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畫像》第二十三章 平安夜

凌晨三點多,剛睡下沒多久的邰偉被手機鈴聲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披下床,出手機,閉著眼睛翻開來。

「喂?」

「邰警麼?」

「是我,你是哪位?」

「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是S市白塔分局的李維東,你還記得我麼?」

李維東?想起來了,以前去S市抓一個攜槍在逃犯的時候,跟白塔分局打過道,能喝的一個小夥子。

「維東,是你啊,你好你好。」

「嗬嗬,這麼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有這麼個事,你認識方木麼?」

邰偉一下子神了。

「方木?我認識這個人。怎麼了?」

「他現在在我們這兒。」

「在你們那兒?怎麼回事?」

「我們這個區里死了個老太太,他當時就在現場。」

「你的意思是……」

「不,你別誤會。我們的法醫剛回來,目前沒有證據顯示是他乾的。不過我們問他為什麼出現在現場,他說在查一起案子,還讓我們打電話聯繫你。」

「呃,我知道了。」邰偉全明白了,S市正是孟凡哲的原籍所在地,死的老太太估計是孟凡哲的媽媽。「維東,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先別審了,我敢拿腦袋擔保,這件事肯定跟他無關。我現在就過去,等我到了再說。」

「行。」李維東很痛快地答應了。

邰偉趕到S市白塔分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6點半了。李維東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來不及寒暄,邰偉徑直問道:「方木呢?」

李維東把邰偉帶到留置室門口,過門上的小窗戶,能看見方木蜷子睡在長椅上,上披著一件警用多功能服,臉上有一塊青腫。

「你們打他了?」邰偉皺著眉頭問。

「嗯,」李維東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在現場的時候,這小子拚命反抗,可能挨了幾下子。」

回到辦公室,李維東給邰偉敬了支煙,邰偉把煙夾在手裡,迫不及待地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昨晚有一個住在水灣北街金座小區的居民報警,他說在臺上打電話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對面四樓的室外走廊里站著一個人。他邊打電話邊看著那個人,發現那個人在401的門上敲了幾下,後來就推門進去了。當時這個人還奇怪,這家怎麼不開燈,後來發現室有火,而且看到進去那個人手裡還拿著刀,嚇得他趕快報警了。正好我們分局的人正在附近抓賭,結果抓個正著。」李維東頓了一下,「我們的人進現場一看,死人了,覺到事關重大,就把他帶回來了。」

「死的那個老太太是不是董桂枝?」

「是啊,你怎麼知道?」李維東驚訝地問。

「嗯,是我們最近在查的一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家屬。」邰偉簡單的說。

果真,方木去S市是為了孟凡哲。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出現在案發現場?」

「開始不說,反覆要求我們返回現場去看一扇窗戶上的痕跡,還說事關重大。我們一邊審他,一邊通知現場勘查的同志留意一下窗戶上的痕跡。」

「痕跡,什麼痕跡?」

「哪有什麼痕跡?我們的同志察看了他說的那扇小窗戶,玻璃裡面全是化開的水珠,玻璃外面被那些在窗臺上看熱鬧的鄰居蹭得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發現。」

「那,後來呢?」

「後來他就要求我們在現場尋找一封信,還把發信的日期告訴了我們。我們在現場倒是搜出了一大摞信,不過沒有他說的那個日子的。再後來,他就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我們,讓我們聯繫你。」

