被傷的臉,手去抓甩的電筒。在強手電筒的照下,方木面前展現出一條長長的黑,高約1.5米,長度不明。方木把手電筒的調至最弱,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裏瀰漫著一淡淡的臭味,腳下也有黏膩覺,偶爾還傳來幾聲「咔吧」的脆響。方木用電筒照照腳下,只看見烏黑雜的一團,其間混雜著些許細小的白,看上去像骨骼。正要看個究竟,方木卻覺得眼前一黑。隨著一陣撲騰騰的響聲,忽然飛起了一大群不明生。方木急忙用手護住頭面,卻仍然覺有幾雙翅膀拍打在臉上,還有尖利的腳爪在上抓撓。這群不明生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就消失在山的另一側。

方木驚魂未定地靠在壁上,心似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后,他意識到那些會飛的應該是蝙蝠。更大的憂慮隨後襲上心頭:不知這山究竟有多長,也不知這群被驚起的蝙蝠會不會讓裏的人有所察覺?

方木蹲下子,關掉電筒,屏氣凝神。幾分鐘后,山裏依舊一片寂靜。他這才擰亮電筒,重新上路。

又走出大約幾百米后,面前出現了岔路。除了向前的,還有一左一右兩條分支。方木猶豫了一下,拿出筆記本,咬著電筒畫了一張草圖,然後選擇中間的路繼續向前。

前行了幾十米后,方木發現這是一條死路,面前除了糙的崖壁外,再無別的出口。方木原路退出,又選擇左邊的路前行,行進一段后,發現同樣是一條死路。只不過在山的盡頭是一汪水潭。方木捧了點水看看,水質清澈,應該是活水,用摺疊手杖探探,不可見底。

方木再次折返,從右面口進依舊漆黑一片,形與之前並無二致。因為左邊山裏出現了水潭,為了避免失足落水,方木著意留神腳下。走了十幾分鐘后,耳邊忽然傳來了的水聲。方木的心一涼,前方莫非又是一個水潭,那就真的無路可走了。

方木舉起電筒向前照去,線所及之卻不是那些糙的崖壁,似乎前方是一個更廣闊的空間。方木立刻把電簡的調至最弱,同時放慢腳步,一點點挪過去。

終於,方木站到了一個口的邊緣,憑藉水聲和電筒的微,方木意識到,下面不足三米的地方,就是那條貫穿龍尾山的暗河。

方木照照腳下,口的青苔仍有剮蹭的痕跡,順著這些痕跡去,幾塊凸起的巖石從口一路延至腳下的暗河邊,只要稍加小心,就能下去。

方木不由得一陣興,終於到了。

他並沒有急於下到暗河邊,而是蹲在原地仔細觀察周圍的靜,確認無人後,才慢慢地踩著那幾塊巖石,小心地走下去。

說是河邊,其實距離水面足有半米的距離。方木看看GPS,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在暗河的上游,也就是那些尚未開發的河段。方木打量了一下四周,沒有了那些流溢彩的燈,眼前的溶顯得森可怖。那些歷經數百萬年的鐘石,宛若一隻只從天而降的巨爪,而那條靜靜流淌的暗河,則像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口。方木注視著面前的一切,忽然到不寒而慄。相對於這片史前就已形的景緻而言,還不到三十歲的方木實在是太渺小了。幾千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也許有人類曾踏這條暗河,展現在他眼前的,和方木此刻看到的,一模一樣。它們就這樣默默地佇立,默默地流淌。不管外面如何歲月更迭,改朝換代,一茬茬自稱萬歲的人都灰飛煙滅,它們卻依然還在,數百萬年如一日地證明自己的亙古不變。

所謂不朽,都是扯淡。沒有人知道,永恆,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方木看看手錶,已經快凌晨三點了。他必須抓時間。方木再次拿出GPS,推算了一下距離。自己目前所的位置離已開發的河段更近一些,相信藏匿那些孩的地方應該不會在下游,否則會很容易被發現。

