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滴水·案調查科系列》第一案 嗜賭局

第一案嗜賭局一

老賈今年五十有六,按理說到了他這個年紀早該退居二線,喝喝茶、看看報,過清閑日子。可作為尖刀連退伍的特種兵,蜷在辦公室里混吃等死,絕對不是他的格。

放眼整個雲汐市公安局,像他這把年紀還帶著探組搞案件的真不多見。畢竟要撐起刑警這個稱號,除了不屈的拼搏神,強健的魄也是一條杠杠。

刑警支隊的走廊上掛著三幅牌匾,分別寫著:「能打」「能追」「能熬」。可以說,這六個字是對刑警生活最簡單暴的概括。老賈整天自詡不輸給任何年輕人,可話說出去還沒多久,他便打了自己的子。

就在一年前,刑警隊新進了一批警校畢業生,清一的「95后」。按照上級指示,老賈探組也領回一個1996年的小屁孩兒。老賈平時有瀏覽手機新聞的習慣,互聯網上對這些在罐中長大的「95后」可沒詆毀,什麼腦殘追星、過度啃老,幾乎了「95后」的代名詞。老賈看著這位比自己兒子還小10歲的小屁孩兒,心裏總有一個「這娃是否真能當刑警」的疑問。

小屁孩兒名師國基。在刑警隊有個傳統,為了防止被嫌疑人報復陷害,偵查員在外辦案,彼此稱呼從不用全名,大多都在姓氏前加個「小」或「老」組代號。按照規矩,初來乍到的師國基在探組的代號就是「小師」。

可誰也沒承想,這個起先被所有組員都不看好的小屁孩兒,竟然在一年後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就連作為探長的老賈見了他,都不得不尊稱一聲「小老師」。

代號的轉變,還要從一起久偵未破的命案積案說起。早些年,由於技落後、設備不等諸多主客觀原因,並不是所有命案都可以偵破。按照公安部的要求,各個地級市每年都要開展命案積案的偵破工作。這些命案積案會重新分配給有經驗的刑偵探組。老賈探組作為刑警隊的「頭三響」,分到手的案件,難度可想而知。

這起命案的卷宗只有薄薄的50張紙,案也僅有短短的幾句話:「1995年2月1日20時許,雲汐市烙頭巷發生一起搶劫案,嫌疑人持鈍殺死害人,搶走財后逃離現場。」

烙頭巷毗鄰火葬場,是雲汐有名的無人區,別說當年,就是22年後的現在,也鮮有人在此居住。

據卷宗材料記錄,案發時周圍一片漆黑,沒有攝像頭,用時下最為流行的話說,這起案件就是標準的「無差別犯罪」。

老賈拿到卷宗時,調查了死者所有的社會關係,就連那些死者家人都聯繫不到的親朋,都被老賈一一尋了出來。可經過一年多的偵查,案件沒有任何進展。每每提及此案,老賈都是「一個頭兩個大」。但令老賈沒有想到的是,案件最後能功告破,竟然是因他的一個無心之舉。

那天師國基正坐在老賈辦公室東張西,老賈鬼使神差地把命案卷宗扔給了師國基:「是不是沒事幹?把這個拿回去研究研究。」

師國基看到卷宗封面「高亞新被搶劫殺人案」的字樣,瞬間來了興趣。他如獲至寶地將卷宗摟在懷裏,轉折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老賈著師國基的背影,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似乎對此並不抱任何希

可三天後,師國基竟找到老賈,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老賈的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還大。

「賈探長,我覺得嫌疑人應該是死者的發小,劉正日。」

「劉正日?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是他乾的?」

師國基翻開卷宗:「從當年的調查材料看,死者的家庭況不是很好,被殺時,還不滿16周歲。假如我是搶劫犯,我是不會選擇這麼小的小孩兒下手的。因為這麼小的小孩兒上不會有太多的現金。死者被發現時,上有被翻的痕跡,侵財跡象明顯,但我們不能因此就盲目地將之定為搶劫殺人。」

老賈點點頭:「對,你說的我同意,但在確定犯罪嫌疑人的機之前,定對案件偵破來說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還有,」師國基繼續說,「賈探長,您不覺得案發地點有些蹊蹺嗎?為什麼嫌疑人會在夜裏去火葬場附近轉悠?而且死者的實際居住地距離案發地很遠。」

「這個……」

師國基似乎早就料到老賈會有這個反應,他接著說:「我以『夜晚去火葬場』為關鍵句上網查詢資料,後來在吧里找到了隻言片語。

「按照我們雲汐本地風俗,在下葬時要在墳前擺放供品,供品只能由墓地的看護食用,陌生人吃后,會遇到災禍。可那個時代,資匱乏,很多人家連飯都吃不飽,自然不會在意這些。通常墓地的看護只有一到兩人,而火葬場附近的墓地說也有七八座,每天那麼多人下葬,看護不可能第一時間把供品都收走。吧里有個網友留言,他小時候就曾去墳地過供品。」

老賈聽到這兒,覺得小師的話越說越上路,他很認真地點點頭:「去墓地供品的事我也聽說過。」

「死者被害時不滿16周歲,心智不會像年人那樣,如果他案發當晚真打算去供品,絕對不會單獨行。」

「你就是據這個認為兇手是死者的發小?」

師國基搖搖頭:「肯定不會那麼武斷。我個人覺得,兇殺案的起因,應該是兩人爭奪某樣東西。如果只是爭口吃的,肯定不會引來殺之禍。於是我又從網上查詢了所有關於『下葬風俗』的帖子,最終我發現,有些南方人在下葬時,喜歡在墳頭一些現金,在他們看來,真金白銀有辟邪擋煞的效果,在墳頭些現金,可以防止先人把怨氣帶給祭拜的後人。尤其那些不肖子孫,會很多的錢來買平安。所以我猜測,死者應該是在吃供品時,發現了墳頭錢的。兩人分贓不均,導致了兇殺案的發生。」

老賈:「依照你的說法,殺人機可以站住腳。但你又是如何推斷出嫌疑人是劉正日的?」

師國基:「吃供品的事,年人干不出來,所以和死者結伴的應為同齡人。未年人心智不,一旦殺了人,一定會在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如果我的推測正確,嫌疑人是無預謀犯罪。」

老賈點點頭:「法醫檢的結果是鈍擊打頭部致死,作案工就是路邊的石塊,臨時起意殺人的可能很大。」

「那就對了。」師國基的語氣依舊平穩,「我從您調查的死者關係網中找出了與死者年齡相仿的所有人,一共有10位,接著我聯繫通信公司,查出了他們現在使用的手機號。」

「如今是移互聯網時代,智能手機已不單單是通信工那麼簡單,一個手機號可能還是我們的微信號、QQ號、遊戲號、郵箱號等。」

老賈一直用的都是充值送的老年機,所以微信、QQ是什麼,他一直都鬧不明白。

師國基繼續說:「死者被害時,剛滿15周歲,假如嫌疑人和他年齡相仿,現在算起來還不到40歲,這個年齡段正逐漸為微信等社件的主流人群。

「如果我小時候有殺人的經歷,我必定會在某個特定的時期,表現出一些不一樣的。於是我順著這個思路加了這10個人的微信,開始分析他們每年2月1日前後都會做些什麼。在瀏覽他們的朋友圈時,我發現劉正日有很大的嫌疑。」

「微信朋友圈?那是什麼東西?」老賈在心裏犯起了嘀咕。

師國基:「劉正日的微信名字『俗醉』,諧音是『贖罪』。每年的2月1日他都會發一張蠟燭的照片,再通過他分的位置可以看出,每年的清明節他都會去趟寺廟。這絕對不是巧合!」

老賈聽完覺十分震驚:「你就在網上搗鼓搗鼓,就搗鼓出這麼多信息?」

靠互聯網肯定不行,還需要您調查出的海量資料為依託,否則我就是累死也不可能這麼快找到線索。」

的,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小師,哦不,小老師,從明天開始你就教我怎麼用互聯網!」

「得嘞,包在我上!」

老賈一把抓住師國基的手腕,興地說:「走,咱們現在就去刑警支隊,把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都彙報給支隊領導,這起命案積案要是破了,個人三等功你是拿定了。」

有了明確的目標,接下來的調查就變得簡單許多,在多條側面證據面前,劉正日頂不住力,如實代了當年殺人的全部經過。依照劉正日的供述,技室又發現了新的定罪證據。至此,這起號稱「難度最大」的命案積案功告破。

經過這件事後,老賈也是頗。人們常說,相差5歲是一個坎兒,10歲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這個社會終究屬於年輕人,所以打那以後,老賈也落得個清閑,探組值班接警,全都由師國基一人接手。

老賈所在的責任區刑警隊分為4個探組,流值守,每4天就能到一個全天大班,這種工作強度,老賈堅持了20多年。

不過雖說是24小時「ONCALL」(待命),但這一整天也並非都是「老驢推磨,不停打轉」。刑警隊流傳著一句順口溜:「8點不開門,白天能安穩;午夜鈴不響,整晚睡得香。」這話在外人聽來可能有些雲山霧罩,可在偵查員耳中,絕對是經驗總結。

公安局第一出警單位是派出所,當群眾報警,警察到達現場,初查是刑事案件時,就會第一時間通知刑警隊到場。一般刑事案件的高發期都在夜間,按照雲汐人的生活習慣,過了12點,街道就像黃泉路般清靜。因此每天晚上10點到12點是案件的高發期,如果過了12點仍沒接到報警,那當天就能睡個安穩覺。

還有一種況,比如數額較大的室盜竊,絕大多數害人都是第二天一早才發現被盜,這類夜間侵財案件會集中在早上7點至8點之間報案。假如一個值班組能同時熬過這兩個關鍵時間段,那這個大夜班絕對可以唱著過。

俗話說「風水流轉」,不是每個探組在值班時都那麼幸運。老賈探組,最近就有些點兒背。系列惡搶劫案,已經讓探組的5名偵查員接連鬥了十幾天,今天一早嫌疑人剛被送進看守所,老賈又接到了轄區派出所的電話。

看著老賈眉頭堆起,師國基試探地問:「有案件?」

「嗯。」老賈把手機往駕駛臺上一扔,接著打了個急轉彎,改變了原本的行車路線。

「哎,老賈,這是往哪兒去?」開口的是躺在後排座的另一位偵查員。

「去小島派出所。」老賈很疲憊,似乎不想多說一句。

一聽到「小島派出所」,另外一名偵查員打趣道:「喲嗬,我當是哪兒呢,原來是去咱們雲汐的拉斯維加斯啊。」

「啥?拉斯維加斯?」初來乍到的師國基有點兒蒙。

本來筋疲力盡的老賈,被這句話逗得也神了許多,他笑著說:「小師,別聽你余哥瞎咧咧,什麼拉屎不拉屎的。」

「是拉斯維加斯。」

「拉,拉,拉,等會兒忙起來,看你有沒有空拉屎。」老賈從口袋中掏出半包煙,自己叼了一,剩下的一腦兒扔向後方。

師國基很有眼地給老賈點上,老賈深吸一口,頓時覺清醒不:「小師,你剛來,對轄區環境不悉。我們刑警中隊接管4個派出所的刑事案件,其中賭博案件最為集中的就是小島派出所。

「那個所建立之初,定名為平橋派出所。轄區是咱們雲汐地勢最低的一片地方,當地居民天天都去龍王廟燒香拜佛,祈求不要漲水。可求神拜佛管個啥用,1998年發洪水,平橋派出所轄區被淹了大半,政府抗洪搶險,在周圍建起了堤壩。可這玩意兒治標不治本,一到暴雨天,壩子就搖搖墜,後來實在是沒有辦法,許多居民就搬離了那裏,經過幾次洪水之後,原本的陸地,變了一座四周環水的小島,平橋派出所也因此更名為『小島派出所』。由於進出小島的只有一座高架橋,易守難攻,特殊的地理位置把小島變了藏污納垢之所。往前推10年,小島上的賭場是一家挨著一家,雲汐90%的煤老闆,都喜歡去那裏豪賭。」

師國基聽得神:「原來是這樣,難怪余師兄管那裏拉斯維加斯。」

老賈掐滅了煙:「經過多年的治理,小島的賭博現象雖有了斷崖式的下降,但賭博這玩意兒,再強的手段都不可能治。」

聽到這裏,比師國基大10歲的小余開了口:「老賈,難不又是聚眾賭博?」

老賈撇撇:「哪兒有那麼簡單,小島派出所的黃所長推測,這次有可能是起綁架案。」

「什麼?綁架?」車上所有人頓時一驚。

「先別擔心,只是推測,到了地方再說。」老賈踩一腳油門,加速朝派出所駛去。

趕到地方,眾人來不及歇腳,直接被引到了視頻監控室。

「黃所長,怎麼回事?」

「老賈,況是這樣的,我們所昨天下午接到報警,說是一名丁勝的男子已失蹤多日,目前生死未卜。報案人是丁勝的前妻。

「得知況后,我們立即展開調查。這不查不知道,報警人裏說的丁勝,就是以前小島大名鼎鼎的賭王,綽號『駱駝』。小島第一家規模賭場,就是他投的。後來他因開設賭場罪,被判10年有期徒刑。出獄后,行事低調了很多。

「雖然蹲了10年號子,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手裏還是有兩個錢的。據他前妻介紹,他這一兩年日子過得優哉游哉,幾乎天天泡麻將館,按理說他不會平白無故地玩失蹤。」

老賈面凝重:「開賭場本就很容易得罪人,黃所長,你是不是擔心丁勝被人給報復了?」

黃所長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丁勝都出獄這麼多年了,要報復早該報復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可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為啥又突然消失了呢?」

老賈若有所思:「最後一次見到丁勝是什麼時候?」

黃所長起走到監控臺前,他示意民警播放一段錄像。

黃所長:「據丁勝前妻提供的線索,丁勝有一輛黑帕薩特轎車,車牌照為灣D66633,丁勝失蹤前,這輛車停在小島永輝棋牌停車場的監控死角,28日凌晨1點30分,轎車出現在監控畫面。隨後我們沿路追蹤,發現車子在2點54分出現在咱們市西南方的塌陷區。」

「這麼晚去塌陷區幹什麼?」老賈心生疑

黃所長也帶著同樣的疑問:「那片塌陷區方圓10公里都荒無人煙,我也不清楚丁勝三更半夜去那裏做啥。」

老賈:「我老家就在塌陷區附近,那裏我去過不止一次,到坑坑窪窪,越野車開進去都刮底盤,況的人指定不會開帕薩特進去。」

黃所長:「可不是嗎?我平時喜歡釣魚,而且特喜歡野塘,去年我坐長途車路過那邊,發現塌陷區中心有好多野塘,後來我找朋友借了一輛田霸道準備去釣兩把,可無奈霸道那麼高的底盤也只能開到一半。」

「黃所長,塌陷區有幾個進出口?」師國基問。

黃所長:「塌陷區東西南北的主幹道上都安裝有城市監控,算下來,最有4個口可以進出,至於其他地方有沒有岔道還不清楚。」

師國基:「探長,我覺得有必要去現場看看。」

老賈盯著監控畫面沒有說話,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他,事可能比想像的糟糕:「黃所長,能不能麻煩你聯繫一下塌陷區那邊的派出所,轄區民警應該對地形悉一些。」

黃所長苦笑著搖搖頭:「早打電話問過了,塌陷區路面損毀嚴重,警車開不進去,要想知道車到底在不在裏面,最便捷的方法就是騎警用托進去搜。」

老賈:「那麼大片地方,就是騎托車也夠折騰的。」

見眾人面,師國基突然開了口:「或許我有辦法。」

「你有辦法?當真?」老賈眉頭舒展,似乎病重之人得到了良方。

「我有一個小玩意兒,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自從上次那起命案積案告破后,師國基經常會用一些非常規手段偵破案件,老賈對他的能力毫沒有懷疑:「行,小師,這次就看你的了。」