邰偉不說話了,靜靜地吸煙,吸完一煙,他看看手錶,差不多7點了。

「現在能帶他走麼?」

「恐怕不能。」李維東說,「從目前來看,方木還不了關係。不過我們的同志正在抓時間勘驗,順利的話,上午就能拿出初步結論來。」

一個年輕民警走進來,手裡拎著好幾個大塑料袋,能看出裡面裝著豆漿、油條、包子什麼的。

「放這兒吧。」李維東起拿了幾個不鏽鋼飯盆,招呼著邰偉:「對付吃一口吧,估計你也了。」

他對那個民警說:「給方木拿幾個包子,再給他倒點開水。」

吃早飯的功夫,李維東問邰偉他說的那個案子是怎麼回事。邰偉心想反正案子已經撤銷了,就把基本案給他簡單介紹了一遍。

「嗬嗬,怪不得。」李維東笑著說,「我們昨天審這小子的時候,還沒等我們待他的訴訟權利,他先給我們列舉了一大堆,看樣子比我們還悉刑事訴訟法,原來是個研究生啊。」

正說著話,一個眼眶發青的警察推門進來,對李維東說:「維東,出來一下。」

李維東,對邰偉說:「你先吃著,我去去就來。」

他這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後跟著方木。

進屋的時候,方木還在不停地問李維東:「信找到了麼?玻璃上寫著什麼?」

李維東沒有理他,對邰偉說:「問題基本搞清楚了,等一會再簽幾個字,你就可以帶他走了。」

方木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邰偉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開口說話,同時扔過去一包香煙。方木接過香煙,看看李維東,心不甘不願地坐在椅子上起煙來。

「沒事了?」邰偉問李維東。

「嗯,昨晚法醫連夜對進行了檢驗,證實死者的死因是心臟病突發。這老太太有嚴重的風心臟病。我們在現場發現了幾隻老鼠,估計這老太太是被老鼠嚇死的。另外,我們在他的上發現了一張車票還有計程車的發票,」他指指方木,「那個計程車司機對你印象很深,因為你多給了他3塊錢。他也證實了你到達現場的時間,那時候董桂枝已經死了快一個小時了。」

方木似乎並不太關心自己是否被排除了嫌疑,仍然急切地問道:

「信呢?玻璃上寫著什麼?」

李維東看看方木,「你所說的那封信我們沒找到,另外,在你所說的那扇窗戶上,也沒發現什麼字跡。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看看這張照片。」說著,從手中的案卷中,出一張照片遞給方木。

方木接過來,顛來倒去的看了很久,最後默默的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失魂落魄地盯著地面。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案發現場,不過我們初步認定這是一起意外。所以,再辦完幾個手續之後,你就可以走了。」

「這不是意外!」方木突然激地說。

「你給我閉!」邰偉大聲喝止道,轉頭對李維東說:「那就趕快辦吧,一會我就帶他走。」

李維東應了一聲,轉走出了辦公室。

邰偉回過對方木說:「你他媽是不是還想被扣在這兒?如果不是的話,你最好說話!」

方木沒有回,只是狠命地著煙。

返還個人品的時候,方木發現那把軍刀不見了,負責辦理返還手續的民警說軍刀已經被沒收了。方木堅持要求把刀還給他,否則就不走。邰偉沒有辦法,又找了李維東一趟,總算把刀要回來了。

謝絕了李維東留邰偉吃飯的邀請,邰偉帶著方木開車回J市。一上車,方木就躺到後座上悶頭睡覺。

邰偉看看他那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嘆了口氣,把車裡的暖風開大。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邰偉從倒車鏡上看到方木已經爬起來了,睡眼惺忪地著乾裂的

「你醒了?」邰偉拿出半瓶水,遞到後面。

方木一口氣把水喝乾,默默地靠在後座上,著窗外出神。

「說說吧,你為什麼去孟凡哲家裡?」

方木沒有馬上回答他,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地說:「孟凡哲的媽媽給我打電話,說孟凡哲在出事的前一天給寫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我,說他萬一出事的話,就把這封信給我。」

「哦?信里說什麼了?」

「不知道,你剛才不是也聽到了麼,現場沒有找到那封信。」

「那你剛才說的什麼痕跡是怎麼回事?」

「警察抓我的時候,我在窗戶的玻璃上,好像看到了什麼符號,現在,也沒了。」

「符號?大致是什麼樣子?」

方木想了想,「不知道,不像是漢字,好像……唉,」他用力捶捶腦袋,「記不清了。」

「算了,你也別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邰偉超過一輛卡車,「這老太太死得也真是時候,幸好是個意外,否則你別想這麼快就出來。」