方木轉向上遊走去,才邁出幾步,就發現路並不好走,因為本就沒有可以稱之為路的地方。山裏雖然黑暗,但腳下還算平坦。而在河邊,可供下腳的地方只是那些高低錯落的巖石,稍有不慎,就可能暗河裏。方木把電筒裝在帽子上,手腳並用地路上行。很快,他就出了一大汗。也難怪,這裏的溫度大約有lO度,和外面足足差了幾十度。方木在一塊略顯平坦的巖石上下外套,塞進背囊里。再出發時,覺得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

考慮到對方的藏也許就在前方不遠,方木不敢讓手電筒的過亮。因此,柱所及之,都是一片灰黑。在爬過一塊較矮的巖石時,餘里突然出現的一抹亮白讓他覺得有些意外。他取下電筒,朝那裏照過去,看見水中一塊凸起的巖石后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方木想了想,從背囊里取出摺疊手杖,左手扳住一垂下的鐘石,左腳勾在巖石的石裏,上盡量向暗河裏傾斜過去,嘗試了幾次后,終於用手杖把那件東西挑了過來。

站穩腳跟后,方木看看手裏的東西,原來是一片礦泉水的包裝。從它所的位置來看,應該是從上游漂下來,又卡在那塊巖石後面的。

上游一定有人!

這讓方木信心大增,看來自己選擇的方向並沒有錯。同時,也讓他產生了一個想法。

方木從背囊里掏出半瓶礦泉水,喝乾,然後從筆記本里撕下一張紙,匆匆寫下:如果有人撿到這張紙,就證明我遇到了危險,請撥打:1351428****,謝謝。

那是肖的電話號碼。上次沒有把和景旭報的事通知肖,結果自己無暇顧及景旭的安全,導致棋輸一招。而且,肖曾供職於S市公安局,調人手比較方便。如果這次自己遭遇不測,肖一定可以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方木把紙條折好,塞進礦泉水瓶里,又小心地放背囊。這張宛若言的紙條反而讓方木卸下了包袱。他整整行裝,繼續前行。

一路攀登,下坡,晾,傾聽。方木漸漸忘記了時間的概念,只知道一直向前。直到手裏的GPS顯示自己即將走到暗河的盡頭時,他才意識到。已經快走了一個小時了。

方木放慢速度,把注意力放在監控附近的靜上。前方不遠,也許就是目的地。果真,在轉過一個河彎后,眼前的河水忽然泛起了粼粼波。前方有火

方木立刻關掉電筒,放低子,一步步悄悄地走過去。

越接近那裏,河水越亮,還有人聲傳來。方木看看前面,一塊足有十幾噸重的巨大巖石橫在河道里。他躲在巖石後面,上下打量了一下,靠近巖壁的地方,有幾塊凸起,似乎可以攀爬上去。他想了想,輕手輕腳地踏上去,左手扶住巖石,一用力,整個人就附在巖石上。他的左腳在巖石上了幾下,找到一個淺淺的石窩,踩住后,右腳又踏上一塊凸起的巖石。方木深吸一口氣,猛地向上用力,雙眼就看到了巖石後面的景。

不遠,崖壁下有一大片空地,幾散落其中,有人影閃

方木不敢多看,快速回頭來。剛才一瞥之下,除了前方的景,方木也看清了巖石上的狀況,上面很平坦,最理想的是靠近巖壁一側,還有個凹,容納一人應該沒問題。

方木雙手住巖石的邊緣,暗暗用力,同時右腳又踏上一塊更高的巖石,用力一蹬,大半個子就趴在了那塊巖石上。他全伏地,慢慢匍匐到那個凹前,側一滾,將自己藏在那個裏。

做完這一切,方木已經氣如牛,他不敢大聲呼吸,只能慢慢調整。待氣息平復了一些,他掏出夜視遠鏡,向那一片火去。

這裏應該是暗河的盡頭,崖壁下的空地足有上百平方米,就像一個大廳。那些火來自於散落四的蠟燭。兩個男子圍坐在河邊,正在喝酒吃東西。在他們後,靠近崖壁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巖石,一條鐵鏈纏繞其上,鐵鏈的另一頭是一堆蓬的枯草,四個孩子或躺或臥,蜷其中。從們腳上的鐵環來看,應該都被鎖在了那條鐵鏈上。

