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蝉》第104章 船

驛站雀無聲。

李恒站在桌前, 垂眸凝視攤開的地圖,面沉峻,半晌不語。

孫宗等人垂首立在堂下, 等他吩咐。

院墻外的林有婉轉洪亮的子規鳴,一聲一聲地啼鳴著,天氣轉暖,南遷的候鳥北歸了。

謝蟬被攔在院門外,焦心如焚。

已經從孫宗口中得知, 嘉縣發生了暴、

自從河汛告急以來,嘉縣員不斷征調力夫、急夫堵塞決口, 加筑堤壩。在欽差到來之前,嘉縣員以工事急迫為由, 征調人數多達十幾萬人, 并強迫數十萬百姓遷移。百姓應役, 府派發錢糧,嘉縣員竟然暗中克扣,而且以差役敲詐勒索, 手段令人發指,富戶為躲避差役傾家產, 無錢擺差役的貧苦百姓則大批慘死在道路間,活到大堤也得活活累死。

百姓怨聲載道。

連日多雨, 不久前,嘉縣發了疫病,大批百姓死去,一些不堪重負的力夫實在沒了活路,抄起扁擔反抗,他們大批逃亡, 聚集到一座縣城里,關閉城門,要求見欽差大臣。

原本事已經平息,力夫不敢公然反抗府,只要求欽差大臣為他們做主,改善他們的境,減輕他們的勞役,按數發放錢糧,不想嘉縣瞞消息,讓人假扮欽差,將城中力夫騙至郊外,二話不說,全部就地斬殺,還將人頭掛在大堤上警告其他人,繼續強征流民。

那些被推選出來見欽差大臣的都是百姓中德高重之人,他們一死,其他流民沒人管束,一鍋粥,不知道哪一路人馬喊出了起義口號,各地響應,勢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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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此而起。

謝蟬驚愕失

離開嘉縣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多象,短短數日間竟然就發生了巨變!

封閉所有渡口,是為了封鎖消息?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暗中控,利用水患攪風云,不然無法解釋經驗富的嘉縣員為什麼突然間失去理智,寧可犯下滿門抄斬、禍子孫的重罪也要殘忍地把順從的百姓得走投無路、和府作對。

現在勢復雜詭異,遠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料,圍攻于莊縣的人份可疑,不知道李恒是立即去救張鴻還是先離開是非之地。

假如是后者,謝蟬得想辦法

門口傳來輕快的腳步聲,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護衛陸續回來,進屋稟報。

“殿下,南面、東面、西面的大道小道上都有大批流民出現,人數太多,沒辦法估算。”

孫宗咽了口唾沫,“殿下千金之軀,不能再待在險地,屬下這就通知防軍大營,要他們派兵來護送殿下離開。”

李恒頭也不抬,問:“怎麼通知?”

孫宗一愣,臉白了幾分,他們路過的幾驛站都無人駐守,各地音訊不通,大道都被流民阻隔,沒有悉地形道路的報子送信,消息一時半會可能送不到防軍大營。

驛丞擅離職守是重罪,怎麼驛丞都不見了?

孫宗寒直豎,現在就是他也看出來了,河東這邊要,而且是大子。

說不定子就是沖著八皇子來的。

李恒對著地圖沉片刻,發出幾道命令,示意扈從收起地圖,拔步出了屋,接過護衛遞來的韁繩,翻上馬。

所有人按他的命令忙碌起來。

院門打開,一個護衛上前:“殿下,范娘子求見。”

角落里,謝蟬被其他護衛攔著,朝這邊張,臉上神焦急。

李恒皺眉。

孫宗心里苦,想到這個麻煩是自己找來的,撥馬上前解釋:“殿下,這范娘子聽說張公子出了事,嚇得不輕,非要見您,看的樣子,好像真的很擔心張公子的安危。”

李恒看也不看謝蟬一眼,振韁。

見他們要走,謝蟬沒有猶豫,提高聲音喊:“殿下,我去過于莊縣!”

李恒一頓,勒住韁繩,回頭,目向謝蟬。

護衛立刻讓開道路。

謝蟬快步走到李恒面前,低下頭,“殿下,我進京的路上經過于莊縣,在那里待了幾日,還請了個當地的向導,我悉那里的地形,北河支流流經于莊縣外,那里有一渡口,渡口旁是山嶺,除了道和渡口以外,只有爬過山嶺才能進于莊縣。現在張公子被圍困在于莊縣,我愿前往于莊縣,想辦法營救張公子。”

話音落下,眾人都驚訝地投來視線。

孫宗眼珠轉了轉,冒起一個念頭,瞪視謝蟬,目帶著懷疑:“誰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機逃跑?”