「肯定不是意外!」

「心臟病突發,不是意外是什麼?難道是謀殺啊?」

「我進現場的時候,門沒有鎖,這正常麼?」

「也許是老太太疏忽了呢,正好溜進去幾隻老鼠,結果老太太被嚇著了,心臟病發作。」

「不僅門沒有鎖,燈也沒開……」

「也許準備睡覺了呢?」

「你會還穿著白天的服就關燈睡覺麼?」

邰偉一時語塞,想了半天之後說:「老太太可能剛從外面回來,忘記關門了。也許覺得很累,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睡著睡著突然到有什麼東西爬到了上,用手一,發現是老鼠,心臟病突發,死了。」他在倒車鏡里瞄了方木一眼,「你覺得怎麼樣?」

方木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但是請別把我當白癡!」

邰偉討了個沒趣,悻悻地瞪了方木一眼,一言不發的開車。

沉默了一會,方木突然問道:「孟凡哲的里,有沒有去醫院就診的發票和病曆本之類的東西?」

「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媽媽說孟凡哲的信里,提到了一個醫生。」

「醫生?」邰偉的手一下子了方向盤,「怎麼又出來個醫生?」

「什麼『又』出來個醫生?」方木馬上問道。

「唔……你還記得馬凱給你的那封信麼?」邰偉躲閃著方木的目,「裡面也提到了一個醫生。」

方木一下子撲到前面,「那封信你看了?」

「就掃了一眼。真的,」邰偉趕快解釋,「信到我手裡的時候,我忍不住看了點,結果剛看了幾眼,就被走忙別的事去了。」

「那封信里說什麼了?」

「我也沒看幾句,不過大意是自己並不是壞人,曾經有個醫生為他提供過幫助,可惜也不能克服他的心病之類的。」

方木半天沒有說話,邰偉看看他:「怎麼,你覺得這兩個醫生,是一個人?」

方木搖搖頭,「不知道。」

邰偉沉思了一會,「你就別多想了。孟凡哲的案子已經撤銷了,回去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可是那封信不見了,你不覺得可疑麼?」

邰偉略略沉了一下,「方木,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這老太太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悲痛得難以自持是難免的。而且我估計也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會那麼兇殘,所以,把一點點覺得可疑的事都看是幫兒子翻案的證據,這也是可能的。至於那封信,我真的懷疑它是否存在。也許只是老太太希你能去一趟,才編造出這個理由來。」

「翻案?那幹嘛不直接給你們打電話?」

「你是這個案子的被害人啊,也許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是孟凡哲為什麼要殺你。」

方木又哼了一聲,轉躺在後座上,不說話了。

邰偉看看他,想了想,問道:「?到前面服務區給你買點吃的吧。」

好半天,才聽到方木悶聲悶氣地說:「不用。謝謝。」

邰偉無奈的搖搖頭,加大了油門。

快到中午的時候,邰偉把車開到了J大校門口。他提出請方木在門口的小飯店吃中午飯,方木非常冷淡地拒絕了,提著書包徑直走進了學校的大門。

邰偉目送他消失在校門口的人群中,小聲嘀咕了一句「犟種」,就拉開車門,發了汽車。

機的轟鳴聲中,邰偉卻握著方向盤沉思起來。

了半晌,他掏出手機,按下了幾個號碼。

「喂?邰哥?」電話那頭傳來李維東的聲音。

「嗯,是我。維東,現場真的沒發現那封信麼?」

「嗬嗬,怎麼,你還不相信我們啊?」

「不是不是,我就是隨便問問。」

「真的沒發現。要不,我再人去找找?」

「嗯,你多費心了。」邰偉趕說,「另外,麻煩你們再查查,現場有沒有其他人出的痕跡。」

「行。不過我們最近的工作重點是聚眾賭博和盜搶機車輛,人手比較。得空了我肯定幫你查,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謝謝了哥們,有時間就過來,我請你喝酒。」

「謝什麼啊,就這樣吧,我還有點事。先掛了。」

合上電話,邰偉又抬頭看看人群如織的J大校門口,大聲談笑著的學生們來回出,臉上是無憂無慮的表

難道,真的有那封信?