出了派出所大門,師國基返回家中取了個金屬盒拿在手中:「探長,走,去塌陷區。」

老賈回了聲「得嘞」,接著把車開到了塌陷區的東南角,這裏也是案發當晚轎車的駛口。為了儘可能地保護現場,老賈從車上出一卷警戒線,把警戒區設在了口2米開外的地方。

與此同時,師國基作麻利地組裝起了一個碟形

偵查員小余好奇地湊過來問:「這是啥?」

師國基打開手機地圖邊調試邊解釋:「這是我從國外代購回來的航拍,手機上的藍點代表航拍目前所在的位置,待會兒我會啟航拍模式對整個塌陷區進行拍攝,假如丁勝的轎車還在塌陷區,只要讀取拍攝回來的視頻資料,就會有所發現。」

「這簡直是『小母牛開飛機,牛上天了』。」小余的一句俏皮話,樂得師國基雙手一抖,差點兒跑偏。

老賈一腳踢在小余屁上:「閉,別添。」

煙頭在路邊堆了小山,不知過了多久,圈定的電子地圖終於被藍影完全覆蓋,師國基縱航拍返回原地。一段27分33秒的視頻被導筆記本電腦。在5雙眼睛的見證下,視頻被完完整整、仔仔細細地播放了一遍,遇到不清晰的地方,甚至還會放慢1/4至1/8的速度。然而在如此細緻的觀察下,竟沒發現半點兒車的影子。隨後老賈又讓黃所長查閱了案發時間段塌陷區4個路口的全部視頻資料,得到的結果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丁勝連同轎車一起在塌陷區憑空消失了。」

自打上次那起命案結束,日子總算四平八穩地過了一個多月。答應老爹老娘的自駕游,也在這次假期得以圓滿。可有句話說得好,「別看現在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這不,假期剛結束,明哥就接到了徐大隊的電話,說是發生了一起古怪的失蹤案。

按理說,此類案件並不在我們的勘查範圍,可這兩年,失蹤案轉化為惡案件的不在數。用胖磊的破說,「失蹤就是命案的引線」,如果前期不介,一旦案件質發生轉變,關鍵證很有可能隨之缺失,所以對於這種有苗頭的失蹤案,我們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失蹤者名丁勝,於4月28日凌晨1點30分失聯。刑警中隊一路追查視頻,發現丁勝駕駛一輛黑帕薩特轎車駛了雲汐市西南側的塌陷區。然而奇怪的是,從失蹤當天至今,丁勝一直活不見人,死不見,就連那輛黑轎車也消失不見,彷彿憑空蒸發了一樣。

塌陷區是雲汐市永遠的傷疤。在我們這裏,煤炭又被稱為「黑金」,早年國企還沒有進駐時,雲汐人便開始私采濫挖。據老一輩人說,那時候挖煤,以村為單位,村主任帶頭放哨,村民連天加夜地挖,挖出的煤炭由村主任集中出售。在那個一切依靠能源的年代,煤炭幾乎是生產、生活的必需品,絕大多數的工廠離開煤炭都是步履維艱。

供求關係的極度不平衡,讓煤炭私采變得越來越失控。雖然經過多年的政府干預,私采現象得到了有效扼制,可地下被挖事實。起先村民並沒有到不妥,可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挖空的礦井開始慢慢下沉,久而久之便了現在的塌陷區。那裏一不能種地,二不能建房,除了政府出資種了些樹木外,基本就是蠻荒之地。

雲汐市的塌陷區多集中在西部,據不完全統計,已確定無力回天的塌陷區,大大小小有幾十個,徐大隊電話里說的那片塌陷區,論面積僅能排在中等偏上。

不過塌陷區也有塌陷區的好。為什麼這麼說?這還要和另外兩個字「回遷」聯繫起來。塌陷區不能住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導致了塌陷,政府都要出臺相應的政策,防止矛盾激化。雲汐市市政府經過多次大會小會,最終拍板決定,統一丈量房屋,按照比例還原。

此舉一出,村民紛紛響應,一夜之間,一棟棟豆腐渣小洋樓在塌陷區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就在村民們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時,政府的一記釜底薪,讓所有刁民猝不及防。

原來政策還沒有頒佈時,政府就已出資在所有塌陷區主要路口安裝高清攝像頭,那些晚上運建房材料的貨車均被拍得清清楚楚。有了視頻資料再加上貨車司機的證詞,那些搶建者也只能自認倒霉。

得不到賠款,要想把損失降到最低,只能找拆遷公司回收建築材料:鋼筋框架直接變現,磚石瓦礫做水泥。經過一番「博弈」,塌陷區的房屋幾乎都被拆遷回收,站在塌陷區放眼去,真有一種末日降臨的覺。

笨重的勘查車駛出國道,拐進了一條滿目瘡痍的水泥路,劇烈的顛簸,讓老賢從睡夢中清醒:「到哪裏了?」

胖磊目視前方,「隔空喊話」:「最多還有10分鐘就能到。這條路多久沒修過了,到都是坑。」眼前不遠便是案發現場,胖磊不管三七二十一,猛踩一腳油門衝到了警燈閃爍的位置。

現場除了我們,一共停了4輛警車:刑警大隊一輛,刑警中隊一輛,小島派出所一輛,崗集派出所一輛。每輛警車前最站了四五個人。(刑警大隊和刑警中隊屬上下級關係,管轄的刑事案件有所區分。在雲汐市,刑警大隊辦理嚴重暴力案件,而刑警中隊則管轄普通刑事案件。)

「我去,聲勢這麼浩大?來了最有20人了吧。」胖磊說著把勘查車按順序停穩。

我們剛一下車,有3個人便迎面走了過來,徐大隊和刑警中隊的老賈一道,他們的目標是明哥。剩下的這位想必很多人都已經猜到,除了葉茜,不會有第二個人。

經過一年多刑警生活的磨鍊,葉茜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剛開始上班時的那種莽撞勁兒,早已然無存。現在的派頭,彷彿《重案六組》裏的季潔走出熒幕。

「哎,我說,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表幹嗎這麼凝重?」

葉茜說道:「老賈他們的初查視頻我看了,丁勝的車子進這片塌陷區后就再沒有出來過,現在車子消失了。」

葉茜剛想往下說,胖磊突然打斷:「塌陷區面積那麼大,車子停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也說不定,這麼短的時間,難不你們已經徹底搜查一遍了?」

葉茜:「是搜查了一遍,不過人沒進去。」

胖磊:「沒進人?那是怎麼搜的?」

「用的是這個。」談中,師國基舉著航拍走了過來。

「進口BS航拍,這玩意兒可值好幾萬,葉茜,你們刑警隊什麼時候裝備這麼先進了。」胖磊說著就把手了出去,「小夥子,快拿來給哥看看。」

「焦磊老師,我師國基,久聞大名。」

「什麼久聞不久聞的,快給哥看看,我可早就眼饞這個了。」

師國基尷尬地一笑:「私人品,麻煩焦磊老師輕拿輕放。」

胖磊先是一愣,接著又重新打量了一番師國基:「小夥子,看不出來啊,你也喜歡玩這個。」

「嗯,有些研究。」

胖磊難得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他主掏出手機:「小夥子,今天有案件,先留個號碼,改天探討。」

師國基此刻心比胖磊還要激,畢竟我們科室的幾個人已經被同行傳得神乎其神,師國基作為剛警的菜鳥,見到我們難免會有些「個人崇拜」。

「都過來一下。」明哥一揮手,把我們引到了刑警中隊的警車前。

師國基打開電腦,航拍拍攝的畫面在播放中呈現。

老賈介紹道:「塌陷區只有東南、西南、東北、西北4個口,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東南口,正對的主幹道上安裝有高清攝像頭。

「塌陷區絕大部分房屋已拆遷,不過還有一些房屋因特殊原因至今還保存原樣。從航拍返回的畫面來看,塌陷區除了陸地,剩下的就只有沉陷湖。轎車這麼大的件不可能憑空消失,你們說,車會不會在湖裏?」

明哥:「老賈說的不無可能。人作為個,靈活很大,但車不可能憑空消失,我們現在最要的是把車找到。」

老賈:「冷主任,這裏有8個沉陷湖,難不要一個一個撈?」

明哥:「小龍,你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很簡單。」我點擊播放的「暫停」按鈕,「沉陷湖是地表塌陷所致,湖泊橫截面呈梯形分佈,岸邊水位很淺,不足以淹沒轎車。假如轎車真沉了湖底,在落水之前勢必會有一個加速的過程。車輛行駛的速度越快,那麼需要克服的地面力就會越大,這樣會在岸邊形卷泥加速痕跡。」

見眾人頻頻點頭,我接著說:「8個沉陷湖大小不一,如果讓我選,我肯定選最大的,所以我們接下來的重點,可以放在3個相對大一點兒的沉陷湖上。」說完,我看向師國基:「一會兒還要麻煩你用航拍拍一下岸邊的況,我需要從影像中判斷痕跡。」

「沒問題,師兄。」

師國基上答應得爽快,可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剛警的新兵蛋子,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下,手也是抖個不停。為了保證航拍的平穩飛行,胖磊主接過了遙控裝置。「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胖磊行雲流水的作,絕對讓人放心。

半個小時后航拍了飛行。錄製的視頻,被胖磊剪切3份,視頻播放完畢,十幾張截圖也被胖磊抓取下來。通過細節比對,我很快發現了端倪:「你們看這裏。」

葉茜:「小龍,你是說岸邊的雜草?」

「對!塌陷區地面以渣土為主,路面土質堅,很難留下清晰的胎痕跡。湖岸邊水分充足,雜草生長茂盛,車輛在加速駛的過程中,凸起的胎花紋勢必會捲起岸邊的雜草,由此可判斷,車應該在西北角的沉陷湖中。」

明哥對經過幾年磨鍊的我的判斷還是相當認可的,確定目標后,他隨即聯繫了打撈隊。趁著蛙人趕來的空當,我們一行人率先來到湖泊旁。

據老賈的調查結果,丁勝駕駛的是2008款黑帕薩特轎車,這種車配裝的是18英寸波折形轂,胎花紋很好辨識,當我在岸邊發現了清晰的胎印時,推測變了確信。

在蛙人趕到的這一個小時,我已將湖岸外圍做了一個大致的勘驗,一些可疑的痕跡證,也被第一時間提取保存。

打撈分為兩步。先由兩名蛙人潛水底確定目標,再用起重機實施作業。

通過痕跡判斷,車子在湖底已沒有懸念,我們目前最關心的是車裏到底有沒有人。

湖的深度遠超出我們的想像,蛙人多次試水后,更換了一條百米吊繩。

聽到湖深接近百米,我們都了一把冷汗。案件雖然還不能定,但之前黃所長曾提出一個假設,他懷疑,丁勝有可能在飲酒之後,誤把車子開進了湖中。在案件有眉目之前,假設絕對有存在的可能。倘若湖深在10米左右,丁勝還有自救的可能;可現在湖深百米,除非車輛水前車窗於開啟狀態,否則年人本無法克服水深帶來的強差。

起重機發出「咔咔咔」的聲響,的鋼繩也在上一圈一圈地疊加,很快,最後10米的紅浮標出水面,打撈隊隊長朝駕駛室做了一個衝鋒的手勢,司機二話不說,掛上倒擋,猛踩油門,那輛掛著「灣D66633」的黑轎車瞬間從水中被拽了上來。

在打撈隊長指揮落車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細節:轎車4個車窗竟都是打開的。詢問蛙人後得知,這是轎車在水底的原始狀態。

徐大隊一路小跑到車前:「車裏有沒有?」

蛙人搖搖頭:「車裏沒有,我們在湖底也找了一遍,也沒有任何發現。」

就在徐大隊疑之時,明哥的表突然嚴肅起來:「這是一起命案。」

外行人還沒搞清楚狀況,我們科室的人都已面寒霜。從後備廂飄出的臭味,不難判斷事態的嚴重

轎車頭西尾東停放在岸邊。經過長時間的浸泡,車證基本被毀壞殆盡。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提起多波段源繞車一周,不過並沒有奇跡發生。

痕檢告一段落,明哥指揮打撈隊,撬開了後備廂。隊長帶頭了句口,其他蛙人也四散跑到一邊乾噦。

明哥不以為意,拉了拉膠手套走上前去。

已出現巨人觀,整個後備廂已被泡發的塞滿。明哥幾次用力,試圖將掉轉方向,但多次嘗試,均以失敗告終。

好在打撈隊帶有切割機,但這回說一百樣,也沒有一個蛙人肯上前幫忙。老賢自告勇,笑瞇瞇地手持切割機,麻利地把後備廂整個切了下來。可能很多人會疑,老賢何時有了這種技能,其實這要多虧了他去年發表的一篇長達10萬字的論文,題目《使用不同工對生樣本產生的影響》。

隨後被抬出,黃所長據死者左臂上的虎頭文,確定他就是丁勝。

明哥很快進狀態:「生被人用銳割掉,部和腳後跟有明顯的劃傷口。顱骨有凹陷,到過鈍打擊,但不致命。上纏有多道繩索,分析嫌疑人先將死者擊昏,然後用繩子捆綁,最後割掉生,讓死者在痛苦中掙扎死去。」

老賢:「死因是失休克?」

明哥:「不排除這種可能。」

我指著湖岸說道:「附近沒有滴落狀跡,後備廂紡織墊上也沒有浸染的況,說明被放進後備廂前,已凝固。」

葉茜:「凝固說明在室外被放置了不短的時間,如果我是兇手,我肯定會選擇在荒無人煙的塌陷區手。」

胖磊:「甭猜了,肯定是在塌陷區。想想那玩意兒被割了,還不痛得死去活來,要在別的地方,周圍人早就被驚了。」

明哥打斷道:「案發當晚,轎車的始發地是小島麻將館停車場。焦磊,查一下電子地圖,看看從小島到塌陷區一共有幾條路。」

「好嘞,馬上。」胖磊翻開高德地圖,在起點和終點的位置分別輸了兩個地理名稱,隨著「導航開始」的語音提示,3條標紅的路線被自規劃出來。

胖磊:「3種方案:一條距離最短,一條紅燈最,還有一條走高架。距離最短的那條是年久失修的老路,相當難走,還好我機靈,來之前避開了這條。」

明哥無心看胖磊耍寶,他轉頭問葉茜:「轎車是幾點進塌陷區的?」

「28日凌晨1點30分從小島出發,2點54分駛,用時1小時24分。」

明哥看了看導航的用時規劃:「走省道和高架,不可能用這麼久,選擇老路的可能較大。焦磊,以你的駕車經驗,從小島到這裏需要多久?」

「凌晨沒有警,老路上全是超載的運煤車,貨車三兩排,超車難度大,提速困難。像我這種老司機,也很難在1小時20分鐘跑到地方。」

明哥:「穩妥起見,做個偵查實驗,你今天晚上找一輛老款帕薩特試跑一次,記住,要以最快的速度行駛。」

胖磊:「沒問題。」

晚上10點,第一次專案會準時召開,會議由明哥主持:「葉茜,先把刑警隊調查的況介紹一下。」

葉茜早有準備,開口回道:「死者名丁勝,綽號『駱駝』,男,52歲,離異,獨居。丁勝最早靠開賭場發家,1993年因涉嫌開設賭場罪,被判有期徒刑10年,因在獄中表現良好,先後多次減刑,於2001年提前釋放。出獄后,丁勝一直行事低調,目前還沒有發現他有新的違法犯罪記錄。

「丁勝獄后,他老婆崔玲就與他協議離婚。丁勝膝下有一個兒子,由前妻崔玲養,目前在英國留學。因兩人分居多年,崔玲對丁勝的況一無所知。

「丁勝從2015年起,常年泡麻將館,他有3個固定牌友,4個人每天從下午2點開始,打到凌晨散場,連年三十都這樣過。」

明哥:「兇手割掉了丁勝的生。泄憤況明顯。丁勝出獄后在社會上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葉茜:「老賈通過線人側面打聽了丁勝的況。據說丁勝當年出獄后,又在山中開了一家賭場,不過沒幹多長時間就關門了。至於丁勝有沒有仇家,我們暫時還不清楚。」