方木臉上的漸漸繃,牙齒咬得咯咯直響。這時,視野的右上角忽然又出現了靜。

他把遠鏡移過去,視野中出現了一男一兩個人。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男的是陸大春,的,是陸海燕。

陸大春臉紅,腳步虛浮,似乎喝多了酒。他把陸海燕拖到另一堆乾淨些的枯草上,一陣沒頭沒腦的狂吻啃后,就開始上下其手。

陸海燕的表麻木,一地任他凌辱,似乎早已習慣。

那兩個男人卻坐不住了,開始鬨笑起來。

「大春,你小子不好好乾活,把燕子弄到這裏來玩,小心我告訴你爹!」

這聲音方木認得,是那個陸大江的村民。

另一個村民也隨聲附和,「是啊,你他媽自己玩得痛快,讓俺哥倆在這裏干靠!」

「干你們娘的,你們敢!」陸大春推開陸海燕,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從後拔出一支五四式手槍,「老子崩了你們倆!」

話說得半真半假,手裏的槍卻是真的。陸大江和那個村民訕笑著繼續吃喝,不再回

陸大春似乎也被自己的「英雄氣概」染,一把拽起陸海燕,向一塊巖石後走去。

陸海燕毫沒有反抗的表示,依舊獃獃地目視前方,口敞開的襟也無意扣好,一對房半半掩,惹得陸大江和那個村民不住地看。

那塊巖石遮擋了旁人的視線,卻依舊在方木的視野中。陸大春魯地把陸海燕的子掉轉過去,讓雙手扶在巖石上,彎下腰,然後把子褪到膝蓋下,自己也解開子,了過去……

方木放下遠鏡,閉上了雙眼。

?陸海燕已然是一,甚至很難說不是自願的。何況,現在手只會打草驚蛇。

不救?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曾有過單純幻想的孩遭到這樣的凌辱?

偏偏那空曠的溶又將男人禽般的息和合的撞擊聲無限放大!

方木地捂住耳朵,心中到比陸海燕還要強烈的屈辱。

終於,一切歸於平靜。陸大春心滿意足地提起子,晃到那堆枯草前,四仰八叉地躺下。陸海燕全抖著,無力地跪下去,過了片刻才哆嗦著提起子,扣好帶。

方木的牙都要咬碎了。他掏出GPS,標註好現在的位置。儘管心中的怒火幾乎讓沸騰,但是方木明白,此刻必須保持克制和冷靜。在這裏是沒有手機信號的,要想辦法離開,爭取在天亮前組織警力包圍這裏。屆時,將把一切償還!

方木四肢伏地,打算順原路爬下巖石。這時,陸大春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現在幾點了?」

陸大江看看手錶,「四點一刻。」

「哦。貨車五點半就到。」陸大春翻坐起,「不睡了。」

貨車?方木停下作,想了想,又退回口。

陸大春招招手,陸海燕順從地走過去,坐在他邊。陸大春把摟在懷裏,又肆意弄起來。

陸大江看著他們,顯然了不小的刺激,他一口喝乾瓶子裏的酒,檔,起向那幾個孩子走去。

他站在枯草旁,俯看了一會兒,選定一個孩后,不由分說,撲上去就撕扯服。孩被驚醒了,拚命地掙扎。腳上的鐵鏈被牽,其他五個孩也被驚醒,霎時間,哭喊聲在溶一片。

陸大春罵了一聲,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正中陸大江的後背。陸大江哎喲一聲,氣急敗壞地回過頭來:「娘的,你幹啥?」