難道,兇手真的另有其人?

難道,我們真的錯了?

這是一個邰偉難以接的猜想。

杜宇不在。還好,要不這傢伙又要問個沒完。

方木把書包扔在椅子上,重重地躺在床上。

都疼得要命,臉上的淤傷還沒有消腫,剛挨到枕頭的時候,方木不由得倒一口涼氣。

方木費力地翻了個,很想睡一覺,可是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總是有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玻璃上的符號!

方木翻而起,坐到桌前,拿出紙和筆,一邊竭力回憶當晚自己看到的景,一邊在紙上塗塗寫寫。

其實他自己也不確定那究竟是水汽散開,水珠流淌下來的痕跡,還是有人刻意為之。隨著記憶里的影子一點點清晰,筆下的痕跡也漸漸顯出廓。

那符號一共有兩個:左邊這個有點像個「9」(中間還有一個短短的橫),右邊那個有點像個字母「A」。

方木拿起紙,顛來倒去的看,可是無論怎樣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索扔在桌上,掏出煙來悶悶地吸。

有人趕在自己前面去了孟凡哲家,不僅取走了那封信,還殺死了孟凡哲的媽媽。那麼就可以推斷出兩件事:第一,他知道這封信,而且知道方木要去孟凡哲家;第二,他知道孟凡哲的媽媽心臟不好,而且害怕老鼠。

方木回憶著自己當天在圖書館里接聽電話的景,邊有沒有人,有什麼人,卻完全記不得了。當時自己完全被電話里的消息吸引了,本沒有注意到邊的形。

當時要是讓孟凡哲的媽媽在電話里把信的容複述一遍就好了,只是擔心老太太別過分激,免得犯了心臟病,到頭來卻害得丟了命。

方木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

孟凡哲曾經養過貓,那麼他大概害怕老鼠。其實,人對任何事的恐懼,都來自於後天的生活經驗。孟凡哲對老鼠的恐懼,大概來自於他媽媽。也許在他小的時候,曾親眼目睹他媽媽畏懼老鼠的形,於是他也會慢慢形對老鼠的恐懼心理。

那麼,知道孟凡哲媽媽害怕老鼠的人,應該是非常了解孟凡哲的人。

能夠讓孟凡哲吐心聲的人,也許就是那個醫生!

如果真的有這個人,那麼方木最初的推斷就沒有錯:起初,這個醫生給孟凡哲作了一定的心理治療,幫助他初步克服了害怕點名的心理障礙,也許還試圖幫助他克服害怕老鼠的心理障礙(建議他養一隻貓)。就這樣,孟凡哲對那個醫生表現出極大的信任和依賴,甚至可以說言聽計從。

那麼,從今年7月1日以來發生的一系列殺人案,是否是孟凡哲在他的縱下進行的呢?

應該不會。方木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首先,即使孟凡哲格再弱,他也是個法學研究生,讓他去殺人,他是不可能同意的。其次,假定孟凡哲被那個醫生催眠,那麼這種可能也不大。儘管有的影視作品把催眠描寫得神乎其神,但是從司法實踐中的個案來看,還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可以催眠他人去實施殺人這樣的行為。而且,從已經發生的六起案件來看,僅靠催眠,不可能完那樣計劃周詳、行事縝的犯罪。

那麼,會不會所有的案件都是那個醫生做的呢?

方木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針對我?