明哥:「丁勝平時除了打麻將,還喜歡做什麼?」

葉茜:「去浴場找小姐,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生活用兩個字就能概括,一個賭,一個嫖。」

明哥:「丁勝喜歡嫖娼,兇手作案時又割掉了他的生,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麼潛在的聯繫?」

葉茜:「嫖娼這條線也查清了。丁勝每天麻將散場后,習慣去小島桑拿浴找小姐敲大背,那個浴場小姐不多,案發後我們將浴場小姐全部控制起來逐一排查,所有人均無作案時間。」

明哥:「別的況還有沒有?」

葉茜:「暫時就這麼多。」

明哥拿起檢報告:「死者頭部有非致命凹陷顱骨骨折,像是某種圓柱形打擊所致,致傷工無法推斷。死者部、腳後跟等部位有多劃傷口,可能是嫌疑人割掉死者生后,其反覆掙扎所形的外傷。」

胖磊開始腦補當時的畫面:「死者越掙扎,流的速度越快,難怪會失過多死亡。」

「死亡過程應該和焦磊推斷的差不多。」明哥接著把目看向我,「小龍,痕跡檢驗什麼況?」

我挑選了幾張現場照片打在投影儀上:「從車子水的方式不難判斷,嫌疑人殺完人後,故意駕車駛水中,以起到毀滅跡的效果。4扇車窗均為開啟狀,嫌疑人這麼做的目的是方便逃生。搞清楚這一點,接下來就要清嫌疑人從哪裏上岸。

「湖底淤泥富含有機質,呈灰褐,並帶臭味。我據這一特,最終找到了嫌疑人上岸的位置。但由於岸邊雜草叢生,很難留下腳印,最後我把希寄托在了湖

「拋的湖泊為天然塌陷形,從湖岸到湖中心有很長的一段緩坡,嫌疑人上岸必然會在緩坡上行走,於是在蛙人的幫助下,我果真在淺水區找到了一串足跡。可憾的是,淤泥已將足跡完全覆蓋,本看不到鞋底花紋。而且人在水中行走會到較大的阻力,我也無法據步幅推斷嫌疑人的貌特徵。在水裏折騰了3個小時,最終只提取到了這個。」說完,我點擊了下一張。

胖磊使勁兒眼睛,有些不解地問:「這不就是一片爛泥嗎?這能看出來啥?」

我用紅畫筆在照片最左側圈了一排紅圈,然後解釋道:「這可不是爛泥,它是一種殘缺鞋印。是鞋子踩在泥上發生側所形的,我們痕跡學上稱之為『殘缺鞋印』。

「『殘缺鞋印』依照鞋底是否有明顯花紋,可分為『無利用價值的殘缺鞋印』和『有利用價值的殘缺鞋印』。

「前一種,顧名思義就是鞋底沒有花紋,側只能形一片的泥土印,無任何利用價值。后一種則大有用。」

胖磊有些不可思議:「這能有啥用?」

我把畫圈的位置放大,繼續說:「我們可以把側作分解來看:第一步,鞋底接地面;第二步,重力落於腳掌;第三步,地面力不足,發生側;第四步,形大面積側鞋印。

「從前兩個步驟不難想像,在側發生之前,實際上鞋底給了地面一個有效的作用力,在鞋底接地面的一瞬間,已經形了鞋印,只不過完整的鞋底花紋是被後續的側作給破壞了。可破壞歸破壞,我們在側鞋印上還是能發現鞋底的邊緣花紋。有了這些花紋,就等於知道了鞋底凸起的形狀和間距。

「用這種方法,我得出嫌疑人鞋底凸起為方塊形,兩個凸起間距為0.42厘米。數據雖然不能作為證據使用,但在後續的勘查中,只要發現嫌疑鞋印,這個結論就能作為排除依據。」

胖磊豎起大拇指:「牛!」

我繼續說:「拋現場只發現這麼多線索,隨後我又把勘查重心轉移到了那輛帕薩特轎車上。嫌疑人要想駕車,前提是有車鑰匙。

「市面上汽車鑰匙可以分為銑槽、外銑槽兩大類。

銑槽,它是一塊平板鑰匙坯用銑床銑出了蛇形凹槽,這些不規則的凹槽對應著鎖的彈片,銑槽鑰匙有兩面,是為了方便正反而設計。

「外銑槽和銑槽剛好相反,它是鑰匙坯在側面銑出了牙花凸起,當外銑鑰匙后,牙花的高低對應著鎖彈片的高低。外銑槽的鑰匙同樣也有兩面。

「然而有些汽車廠家,為了增加鎖芯的開啟難度,會在鑰匙面上再銑出一些錯綜複雜的牙花,把原先的雙軌跡鎖芯,變更為的四軌跡鎖芯。

「丁勝所駕駛的帕薩特轎車,就是升級后的銑槽四軌跡鎖芯,要想打開這種車鎖,要麼有原配鑰匙,要麼就需要專業工。我在拆解車鎖時發現,駕駛室門的鎖芯有新鮮的撬別痕跡。」

明哥補充道:「死者頭部的鈍傷為後多次擊打形,如果嫌疑人作案空間足夠大,一次重擊便可造現在的鈍傷,由此可見,擊打是發生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嫌疑人有撬鎖行為,那他應該是提前進伺機作案。」

「我一句。」胖磊打斷道,「小島麻將館附近的監控我看了,僅主幹道上有量城市監控。麻將館的監控顯示,丁勝28日凌晨1點25分走出麻將館,轎車出現在主幹道的時間為1點30分,前後間隔僅為5分鐘;丁勝的車停在麻將館東側的停車場,步行需要2分鐘。這麼一來,嫌疑人將丁勝擊昏,然後拖至後備廂,只用了3分鐘。

「凌晨從小島出發,一路加速行駛至塌陷區,需要一個半小時。監控記錄嫌疑人的總用時為1小時24分鐘;這麼看來,嫌疑人的整個作案過程都很流暢。這絕對是一起有預謀的兇殺案。」

專案會開到這兒,兇手作案的過程不難還原:事先踩點—撬鎖車—鈍擊昏—轉移陣地—殺人沉

從這一系列的連貫作,我們不難分析出嫌疑人的幾個特徵。首先,他對死者的生活規律很了解,就連死者駕駛的轎車的鎖芯是什麼樣的,都查得一清二楚;其次,他對小島至塌陷區的行駛路線很悉,悉到可以和老司機媲的程度;再次,他能在漆黑的夜裏駕駛底盤較低的帕薩特轎車,從塌陷區東南口行使至西北方的沉陷湖,說明他對塌陷區的地形不是一般的了解。這樣一來我們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嫌疑人為本地人,且有可能曾在塌陷區附近生活過。

痕跡檢驗介紹完畢,老賢開始介紹理化檢驗的況:「轎車浸水嚴重,很多證在的環境中無法分離,所以車品未達到檢驗的條件。接著我對車進行了觀察。塌陷區的路面我們也見識到了,到都坑坑窪窪的,帕薩特底盤較低,行駛在這種路面上肯定會刮底盤。丁勝的車上安裝有金屬底盤護甲,撞擊后容易形凹槽,隨後我在凹槽及底盤組件中刮取了大量泥土結晶顆粒,經過檢驗,顆粒中含有重金屬,這是淤泥和普通土壤不備的分,只有那些重度污染的土層才會出現這種況。後來我聯繫了轄區派出所,片兒警告訴我,在塌陷區的東北角曾建有一個化工廠,因環境污染嚴重被關停。」老賢說著把塌陷區的電子地圖打在投影儀上,「你們看,嫌疑人駕車的口是在東南角,發現的沉陷湖在西北方,從口到拋地有三條路,沒有一條經過東北角的化工廠,嫌疑人捨近求遠一定有他的目的。」

「很簡單。」明哥說,「從地圖上不難看出,塌陷區的西南、西北、東南三個方位都是臨街的,而東北角僅靠著一個廢棄的化工廠,整個塌陷區只有那裏環境封閉,最適合殺人。」

第二天清晨,我們一行人再次回到塌陷區,這次我們的勘查重點是:尋找殺人現場。

雖說廢棄化工廠不難找尋,但「附近」兩個字卻涵蓋了很大的範圍。有些人不解,死者生被割,地面肯定會留下大量跡,直接從跡下手豈不是一目了然?理雖然是這麼個理,但實際作起來可不是「紙上談兵」那麼簡單。在室外,的蒸發作用會把鮮紅不起眼的黑褐;土壤的吸收作用會把土壤隙;另外還有微生的分解、雜草的覆蓋,就算死者流再多,經過兩天的分化,單憑眼也很難發現。

明哥作為刑事勘查的「老司機」,自然知道其中的難度,於是他另闢蹊徑,提出「以找點」的模式。發現時,死者下,而我們在勘查中,也沒有發現任何。換言之,只要找到死者的服,兇殺現場就不會距此太遠。

據麻將館的監控顯示,案發時丁勝穿的是黑子、黑皮鞋。塌陷區原先都是民宅,上面曾生活著千上萬的居民,回遷戶搬家,一些破舊的服都是隨意丟棄,所以在塌陷區,黑子、黑皮鞋扔得哪兒哪兒都是。

沒有捷徑可走,我們只能「笨鳥先飛」,明哥聯繫刑警隊、派出所,組幾十人的搜查小組,以化工廠為圓心,一點兒一點兒往前推進,發現可疑,由老賢帶隊前往甄別。不過工作的進展遠沒有我們想像的順利。

「都找了五六個小時了,啥時候是個頭啊?」胖磊倚著一棵楊樹大口氣。

「我說磊哥,老賢都沒喊累呢,你吵吵啥?」

「哎,小龍,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啊,咱科室幾個人,是不是數我負擔最重?你瞧瞧我這一,是不是能頂你兩個了?」

我笑了笑:「那不行您先歇著,剩下的給我?」

「啊,這可是你說的哦,我把相機給你調到自擋,再發現況你去幫我拍照,就這麼說定了。」

「我去,你還真是逮著一棵大樹就要乘涼啊,這麼高端的相機我哪兒能用得好?」

「焦磊,過來一下!」老賢的吆喝聲從遠傳來。

胖磊極不願地扯著嗓子喊:「什麼況?屁還沒挨著地呢,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老賢的方向:「哎,磊哥,辦案要,我看賢哥怪著急的。」

「最好是找到了,要不然我非拿老賢開涮不可。」胖磊拍了拍手掌,扛起三腳架走了過去。

不遠的老賢正手持樹枝,蹲坐在一隻黑皮鞋附近。我們剛走到跟前,老賢頭也不抬地對胖磊說道:「拍照。」

「是丁勝的鞋?」我問。

「對。」

我環顧一圈:「那兇殺現場豈不是就在附近?」

老賢略顯疲憊:「附近我都找了,兇殺現場不在這裏。」

胖磊有些納悶兒:「不在這兒?那鞋子為什麼會在這裏?你不會看走眼了吧?」

老賢用樹枝把那隻倒扣在地面上的皮鞋挑開:「看見這個了嗎?」他用樹枝敲了敲地上有些泛白的雜草。

「這個是……」胖磊瞇起眼睛研究了半晌,「賢哥,你不會在拿我們尋開心吧,這不就是一簇野草?」

老賢搖搖頭:「你說得不準確,這是一簇缺葉綠素的野草。」

見我們還是一臉茫然,老賢繼續解釋:「綠可以利用葉綠素,在可見的照下,將二氧化碳和水轉化為有機,並釋放出氧氣,這個過程合作用。葉綠素是植進行合作用的主要素。而影響葉綠素形的主要條件便是照。如果把綠做遮理,合作用不能順利進行,植葉很快會呈現黃白。」老賢指了指地面,「這一簇雜草被皮鞋腳蹬口覆蓋,正好形了遮效應,像地面這種雜草,遮超過一周必定枯萎。而這簇只是葉泛白,遮並不到一周。丁勝是28日凌晨失蹤的,距離現在不到一周,兩者的時間間隔差不多,所以我可以肯定,這隻黑皮鞋就是丁勝的。」

「鞋子在這裏,兇殺現場卻不在附近,難道我們之前分析的有誤?」

老賢點點頭:「明哥分析死者表外傷是由疼痛掙扎所致。可如果是這樣,兇殺現場應該距離這裏不遠。」

「賢哥,那你的意思是?」

「我沒記錯的話,死者部和腳跟均是連續外傷,我懷疑嫌疑人曾駕車將死者拖行過一段距離。」

著下:「如果是這樣,鞋子落在這兒,似乎可以解釋得通。」

胖磊翻出之前的照片:「死者的表外傷看起來並不是很明顯。」

老賢:「對,我估計也正是因為這樣,明哥才會判斷錯誤,不過這也反過來說明了另一種況,死者被拖行的時候很可能穿著服。」

我瞬間懂了老賢的意思:「不管什麼材質的服也經不起拖行,咱們接下來的重點是不是要找可疑的破爛衫?」

「沒錯,」老賢說,「而且死者表外傷不嚴重,說明嫌疑人並沒有拖行太遠的距離,咱們沿路找尋,應該會有發現。」

「得,有結果就好。」胖磊一屁坐在地上,「我實在走不了,容我歇息一會兒,小龍,快,給哥點支煙。」

「真是屬二師兄的,什麼時候都不忘懶。」

「嘿,老賢,你搗鼓啥呢?」胖磊剛想罵街,老賢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又是什麼況?」胖磊有些不耐煩。

老賢搖了搖手機:「我把剛才的分析結果發給明哥了,依我看,八是有頭緒了,讓你去拍照的。」

「他妹的,你們這是要玩死我吧!」

事實證明,老賢的推斷沒有偏差,明哥在距離皮鞋300米的地方找到了兇殺現場。

嫌疑人把殺人地點選在了一個水附近,若不是有一條破爛的秋掛在了水邊的棒上,要想找到這裏還真有些難度。

以水為坐標,向南步行10米,是一大片乾涸的跡斑塊,從跡濃度看,這裏曾被人用水反覆沖洗過。

老賢開雜草,仔細觀察地表:「泥土表層顆粒在遇水後會因水的張力聚集在一起,形泥漿層。泥漿層在照、蒸發作用下會發生裂。裂面的大小與用水量正比。由此分析,嫌疑人帶有大容量儲水工。」

胖磊聽言掰著手指頭說道:「撬鎖的專業工、擊打死者後腦的鈍、捆綁死者的繩索、殺人用的銳,現在又來個儲水工,嫌疑人到底準備了多傢伙?」

「帶的傢伙越多,目標越大,磊哥你有沒有在小島附近的監控里發現可疑目標?」

胖磊指了指自己佈滿的雙眼:「十幾個G的視頻,哪兒能那麼快看完,再給我點兒時間。」

明哥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小龍,來看看這上面是不是鞋底花紋?」

我聞訊走了過去。

「這裏,在這一堆塑料片上。」明哥又說。

我從中挑了幾塊較大的塑料片,置於放大鏡下仔細觀察:「花紋和嫌疑鞋印可以對上,我再測下花紋間距。」說著我拿出遊標卡尺小心翼翼地測量,幾經測算后,我有了確切的結論,「塑料片上留下的就是嫌疑人的鞋印。」

明哥很有耐心地把塑料片拼湊在一起:「盛水工是塑料盆,嫌疑人理完現場后,將盆踩碎,把盆邊緣部分丟進了水,在這裏只留下了量的盆底碎片,嫌疑人的反偵查能力可見一斑。」

胖磊拉開皮尺,放在明哥拼湊出的圖形上:「我的乖乖,直徑差不多40厘米,這麼大的塑料盆,兇手是怎麼帶來的?」

老賢撿起塑料殘渣,仔細觀察后說道:「這是生塑料盆,市面上早就沒有賣的了。」

「賢哥,生塑料是個啥?」我好奇地問道。

「從化學的角度上講,生塑料又熱固塑料,屬於高分子化合,這種塑料度較大,一次型后不可回收。與之相對的就是塑料,它屬於可塑線型高分子化合塑料有抗拉、抗、抗扭、抗彎曲等特,常見的有聚氯乙烯、聚苯乙烯等。早些年因為生產工藝落後,生塑料製品曾佔據過一段時間市場,不過現在早已銷聲匿跡。」

