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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人一起過了新年。

照例總有一些蔣家的親戚朋友打電話給蔣濟聞，關心他的新年如何度過，有些還邀請他到家裡去。有些邀請是客套，有些邀請是帶著給單的蔣濟聞介紹對象的心思。以前蔣濟聞都是跑到外地度假，躲過這些，自己一個人清清靜靜地過年。現在他邊多了一個人，沒法再四跑了。蔣濟聞想帶蘭星多去別的地方走走，但目前還不敢帶他去太遠的地方，以防萬一。這個新年他們就在家安安靜靜地過。

蘭星對新年大概沒什麼概念，但蔣濟聞跟他說新年快樂的時候，他也高興地回了一句「新年快樂」。他們吃了一頓簡單的年夜飯，蘭星的腸胃沒法吃太重口味的東西，他們就一切從簡，大多是煮的跟蒸的。

大年初一早上，他們沒什麼親戚可拜訪，就下樓逛了一圈。這個早上跟之前每個早上一樣，太照樣從東邊升起，一樣燦爛，空氣一樣新鮮。但蔣濟聞覺得還是有什麼跟昨天不一樣了，新的一年開始了，新的生活也開始了。

清明時蔣濟聞帶蘭星去掃墓，他父親的，還有蘭敏的墓。他父親去世前就幫蘭敏買好了墓地，在自己的旁邊。蔣濟聞現在想起覺得有些好笑，要不是蘭敏意外被人殺害，以的史，怎麼可能會葬在他父親旁邊？

蘭敏的墓碑上了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豔依舊。蘭星看見墓碑上的照片，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媽媽……」蘭星說。

這還是蔣濟聞第一次從蘭星裡聽到媽媽兩個字，他一直以為蘭星早就忘了蘭敏。

蘭星上前敲敲墓碑，似乎很好奇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著蘭敏的照片。蔣濟聞拉住他，告訴他蘭敏躺在裡面睡覺。

他問蔣濟聞，「幾點，醒過來？」

死亡對蘭星來說還是件無法理解的事，一年前有人跟他說過他媽媽死了，但從來沒有人跟他解釋過「死」是什麼意思。

蔣濟聞想了一會怎麼解釋，他想起電影裡的臺詞，告訴蘭星，「死了。死亡就是你再也見不到了，離開了，不回來了。但是——」蔣濟聞蘭星的頭，「——你可以想起，以另一種方式活在你的腦海裡。」

蘭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蔣濟聞的話，過後他一直顯得有些焦慮。從墓園出來後他問蔣濟聞，「你也會，死，嗎？」

蔣濟聞愣住了，他牽起蘭星有些冰涼的手，說：「我們都會死，但那要很久以後，很久很久以後。」他親親蘭星的額頭，嘆息般說道：「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某天傍晚蔣濟聞一如往常去接蘭星回家。路上有些塞車，但他為了準時總是提早下班，從來沒讓蘭星等過他。這天卻沒想遇上一個車禍，載著泥沙的卡車翻了車，堵住公路。警跟工人花了一些時間才疏通了道路。蔣濟聞一路猛踩油門，還是遲了十幾分鐘。蔣濟聞還沒停好車就看見蘭星站在門口等著他，蘭星搖晃著，還不時轉著圈，蔣濟聞心裡一急，下了車車門都沒關就跑向蘭星。

蘭星看見蔣濟聞，停止轉圈，走下臺階，突然張開雙臂開始小跑，接著一頭撲進蔣濟聞的懷裡，雙手環住蔣濟聞。

蔣濟聞愣住了。

蘭星翻來覆去念道：「六點！六點！六點！」

蔣濟聞抱住他，說：「公路被堵住了，花了很多時間……」

蘭星也不知有沒有聽明白蔣濟聞的解釋，很快就鬆開雙手，裡唸著「回家回家」，自己逕自朝汽車走去。

蔣濟聞在原地站了一會。

剛剛那是一個擁抱嗎？

他還沒來得及想更多，蘭星就站在那邊不滿地喊：「回家！回家！」

蔣濟聞急忙快步走向汽車，帶著那個總是出人意料的小傢伙回去。

這十幾分鐘的延遲似乎沒有造蘭星任何的焦慮，除了那個擁抱。那簡直就像是等家長等了許久、而後終於等到時，一個歡欣的表示。

蘭星進蔣濟聞的生活才一年，而蔣濟聞甚至想不起來之前沒有蘭星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了。似乎從來他都是五點下班，準時回家，做飯，看電視，看書，準點上床睡覺，沒有過加班到深夜、永遠都在工作的日子。