有人敲門。方木拉開門一看,是鄧琳玥。

方木一見是,下意識的扭過頭去,可是鄧琳玥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他臉上的傷痕。

「我的天哪,你這是怎麼搞的?」

「沒事沒事。」方木一邊含糊其辭的應付著,一邊把讓進屋裡。

鄧琳玥卻問個不停,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方木拗不過,只好把事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

聽完,鄧琳玥反而好半天沒有出聲,一言不發的坐在床邊。

沉默了半晌,鄧琳玥開口說道:「你……一定要這麼做下去麼?」

「唔,什麼?」

鄧琳玥抬起頭,把手放在方木的膝蓋上,盯著他的眼睛說:「做個普通人不好嗎?踏踏實實的讀書,順順利利的畢業,然後我們一起去國外,這樣不好麼?」

方木低著頭不說話,把鄧琳玥的手輕輕地拿開,搖了搖頭。

「為什麼?」鄧琳玥的眼中有了淚,「你覺得你的生活正常麼?你覺得你這樣快樂麼?」

方木輕輕地說:「不。」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下去!」鄧琳玥騰的一下站起來,「你是警察麼?你有這樣的職責麼?還是有人著你這麼做?」

見方木低著頭不說話,咬著,竭力平緩自己的語氣:「方木,我承認,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一個有過很多經歷的男人。你上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力量,讓我好奇,也讓我到著迷,到踏實。可是當我上你之後,我發現那種力量讓我害怕。為什麼你的邊總是圍繞著這麼多死亡,為什麼你總要讓自己陷那麼危險的境地中?那個姓孟的人死了,那是罪有應得,這關你什麼事?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不清?為什麼還要惹上那麼多無謂的麻煩?」頓了一下,「你這麼做的時候,想過我麼?」

方木抬起頭,「孟凡哲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

「那又怎麼樣?不去理他好不好?讓警察去做好不好?你就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平凡的學生好不好?」

方木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不可能。」他看看鄧琳玥,「很多事……你不會明白的。」

「有什麼是我不明白的,你說給我聽!」鄧琳玥坐在方木邊,眼淚,目不轉睛的看著方木。

方木看著潔無暇的臉,張了張,吐出的卻是這樣幾個字:「你……沒必要知道。」

鄧琳玥盯著方木的眼睛,直到他低下頭去。

不知過了多久,鄧琳玥臉上的淚水,慢慢地站起來,走到門邊,輕輕地說:「無論怎樣,我希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邊。」

說完,就拉開門,走了。

一瞬間,方木很想,然後把抱在懷裡,對說「對不起」、「原諒我」。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看著消失在門那邊。

幾天後,邰偉打來電話,告知李維東已經在S市對現場重新進行了勘察,由於現場被破壞的比較厲害,因此無法證明在方木到達之前,是否曾有人進過現場。此外,對周圍鄰居的調查走訪也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警方在屋裡屋外仔細搜查了幾遍后,證實方木所說的那封信並不在現場。

邰偉在電話里並沒有下結論的意思,不過他的立場已經很清楚了:那封信並不存在。有個人在撒謊,至於這個人是方木還是董桂枝,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木懶得跟他較真,匆匆說了幾句之後就掛斷了電話。他邊的鄧琳玥一直在傾聽電話里的容,頭也不回的解釋了一句:「邰偉。S市的調查況。」

鄧琳玥果真說到做到,幾天來,除了睡覺,都寸步不離方木。無論方木什麼時候走出宿舍樓,都能看到鄧琳玥等在樓下。

只是的話越來越,即使是吃飯的時候,也常常是一言不發。很多時候,方木偶爾抬起頭來看,會發現正盯著自己看。

這種注視,已經不是最初相時那種溫的凝,而是帶著審視的味道。這種目常常讓方木到心慌意,往往和對視幾秒鐘后就敗下陣來。

晚上回寢室的時候,鄧琳玥總會在生宿舍樓下默默地站幾分鐘,方木站在他的邊,或吸煙,或默立,同樣也是一言不發。鄧琳玥常常會毫無徵兆地轉上樓,方木等了幾次,都沒見像那天晚上那樣去而復返。

好久沒有親吻了。

張瑤曾經找方木談過一次。告訴方木,最近幾天鄧琳玥的緒很反常,常常是一天都看不到人影,回寢室后也是直接上床睡覺。有一次,張瑤發現鄧琳玥在半夜地躲在被子里哭,問怎麼回事,只是回答說做惡夢了,別的閉口不提。