「賢哥,你是說,嫌疑人使用的塑料盆並不是從市面上購買的?」

「至我是買不到。」

兇殺現場勘查完畢,第二次專案會定在了兩天後的早上8點。

明哥問:「葉茜,你們有沒有新線索?」

葉茜搖搖頭算是回答。

「焦磊,監控上有沒有發現?」

胖磊眼睛:「往前看了一個月,沒有發現攜帶背包的可疑人員在麻將館附近轉悠。」

「嫌疑人若是人分離,你以『攜包者』作為排查對象,肯定行不通。」明哥「字字誅心」,胖磊無言反駁。

「小龍,你那邊什麼況?」明哥繼續問。

「塑料片上留的是嫌疑人腳掌部位的鞋底花紋,經測量多個花紋的縱橫坐標后,我篩選出了相似的鞋型,這是一款男士運鞋,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支撐,但我個人還是認為嫌疑人為男,年齡在18至40歲之間。」

明哥記下結論,然後向老賢:「車品有沒有檢驗完畢?」

看老賢的架勢,彷彿有很多話要說,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好幾口,這才調整坐姿說道:「我懷疑嫌疑人作案時兒就沒有攜帶背包,他所有的作案工都是隨攜帶。」

胖磊撇撇:「這怎麼可能?別的咱先不說,要想形死者頭上這麼大的顱骨凹陷,鈍的擊打面最也有兩三個鉗工錘那麼大,你說這種工怎麼隨攜帶?另外還有繩子、撬車工……」

面對胖磊的質疑,老賢始終波瀾不驚,等胖磊發完牢,他開口解釋道:「先來說說捆綁在死者上的綠繩索。這是最普通的0.5厘米規格的塑料編織繩,市場上任何一家勞保店中均有出售。死者上這條為雙螺旋繩,製作工藝糙,力很大,在使用的過程中,很容易對接面造損傷,這種繩索多用於捆綁比較廉價的商品,如草席、木材等。雖然我在繩索夾中沒有提取到皮組織,但我發現了大量的羊纖維。

「咱們雲汐現在的室外氣溫在10攝氏度上下。案發時,死者上穿的是防水很好的雨布夾克,襯一件白圓領衫,並沒有羊分。由此我懷疑,繩子上的羊纖維來自嫌疑人。繩索全長7米,羊纖維幾乎完全覆蓋於繩子的夾中,要形這種況,繩子必須與羊纖維長時間接,併發生

「羊纖維有加工痕跡,推測來源於羊衫,嫌疑人應該是把繩子纏繞在自己上,再穿外套做遮掩。」

胖磊:「嗯,勉強可以解釋過去,但鈍怎麼解釋?」

老賢似乎早就料到胖磊會這麼問,他似笑非笑地掏出另外一份報告:「嫌疑人在車上用鈍擊打死者頭部時,勢必會有跡噴濺,雖然車子經水浸泡,可車坐墊為紡織纖維,吸收好,只要有跡噴出,多會留下一點兒。於是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車廂噴了些魯米諾,沒想到的是,副駕駛夾中一瓶容量為700毫升的友誼牌蘇打水竟發生了潛反應,熒藍出現在瓶側。我把紙剪開,在裏面找到了幾死者的髮。」說著,老賢把蘇打水的照片打在投影儀上:「包裝完好,沒有飲用。如果把它凍,完全可以用作鈍擊打死者頭部。」

胖磊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兇手把繩子纏在上,蘇打水是臨時購買的,開鎖工和匕首可以裝在口袋裏。這麼一來,他完全是輕裝上陣,難怪我在視頻中沒有發現。」

明哥打開天氣件:「案發時氣溫為9攝氏度,結冰的蘇打水放在室外,勢必會融化,嫌疑人要保持蘇打水的度,唯一的選擇就是發現目標后,從附近的小店中臨時購買。這麼冷的天,除非特殊需求,否則不會有人主去購買凍冰的蘇打水,只要小店老闆配合工作,就一定能回憶起來。」

這條線索很快查清,據「大眾便利店」的老闆回憶,在不久前,有一位戴著口罩的年輕人到店裏買了一瓶價值2元的蘇打水,對方以「需要凍冰塊給發燒的朋友降溫」為由,讓老闆幫忙,並多支付給老闆10元作為報酬。店監控顯示,男子第一次進店的時間是27日16點30分,取走蘇打水的時間則為28日1點23分。

丁勝經常顧的麻將館距離便利店僅有15米,站在店門口,剛好可以看見麻將館2樓包間的一舉一。倘若嫌疑人事先將車門打開,那麼他完全可以在丁勝起離開包間時,完作案前的準備工作。

通過分析便利店的視頻得出結論:嫌疑人約25歲上下,中等材,頭戴鴨舌帽,臉罩深口罩,上穿一件黑夾克,下是一條藍牛仔,腳踩一雙灰鞋。以門口的飲料櫃為參照,計算出嫌疑人高在一米八左右。

有了嫌疑人的視頻影像,胖磊又將之前調取的所有監控重新翻閱一遍,但結果並不樂觀:「的,這孫子似乎一直在故意躲著監控,那麼多城市探頭都沒發現這貨的半點兒影子。」

陪著胖磊熬了一天一夜,現場況也在我腦子裏轉了一遍又一遍,也就在胖磊準備關掉電腦的那一刻,我突然靈一現:「磊哥,咱們是不是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

「細節?什麼細節?」

「你想,嫌疑人在殺人後,把車開進了湖裏,那他之後該如何離開現場?」

胖磊一拍腦門兒,彷彿聽到了一個極為弱智的提問:「你是不是傻?當然是蹬『11路』啊。」

「對,你說得沒錯,可塌陷區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他總不能一直步行吧?我覺得他上了公路以後,肯定會搭乘通工。」

「這不是廢話嗎。」

「案發在凌晨,這麼晚,路上除了計程車,本就沒有公共通工。而且你想想,嫌疑人剛從水裏出來,全漉漉的,小風一吹,該多冷啊,要是我,我肯定第一時間攔輛計程車上去取取暖。」

胖磊眉頭逐漸舒展:「嗯,是這麼個理。」

「從塌陷區到達公路,只有西北、西南、東南三個口,我們現在知道了嫌疑人的鞋底花紋圖案,只要仔細觀察三個進出口,就很容易判斷嫌疑人是從哪個路口離開的。

「確定了出口,再調取主幹道上的高清監控,不就有線索了?夜晚車流量本就不大,假如拍到了車牌,接下來讓警支隊幫咱們追蹤計程車的行駛軌跡,說不定就找到了嫌疑人的落腳點。」

胖磊越聽越興:「到時候咱們還可以調取落腳點附近的監控,說不定一不小心,還能找到他的住。」

「什麼說不定,我覺得是一定,來,磊哥,givemefive(擊個掌)!」

十一

明哥聽完我的彙報后,當即組織科室所有人,深塌陷區展開第三次勘查。

嫌疑人拋的沉陷湖位於塌陷區的西北角,從該向北步行約500米,便可直達一條東西走向的國道,這也是嫌疑人逃離現場的最短路線。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嫌疑人99.9%都會選擇從這條路離開,可事與願違的是,我提著最先進的足跡勘查設備,也沒有在這條路上發現任何可疑痕跡。

東南角,是我們進出塌陷區的口,早就勘查過無數遍。

東北角,是廢棄化工廠所在地,曾有一個口,但因污染問題已被封鎖。

四個出口排除三個,只剩下最後一個西南角。

假如我是嫌疑人,我絕不會選擇西南方作為逃離出口,為什麼這麼說?原因有三。第一,整個塌陷區呈現不規則的梯形分佈,從西北到西南是梯形最長的一個邊,電子地圖上標註的距離有9.7公里;第二,塌陷區西南方除了稀疏的幾棟磚瓦房,其他地方到都是高低不平的小土丘,行走起來相當費勁兒;第三,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據說西南口是最早開挖礦的區域,地層早就被挖空,人走上去,很容易出現危險。

可意外的是,嫌疑人留在一泡狗屎上的鞋印竟然把「不可能」變了「可能」。

的,這傢伙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從來不按套路出牌?」我抱怨道。

胖磊在一旁搭腔:「事出反常必有妖,小龍,也不怕你笑話,我真擔心會出什麼麼蛾子。」

我抬頭指了指掛在電線桿上的監控探頭:「全景高清遠距離紅外攝像頭,保存周期兩個月,嫌疑人只要從這裏過,必然逃不過它的眼睛,我的磊哥,你說還能有啥麼蛾子?」

胖磊咂:「也對,以胖爺的實力,只要他敢從監控下過,就一定逃不過我的眼睛。」

折騰了一天,總算是有了點兒抓手,胖磊從刑警隊調來12名偵查員,臨時湊視頻分析小組,調取的海量視頻,以2小時為單位截片段分給每位組員瀏覽,一旦發現可疑況,再由胖磊做進一步分析。

視頻以「案發時間」為中點,分為「S、A、B、C」4個等級,S級為案發當天的視頻,A級為案發前一天,B級為案發後一天,C級則為案發後兩天,以此類推。

「焦磊老師,一組沒況。」

「二組無異常。」

「三組一切正常。」

「……」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12個小組紛紛報告視頻瀏覽況,而胖磊給他們的,正是案發當天最重要的S級視頻。

「怎麼可能,你們都確保認真看了嗎?」

「磊哥,咱們這些兄弟在一起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掉一幀。」說話的是刑警中隊副中隊長。

胖磊眉心蹙:「不會啊,難不兇手殺完人後沒有離開塌陷區?」

帶著疑問,胖磊又把案發後第二天的視頻分割下去。

各自負責的偵查員紛紛端起面前的紅牛,用上十二分神準備進第二瀏覽狀態。

半個小時,1個小時,1個半小時,1小時45分鐘,時鐘的分針和時針很有節奏地在錶盤上轉,胖磊此時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態度,表凝重地盯著大屏幕。

突然,大屏幕上的12塊分鏡頭同時熄滅,案發第二天的視頻,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胖磊拿起電話,把我喊到了視頻分析室。

看著胖磊猙獰的表,我好奇地問道:「磊哥,喊我來幹啥?」

「小龍,你告訴我,你到底能不能確定兇手是從西南方逃走的?」

「幹嗎這麼問?提鞋印的時候,你不是也在現場嗎?狗屎上的鞋底花紋是兇手留下的,且鞋尖指向南方,肯定是從西南口走的啊。」

胖磊在房間來回踱步,顯得焦躁不安:「奇了怪了,案發後48小時的視頻我們都瀏覽過了,兒就沒發現嫌疑人的蹤跡。兇手難不長翅膀飛了?」

「應該不會啊。」

胖磊有些氣急敗壞:「這孫子計劃那麼嚴,頭腦肯定不簡單,你說他會不會故意留了個鞋印擾我們的偵查方向?」

「不會。」我很確定地回答,「嫌疑人要偽裝,也不會選擇狗屎這麼有特徵的東西,而且他怎麼就能確保案發後這麼多天,我們還能看到這泡狗屎?畢竟狗屎在室外,降雨和大風都可以讓證消失。所以嫌疑人故意為之的可能為零。我堅持我的判斷,他百分之百是從西南口步行離開的。」

見我態度如此堅決,胖磊角一揚:「哼,看來兇手是玩了一招時間差的小把戲。」

胖磊口中的「時間差」是我們經常遇到的一種逃避手段,最為經典的案例莫過於去年刑警隊偵辦的一起系列室盜竊案。這也是刑警隊有史以來偵辦時間最長的盜竊案。究其原因,正是嫌疑人利用了「時間差」來打馬虎眼。嫌疑人每次作案都會帶大量的食,在盜竊結束之後,並不著急離開小區,而是在小區找個偏僻的角落躲個一兩天,等事平息之後,他再混來往的住戶中離開小區。這麼做的好就是,可以巧妙地避開警方偵查的黃金時間。但俗話說得好,「自作孽不可活」,每次作案都用這種套路,自然也會引起偵查員的警覺,經過長達數月的細心偵查,嫌疑人最終還是難逃法網。

既然出口已經確定,那胖磊就有理由懷疑兇手是在玩「時間差」。3個半小時之後,猜測變了現實。

「妹的,果然被你胖爺說中了,這孫子是5月2日凌晨4點離開的,也真夠有牙口的,竟然在塌陷區待了近4天。」隨後,胖磊將帶有嫌疑人的視頻拖件,在他反覆的調試下,原本模糊一片的監控,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一支煙后,胖磊點擊「output(輸出)」按鈕,視頻在進度條的覆蓋下,轉換至新建文件夾中。

理好的影像只有1分45秒,雙擊播放,只見嫌疑人手中抱著長方形翻越欄桿走到公路最南側,1分20秒后,一輛轎車停下,嫌疑人乘車離開。因為紅外探頭在夜晚顯示為黑白影像,所以捕捉到的畫面效果並不理想。

明哥反覆播放視頻,然後說道:「我們可以提取幾個關鍵點。

「第一,通過著款式和走路姿態分析,畫面上的人百分之百就是嫌疑人。

「第二,當汽車遠燈照時,嫌疑人手中的長方形發生鏡面反。以手臂為參照計算,該長約50厘米,寬30厘米,有點兒像玻璃相框,丁勝車上沒有這種東西,它一定是來自塌陷區。

「第三,嫌疑人翻越欄桿時沒有戴手套,小龍,這個給你。」

「明白!」

明哥打開電子地圖,在白紙上寫了一個數字「5.6」,繼續說:「第四,就是嫌疑人乘坐的車。咱們市的計程車以桑塔納、奇瑞為主,均安裝有頂燈,監控上這輛車不管外觀還是標誌,都不屬於計程車的範疇,懷疑是私家車的可能較大。

「凌晨4點,路上的車流量不大,沿著這條路直線向西行駛5.6公里,有一個卡口攝像頭。整條路限速每小時70公里,轎車在全速行駛的況下,那它到達卡口的用時為4分47秒。接下來只要掐準時間,逐一排查,便可篩選出嫌疑車輛。」

十二

黢黑的山中燃著篝火,一隻金黃脆皮的野兔在火焰的炙烤下發出陣陣人的香味,在火的映照下,一個被放大了數倍的男人影在壁上不停晃。他邊哼著小曲邊轉著木質烤架,野兔上的油脂發出「嗞啦嗞啦」的脆響。

「樂哥,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司元龍怎麼還沒來?」說話的不是別人,他是樂劍鋒現在唯一信任的人,丁磊。

樂劍鋒拿出鑷子把篝火中的木炭拉到一邊,只留下星星之火保持野兔的溫熱,做完這一切,他起走向。山部是一間被改造的視頻監控室,此時丁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塊晶屏幕。

顯示屏一分為五,埠連接著實時監控,5個監控將一套10平方米的房間無死角地拍攝下來,室陳設很簡單,僅有一臺正在運行的臺式電腦,其中5號畫面正對顯示過畫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作電腦的所有細節。

「司元龍這小子會不會不敢來了?」丁磊問。

「別看司元龍平時嘻嘻哈哈沒什麼脾氣,以我這一年對他的了解,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比誰都有膽識,否則我也不會把他卷進『行者計劃』。」

「那為什麼他到現在還不來?難道……」丁磊言又止。

樂劍鋒眉頭鎖,他似乎也想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晶屏下方的計時顯示出紅數字,截至兩人對話結束,距離約定時間已過去了40分鐘。

「難道又發生棘手的案件了?」

就在樂劍鋒猜測之時,監控室主機箱發出了尖銳刺耳的「嘀嘀」聲。

「有人在撬鎖。」

氣氛突然變得異常張,樂劍鋒盯著計時:1分鐘,2分鐘,3分鐘,4分鐘,4分30秒,4分40秒……

「吧嗒」,4分56秒后,房門被推開一條隙。

「對方戴著口罩、手套、鴨舌帽,看不清到底是不是司元龍。」丁磊說著快速將手指置於「delete(刪除)」鍵上,只要對方份有疑,他便會第一時間將所有資料遠程刪除。

「超C級鎖芯,4分46秒打開,放眼整個雲汐市只有司元龍有這個本事;我和司元龍在一起生活過一年,他的行走姿態和運步習慣我再悉不過,雖然對方做了如此蔽的偽裝,但是我還是可以肯定他就是司元龍。」