這一年多來，蘭星有許許多多小小的變化。他開口說話了，不再經常焦慮發狂，會用「你」稱呼蔣濟聞，學會了一個擁抱。他的胃口變好，飯量增加，臉紅潤起來，高長了五釐米，重增加了七公斤。而蔣濟聞那個原本現代強烈、只有黑白灰三的房子，經過一年時間變得五六的。黑真皮沙發早就沒了，被那套淡綠的布沙發取代，玻璃桌子也因為怕蘭星傷換了淺木桌，白的牆面滿了蘭星喜歡的、和他自己畫的畫。家裡最後一個房間也挪了出來，變蘭星的玩室，擺滿各種玩車、模型、拼圖、恐龍。這一年裡，蘭星對越來越多東西到興趣，除了畫畫他還迷上了恐龍，每天都收看探索頻道的恐龍節目。除了繪本跟各種畫著彩虹的小東西，蔣濟聞又多了選擇，他給蘭星買許多有關恐龍的科普紀錄片，買恐龍圖鑑，買恐龍玩。

蔣濟聞買了許多以前他從來不會買的東西，電子秤、營養菜譜、青年心理書籍。

他每週記錄一次蘭星的重。

蘭星單薄，發育緩慢，十六歲時看上去還像十三四歲的孩子。王醫生說蘭星本腸胃就不好，營養分吸收不進去，蘭敏又過著不規律的生活，沒有好好調理蘭星的。再加上一年前蘭星傷住院，瘦了許多，質也有點影響。

蘭星單薄，發育緩慢，十六歲時看上去還像十三四歲的孩子。王醫生說蘭星本腸胃就不好，營養分吸收不進去，蘭敏又過著不規律的生活，沒有好好調理蘭星的。再加上一年前蘭星傷住院，瘦了許多，質也有點影響。

但這一年蘭星的況好了很多，重持續增加，也長高了。到醫院檢時，醫生說蘭星現在的狀態很好，他發育比較遲緩，不用擔心他的格問題，以後還會慢慢再長的。

對於家長來說，孩子的長中有許多許多的煩惱，這個問題解決了，不久還會冒出新的問題。

現在蔣濟聞就遇到了新的挑戰。

每天早晨六點半蘭星準時起床，刷牙洗臉穿服，六點四十五分出房間，喝一杯水，七點吃早飯。然而這天早上蔣濟聞倒好水後卻沒等到蘭星出來，這太奇怪了。蘭星裡的時鐘走得比電子錶還準，他還從未遲於四十五分。蔣濟聞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蘭星生病了？他敲敲蘭星的房門，「星星？」

沒人回答。

蔣濟聞推開門進去，看見蘭星坐在床邊。蔣濟聞走過去，說：「六點四十五分了。」

蘭星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既像疑又像生氣，他上還穿著睡，顯然還沒刷牙洗臉。蔣濟聞手了他額頭，溫度正常，問他：「不舒服？」

蘭星沒回答，蔣濟聞又問了一遍，耐心地等著。過了一會，蘭星點了點頭。蔣濟聞有些張，「哪裡不舒服？哪裡？」

蘭星站起來，左右搖晃著，呼呼氣。蔣濟聞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他肯定有哪裡不舒服。蔣濟聞立刻就想帶蘭星去醫院，他拿過蘭星的服，讓他先換上。蘭星掉睡，換上服。蔣濟聞收拾被蘭星扔在地板上的睡時，發現睡上有團可疑的痕。一開始蔣濟聞以為是蘭星尿床，拿起來一看，發現子上的東西已經凝固了，散發出微微的腥臭味。

是。

床單上也有。

蘭星見蔣濟聞拿著那睡發愣，就扯扯蔣濟聞的袖，指指自己的，皺眉嘟噥：「的……」

蔣濟聞在一陣茫然中拿出乾淨的讓蘭星換上，他把床單被單拆下來，蘭星就站在旁邊看著他做這些。蔣濟聞抱著那堆床單扔進洗機裡，蘭星在旁邊說：「髒……髒……」

蔣濟聞突地笑出來，蘭星好奇地看著他。

蔣濟聞看著蘭星那雙眼睛，依然那麼純淨，好像星星。

小孩子也有長大的一天，雖然慢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