張瑤不無威脅的對方木說,鄧琳玥曾問:自己的選擇究竟對不對。「如果你再不表現得好一點的話,小心鄧琳玥蹬了你!」

蹬與不蹬,方木倒不是十分在意。只是他聽到鄧琳玥傷心的表現,倒是有些心疼。所以,當鄧琳玥試探著邀請他參加聖誕party的時候,他很痛快地答應了。

大學里,聖誕節絕對是一個最重視的節日。儘管是洋鬼子的節日,可是這些黃皮、黑頭髮的年輕人卻過得比春節還積極。12月中旬開始,學校周圍的飯店、鮮花禮品店就開始了宣傳活,校園裡隨可見措辭誇張的海報和廣告,還有那個紅紅帽的白鬍子老頭的形象。孩子們開始憧憬會到什麼禮,男孩子們開始攢錢,只為了搏友一笑,或者追到心儀的孩。

方木對這種氣氛毫不冒,以前單的時候,本就沒有聖誕節的概念。現在也是一樣,杜宇約他一起去買禮的時候,他還直犯迷糊。

杜宇像個人似的在國貿商廈里耐心地逛來逛去,不時問問方木覺得這個怎樣,那個如何。方木一律聳聳肩說「還行」。這傢伙也覺得帶方木來幫他挑禮相當地不明智,索不再理他。方木倒也落得清閑,著兜跟著他四走。

無聊歸無聊,難能可貴的是這份輕鬆的心張得太久了,也發生了太多不願回首的事,這樣腦子空空的閑逛,實在是愜意得很。

路過一個擺滿了小件的櫃檯的時候,方木無意間看到了一個帶著玻璃球的玩意,明晃晃的很是顯眼,就多看了兩眼。售貨員小姐馬上熱地招呼他,方木心想閑著也是閑著,就走上前去細看。

這是一個音樂盒,下面是一個方形的塑料盒子,上面罩著一個大大的玻璃球,玻璃球里是一個小小的景觀:一個男孩和一個孩並排站在一盞路燈下,孩甜的依偎在男孩的懷裡。玻璃球里還有一些小小的白顆粒,看起來大概是雪的意思。

售貨員小姐按底座上的一個開關,那盞小小的路燈一下子亮起來,而那些白顆粒也開始在玻璃球旋轉飛舞,隨著叮叮咚咚的音樂聲,玻璃球的景觀霎時鮮活起來,一對小小的在漫天的雪花里依偎。

方木的邊不由得出一笑意。下雪了。

讓人想起空氣中乾燥的枯枝的味道。

讓人想起那踏在雪地上的「吱吱」的聲音。

讓人想起長長的馬尾辮掃過臉龐的麻

讓人想起路燈下兩個不斷試探,時而分開時而靠

「晚上看的時候,效果會更好。」售貨員小姐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個多錢?」方木拿出錢包。

付完錢,杜宇也從購的人群中過來,手裡拎著一個小小的塑料袋。

「嗬嗬,你也買了,這是什麼?」他一把搶過方木手裡的紙盒,「音樂盒?你也太沒創意了吧?這玩藝幾年前就不流行了。」

方木笑笑,「你呢,買什麼了?」

「嘿嘿,我這個嘛,就比較厲害了。」他小心翼翼從塑料袋裡拿出一個看起來頗為的小盒子,「CD,毒藥,450塊呢。」

「嗬,你小子有錢啊。」

「這個張瑤一定喜歡。」杜宇眉開眼笑地說。

12月24日,平安夜。

外語學院2001級研究生在市區的一家賓館包了一個大廳,舉辦聖誕party,活費AA制,而且要求有的,一定要帶來一起參加。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邊吃邊參加一些自己編排的娛樂節目。方木沒什麼興趣,吃了點水果沙拉和炸塊就坐在窗邊的一張桌子旁,靜靜的看著窗外依舊車水馬龍的街道。

大廳里很熱,玻璃上布滿了水珠,方木百無聊賴地用手在玻璃上劃來劃去。劃著劃著他才發現自己畫的正是當晚在孟凡哲家裡看到的那兩個奇怪的符號。

這究竟代表什麼含義呢?