丁磊:「下一步怎麼辦?」

樂劍鋒:「把5號屏幕放大,我給司元龍的解鎖碼經過特殊加,前5次輸都會顯示碼錯誤,只有輸到第6次才能解鎖,如果司元龍把這件事告訴了別人,在多次顯示錯誤后他一定會找人求證,假如此事只有他一人知道,以他的格,他一定能打開電腦。」

丁磊按照樂劍鋒的要求將5號畫面切換至全屏,此時臺式電腦的顯示、鍵盤均被高清攝像頭抓拍得清晰可見。

司元龍走進屋環視一周,在確定沒有危險后,他小心翼翼地來到電腦旁。移鼠,黑屏保消失,鎖屏碼框出現在屏幕正中。他憑著記憶將樂劍鋒留給他的18位碼輸其中,敲擊回車后,碼框的下緣出現了「error(錯誤)」字樣。

司元龍頓生疑,他出食指,一鍵一鍵地把碼又小心翼翼地敲擊了一遍,可回車后,還是出現了「error」字樣。

司元龍雙目微閉,一分鐘后,他重新睜開眼睛,以3位為分段,又嘗試了一次。

3次錯誤提示后,司元龍從椅子上起,沒有再繼續嘗試。

丁磊:「樂哥,這小子不會放棄了吧。」

「用過銀行卡取錢的人都知道,碼輸錯3次卡便會被凍結。如果司元龍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人,他不會輕易嘗試第3次,從這一點可以推斷,司元龍絕對靠得住。接下來就要看他到底信任不信任我,假如司元龍對我有任何懷疑,他一定會到此為止不再嘗試。」

丁磊:「可按照正常人的思維,都輸錯了3次了,他怎麼可能還會繼續?」

樂劍鋒:「因為雲汐市技室沒有一個正常人。他們不會懷疑自己的記憶力,我告訴了他碼,並沒有告訴他輸幾次,今天的結局不外乎兩個:第一,司元龍覺得我在耍他,離開安全屋;第二,司元龍堅信我給他的碼正確,功解鎖。如果他是第一種人,我也不敢將咱倆的命押在他上。」

畫面那邊,司元龍著下在屋來回踱步,從他擰在一起的眉頭看,他的心正在無比糾結某事。在無法確定司元龍下一步計劃的前提下,丁磊又將手指悄悄地移回了「delete」鍵上。

而就在這時,司元龍突然停住腳步,他彎下子再次將碼輸了一遍。「error」提示第4次顯現。

「還有最後2次,他會不會再輸?」丁磊手心滲出汗水。

司元龍拿起鍵盤仔細觀察,當確定所有鍵鈕均無錯位后,他第5次輸碼。

錯誤提示依舊出現,然而與之前不同的是,司元龍沒有了剛才的煩躁,他的眼角反而瞇了一條隙。

丁磊:「樂哥,司元龍他……」

「他在笑。」

「笑?」

「因為他發現了數字中的,我留下的手稿中,有6個數字6,其中5個數字書寫筆順錯誤,以司元龍對筆跡的鑒定能力,他肯定能猜出其中的緣由。」

丁磊豎起大拇指:「難怪你說技室里沒有一個正常人,就算智商再高的人也不會想明白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思維真的很逆天。有時候連我都自愧不如。」

影像中,司元龍表輕鬆,他第6次嘗試后,終於解鎖了電腦屏幕。鎖屏框消失,電腦桌面上樂劍鋒留下了一行小字:「D盤有一個加文件夾,把開機碼換右手序便可解開,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這個文件夾中。」

與此同時丁磊也看清了字跡,他問:「樂哥,右手序是什麼?」

「我在紙上留下的代碼是用左手書寫,右手序是按照右手書寫的習慣把數字再重新排列,這樣得到的新碼會出現特殊符號,只有對書寫特徵有深研究的人才能拼湊出最後的碼。在雲汐,除了司元龍沒人能辦到。」

丁磊驚嘆:「樂哥,沒想到你竟然留了這麼多手?」

「鮑黑從金三角購買的毒品還在市面上銷售,『鷸蚌相爭』的場面是我最不想看到的。『行者計劃』的『老闆』已經找到冷啟明,從上次冷主任對我說話的態度分析,高層應該還在懷疑是我吞掉了這批貨,所以我沒的選,只能把司元龍拉下水。」

「我還是不明白,司元龍到底能起什麼作用?」

「他本起不了重要作用,但是他可以撬冷啟明。冷啟明和司鴻章同父子,他雖然表面上對司元龍嚴厲,但實際上他一直把司元龍當親弟弟看待,現在司元龍被我拉下了水,冷啟明不會不為所

「我曾經懷疑過行者計劃的『老闆』是鬼,但仔細一想似乎站不住腳。試想,如果『老闆』是鬼的話,他肯定會想方設法把我留在科室,這樣他們便可以放心大膽地把『5億元毒品』快速銷售掉,可『老闆』並沒有這麼做。我離開科室這麼長時間,『老闆』也沒有對我採取行,顯然『老闆』始終懷疑是我吞了毒品,他們認為只要盯住我,就能找到毒品的下落。可是殊不知,毒品已悄然在市面上銷售了。

鬼的意圖很簡單,他是想利用我分散『老闆』的注意力,這樣他們就能肆無忌憚地把毒品理掉。所以單從這一點分析,『老闆』也被蒙在了鼓裏。如不是技室的陳國賢發現了毒品會發生反應,你我現在都還被鬼玩弄在掌間。」

「阿樂,你的意思是想通過冷啟明和『老闆』接上頭?」

樂劍鋒點了點頭:「冷啟明為人沉著冷靜,什麼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我從進科室第一天就能覺出來他對我有所懷疑,但是他還是放心把我放在司元龍辦公室里,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有把握保證司元龍的安全,所以司元龍的一舉一絕對逃不過冷啟明的眼睛。電腦里完完整整地記錄了我們調查的所有容,我相信只要司元龍知道容,冷啟明就一定有辦法知道所有真相。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責任就越大,這個重擔司元龍挑不起來,冷啟明不會袖手旁觀,他是聰明人,他能猜到我在想什麼,所以他一定會主和『老闆』面。」

「可就算冷啟明找到了『老闆』,單憑這些資料,高層就能輕易相信我們?」

「不用擔心,我還有辦法。」

十三

刑警隊辦案區外,葉茜端著筆記本向我們介紹:「車主名郝帥,男,26歲,畢業於灣南省理工大學,畢業后在西部的村莊里種植菌菇。據調查,他沒有作案時間,也不存在作案機。」

我問:「也就是說案發當晚郝帥只是剛好路過?」

葉茜:「對。」

明哥:「人現在在哪裏?」

葉茜:「在詢問室。」

過詢問室的玻璃窗,郝帥略顯張地坐在桌子拐角,他不停地用手扶起鏡框,顯得有些不安。

「小夥子,要不要再給你來杯水?」

郝帥尋聲去,明哥那張自帶寒冰屬的臉,又在他本來就脆弱的小心臟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郝帥沒有說話,我心領神會地放了一杯熱水在他面前:「找你來沒有別的事,就是問一點兒況,問完你就能走。」我見針地說了句。

「哦,您想問什麼?」郝帥把水杯握在手中,說話的語氣也平和了很多。

見「前戲」已鋪墊得差不多,明哥打開筆記本電腦,把嫌疑人乘車的那段視頻調了出來:「麻煩你仔細看看,能回憶起多是多。」

郝帥點頭示意,明哥敲了一下空格鍵。胖磊截取的視頻並不長,進度條沒走多久就到了末端,郝帥觀看全程,始終眉心蹙,從他的表不難推斷,要想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估計還有些難度。

「警,不瞞您說,為了能趕上早市賣蘑菇,我每天凌晨都會走這條路,從視頻上看,我應該是停車載了一個人。」

明哥:「對,我們現在就要找這個人。」

郝帥撓撓頭:「警,我每天都能從這條路上拉一兩個人。」

「滴滴快車?」

「不,免費的。」郝帥喝了口熱水,「西部經濟比較落後,往市裏去的公車就那麼幾趟,我每天都能遇到去城裏做買賣的農村人,他們有些人為了省2元錢,起早步行去市區,遇到這樣的,我能載一個就載一個。從日期上看,這都過去十幾天了,我真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想不起來也屬正常。」明哥換了一種語氣,「那你再回憶回憶,你載的這些人中,有沒有一個人懷裏抱著長方形的玻璃框,而且到地點后他還主給你錢?」

郝帥沉思默慮片刻后,忽然瞪大眼睛:「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是有這麼一個人,我當時打的遠燈,路邊突然一個反把我照得眼前一黑,我下意識地踩了剎車,還好車速不快,車停下后,有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我問他是不是要搭順風車,他點了點頭,於是我讓他坐在了後排座上。」

明哥:「對方有沒有說要去哪裏?」

「他好像不怎麼喜歡說話,只說把他帶到市區就。」

「哪裏的口音?」

「本地口音,下車后他還扔給我50元錢。」

明哥雙手兜在屋來回踱步:「以咱們市計程車的起步價,從那裏打車到市區不過20元,如果是本地人,不會不知道價格。給50元錢未免有些太多了。」

「哦,對,警您不說我又忘了一點,他上車后,看見我車上有一份蛋灌餅,就問我能不能給他吃。我尋思能張口要飯吃的,肯定也有難,於是我就給了他。他三兩口就吃完了,看樣子有段時間沒吃飯了。後來這個人下車時還說了句『謝謝你的好心和早飯』,他走遠后,我才發現座位上放了50元錢。」

明哥突然臉一變,趕忙問道:「市區里路燈線充足,你有沒有發現他渾髒兮兮的?」

郝帥:「對,是不幹凈,尤其是頭髮,覺有好多天都沒洗了,油膩得很。」

明哥起,禮貌地出右手:「謝謝你的配合,咱們今天就到這裏。」

送走了郝帥,明哥召集科室所有人開了一個短會。

明哥:「從郝帥的筆錄中,我們能得到以下幾點信息:

「第一,嫌疑人為本地人,出手闊綽,穿風格時尚,經濟水平應該不低。

「第二,嫌疑人從塌陷區出來時,向郝帥索要食。這不符合年輕人面子的心理,恰好證明一點,他多天沒有進食。

「第三,嫌疑人在殺人時,曾使用過大號生塑料盆沖洗現場,生塑料盆市面上沒有售賣,在塌陷區就地取材的可能較大。

「第四,嫌疑人對塌陷區的地形了如指掌,若不是長期生活於此,本不可能在黢黑的夜裏清道路。

「綜合以上四點,嫌疑人作案后就住在塌陷區,而且我有理由懷疑,他極有可能就是塌陷區的原住戶。」

胖磊打開了航拍視頻:「沒有拆遷的房子都集中在西南邊,嫌疑人剛好也是從這個方向離開的,嫌疑人這4天會不會就待在這裏?」

明哥:「極有可能。現在是中午11點,我們爭取在天黑之前,找到嫌疑人在塌陷區的落腳點。葉茜。」

「冷主任您說。」

「聯繫派出所,調取塌陷區原住戶的戶籍底冊,把符合條件的人全部篩選出來備查。」

十四

有了鞋底花紋,找尋嫌疑人的落腳點並非難事,而且整個西南方未拆遷的房屋僅有區區十來間,就算一間一間搜,也不需要耗費太多力。

我們由北至南依照順序才走到第3家,便確定了地點。院牆上那塊銹跡斑斑的門牌寫著「鎖頭村82號」。

胖磊端起相機,調,對焦,按快門,一氣呵。我也趁機拍了一張,用微信發給了葉茜。

這是一套坐北朝南的殘敗院落,院僅有兩間破瓦房。因多年無人居住,地面上落滿了厚厚的浮灰。

在沒有的現場中,痕跡檢驗員是勘查主力,制訂好勘查計劃后,我和胖磊一組進了室

這種現場對我來說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前後僅用了不到20分鐘,我便從屋走出。

「現場什麼況?」明哥問。

我回:「東西兩間破瓦房,我只在東間發現了鞋印。足跡分佈集凌,嫌疑人曾在屋子裏長時間活。另外,我提取到了大量指紋樣本,經比對是嫌疑人所留。另外,牆面上有矩形轉移痕跡,那裏之前應該懸掛有玻璃框。」

老賢猜測:「會不會是全家福之類的照片?」

明哥搖搖頭:「屋僅有寥寥幾件破傢,搬家搬得很徹底,如果掛的是家人的照片,哪兒有不取走的道理?」

「有道理。」胖磊附和,「照片這東西,對很多人來說寄託的不一樣,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則哪怕是再舊的照片,也不會有人輕易丟棄。」

正當我們討論之際,葉茜騎著車趕了過來。

「查到了戶主資料。」

明哥:「說來聽聽。」

「戶主名王建港,因涉嫌綁架殺人已於十多年前被執行死刑。他老婆李雪,王建港被槍決之後沒幾年,李雪也因病去世。王建港有一個兒子,名王滿,據管片兒民警說,他常年在深圳,幹什麼不清楚。這是王滿的戶籍照片。」

胖磊接過照片端詳了好一會兒:「從臉部的廓來看,有些神似。」

葉茜:「王滿不管從年齡、高均符合嫌疑人的特徵,我們還查到,其在案發前一個月曾坐火車從深圳回到雲汐,至今都沒有返程信息。」

明哥:「深圳對暫住人口管理十分嚴格,知道了份信息,找到王滿在深圳的住應該不難。」

葉茜:「我們聯繫了深圳警方,王滿的落腳點已經查清。」

明哥:「好,告訴徐大隊,讓他安排幾個偵查員和我們一起,趕最早的一班飛機去深圳。」

有了指紋和鞋印,我們只要在王滿的住提取一些比對樣本,所有疑問便可迎刃而解。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調查,王滿正是本起殺人拋案的真正元兇。

十五

道家啟蒙書《增廣賢文》裏有這麼一句話:「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所謂「橫財」在法制不健全的古代,被稱為「不義之財」。或或搶,打家劫舍。而這些手段膽敢用在當今的法制社會,絕對是在自掘墳墓,於是那些有「暴富」念想的人,就把希寄托在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方式——「賭博」上。

說起賭博,在我們國家可謂歷史悠久,據野史記載,當年我們的祖先一個個還穿著「悟空款」花皮時,就已經開始用賭博的方式分配獵。縱觀上下五千年,除了當前社會,幾乎歷朝歷代都沒有把賭博列明令止的範疇。也正是因為有這種「賭博文化」的沉澱,很多人對於賭博的態度相當麻木。在許多人眼裏,賭博就是一種刺激的娛樂方式而已。

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靠賭場發家的丁勝,自然知道其中的貓兒膩。「十賭九詐」,這也是他家傳的祖訓。

1977年「文革」剛結束,丁勝那個因開設賭場被批鬥了整整10年的爺爺終於熬到了大限。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為了保證香火能夠延續,丁勝的爺爺早就未雨綢繆,在自家的祖墳里埋了幾萬銀圓,以備不時之需。1983年,中國進改革開放的黃金時期,古董易也隨之活躍起來,那時剛滿18歲的丁勝瞅準時機,遵照爺爺留下的口頭囑,從墳里刨出一壇銀圓,換回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從小就奉爺爺為偶像的丁勝,自然很想像爺爺那樣就一番事業。開賭場,了他的不二選擇。

丁勝的父親是個「癆頭」,常年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他這種狀態,自然管不了雄心的丁勝。然而人要事,必須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而巧的是,丁勝起家時,三個條件被他佔得滿滿當當。