謝蟬和他對視,神從容,“我沒有撒謊,我認識張公子,張公子邊的侍從都知道我,我何必逃跑?現在局勢混,殿下邊都是高手,聽從殿下的安排最安全,我冒險去于莊縣是為了張公子。”

看向李恒。

“殿下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于莊縣,假如我有逃跑的舉,他們可以立刻手殺了我,我范九絕無怨言。”

孫宗看堅定,懷疑之減輕了些,朝李恒看去。

李恒坐在馬背上,低頭,系好箭袋。

“你能做什麼?”

他淡淡地問。

謝蟬抬頭,“殿下,我們跑江湖的商人常和一些三教九流打道,進京路上,我見各地災嚴重,曾請于莊縣的人幫忙買糧食救濟災民,我會設法和他們聯系,看能不能幫上忙。”

李恒沒作聲。

謝蟬心想他可能寧愿讓孫宗殺了自己這個累贅,補充一句,“殿下,就算我幫不上什麼忙,能為張公子帶句口信也是好的。”

李恒瞥一眼。

他是宮廷中長大的皇子,以前沒見過宮外子,看謝蟬份低微,容貌不俗,把伴讀們常說的那種憑借貌攀附權貴的民間子。這種不顧名聲、在外面拋頭面的人,張鴻不可能娶進門,又實在貪,只能瞞著長輩養在外面宅子里,合合理。

謝蟬主提出要去于莊縣,出乎他的意料。

張鴻重

李恒轉頭看孫宗:“給一匹馬,讓跟在后面,你看著。”

孫宗應聲,留在原地,等謝蟬爬上護衛牽來的馬背上,示意跟上自己,“跟著我,不要掉隊。”

謝蟬著前方的隊伍,愣了一下,“殿下要親自去于莊縣?”

以為李恒會往南走以盡快擺危險,局勢失控到了這個地步,他為皇子,待在這里,注定要被卷局。

孫宗點頭,催促道:“快跟上來。”

謝蟬回過神,撥馬跟上。

隊伍出發沒一會兒,又下起了雨。

馬蹄疾馳,泥水飛濺。

探路的人回來報信,前方路上有幾伙流民,他們避不開。

李恒道:“那就不避了。”

護衛拔出佩刀,所有人加快速度,從道上飛馳而過。

路邊果然有流民的影,男都有,人數不,好在他們中很多是婦孺,看到護衛手中明晃晃閃著寒的佩刀,一些男人眼中閃過憤怒,其他人臉上都出恐慌神,拉著邊人倉皇地后退,還有人大著掉頭就跑。

隊伍飛快穿過他們。

天黑了,道路難行,又不悉路徑,走不了夜路,所有人下馬,找了個山休息。

翌日,天邊剛浮起魚肚白,隊伍立刻出發。

李恒騎上馬,目從靠在外打瞌睡的謝蟬上掃過。

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了和其他人一樣的袍子,頭發全都束起裹在巾子里,腳上長靴綁沾滿黑乎乎的泥,看不出原本

李恒和護衛騎馬經過,泥水濺了,連臉上和邊都被濺到了,眼皮低垂,一,像是完全沒覺到。

孫宗跑過來,推的肩膀。

猛地睜開眼睛,爬起,眉宇間一片憔悴萎靡,不過作不慢,利落地踩著泥水爬上馬背,跟上隊伍。

直到此時,才注意到臉上的泥水,隨手抹了抹,握韁繩,雙眸堅定地著前方于莊縣的方向。

李恒收回視線。

*

于莊縣。

沉沉,天將黑了。

城頭上跡斑斑,到是燒焦的痕跡,大大小小的石塊散落在城墻上,幾面只剩下半截的旗幟倒在凹凸的垛口旁,士兵們從角落里拖出幾副尸,送下城墻。

的落日余暉灑滿城頭。

城墻下的黑影退去。

砰的一聲,張鴻雙手發,手里的刀落地,他后退一步,人也跟著癱在地,又是一整個白天,經歷了好幾場戰,打退敵人的數次進攻,他沒力氣了。

“謝大人。”

一道影走上城墻,士兵紛紛起立。

來人俯,撿起張鴻的佩刀,遞還給他。

張鴻手接過,仍然癱坐著,深深地吸一口氣,被腥味嗆了下,咳嗽幾聲,苦笑著問:“謝大人,你覺不覺得奇怪,這些暴民怎麼打都打不退?”