方木始終堅信孟凡哲並不是兇手。如果先他一步趕到孟凡哲家裡的,真的是那個醫生的話,那麼畫在玻璃窗上的這兩個符號就應該是留給方木看的。

難道這是兇手對下一起案件的提示麼?

他看著左邊那個腰上帶著短短一橫的「9」,搖了搖頭。

如果鄧琳玥是「6」,自己是「7」的話,那麼下一個無論如何也不到「9」,所以,這個符號不應該是「9」。

而且,這個「9」寫得有點奇怪,腰上多了一橫不說,大多數人寫「9」的時候,下面的部分多會有些傾斜,而這個人在一筆寫下這個「9」的時候,是與地面幾乎垂直的。

不是9,難道是字母「q」?

至於右面那個,怎麼看都像是A。

如果是字母的話,為什麼一個大寫,一個小寫?

正在方木冥思苦想的時候,玻璃窗里忽然映出了鄧琳玥的影。

「想什麼呢?」鄧琳玥剛剛跳了一會舞回來,熱得滿臉通紅,不時揪起領呼扇著。

「哦,沒什麼。」

「你怎麼不去玩啊?」

「嗬嗬,我不會跳舞。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鄧琳玥把手放在方木的手上,聲說:「那我也不去了,陪著你。」

正在這時,主持party的一個小夥子高聲說道:「下面,是換禮的時間。請把你們對另一位的濃濃意,盡表現出來吧……」

鄧琳玥把手回來,迫不及待的在包里翻著,一轉眼的功夫,手裡多了一個小小的金屬盒子。

把手向前一遞:「送給你!聖誕快樂!」

「嗯,謝謝。」方木接過來,看見作工的盒子上寫著「zippo」的字樣,他明白了,是打火機。

「打開看看啊。」鄧琳玥雙手托腮,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方木打開盒子,是限量版的永恆星,市場價絕不會低於1200元。掀開機蓋,撥一下,一束火苗噌地竄起來。

「喜歡麼?」鄧琳玥眨著大大的眼睛,「可是你要知道,不能太多的煙哦。那,我的呢?」

方木猶豫了一下,手拿出了那個音樂盒。

鄧琳玥眉開眼笑的拆開包裝的時候,旁邊一張桌子上的一個男孩明顯發出了「嗤」的聲音。方木看看他,他正在往朋友手上戴一枚戒指。

「哇,好漂亮啊。」鄧琳玥沒有理會他,笑瞇瞇的捧起音樂盒。

「開關在哪兒?哦,不要告訴我,我自己找。」在底座上撥弄了幾下,音樂盒叮叮咚咚地響起來。

路燈亮了。雪花飛舞。

鄧琳玥把下墊在胳膊上,看著玻璃球里那兩個依偎的小人,直到一曲終了。

「我很喜歡。」把音樂盒小心的包好,抬起頭沖方木嫣然一笑,「謝謝你。」

旁邊那張桌子上,孩在小聲地抱怨戒指太小了,男孩的汗都下來了,最後馬馬虎虎的套在小指上。

方木和鄧琳玥看了,不由得相視一笑。

杜宇摟著張瑤走過來。他收到的禮是一雙NIKE籃球鞋,這傢伙當時就套在了腳上。

「怎麼樣?斯科特·皮蓬大『AIR』復古版,帥吧?」他得意洋洋地說。

「得了吧你,看把你的。」張瑤笑著點點他的頭,「琳玥,一會我們要去唱歌,一起去吧。」

鄧琳玥看看方木,似乎想聽聽他的意見。

杜宇見狀,一把把方木拉起來,「不用問了,他肯定去!」

三輛計程車拉著十幾個年輕人去了「夜飛行」KTV,方木還沒等下車,就看見杜宇從前一輛車上下來,正舉著手機說著什麼。可是幾秒鐘后,電話似乎就被對方掛斷了,杜宇看著手機屏幕,臉上是莫名其妙的表。張瑤走到他邊,似乎想問個究竟,可是電話又響了,杜宇翻開手機,「喂」了幾聲后,對方似乎沒有應答。杜宇掛斷電話,沖張瑤聳聳肩,張瑤站在一邊,一臉狐疑。

