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所房子，後來被蘭敏賣了，那些錢大概是被跟男友揮霍一空了。蘭敏一直過著這樣一種揮金如土、朝不保夕的生活，走了以後，什麼都沒留下。

蘭星一無所有。

他還躺在病床上，傷得很重。

蔣濟聞清楚這一責任最終會落到他頭上，他吩咐書辦好一切的事，醫藥費，請看護，安排蘭星以後的去，聯繫學校。他把這些事當做蘭敏留下的最後一個麻煩，做這些事是值得的，只要想到以後蘭敏再也不會來煩他，他就到一陣輕鬆。

然而事的發展超出他的預料。

先是書拿著一疊文件告訴蔣濟聞，蘭星不是個普通孩子，他患有自閉癥，一般的學校沒法接收他。

接著是蘭敏的律師來找蔣濟聞，給他看蘭敏留下的囑。蘭敏居然有一個律師，並且竟然曉得要留下囑！蔣濟聞有點驚訝，又覺得有點有趣。蘭敏，這個他一直認為對自己命運一無所知的淺人，居然能預先防患自己有個萬一而留下了囑。

蘭敏的囑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蘭星是蔣濟聞的弟弟，去世後，蔣濟聞必須照顧他。

「這不可能！」蔣濟聞從椅子上站起來，冷笑道，「如果他是我的弟弟，蘭敏生前沒有瞞的必要，甚至還能從我這裡再拿走一部分屬於我弟弟的財產。」

但律師不管這些，他只負責把蘭敏的囑送到，其他的不關他事。對於蔣濟聞的質問他只是敷衍地笑笑，而後就走了。

醫院很快打來電話，堅決要求與蔣濟聞親自談一談，而不是書。蔣濟聞在電話裡向醫院保證，一切費用由他承擔。但電話那頭卻要蔣濟聞到醫院來，看看他的弟弟。

「那不是我弟弟！」蔣濟聞冷靜地辯解，「那是我繼母的孩子。」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小會，隨即說：「蔣先生，那是你們的家務事。可現在，請你來看一看蘭星，他沒有親人，他的況特殊，你不能就這麼把他扔在醫院裡，請一個看護。他現在的狀態非常糟糕……」

蔣濟聞去了醫院。

當年瘦弱的孩子長了一個瘦弱的年，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正沉沉睡。要不是書遞過來的文件寫著他已經十六歲，蔣濟聞幾乎要以為他還是十三四歲的孩子。他跟蘭敏很像，即使瘦弱，即使蒼白，也依然是個非常漂亮的年。還未長開的五帶著一點中的，像極了蘭敏那的氣質，蔣濟聞心了。

醫生示意蔣濟聞離開病房。

「我們剛給他打了鎮定劑。」醫生帶上房門後說，「他的緒非常不穩，發狂，想離開病床，還試圖拔掉吊針。」

「發狂？」

醫生把蔣濟聞請到辦公室，而後向他詳細解釋。

「我們查了蘭星的就診記錄以及檔案，他從小就是自閉癥患兒，接過各種治療。但是治療不是持續的，記錄顯示他曾被送到醫院，也去過自閉兒康復中心，但都是斷斷續續，中間不斷有幾個月或長達一年多的空白期。我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這樣不持續的治療行為明顯不利於孩子的長，他雖然已經十六歲，但與人通流的能力非常差，他住院以來，還從未說過一個完整的句子，最多只能一個詞一個詞地說。」

空白期？蔣濟聞想了一下，猜測是蘭敏的經濟能力不行了，只能把孩子接出來。蔣濟聞知道自閉癥，這樣的孩子比普通的孩子更需要細心照顧。而蘭敏這樣的母親怎麼可能細心地照顧一個自閉的孩子呢？把他扔在一邊任他畫畫，只顧談自己的。

「親眼目睹自己母親的死亡，又遭到了毆打，使他到了很大的驚嚇。他現在住院，待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又沒有悉的親人陪伴，非常地不安，一直試圖離開醫院。」醫生繼續說。

蔣濟聞想了想，「請一個心理醫生怎麼樣？」

醫生搖頭，「我們把這些況都告訴您的書了，幫忙聯繫了過去治療過蘭星的王醫生。王醫生也到過我們醫院看過蘭星，但蘭星的況特殊，一次兩次的心理治療進展緩慢，並不能帶來什麼顯著的效果。我們希的是能有他悉的人陪在他邊，也許他的緒能穩定一些。」