先說「人和」。不管幹什麼事,單打獨鬥肯定行不通,就連玩個遊戲都講究組隊刷怪,而在那個資匱乏的年代,只要有錢,就等於有了人脈,錢就等於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再說「地利」。雖說當年「打土豪,分田地」讓丁勝家的土地所剩無幾,但好在那時候的人都看中耕地,建築用地並不人待見。當年抄家時,丁勝爺爺花重金賄賂村主任,保住了蔽在山中的賭坊。也正是這家賭坊的存在,才讓之後的丁勝混得如魚得水。

說完前兩樣,再聊聊最重要的「天時」。所謂「天時」也就是一個人的「時運」,說白了就是「機會」。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1978年至1983年可謂是中國法制改革步履維艱的5年,嚴重暴力犯罪頻發。丁勝選擇在這個法律尚未健全的年代開賭場,絕對是趕上了「黃金時間」。

那有人要問了,是不是湊齊這三樣,就能張燈結綵、開門迎客了?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丁勝爺爺年輕時,中國之中,那個時候,只要搞定當地員,你把賭坊開在警察局門口都不會有人過問。雖說20世紀80年代也很有人過問賭博這種小事,但丁勝心裏清楚,「槍打出頭鳥」,吃「夜食」的,還是要深藏若虛。

丁勝打小就常聽爺爺說,賭是一門學問,沒有人剛接就能一擲千金,如何讓「小賭怡」變「豪賭傷」,裏面的門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丁勝深得爺爺真傳,他知道,厲害的賭場盯的不是賭徒手裏的錢,還有他們好賭的「心」。

在他看來,把新手變賭徒一定要經過三個步驟。

第一步,給甜頭。

大多數賭客頭一次進賭場,都想著怎麼把1元變10元,10元變100元,如果上來就輸,自然就失去了興趣。丁勝的賭場分為三個區域,「新手區」「老手區」和「VIP區」,「新手區」輸贏很小,但贏錢的概率很高,一旦你在賭場中混客,自然會有人把你引進「老手區」,這裏雖然輸贏很大,但放水率也能達到60%,也就是說,進到這裏,你的勝算還能保證在六上下。如果說前兩個區域都在花錢養,那神的「VIP區」絕對就是BOSS(老闆)的最大招。除非你能控制自己,贏錢就金盆洗手,否則沒有一個人可以闖過這最終的關口。丁勝這種放長線釣大魚的經營模式,需要雄厚的資金做後盾。

第二步,配人手。

錢送出去不算本事,散出去能倍地收回來才能耐。要想回錢,就需要人手。

賭場中人按照三六九等劃分,最低等的,名為「鈎子」。「鈎子」在社會上有自己的人脈,喜歡穿梭於花街柳巷,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給賭場帶來賭客,從中取提

如果說「鈎子」是對外,那「練子」就是對。「練子」是行話,俗稱「托兒」,不管大小賭場,都流傳著「一賭三托兒」的說法。「一賭三托兒」從字面上就很好理解,一個賭局,甭管多人來,反正這「托兒」絕對是3個起步。

門的賭客,多會選擇押寶、猜雙這種簡單的賭局試水,合格的「練子」要在賭局上配合默契,收放自如,牢牢控制賭局的輸贏走向,而且還要伺機「點水」,讓門者嘗到甜頭。賭局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戰役,而「練子」和賭客的角,就好比手游里的「王者」與「青銅」。

賭場中「鈎子」和「練子」只是基礎配置,再往上,就需「彩旗」出場。這裏的「彩」,指的是「手彩」,也就是「千」;「旗」便相當於賭場的「招牌」。所謂「彩旗」就是賭場培養的「老千」。他們有的喬裝「荷」,有的化為「賭客」,毫不誇張地說,他們絕對是主宰賭客命運的一群人,賭客走出賭場,是死是活,全在他們一念之間。

第三步,宰客。

魚已上鈎,人也配齊,接下來就該宰了。

人一旦進賭場,實際上就等於把自己送上了「屠宰」流水線。「屠宰」過程往往會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洗」。行里一般將賭客稱之為「」,而「洗」其實就是一個「洗腦」的過程,賭場會把「小賭怡」發揮到極致,讓你手頭一有錢,就會想著去「玩兩把」。

第二階段,「打」。一旦「」被洗,接著就該被「打」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賭場不可能讓你一直贏錢,等你真正地沉迷之後,賭場便開始讓你慢慢放。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賭場會故意讓你有輸有贏,這樣會給賭客造一種假象:「輸的錢,只要運氣好,就一定能贏回來。」如此一來,很多人輸錢后,不會懷疑賭場做了什麼手腳,只會怪自己運氣不佳。當賭客在輸贏之間來回徘徊時,到最後他們輸掉的,可能不只是手裏的現金,還有他們的車房。

第三階段,「割」。如果賭客上的錢都被完了,還想翻本兒怎麼辦?那就只能「割」了。在賭場里,哪怕你輸得連口水都喝不上,只要你不欠錢,賭場老闆依舊可以奉你為上賓,好煙好酒地伺候著。因為這時候,賭場看中的已不是錢,而是你這個人。不管大小賭場,都有「爪子錢」(高利貸),只要你想賭,他們可以閉著眼給你換籌碼,對賭場來說,他們損失的不過是幾個塑料片,而對賭客來說,有可能走出賭場就面臨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第四階段,「熏」。賭場既然要搞你的人,就算給你萬貫家財,也不可能讓你帶出賭場。賭客只要在「借貸合同」上簽字畫押,那就等於進了最後一個階段,「熏」。「熏」狀態下的賭客,背著滿屁債不說,在人面前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再加上高利貸的「雪上加霜」,心理承能力稍微差一點兒的人,估計都有尋短見的念頭。

可人都惜命,「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有勇氣「拔劍自刎」者絕對寥寥無幾。這種日子就好比被囚在黑暗中,你每天都在自由,但你已無能為力。而當你徹底無助時,忽然有個人站在你面前對你說:「幫我做一件事,你就能獲得自由。」到了那個時候,你絕對不假思索,牢牢抓住這救命稻草。於是,新一代的「鈎子」便應運而生。

「鈎子」收很低,要想償還賭場的「爪子錢」,就要主學習「手彩」,把自己變「練子」或「彩旗」。當所有賬目全部還清,老「彩旗」的位置會被新「彩旗」取代,而重獲自由的這些人,無一不是看清了「賭博」的本質,要麼另起爐灶禍害別人,要麼金盆洗手再不沾賭。

丁勝靠著這套的運營模式,在雲汐市賭行中如魚得水,甚至有些賭界的老前輩都來「不恥下問,求取真經」。丁勝爺爺混社會時,靠的就是「仗義」二字。丁勝自然也傳了爺爺的格,只要有賭行的人前來詢問,他一定是傾囊相授,絕不保留。也正是因為丁勝這種「夠義氣」的做法,賭行的老輩人都推選他為「大座椅」,這「賭王」的稱號也在雲汐市的賭徒中不脛而走。

《西遊記》第三十三回有這麼一句話,「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1983年的「嚴打」,丁勝逃過一劫,可1987年的一次「實名舉報」,著實讓丁勝栽了一個大跟頭。舉報者名峰,是丁勝賭場里的一名「彩旗」,共欠丁勝23萬,在那個蛋僅賣1錢一個的年代,23萬足夠讓他給丁勝賣一輩子命。雖說丁勝對他不薄,但沉重的心理負擔還是促使他冒著被報復的風險寫了一封舉報信。當天夜裏,上百名荷槍實彈的民警把賭坊團團圍住,丁勝等骨幹被端了個底朝天。

同年10月,丁勝因開設賭場罪,被判有期徒刑10年。丁勝服刑前,為了防止仇家報復,與妻子協議離婚,從那以後,丁勝褪去「輝煌」,開始了牢獄生活。

十六

蹲過「號子」的人都說監獄是個小社會,更有人開玩笑說:「吃一年牢飯,抵四年大學。」話糙理不糙。丁勝在牢裏遇到了各個地方的賭場老闆,比他幹得大的比比皆是,他們這些人之所以被抓進來,都有一個通病,就是太高調。生意一旦做大,就容易膨脹,忽略了「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江湖道義。在「蹲號」的日子裏,丁勝始終在想,如果當年只讓孫峰簽下10萬元的欠條,自己現在還會不會吃這口牢飯。

1995年,丁勝減刑釋放,多年的牢獄生涯,磨平了他的鋒芒,他原本以為妻兒會在厚重的鐵門外等著他回家,可憾的是,直到獄警將他送出高牆,他也沒見到日思夜想的家人。

回到家裏,他撥通了妻子暫住地的固定電話,接電話的是個男人,聲音渾厚有力,電話那邊始終重複著一句話:「請問你找誰?」丁勝握話筒沒有應答,這個結果他似乎早已預料到,妻子沒有換電話,似乎也是想用這種辦法告知實。丁勝能做這麼多年的賭場老闆,商自然不低,既然事已至此,強扭的瓜也沒什麼味道。

丁勝本以為出獄后能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可現實卻跟他開了一個「意料之外,理之中」的玩笑。人心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當它重創時,你會很自然地想到曾經的輝煌。在獄中,他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有錢就等於有了一切。」丁勝嘗過日進斗金的甜頭,既然老天不讓他過安穩日子,那他還想再一次鋌而走險。

雖說與社會節8年,但丁勝憑藉當年的號召力,開個中等規模的賭場絕非難事。1997年,經過兩年的運籌帷幄,丁勝在雲汐市的深山中又開了一家極為蔽的賭場,而這次賭場的老闆換了一個年過古稀的老頭,丁勝本人則藏於幕後,掌控全局。

在監獄中吸取多方經驗的他,這次為人低調許多,除了幾個知知底的小弟,幾乎沒人曉得賭場的部運作。隨著法律制度的逐漸完善,賭場的經營模式已不能和以前同日而語。10年前,賭場講究「放長線釣大魚」,而10年後多以「短、快」出奇制勝。這樣做的好是,賭場可以在短時間獲得厚的回報,但這種殺取卵的方式,還是有些違背丁勝的意願。於是他在賭場中尋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想要「細水長流」。

創新的改制使得賭場不再有那麼強的「掠奪」,如此一來,前來嘗鮮的新手也逐漸增多。丁勝的賭場和其他場子相比,雖然賺錢不多,可人氣絕對最旺。

經過一年多的整合,賭場逐漸走上正軌,他原本想等賺足本錢就金盆洗手,可一件事的出現,徹底打了他的計劃。

那是1998年的一天深夜,丁勝帶著賭場小弟在街邊的大排檔推杯換盞,就在眾人酒意正酣時,一輛平治轎車停在了攤位的前方,從車上走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10年前寫舉報信的孫峰。

「我當是誰大半夜的在路邊吵吵,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駱駝哥啊。」孫峰不請自來,坐在了丁勝的跟前,而他口中的「駱駝」,正是丁勝在江湖中的綽號。

丁勝上下打量了一眼西裝革履的孫峰:「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峰嗎?看這行頭,這些年混得不錯啊。」對方既然主挑事,他當然不會忍氣吞聲。

峰冷哼了一聲:「要不是當年被您得家破人亡,我也不會破釜沉舟在賭場里學『手彩』,也正是有了這個本事,我才賺到了第一桶金,否則我還真走不上正道。」

丁勝略帶鄙夷地看著孫峰:「你好像說了一件事。」

「哦,對。」孫峰一拍腦門兒,「我當年還給公安局寫了一封舉報信。」此言一出,丁勝的幾位小弟已經揎拳捋袖。

峰微微一笑,指了指頭頂的監控:「現在是法制社會,我雖然不怕你手,但也不妨告訴你,我現在是知名企業家,跟我打道的都是政府員,你們要敢我,可以想想後果。」

丁勝手,示意不要輕舉妄

峰起整了整裝:「駱駝,香港都回歸了,現在講究的是法律,你那一套行不通了,在雲汐市,敢我的人沒有幾個,下次見到我,是龍你給我盤著,是虎你給我臥著,否則我不介意在公安局局長面前再舉報你一次。」

「你……」

峰並沒有理會丁勝,徑直走到了平治車前,站在路邊的司機一路小跑將手臂扶於車門之上。上車前,他停頓了幾秒,轉說道:「駱駝,咱倆這輩子未完待續。」

十七

丁勝這輩子最痛恨的人有兩種,一是沒有原則不守規矩之人;二是趕盡殺絕不留後路之人。而孫峰把這兩條演繹得淋漓盡致。

從18歲出道,丁勝在社會上爬滾打了近20年。既然對方已經欺負到自己頭上,他也只能「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俗話說,「心不狠,江山不穩;心不黑,必吃虧」,這個仇他必須要報。不過,多年的牢獄生活,讓他深刻地理解到「意氣用事」是多麼愚蠢的做法,為了不讓復仇計劃出馬腳,他決心用幾年的時間去沖淡所有人的記憶。

峰有一個剛上小學的兒子,對老來得子的孫峰來說,這個兒子,比自己的命都金貴。丁勝忍一年後決定直肋,一定要讓孫峰痛得徹底。

眼看時機,他把一個名為張潘的「鈎子」約進了茶館。

「駱駝哥,您今天怎麼有空找我?」張潘有些寵若驚地坐在丁勝對面。

丁勝微微一笑,把剛沏好的一杯茶擺在他的面前:「潘子,你現在還欠賭場多『爪子錢』?」

張潘一臉尷尬:「還……還……還差30多萬。」

「哦,看來,還有不呢。」

「駱駝哥,您放心,我在場子裏絕對賣力,爭取拉更多的客人過來。」

丁勝右手一抬,潘子頓時語塞。

「我請你來不是聽你表決心的,你的為人,我駱駝看在眼裏。」說著,丁勝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欠款協議」遞了過去,「看看這張是不是你的?」

張潘雙手接過,連忙點頭稱是。

「幫我做一件事,事之後,咱倆的賬一筆勾銷,另外你還能獲得一大筆意外之財。」

見丁勝表肅穆,張潘有些忐忑:「什……什……什麼事?」

丁勝拿出一張照片推到張潘面前:「把這個孩子給綁了,勒索100萬,事之後,欠賬一筆勾銷,100萬歸你。」

「駱駝哥,你……你……你讓我去綁架小孩兒?」張潘雖說底子不幹凈,可綁架這麼大的案子,他可從來沒幹過。

「不用這麼張,消息我已幫你打探好,孩子他爹很有錢,不缺這100萬,而且他很疼自己的兒子,我覺得他報警的可能不大,這100萬,你穩賺。」

「駱駝哥,我……」

「你也不用著急回絕,這樣,只要你肯干,除了我剛才說的那些。假如,我是說假如事,讓你蹲了『號子』,我每年補給你5萬元,你看這樣行不行?」

張潘豎起耳朵,有些不可思議:「駱駝哥,你說什麼?30萬一筆勾銷,我每年還能拿到5萬?」

「對。如果你不願意干,我就去找別人。」

張潘慌忙起,一把將丁勝按在椅子上:「哥,別走,我干,我干!」

丁勝手下那麼多「鈎子」,他之所以選擇張潘,就是看中了他口風極嚴,若是把他放在「抗戰」時期,絕對是干特務的好材料。至於張潘會不會答應,丁勝早就竹在,一年5萬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對張潘來說絕對是天價酬勞。所以他料定張潘抵不過

張潘同意后,兩人又在茶館中商討細節,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丁勝覺得還是再找個幫手比較妥當。而這個提議也得到了張潘的雙手贊

十八

1985年10月23日,鄧小平同志在會見國高級企業家代表團時說:「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來,帶和幫助其他地區、其他的人,逐步達到共同富裕。」從那以後,「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口號,便在中華大地宣傳開來。雲汐市作為煤炭型能源城市,在「先富起來」的人群中,礦工要佔有很大的比例。

早年,國家對煤炭資源監管並沒有那麼嚴格,私采濫挖現象在礦區尤為常見,只要勘探隊在某某村子發現煤炭,不出一周,一個個鼴鼠似的煤窯,就能在村子裏遍地開花。在能源極度匱乏的年代,煤炭又被稱為「黑金」。礦區只要哪裏出煤,煤販子就像螞蟻聞到甜食一樣蜂擁而至。快速的變現率,讓礦區的每一位村民都嘗到了暴富的快