「給我滾下來!」

「老子又不你的人,玩玩們怕啥?」

「放屁!梁老闆特意囑咐過,不能們!」

「反正都已經不是雛兒了,玩一下誰知道?」陸大江的雙眼被慾火燒得通紅,俯下子繼續撕扯那孩的服。

這時,只聽「嘩啦」一聲,陸大江不打了個激靈,慢慢回頭——陸大春手裏的槍機頭大張,黑的槍口正對著他。

「給我下來!別老子翻臉!」

陸大江蔫了,小聲罵了一句,悻悻地爬起來。「行行行,算你狠。」

陸大春大概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火,語氣也稍稍緩和:「你個喂不飽的驢貨,等把這幾個小妮子送走,回去讓你老婆陪你弄個痛快。你要是覺得不過癮,下次拉貨我帶你去,讓你嘗嘗城裏人的滋味。」

陸大江的臉好了些,可是看著陸大春手裏的槍,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讓你爹跟梁老闆說說,也給咱哥幾個弄幾支真傢伙。」

陸大春一笑,表倨傲。

「這東西還能隨便給?」他合上槍機,反覆端詳著手裏泛著幽藍澤的槍。「老人家說得好,誰有槍,誰就是爺!」

方木的眉頭越皺越。看來五點半的時候,將有貨車把這些孩送走。龍尾山靠近邊境線,們被送往境外做奴前的最後一站,應該就是這裏。

方木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山時,就坐著陸三強駕駛的一輛貨車。當時他聽到貨廂里有靜,問及是什麼東西,陸大春回答說是豬。所謂「豬」,就是那四個被鎖住的孩。

想到自己曾和這些可憐的孩近在咫尺,方木在心裏連罵自己遲鈍。隨即,一個更大的疑問在腦海中浮現。

梁老闆是誰?

從他們的談來看,梁老闆應該就是境拐賣兒的幕後主使,也正是他,向陸家村的村民們提供了錢。至於其他的,方木無從去推斷,一來所獲信息太,二來,他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了。

方木很清楚現在的局勢——不得不修改計劃了。如果他現在離開,那麼不等他帶著警察到這裏,這四個孩就已經被帶上貨車,運往境外了。以後再解救們,也許會難於登天。

是救人,還是抓人,必須要立刻做出決斷。

方木暗自苦笑了一下,以自己的格,還有得選麼?

救人,難度同樣很大。首先,對方是三個人(方木只能寄希於陸海燕不要和自己作對),己方只有一個;其次,陸大春手裏有槍,自己最有力的武不過是那摺疊手杖。最後,四個孩的腳都鎖在巖石上,除非有鑰匙,否則,不可能在不驚他們的況下把這些孩帶走。

可是,有得選麼?

方木慢慢地挪出口,悄無聲息地下那塊巖石。走了幾十米后,他掏出那個裝著紙條的空塑料瓶,扔進了暗河裏。看著它隨著水流向下游漂去,方木暗自祈禱這個瓶子能快點被人看到。

回到那塊巖石上,方木檢查了一下上的裝備,把摺疊手杖放在方便出的地方,然後,就靜靜地躲在山裏,間或看看那片空地上的靜。他只有等待時機,如果實在沒有機會,就只能來了。

只是,勝算微乎其微。如果真能全而退,那才是奇跡了。方木儘力不去想失敗后可能招致的後果,反正漂流瓶已經放出去了,無論如何,總能留下一些線索。想到這些,方木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還有一輕鬆。

起初,還能聽到那三個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後來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就是一片寂靜了。

方木悄悄地探出頭去。陸大春摟著陸海燕,躺倒在枯草里呼呼大睡。陸大江和那個村民大概因為多喝了酒,也靠在一起打盹。

方木屏住了呼吸,也許現在就是個機會。他悄悄地向巖石的另一端爬去,心裏不由得一降晾喜:那裏有一個和空地相連的斜坡。方木掉轉子,一點一點地下斜坡,終於踏上了那塊空地。

方木沒有馬上行,而是躲在暗觀察那四個人的靜,確定他們還在酣睡后,才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距離那些孩所在的位置不過十幾米遠,方木卻覺走了好幾個世紀一樣。好不容易走到那些邊,方木正要俯查看那些鐵鏈,其中一個孩就被驚醒了。看見彎著腰的方木,剛要失聲發出尖,就被方木地捂住了