大家陸陸續續走進了KTV,門外只剩下方木、鄧琳玥、杜宇和張瑤。杜宇正在指天劃地的跟張瑤解釋著什麼,張瑤不住的冷笑,似乎並不相信杜宇的解釋。

鄧琳玥走過去,跟張瑤說了幾句話,就回來挽著方木進了KTV。

「怎麼了?」方木問

「不知道,可能是鬧了點誤會,我們先進去吧,別妨礙他們。張瑤說過一會就進來。」

大家一共要了兩個包房,點了啤酒和零食后,就開始鬧哄哄地K歌。方木不住大家起鬨,也跟鄧琳玥合唱了一首《我不夠你》。

可是,杜宇和張瑤始終沒有回來。

期間,方木給杜宇打了個電話,他沒有接。鄧琳玥給張瑤打電話,同樣沒有迴音。方木有些著急,拿起服說要去找找他們。另外幾個男生七手八腳地把他按到沙發上,「嗬嗬,人家兩個都在一起好久了,平安夜,你去攪合什麼啊。」方木心想也是,如果兩個人去了賓館,那自己毫無疑問是大煞風景了。

玩到凌晨3點的時候,大家都累了,有幾個不住的,就歪在沙發上呼呼大睡。還沒玩夠的幾個人,也沒力氣唱歌了,圍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

有人提議講恐怖故事,馬上得到了其他人的贊同。

於是,你一個,我一個,什麼山村殭啊,辦公室鬧鬼啊,幾個膽小的生嚇得躲在男生背後,只出兩隻眼睛,膽戰心驚地聽著。

「咳,你們說的這些,都是瞎扯蛋。要說恐怖啊,還得聽他的。」一個男生一把拍在正在打盹的方木肩上,「人家那才真材實料呢。」

大家一下子來了神。

「對啊。方木,你不是幫警察查過案麼?說幾個聽聽。」

「聽說那個法學院研究生乾的系列殺人案,你也參與破案了,快講講吧。」

「嗯,聽說你差點被那個兇手殺死,快給我們講講。」

方木看著周圍一張張好奇的臉,突然想起自己被副校長上臺去講話的那一幕。

他們並不關心死者的痛苦,也不在意孟凡哲的命運。

別人的生死,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尋求刺激的談資而已。

方木冷冷地說:「沒什麼好講的。」

準備聽到幕消息的聽眾們失地發出「切」的一聲,幾個剛才還躲在男朋友後的孩子不甘心地慫恿著方木:「別這麼小氣嘛,說來聽聽啊。」一個孩子更是不顧男朋友的白眼,一把摟住方木的胳膊來回晃著,「說嘛說嘛,帥哥。我最喜歡聽破案的故事了,多刺激啊。」

方木死死地盯著的眼睛,直到有點害怕的停止了搖晃。

「刺激?嗬嗬,」方木的角牽出一微笑,「有人把你的全都剝下來,再做服穿到塑料模特上,你會不會覺得很刺激?」

那個孩子用手掩住,嚇得臉煞白。的男朋友不滿地嚷了一句:「你怎麼回事?不講就不講,你嚇唬幹嘛?」

其他人趕忙打圓場,方木拿起外套和書包,大步走出了包房。

還沒走幾步,就聽見鄧琳玥在他。

「你別生氣了,他們沒有惡意的。」拉住方木的胳膊,眼中閃著祈求,「留下來,好不好?」

方木輕輕出手,「不了,你們好好玩,早點回去。」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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