鎖頭村,礦區中藏煤量前三名的村落,據私人勘探隊說,鎖頭村的煤炭就算可勁兒地挖,挖個五六十年也絕對沒有問題。消息傳開,一來讓外人羨慕,二來也讓村民麻木。村裏的人普遍都有一個習慣,「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對「辛苦賺來的錢」和「地下挖來的錢」,人們在心態上有著很大的差異。住在礦區的村民來錢太容易,以至於他們對花錢沒有一點兒顧慮。可就算是這樣,很多人手裏依舊握有大量閑置資金。那時候,人們本不懂得什麼投資,路邊也沒有桑拿浴、KTV;那樣的夜晚,除了創造人類,很多人真的沒有任何追求。缺乏娛樂和宣洩渠道,手持大量現金的村民,為「鈎子」下手的最好目標。

張潘也住在礦區,但憾的是,他們村除了渣土就是碎石,而這種不出煤的村落在礦區也不算數。產煤的村子需要人手,不出煤的村子需要吃飯,雙方中和,一條穩定的產業鏈便應運而生。所以在礦井中,礦工分為「原住礦工」和「外來礦工」兩類。前者是不幹活兒卻能拿分紅,後者是捨命干也只能解決溫飽。

人都有一個共,就是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張潘經歷過被追債的痛苦,他要拉更多的人下水,這樣他心裏才會到寬。張潘在鎖頭村做礦工時,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功把數十人「鈎」進了丁勝的賭場。而在這些人中,有一個名王建港的男人,了張潘綁架計劃的不二人選。

為什麼選王建港,張潘心裏有他的想法。首先,他倆是一個窯的礦工,平時關係很不錯,場面上都「哥」長「哥」短地著,閑來無事,兩人還能出去喝喝小酒,吹吹牛。這樣的人,他知知底,沒有顧慮。其次,王建港居住的鎖頭村是產煤大村,家家戶戶都不缺錢,去賭場玩的人也不在數。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王建港很老實,不會耍心眼兒,這樣的人一旦欠下高利貸,只會想著怎麼還,不會想著怎麼跑。

確定好目標,張潘主找到王建港。

「港哥,你來,我有事跟你說。」張潘神地朝王建港揮了揮手。

「咋了,潘子,是不是要請你哥整兩盅?」

「噓,你小聲點兒。」張潘把王建港拉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幹啥,神神的?」

「港哥,上次去場子裏,你輸了多?」

王建港搖搖頭:「沒輸,還贏了不,不過你嫂子堅決不讓我賭了,說玩時間長了,容易陷進去。」

張潘點點頭:「嫂子說得沒錯,輸錢的人都是因為太貪,而且還沒有掌握技巧。」

「技巧?賭錢不就是看運氣嗎,還能有啥技巧?」

張潘東張西環視一周,確定四下無人後,他小心翼翼地附耳說道:「哥,實不相瞞,我之前跟你想的一樣,但是我最近遇到一個高手,他傳授了一個必勝的籍給我。」

王建港不以為然:「你就吹吧,賭錢這玩意兒還能跟練功似的,有獨門絕學?」

張潘:「港哥,絕學倒談不上,至於這位高手說得對不對,咱們晚上去場子裏一試便知。」

「乖乖,聽你這麼說,我還真想見識見識。」

張潘雙手一:「我今天晚上準備玩點兒大的,港哥,你能不能借我500元錢(折算現在的購買力,相當於5000元左右),贏錢咱倆平分,輸錢算我的,你看怎麼樣?」

「潘子,你可想清楚了,贏錢不贏錢倒無所謂,500元可夠你不吃不喝辛苦兩個月的,要不要玩這麼大?」

「你要是相信我,就借給我,如果不信,我找別人要去。」

「你真的這麼自信?」

「你就說借不借吧。」

王建港沉思良久,從口袋中掏出今天的分紅:「走,我陪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什麼籍這麼厲害。」

依照賭場的規矩,賭資超過500元,可直接進「老手區」,張潘著厚厚一沓零錢,去接待室驗資之後,被一名文男帶進了後院。

張潘:「港哥,我這個籍,通吃所有賭,咱們先玩點兒啥?」

王建港依舊將信將疑:「那就去押寶,這個來得快。」

「得嘞,聽您的。」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掛著「押寶」木牌的平房。此時賭桌前圍得滿滿當當,張潘帶著王建港好不容易才了進來。

「100元,7點。」張潘的一句話,讓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押寶」的玩法很簡單,賭也就3顆骰子加一個骰盅,賭客可以猜大小,猜單雙,猜對子,猜豹子,猜點數。其中猜點數難度較大,因此賠率也相對較高。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則一般賭客都不會選擇這種玩法。而且100元,在賭桌上已算是大面值,張潘另類的舉,引起了很多人的圍觀。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荷用一木條敲擊賭桌,示意下注結束。

見眾人盯著骰盅拭目以待,荷將3顆驗視完畢的骰子放進了自搖骰

骰盅先是順時針數圈,接著逆時針數圈,接著又順時針數圈,如此反覆多次,最終才停了下來。見機停止運轉,荷在眾人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打開了蓋子。

「232,7點。」

「潘子!真是7點!」張潘還沒說話,王建港卻率先喊了出來。

「港哥,這才剛開始,好戲還在後面。」張潘自信地抹了一把鼻尖,接著出500元拍在了「9點」的位置上。

就在一群人還在對張潘持懷疑態度時,荷報出了點數:「234,9點。」

「潘子,9點,贏了,我們贏了!」站在一旁的王建港興得有些失態。

張潘收了賭桌上的現金,一把將王建港拽出門外。

「哎,怎麼不玩了?今天咱們運氣這麼好。」

「押寶贏得太,咱們換個玩。」張潘雖上這麼說,可他心裏清楚,他這次的主要目標是挖個坑把王建港給埋了,如果他再玩下去,周圍的賭客跟著下注,倒霉的就是賭場老闆丁勝,既然目的達到,就要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潘子,接下來玩啥?」王建港手裏握著張潘遞來的1500元錢,心理防線接近坍塌。

「港哥,咱們現在刨去本金贏了2000多元,要不要去高級廳玩一把?」

「牌九,那玩意兒輸贏可大了去了。」

「嘿,『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就玩一把,贏了轉頭就走。」

,聽你的,反正贏的錢輸了也不心疼。」

得到王建港的首肯,張潘把錢疊一摞在手裏使勁兒地摔了摔:「港哥,你信不信,一會兒咱們出來,就得用錢袋子裝了。」

王建港笑得忘乎所以:「在賭場里玩了那麼久,還沒見過高級廳是啥樣的,你就別嘚瑟了,趕帶路吧。」

張潘「嘿嘿」一笑,帶著王建港來到了一間裝修豪華的包房

「咦,怎麼沒人啊?」王建港正在疑之際,一名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從後門走了進來:「高級廳並不是天天都有人來,說吧,你們要玩什麼?」

王建港沒敢言語,而是轉頭看了一眼邊的張潘。

張潘:「我們就2500元錢,有什麼玩法可以一把定輸贏?」

「一把定輸贏?夠刺激,我喜歡。」

張潘:「說吧,怎麼個玩法?」

「玩法很多,撲克、牌九、押寶,場子裏有的,你都可以挑。」

張潘略微思索一番:「那就撲克吧,詐金花。」

對方道了一聲「可以」,接著從後掏出一副嶄新的撲克到張潘手裏:「請驗牌。」

張潘當著王建港的面,指了指撲克上的防偽噴條:「是新的,沒有被撕開過,行,就用這副。」

男子點點頭,將袖子擼起,快速地將撲克洗了一遍,隨後按照規矩,他將洗好的撲克遞給了張潘,由張潘再洗一次。一切準備就緒,男子一把將撲克鋪了弧形。「挑3張,您先請。」

張潘屏息凝神,仔細地觀察撲克背面的花紋,站在一旁的王建港,額頭微微滲出了汗珠。

說時遲,那時快,張潘瞅準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出3張抓在手中。這速度快到連站在一邊的王建港也沒看清到底是什麼花

見張潘已把紙牌在面前,男子也小心翼翼地出3張。

雙方牌結束,剩下的撲克被收在一邊,男子率先亮牌:「3個6,豹子。」

當王建港看到「3個6」時,就覺今天晚上算是白來了,可就在他對勝算不抱任何希時,張潘卻角一揚,摔出了底牌:「巧了,都是豹子,不過我的可是金錢豹!」

「我的媽呀,3個A,潘子,你揭的是3個A,5倍賠率,咱們贏大發了!」

張潘愜意地叼起煙,很囂張地對男子說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拿錢去!」

男子恭敬地道了句「請稍等」,接著朝頭頂的錄像機打了個手勢。

張潘此次一共贏得12500元,加上本金,剛好是15000元。為了表示自己的赤膽忠心,張潘剛一拿到現金,就點了9000元給王建港。

「潘子,多了,多了,給我8000元就行了。」

張潘沖王建港使了個眼神,接著低語道:「哥,你就收著吧,咱有了技,以後這都是小錢,沒必要斤斤計較。」

王建港看著手裏的真金白銀,哪裏還會對張潘有半點兒疑心。

自從那晚之後,王建港算是咬住了張潘的魚鈎。喜歡釣魚的人都清楚,要想釣大魚,不能用蠻力,必須等魚在水裏撲騰得沒勁兒了,再一把將魚甩上岸,所以張潘很有耐心。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張潘似乎變了一個人,不管王建港怎麼勸,他就是不願再踏進賭場半步。張潘還總是教育對方,賭博這東西,要適可而止,千萬不能陷進去,否則肯定是家破人亡。王建港不信邪,揣著那9000元意外之財,天天鑽賭場,結果沒出一個月,9000元輸得本無歸。

這一天,王建港下工時把張潘進了牆角:「我說潘子,你能不能把賭錢的給我?」

「港哥,我不是告訴你口訣了嗎?」

「屁,我就是按照你口訣來的,上次贏的9000元輸得一都不剩了。」

「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你悟不好。」

「得得得,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悟好,怎麼不出手了?贏一次就了?」

「港哥,我跟你說過多次了,不是慫,是時機不。」

「時機不?賭錢還要等時機?這從何說起?」

張潘見拗不過對方,一副要掏心掏肺的模樣:「港哥,跟你這麼說吧,技我是有,但是咱們一次贏太多,很容易被人盯上,所以不能去得太頻繁,否則有命贏,沒命花啊。」

聽張潘這麼一說,王建港恍然大悟:「說得有道理啊,那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應該可以出手了吧?」

張潘面:「現在出手也不是不行,可我的錢都被親戚借走治病了,你的又全輸了,咱們沒本錢啊。」

「嘿,我當因為什麼呢,要錢,我家裏有啊。」

「有多?」

「錢都在我媳婦手裏拿著,多了不講,幾千元錢還是能拿出來的。」

「咱這次要玩,就玩一把大的,2萬元錢有嗎?」

「2萬?」

「對,2萬。」

「有是有,但是勝算有多大?」

「港哥,我的技你還不相信?」

「這……」王建港還是有些猶豫,2萬元錢他是能拿出來,但這錢是他將來留給兒子的。村裏早就傳言,小煤窯估計很快就要被關停,分紅也不知道還能拿多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錢要是真的輸了,就等於絕了兒子的後路。

「怎麼,不信我?」張潘掐掉上的煙,語氣有些冰冷,「不信我那就算了!」

王建港見狀,一腳攔在張潘面前:「你等著,我給你取錢去!」

十九

鎖頭村在發現煤礦之前,是個地地道道的窮鄉僻壤,對從小吃苦長大的李雪來說,是無比珍惜現在的富足生活。本以為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可誰曾想,那個老實的丈夫,竟然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而且聽同村人說,有人經常見到王建港在賭場里一擲千金,有時候一晚上輸幾百元錢。

李雪起初本不信,可最近一段時間丈夫的表現,讓傳言變了現實。在李雪的問下,王建港並沒有瞞。他認為自己出去賭,並沒有花家裏一分錢,不必小題大做。而李雪堅持認為,一旦男人染上賭癮,不管輸贏,這個家便已經開始搖搖墜。

賭博這件事,兩人各執一詞,王建港是個直子,稍有不快,就容易大肝火。最近的半個月,夫妻二人不知為此吵鬧了多次。

「老婆,把鐵盒裏的錢拿給我!」王建港一進門便興沖沖地說道。

李雪把還帶有泡沫的服使勁兒摔進水池:「你敢鐵盒試試!那可是給兒子留的錢,誰也不能!」

王建港不以為然,走進屋裏抱起剛上小學二年級的王滿:「兒子,你的錢爸爸先用一下,過了今天晚上,雙倍還給你好不好?」

「爹,你不是說,我拿了獎狀,你就不賭了嗎?你看牆上。」王滿氣地指著剛被李雪裱上牆的獎狀。

王建港瞇起眼睛讀出了聲:「『三好學生,王滿』。我的寶貝兒子,你可真給爹長臉,好,爹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等今天晚上爹贏了錢,以後再也不踏進賭場半步。」

李雪擋在王建港面前:「我不管你要幹什麼,兒子的錢你休想!」

王建港一把將李雪推倒在地:「老娘們兒,你懂個屁,給我起開!」

李雪過門時,王建港是一貧如洗,鐵盒裏的2萬元錢,是這個家辛苦半輩子的積蓄,村裏的分紅越來越,如果這個錢被輸掉,就等於輸掉了這個家的未來。

面對王建港的執拗,李雪拚命阻止,可一個弱子,何嘗是一個壯丁的對手。幾次推搡之後,王建港還是奪走了那個鐵盒。

晚上10點,張潘在約定的地點見到了王建港,按照計劃,今天晚上將是張潘苦等的「殺戮時刻」。

高級賭廳,依舊是「詐金花」。王建港的2萬元被分了10份,每次下注2000元。

開局的幾次,張潘信心十足,不一會兒便把本金翻了一番,就在王建港著急想收手時,卻遭到了張潘的拒絕,他以手氣正旺為由,勸說王建港繼續下注。

可接下來的賭局,卻沒有像之前那樣順風順水,2000元,4000元,6000元,8000元,每一局的賭資都在翻倍,可贏到手的錢卻越來越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響起了鳴,賭場里的人再也沒有迎客時的和善,一位文男拿出了一份欠款合同,合同金額的部分寫著一行楷書:「欠款捌拾萬元」。

此時的王建港已哭無淚,按照他與張潘的約定,這80萬他必須償還其中的一半。連2萬元都要攢半輩子的王建港,就算是把自己給賣了也不可能湊齊這麼多錢,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他們借的還是利滾利的「爪子錢」。

張潘和王建港在迫下籤下了借款合同,還款期限為一個月,否則後果自負。

王建港剛踏出賭場大門,便朝張潘臉上揮了一拳:「你不是說你穩贏的嗎?錢呢,你告訴我錢呢?」

張潘也不甘示弱,一把揪住了對方的領:「王建港,你還問我,要不是你天天糾纏我,我能來賭?欠錢的又不是你一個人,我也背了40萬!」

被這麼一罵,王建港的怒氣被澆了大半,他回想起這一個月來自己的德行,確實也不能把責任全推到張潘上,於是他心平氣和地說:「你說,下一步該怎麼辦?這錢,我們咋還?」

「還能咋還,先去借,能借多是多,我倒還好,兒一條,可你有老婆孩子,如果不還錢,那些高利貸主可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王建港彷彿被擊中了肋:「潘子,你說什麼,他們難不連我的老婆孩子都不放過?」

張潘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和王建港在此別過。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王建港像乞丐一樣穿梭在各個親朋好友之間,能借的都被他借個,可借來的錢在利息面前都是杯水車薪,何況還有一筆天文數字的本金。