「別,我是警察。」方木在耳邊輕聲說道,「我來帶你們離開這裏,聽懂了麼?」

也許是被關久了,孩的反應有些遲鈍,幾秒鐘后,才圓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連連點頭。

醒其他孩,小聲點。」方木鬆開手,指指正在打盹的陸大江和那個村民,「別驚他們。」

孩推醒同伴的時候,方木看了看們腳上的鐵鏈。每個人的腳腕上都有一個合二為一的鐵環,介面是一個直徑三厘米左右的圓孔,一單頭彎曲的鐵條在裏面,另一頭被一把鎖頭鎖在鐵鏈上。如果要出鐵條,必須打開這把鎖。雖然不用連開四把鎖,方木還是懊惱當時為什麼不和老鬼學幾招開鎖的技

撬肯定會驚那三個看守,唯一的辦法是找到鑰匙。方木想了想,鑰匙應該在陸大春上。他沖那幾個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悄悄向陸大春邊走去。

陸大春仰面朝天,呼吸均勻,正睡得香甜。陸海燕側蜷在他的左臂彎里,雙眼閉。方木上下打量了一陣陸大春,他穿了一件羽絨服,牛仔,全足有六七個袋。鑰匙會藏在哪裏呢?方木想了想,俯悄悄向羽絨服右側的下袋。沒有。方木暗罵一句,正要去掏他的左下袋,陸海燕的眼睛忽然睜開了。

剎那間,四目相對,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停止了。

陸海燕的眼神依舊是獃滯的,彷彿眼前的方木只是一塊石頭或者其他沒有生命的東西。幾秒鐘后,似乎認出了他,瞳孔猛地小,兩道人的芒瞬間投在方木的臉上。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說話。

只要有這短暫的目相接就夠了。

有多悔恨,就有多驚喜;有多憤怒,就有多藉。

方木沖微微點了點頭,做出一個開鎖的手勢。陸海燕似乎不捨得把目從他臉上移開,手卻向了陸大春上的牛仔。當的手從右側前方的袋裏拿出來的時候,手心裏已經多了一把鑰匙。

方木接過鑰匙,只來得及給了一個激的眼神,就匆匆走向那幾個孩。

開鎖。輕輕地出鐵條。逐一打開那些鐵環。每做完一樣,方木心中的狂喜就會多增加一分。終於,四個孩都離了鐵鏈,戰戰兢兢地在一起發抖,眼中卻多了一份劫後餘生的期盼。方木看著後空曠的溶和依舊不的暗河,卻猛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該往哪裏走?

方木看看自己的來路,讓這四個孩爬上那個斜坡也許不是難事,可是不被察覺地從那塊巖石下去卻絕非易事。再者,從這裏到那個口,一路高坡險崖,自己還能勉力應付,這幾個孩能做到麼?天就快亮了,這些看守又能給他們多時間從容逃離呢?

冷汗佈滿了方木的額頭,沒時間責怪自己的考慮不周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冷靜和思考。

從剛剛進人的口的痕跡來看,這條路應該不是陸家村的人經常使用的,也許只有陸海燕姐弟倆才知道。那麼,陸家村的人是從哪裏進的呢?

一定還有別的出口!

方木把詢問的目投向陸海燕。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方木的作,四目相對時,彼此的想法早已瞭然於心。

陸海燕抬起一隻手,指向後的某

方木過去,一個VI在崖壁問若若現。頓時,他覺全都充滿了力量。他轉過,示意幾個孩跟自己走,然後——

他再次轉過,看著陸海燕,出一隻手。

我說過,我一定會回來。現在,我要帶你走。

別顧慮過去,也別擔心未來。這無關男,甚至無關曾經的一面之緣。

僅僅是,責任。

陸海燕一地看著那隻手,幾秒鐘之後,渾濁的雙眼明亮起來。

我已經死了。是的,在揮起斧頭砸向我弟弟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死了。

可是,你來了。

也許,我能繼續活?