蔣濟聞想告訴醫生，他並不是蘭星什麼悉的人，他見過蘭星的次數，加上今天總共才三次。但他看了看那醫生期盼的目，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他是醫院能找到的，唯一一個與蘭星有點關係的人了。

蔣濟聞與醫生談過後，又推開門進去看蘭星。蘭星在睡夢中也顯得非常不安，皺了眉頭，揮舞雙手。在一旁守著的看護怕他弄到吊針，急忙一把抓住蘭星的手，在床上。蘭星醒了過來，掙扎得更厲害了，想從看護的制約中掙出來。他很瘦，手腕細得跟竹竿似的，但掙紮起來力氣大得很，三十幾歲的看護幾乎要制他不住，蔣濟聞急忙上前，抓住蘭星另一隻手，對他說：「別鬧。」

蘭星突然安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蔣濟聞。

看護驚喜地說：「先生，他認得你！」

蔣濟聞很驚訝，但蘭星果然平靜下來，不再掙扎。他睜大雙眼，盯著蔣濟聞，瞳孔卻是渙散的，看上去那目就像穿了蔣濟聞，在盯著他後面似的，十分詭異。但他的眼睛是那麼漂亮，像他的名字一樣，是兩顆最明亮純淨的星星；又像兩汪初春的泉水，明得可以見心。蘭敏留給他的魅氣質，被這樣的一雙眼睛全部洗去了，他變了一個最普通最純真的年。

蔣濟聞的心像被泉水浸了，潤溫涼。

看護在一旁絮絮叨叨，說來了這麼久，還沒看過蘭星像今天這樣快就安靜下來，他發狂起來真人心裡發抖，不說話不抱怨，只是發出像一樣的嚎。

蔣濟聞愣了一會才想起應該去醫生，跟看護說了一聲「我去醫生」，起的時候右手傳來一點小小的拉力。蔣濟聞低頭一看，蘭星竟輕輕拉住了他的袖，他還是那樣沒有焦距的目，並沒有在蔣濟聞上停留。

看護見狀說：「先生你看著他手，我去醫生。」

蘭星對蔣濟聞特殊的依讓醫生非常高興，他連連說：「蔣先生你看，一個悉的親人陪伴在蘭星邊，給他的幫助是非常巨大的，遠不是一次兩次的心理治療可以比較的……」

蔣濟聞對這意外的況無可奈何，他跟醫生解釋了他與蘭星之間的關係，強調他與蘭星真的只見過幾次面，還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蘭星還記得他。醫生讓他說清楚與蘭星見面時的況，蔣濟聞一一如實告知。

醫生沉思了一會，說：「這只是我的猜測，我想，大概是由於蘭星當時正於一個比較封閉的時間段。他母親剛好經濟出現問題，把他從學校接回來，待在家裡，只是畫畫，除了他母親沒有接過別人，而他母親剛好緒又是最差的時候，自然對孩子疏於照顧。他很喜歡畫畫，甚至是熱，這點想必你也很清楚，他來到醫院這麼多天，說的最多的詞就是『畫畫』。他當時的條件我們可以想像已經糟糕到連畫畫都沒法畫下去了，這對他來說，肯定是一件非常恐懼的事。這時你出現了，送給他最的畫筆，跟畫畫的條件，以及此後一段很長時間的安穩期，以至於他對你印象深刻。我不是專業的兒心理學家，我只能作出一種模糊的猜測。蘭星他太缺乏關心跟護了，並且長期在一種不安穩的環境下生活，時常變換，以至他有很強烈的不安全。你也許是這麼多年來，屈指可數幾個主關心他的人之一。自閉癥的孩子心理敏程度遠遠超過普通孩子，甚至連記憶力也遠遠超過一般人，有時候有些人有些事就跟釘子釘在牆上一樣，牢牢記在他們的腦海裡。而且──」

醫生突然停住了話語，看了蔣濟聞一眼，笑了笑後繼續說道：「而且你雖然不清楚蘭星的事，但不代表蘭星就完全不知道你。也許他的母親考慮過這孩子的特殊況，曾經跟他說過你呢？畢竟除了他母親，你也許是他唯一可依靠的親人。」

蔣濟聞眼前突然浮現蘭敏那張麗的臉，還是一副淺的模樣，對他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彷彿一切都在的掌控之中。

離開醫院之後蔣濟聞拿出電話，撥通書的手機。

「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跟蘭星做DNA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