王建港實在是走投無路,無奈之下只能去找張潘。

張潘一見面,就是那句話:「港哥,錢湊得怎麼樣了?」

王建港失魂落魄地搖搖頭:「能借的都借了,只湊了2萬,連利息都不夠。」

「唉!你還能借到2萬,我到現在連1000元錢都沒見到!」

「昨天聽村主任說,我們村過不了多久就不給私采了,唯一來錢的活兒眼看也要沒了。潘子,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擔心老婆孩子,我真想一了百了了……」

「港哥,你千萬別這麼想,好死不如賴活著。」

「賴活著?咱倆欠人這麼多錢,命遲早是別人的。」

「唉!」張潘也跟著長嘆一聲,「這是非著咱倆走『夜路』啊!」

聽張潘這麼一說,王建港突然樂了:「怎麼,你還打算去搶銀行不?」

「我這條『夜路』和搶銀行比起來,風險小,來錢快。只要功,咱們欠的賬都能還清。」

「當真?」

「港哥,實不相瞞,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琢磨這事,你就說這條『夜路』你敢不敢走吧。」

王建港苦笑:「你覺得我們還有路可選嗎?」

張潘出一支煙,親自給王建港點上:「既然咱倆都沒意見,那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訴你。」

王建港凝視遠方,深吸一口煙,緩緩地點了點頭。

張潘毫無保留地把綁架計劃和盤托出,令他驚喜的是,王建港兒沒怎麼考慮,便應了下來。

計劃很簡單,兩人埋伏在學校門口,用車將孩子擄走,接著再打電話給孩子的父親索要100萬贖金,然後放人。

兩人都覺得沒有問題后,行在一周后按計劃進行。

那天早上11點半,王建港順利從學校門口接走了孩子,待孩子被關進一個廢棄的民宅后,張潘撥通了孩子父親孫峰的電話。孫峰當即同意支付100萬贖金,但一定要保證孩子的安全。

進展得如此順利,就連張潘都沒預料到,一想著馬上就能擺外債,還有50萬進賬,張潘再也抑制不住興,留下王建港獨自一人去約定地點取回贖金。

王建港雖然選擇走「夜路」,但是他本質上還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張潘在時,他心裏還有些底氣,張潘一走,他立馬慌了陣腳。然而,更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孩子和父親通完電話后,就一直哭著喊著要見爸爸,聲音越來越大。

王建港所在的民宅雖然偏僻,但屋外還是時不時有行人往來,如果讓孩子再這樣鬧下去,沒等張潘拿回錢,估計事就已經敗

之中,王建港一把捂住孩子的口鼻,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心智未開的孩子反抗更加激烈,刺耳的喊聲,使得王建港越發不知所措,慌之中,王建港兩手同時捂住了孩子的口鼻,孩子在「嗚嗚」幾聲之後,徹底沒了靜。當張潘提著現金回來時,孩子的早已冰冷,王建港面如死灰,倚在牆角一

張潘進過「號子」,他知道綁架殺人意味著什麼,他就算敲碎腦袋也沒想到事會發展現在這個樣子。後悔?可哪裏會有後悔葯?按照計劃,張潘是想讓王建港給他當替死鬼,可到頭來,王建港卻挖了個坑,把兩個人都埋了。既然人死不能復生,張潘決定再拉一個人下水,那個人就是整個計劃的幕後主使——丁勝。

張潘從王建港手中奪過「大哥大」聯繫上對方。對於孩子的死,丁勝也很意外,但作為老江湖,他何嘗聽不出張潘的弦外之音,於是有多年牢獄經驗的丁勝給張潘指了條明路。首先,張潘欠他的錢,一筆勾銷。其次,讓張潘說服王建港把事扛下來,不要提及賭場以及其他的所有事。再次,讓張潘主去公安局自首,爭取立功,這樣可以保住一命。最後,張潘到最後無論怎麼判,監獄中的生活費,全部由他支付,另外蹲一年大牢補償5萬的承諾繼續有效。

本來準備魚死網破的張潘聽到這個提議,覺得很有道理,人又不是他殺的,就算有錯,主要過錯也不在他上。王建港是個老實人,勸他把事扛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於是他欣然接了丁勝的建議。

掛掉電話,張潘開始遊說已面無人的王建港,幾番槍舌劍之後,王建港只說了一句話:「人是我殺的,讓我扛下來可以,但是張潘,你必須當著我的面發個誓,等你出獄,不管你混得怎麼樣,一定要照顧好我的老婆孩子,否則,我就算變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張潘是個社會人,這種誓言幾乎隔幾天就要發一次,他當然是滿口答應。

見王建港不再言語,張潘提著100萬現金主來到派出所,殺人兇手也在張潘的帶領下被一舉抓獲。

審訊中,王建港信守了承諾,所有的事,都被他一個人扛了下來。而且他與張潘的口供也能相互印證,於是乎,這起惡的綁架殺人案在一年後開庭審。

被告人王建港因犯綁架罪,被判死刑,立即執行;被告人張潘犯綁架罪,因有自首立功表現,被判有期徒刑13年。

雖說,張潘早有心理準備,但13年的刑期,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期。為了安他的緒,丁勝在探視期間給他打了一張80萬的欠條,這件事才算有了一個最終的了斷。

一出,最可憐的莫過於李雪母子,丈夫被執行槍決,家中沒了勞力;前來討債的親朋,更是把他們娘兒倆上絕路。為了生存,李雪不得不帶著孩子背井離鄉,下海還賬。從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到花街柳巷的風塵子,這是李雪不願接也必須接的宿命。

王建港當年欠下的「利滾利」讓足足還了10年,在這10年裏,看盡了人淡薄、世態炎涼。永遠忘不掉,孩子的親大伯拿著計算計算本息的景,在孩子大伯眼裏,他拿走的只是屬於他的13525元3角錢,可在李雪眼裏,他帶走的是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希。3角錢,3角錢!李雪實在不敢相信,離去的這個男人,是他們娘兒倆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

不知不覺中,王滿已變了20多歲的年輕小伙兒,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面臨家立業,可李雪覺得自己很臟,臟到不配被人一聲媽媽,一聲。在還清債務的第二年,李雪給兒子留下1萬元積蓄后,飲下了一瓶百草枯。

對於母親的死,王滿似乎沒有太多悲痛,他反而覺得是一種解。他心裏清楚,母親的死是讓自己乾淨地活,所以他必須活出個人樣。

人死不能復生,生活還要繼續。王滿雖然一直用這句話激勵自己,但一想起那個殺人犯父親,他的心裏還是有一團怒火無法澆滅。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當年父親沒有去賭錢,自己現在的日子會是怎樣?兒時的玩伴大多都家立業、有車有房,可現在的他就連幾千元的拆遷費都出不起。村主任已下了最後通牒,家裏的老屋如果不出資拆遷,日後無法登記補償。掛了村主任的電話,王滿笑著笑著眼眶不潤起來,村主任哪裏曉得,那間用老屋換來的新房,早就過戶到別人的名下,拆與不拆已和他沒有太大關係。

「算了,留著吧,好歹也是一個念想。」矛盾之後,王滿放棄了每年1500元的補助,選擇把老屋原封不地留在那裏。

二十

王建港犯下的這起命案,不改變了李雪母子,同時還影響了另外兩個人,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綁架計劃的始作俑者丁勝和張潘。

雖然當年王建港對欠下賭債的事隻字未提,但辦案的民警不是傻子,民警查到王建港每年都能拿到好幾千的分紅,這個數目足夠一家人富足生活,他本沒有綁架殺人的機。為了搞清楚來龍去脈,警方偵查,再一次將丁勝的賭場來了個釜底薪。有了一次牢獄之災的丁勝,早就參悟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鞋」的真諦。他在建立賭場之前就找好了替罪羊,也正是因此,他最終躲過了一劫。

劫後餘生的丁勝意識到賭場這個行當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積累了大量財富的他,選擇了金盆洗手、歡度餘生。如今的丁勝,除了每月固定給兒子打一筆生活費,剩下的錢都被他用來揮霍:打麻將、洗桑拿,了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神食糧。

相比丁勝的瀟灑,苦蹲獄中的張潘卻備煎熬。起先和丁勝謀說服王建港時,張潘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反而覺得如此安排堪比諸葛亮轉世;可誰也沒想到,庭審的一幕,讓本來還沾沾自喜的張潘突然變得沉默不語。因為在公訴人問答中,張潘聽到一句話:「這件事和張潘無關,是我王建港一人所為,綁架是我設計的,孩子是我殺的,張潘只不過是我找來的幫手,請法大人饒他一命,所有的事,我來扛。」

王建港說這話時,沒有所謂的激滿滿、鏗鏘有力,反而那種語氣會給人一種錯覺,讓人誤以為他在和朋友聊家常。張潘是社會人,油頭腦是他骨子裏的特質,可玩過太多的心眼兒,一旦遇到真心實意之人,難免會有些良心發現。經歷了這件事後,張潘到了深深的自責,王建港被送上刑場的當天,張潘在牢房的正中央點了3支煙。三跪九拜之後,張潘朝天舉起右手:「港哥,你放心地走吧,潘子在此發誓,我出獄后,絕對會讓嫂子和侄過上好日子,如果我潘子有一句食言,不得好死。」

都說從好變壞容易,從壞變好難,而此時的張潘卻功走了第二條路。張潘以前蹲過「號子」,那時的心就像是出門旅遊一樣歡快,可現在的他和以前相比,心裏卻多了一份掛念,一份責任。

13年的牢獄,讓張潘從30多歲的小夥子,熬了年近半百的中年人,這段經歷不僅僅表現在模樣上的改變,更多的還是心的一種沉澱。出獄后,他幹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找丁勝要來了80萬欠款。第二件事,則是遠赴廣東找到了在飯店給人當小工的王滿。

二人約見在一個僻靜的小酒館,見張潘有些拘謹,王滿率先開了口:「潘叔,你出來了,這些年過得還好嗎?」張潘和王建港是同案犯,王滿一直認為是父親牽連了對方,所以說話的語氣相當客氣。

張潘聽到王滿稱呼自己為叔,本來就很傷的他,心裏的滋味更是無從言表:「你和你娘的事我都聽村裏人說了。」

「唉,事都過去了,不提也罷!」王滿悶了一口酒,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張潘也跟著端了一杯,接著他從後拿起一個黑布包扔在桌面上。

王滿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舉弄得有些丈二和尚不著頭腦:「潘叔,這個是……」

「50萬現金,剛取的。」張潘一把拽開了拉鏈,一沓沓嶄新的鈔票摞了滿滿一包。

「潘叔,你剛出來,哪兒來這麼多錢?」

張潘給自己滿了一大杯:「侄兒,你聽我說,你潘叔對不起你爹媽,這錢,是你潘叔向你賠罪的。」說著,張潘手持酒杯在地上潑了個弧面:「大哥大嫂,是潘子對不住你們,潘子今天來贖罪了。」

張潘的聲音很大,大到就連門外的服務員都被驚了。

王滿慌忙起將尋聲而來的服務員送出門外,接著問道:「潘叔,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侄兒,你別再我叔,我聽著刺得慌,你坐下,聽我把話說完,如果聽完一切,你還能我聲叔,那我張潘,這輩子也算是了了個心愿。」

王滿覺到氣氛有些不同尋常,他沒有言語,緩緩坐在了對面。

張潘又斟了一杯:「那我就從自己怎麼染上的賭癮講起吧。」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張潘毫無保留地把在心底的所有事腦兒地倒了出來。王滿的表也從剛開始的輕鬆逐漸變得沉。

「事的經過就是這樣,侄兒……」

「你從今以後可以不用我侄兒了,50萬留下,門在那邊。」

今天這頓飯,張潘構想過無數的畫面,他覺得依照年輕人的脾氣,他可能今天免不了被打、被罵,可誰承想,結果竟是如此平靜。對張潘來說,只要王滿收了錢,他的良心就不會到不安。

「既然孽債已還清,還是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張潘起朝王滿鞠了一躬,然後轉離開了飯店。

包間重新變得空的,王滿雙目失神地盯著那扇還在上下扭的房門。門很寬,寬得可以趴在上面看到屋外的一切。現實與回憶在這一刻慢慢地融,記憶的碎片緩緩地印在那兩個寬寬的隙里。畫面中,一個個陌生男人在不停地進出,床上那赤人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男人的賣力和人的淚眼顯得那麼扎眼,事後,男人塞過的一張張鈔票,則變了孩子碗中味的飯食。

畫面突然定格,王滿的意識也逐漸變得清晰,他不恨張潘,因為他也是害者,但他恨丁勝,丁勝的賭場不害了自己一家,鎖頭村因賭博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不計其數,他們家只不過是最慘的那一個。

「爸、媽,這個仇我得報,丁勝必須得死!」王滿心中多年的戾氣在這一刻完全發。

在王滿心裏,丁勝絕對不值得他以命換命,所以他用一個月的時間做了心的準備。清楚丁勝的生活規律后,一場橫13年的復仇悄然拉開序幕。

撬車,擊暈,回到塌陷區,復仇計劃進行得那麼順利。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準備好的王滿,將一盆水潑了過去。

刺骨的寒冷,讓丁勝瞬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周圍一片漆黑,藉著車燈,他發現了邊的男子。

「你是誰?你要幹什麼?」丁勝試圖掙上的繩索。

王滿沒有理會,他把繩子的另一端綁在了汽車拉鈎之上。

丁勝猜到了對方下一步的作,他驚恐地朝周圍嘶喊:「救命啊,殺人啦!救命啊,殺人啦!」

汽車點火,王滿拉起手剎,猛踩一腳油門,排氣管傳來的巨大聲響,讓丁勝額頭的青筋暴起,他使出吃的力氣對王滿喊:「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王滿面目猙獰,緩緩放下手剎,汽車拖著丁勝在佈滿碎石的路面前行。

凸起的石子,像是鋒利的小刀,快速地割開丁勝的和皮。這種鑽心的疼痛,讓丁勝幾度昏厥,王滿從後視鏡中仔細地觀察著車尾的一切,直到腳有些累了,他這才踩了剎車。

丁勝臉上毫無,王滿解開繩索,將他拖到了一片空曠之地。

「你……到……底……是……誰……」丁勝氣息微弱,王滿依舊沉默不語,他拽掉丁勝的子,一刀割掉了對方最引以為豪的地方。

居餘氣的丁勝用盡全力氣喊出最後一聲「救命」,接著便一命嗚呼。

王滿把手中的隨意丟進附近的渠,一酣暢淋漓的快心頭。休息片刻后,王滿鉚足勁兒把裝有的轎車開進了西北方的沉陷湖中。

重新上岸的他,心中忽然覺有些空落落的,那種無家可歸的孤獨被荒無人煙的塌陷區襯托得更加濃烈。

本想快速離開這裏的他,竟鬼使神差地邁開腳步朝自家的老房子走去。當晚天雖然黑,但家鄉的熱土在王滿的記憶中依舊是那麼真切。

王滿走進老宅院,和13年前相比,這裏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父親當年給他做的玩木馬還扔在院中無人問津。

他蹲下子,揪掉了馬上冒出來的蘑菇芽,回想起了小時候父親溺自己的一幕幕。

在得知真相之前,他這輩子最恨的人莫過於自己的父親,這種恨讓作為獨子的他在父親下葬時,瞧都沒有瞧過一眼。父親被槍決后的這13年裏,他更是沒有燒過一張紙錢,磕過一個響頭。

現在,王滿已經年,思想自然不會像孩時那樣稚,這一個月里他一直在想,如果換自己,是否能得住當年的?拋開別的不說,父親去賭的初衷也是要給他一個好的未來。他現在無力再去責怪父親,多年來對父親的虧欠讓他做了一個決定——去墳頭守孝3天,好讓父親的亡靈有所藉。

就這樣,王滿在墳頭一跪不起,三天三夜,滴水不進、粒米不食。

守完孝的王滿,再次回到老宅,牆上那張掛了13年的獎狀被他地抱在懷裏。這是他對父親和母親的最後一點兒牽掛。

如果時空可以穿梭,他多麼想回到從前,然後舉起手裏的獎狀對父親說:「爹,不要賭了,你賭的不是錢,而是整個家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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