陸海燕慢慢地坐起,雙眼片刻也不願離開那隻手。它能帶我去哪兒?

哪裏都可以,只要那裏沒有回憶,沒有恥辱,沒有麻木的歡愉,沒有痛苦的呼喊。哪裏都可以。

自己所在的仍是可怖的地獄,但是向前一步,就是天堂。

陸海燕站起來,出一隻手。

隨後,到自己的腳腕被死死地抓住了。

陸大春打了個哈欠,坐起來,不耐煩地問道:「你去IIUL?」

隨即,他就看到了方木和那四個孩。

陸大春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直勾勾地看著方木,似乎難以置信。

「你……」

看到陸大春醒來的一瞬間,方木覺全都凍結住了,然而此刻已容不得猶豫。他大吼一聲:「我是警察,放下武!」

這是法律上的必經程序,他知道這本嚇不住對方。話音未落,他已疾步衝到陸大春面前,出摺疊手杖狠狠地砸了過去。

陸大春下意識地抬起左手去擋,嘭的一聲悶響后,鋁合金材質的手杖彎了L型,陸大春一聲慘,手腳並用地滾向一旁。

方木甩下摺疊手杖,不用看,他就知道後的兩個看守已經被驚醒了。他沖那四個被嚇傻的孩大吼一聲:「跑!」隨即就轉向那堆鐵鏈奔去。剛邁出一步,就看見陸大江手足無措地擋在自己面前,似乎還沒有完全搞清狀況。於是方木飛起一腳,踹在他的口。趁他大倒地之時,方木已經衝到了那堆鐵鏈前,手抄起那鐵條。

就在此時,後傳來「砰」的一聲槍響,幾乎是同時,一顆彈頭撞在他邊的巖石上,火星四濺。

方木把心一橫,轉過來。

陸大春的左手半懸著,右手握著手槍,黑的槍口正指著自己。

「我跟你說過吧,再來就整死你!」陸大春的表兇狠狂暴,扳機上的手指猛地用力,「你給我死……」話音未落,陸大春就上的重量突然增加,整個人失去了平衡,那顆子彈到了溶頂上。接著,他的臉頰和脖子傳來一陣劇痛。

是陸海燕。像一頭髮瘋的母豹一樣撲在陸大春上,連抓帶咬。

方木正要上前奪槍,陸大江撿起一塊石頭丟了過來。趁方木側閃開,他拎起一,在原地跳來跳去。看上去,他比方木還要張,那雙死死盯著方木的眼睛裏滿是恐慌。

方木不想長時間糾纏,拎起鐵條就衝過去,陸大江連抵擋的勇氣都沒有,連連後退。方木只用了一下就把他手裏的木打掉,第二下直接砸在了他的頭上,霎時鮮飛濺。

必須先解決掉一個!方木上前正要再砸時,卻被另一個村民從後面死死地抱住了腰。方木用力甩了幾下,竟無法擺。眼看陸大春已經把陸海燕從上扯開,摔在了地上。方木咬咬牙,突然向後猛退了幾步,那個村民被撞得猝不及防,也只得向後退。

忽然,後的村民發出一聲驚呼,方木到自己腰上的力量一松,接著,一腳踏空!

兩人都摔進了暗河裏。

被河水漫過口鼻時,方木只來得及深吸一口氣,眼前就一片黑暗了。他屏住氣,一邊劃水,一邊用腳尖向下面探,很快就到了堅實的河底。方木用力一蹬,頭部出了水面。正要向岸邊游時,他上的背囊被人死死拽住。正用力向水裏拖。方木再次被拉進了水下,他慌忙打開搭扣,把背囊甩下去,可是領又被那個村民拽住。

兩個人在水裏纏鬥,對方的水顯然比方木要好,一心想把方木淹死在水中。撕扯中,方木到氣息越來越不夠用,急之下,殺心頓起。他一把揪住那個村民的頭髮,向上提起,用另一隻手的指尖對著他暴出來的咽了一下。對方的嚨吃痛,氣息一松,大河水立刻灌進肺里,瞬間就癱在河水裏。

方木擺了束縛,心臟也彷彿要憋炸了。他用僅存的一點力氣浮上水面,還來不及口氣,就到眼前一黑。他抹掉臉上不住向下流淌的水,定睛去看面前的黑影,立刻到心底一片冰涼。

岸邊,陸大春直地站著,手裏的槍正對著方木的腦門。在他後,是捂著腦袋不住咒罵的陸大江,以及滿臉是,不省人事的陸海燕。陸大春扭曲的臉上痕遍佈,一隻眼睛被煳住,另一隻眼睛裏正放出野般的芒。

「你真行啊,連我的人都幫你。」陸大春臉上的不住地跳著,「現在,你他媽的去死吧!」

結束了。

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不,不要閉上眼睛。不要出任何一弱給他們看。祠堂前的怯懦,只有一次。

像丁樹那樣去死,像陸海濤那樣去死。

方木死死地盯著那黑的槍口,等待那一顆子彈穿自己的頭顱。

「砰!」

方木的眼前出一團火,他的心底一片安詳。

在這電石火的一瞬間,他知道那顆彈頭已經旋轉著飛出了槍管,它將穿自己的顱骨,空腔效應會把自己的腦組織攪得稀爛,然後再從後腦穿出,後這條靜靜的暗河中。屆時,自己的頭部將變模煳的一團。

可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方木從那炫目的火中恢復視覺的時候,發現自己依舊浮在河水中。腦袋完好無損。而在他上方,是目瞪口呆的陸大春。

陸大春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巨響中清醒過來,只是定定地看著殘缺不全的手掌,在他腳下,已經破裂變形的手槍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方木明白了,這—定是一支非法自制的黑槍,在連續擊后發生了炸膛。

冥冥中,難道真的有神佛庇佑?

方木住岸邊的巖石,一用力,爬上了河岸。

陸大春的右手掌幾乎被完全炸飛,只有縷縷的筋和手腕相連。他完全無視從邊走過的方木,只是直勾勾地看著瞬間就消失的右手。

方木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完全嚇傻的陸大江,疾步跑到陸海燕邊,蹲下子,用力搖晃著。「海燕,海燕,你醒醒。」

陸海燕的頭隨著方木的作來回搖擺著,雙眼卻始終閉。

「啊一啊——」

方木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是陸大春。他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右手,發出了兩聲絕的哀號后,撲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方木移開目,轉向正在篩糠的陸大江。

「你去把他撈上來,」他指指那條暗河,「也許他還有救。」

陸大江答應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跳下了河。

這時,方木懷裏的了一下。

再看陸海燕,已經悠悠醒轉,渾濁的眼球轉了幾下后,就定定地盯在方木的臉上。

「你……你真的回來了。」陸海燕破裂青腫的角盪起一笑意,似乎的不是生死相搏的殺場,而是春意盎然的帷帳。

「能走麼?我帶你離開這裏。」方木用力扳起陸海燕的上,試圖把扶起來。

「不,我不了。」陸海燕搖搖頭,「你快走吧,去找那些孩子……這裏很快就會來人了。」

「不行。」方木竭盡全力地搬陸海燕的,「我不能把你留在這兒。」

「你快走!」陸海燕固執地推開了方木,「大春不會把我怎麼樣的……畢竟我是他的人……」

進退維谷。方木手足無措地蹲在陸海燕邊,心如刀割。

陸海燕閉上眼睛,抬起一隻手,輕輕地做了一個「快走」的手勢。

方木咬咬牙,低聲說道:「你多保重。」

說罷,他起向那個口跑去。剛跑出幾步,就聽見後又傳來一聲呼喚。「方木。」

方木急忙停下,回過頭去。

陸海燕的眼睛又睜開了,清亮無比,宛若初見。

「這一次,我做對了……」輕輕地問道,「是麼?」

方木盯著看了幾秒鐘,視線漸漸模煳。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陸海燕笑了,雙眼重新閉合,一滴眼淚在臉上輕輕落。

方木最後看了一眼,轉,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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