不僅打不退,還都像殺紅了眼,連往于莊縣來的無辜百姓都照殺不誤。

謝嘉瑯站在垛口目視遠方退去的敵人,“他們不是暴民。”

張鴻眉心一跳,爬起

那天,他和謝嘉瑯分別后,在破廟睡了一覺,起來繼續趕路,遇見一伙人在驅趕煽流民,亮出份,出手制止,原本只當對方是地方上橫行霸道的地流氓,不足為懼,沒想到對方退卻后,迅速召集更多人手追了上來,一副非要將他斬于馬下的架勢,他和侍從寡不敵眾,只能掉頭退回于莊縣,被謝嘉瑯救下。

逃回于莊縣后,張鴻還想著要借點人馬出城去剿滅那些暴民,謝嘉瑯卻眉頭皺,神凝重,張鴻取笑他是個書生,這點陣仗就嚇破了膽,下一刻,只聽轟隆隆的喊殺聲由遠及近,城外黑的人影像水一樣朝著城門涌了過來!

張鴻目瞪口呆。

謝嘉瑯當機立斷,下令關閉城門。

于莊縣知縣不知所蹤,面對敵襲,上下哭爹喊娘,一團,險些讓敵人攀上墻頭,謝嘉瑯接管縣中事務,召集壯丁,提劍登上城頭,和士兵一起守城,慌的士兵找到主心骨,打退敵人的數次進攻。

張鴻回過神后也登上城墻守城,他讀過兵書,可是沒上過戰場,第一次面對攻城,這些天顧著殺敵退敵,來不及思考其他東西。

“不是暴民,那是什麼?”他問。

最后一被暗沉夜吞沒。

“我不懂兵法。”謝嘉瑯道,神疲憊,“不過我看得出他們和前兩天不一樣了,他們進退一致,中有序,應該經過長期的訓練,而且他們的人數不見減,人越來越多,攻城的械也越來越多。”

張鴻皺了皺眉。

確實,尋常暴民都是烏合之眾,很多人連聽懂指令都做不到,很難保持進退一致,并且人心不齊,一天攻不下城人心就散了,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頑強地攻打城池。

那就是說,流民里混了一支經過長期訓練的隊伍!

一開始他們只是試探著圍城,失敗后就圍在外面囂,兩天前他們開始集地攻城,現在他們武不多,等他們補充武,于莊縣只有幾百人,本守不住!

不,要不是謝嘉瑯剛好在于莊縣,于莊縣早就落敵手了。

張鴻的臉變得沉重起來,“找幾個人去請援兵?”

“來不及了。”謝嘉瑯搖頭,“嘉縣一定出事了,流民遍地,所有糧倉被搬空,不止河東生……”

張鴻聽懂他的話外之音,一涼氣從腳底竄起。

不止河東生,那就是整個大晉都要

他想起李恒也在河東,心一下沉了下去,道:“那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突圍出去!”

“先護送百姓撤退。”謝嘉瑯抬頭,看著頭頂暗下來的夜空,“于莊縣除了兵外,還有人丁兩千余口,我已經吩咐下去,把他們按照街道里巷編數支隊伍,一個時辰后我會人打開城門,派一隊人佯裝夜襲,張指揮使帶著百姓從西門撤退,我掩護你們。”

張鴻沒想到謝嘉瑯已經做了決定,呆了一呆后起眼皮,笑了一下,拭刀上跡。

謝嘉瑯轉頭看他。

張鴻角含笑,桃花眼上挑,眸明亮:“謝大人,你是文,我是都指揮使,擔的武之職,我從小隨八皇子演練陣法,夜襲、守城是我的差事,那些人知道我的份,想取我的首級,我去襲,他們才會上勾,你護送百姓撤退吧,等你們撤退,我和剩下的人就能突圍了。你到了安全的地方,記得請救兵來接應我,最好能找到八皇子。”

夜風拂過,吹被鮮染紅的半截旗幟。

兩人沉默下來,都明白對方不會改變主意。

這是他們的職責。

事不宜遲,謝嘉瑯來呂鵬,要他帶一支人馬護送百姓撤退,呂鵬應聲,下去安排。

張鴻帶著侍從吃東西,吃飽了就都靠著墻頭閉目養神。

一個時辰后,城門悄悄大開,在黑魆魆的夜掩護下,張鴻帶著士兵沖出城,五十步后,隊伍分三支,從不同方向往敵人臨時搭建的營地撲去。

箭矢如同蝗蟲一樣從天而降,圍城的人經歷數場戰,也筋疲力盡,沒想到他們會放棄守勢主攻擊,大營陷一片混,被三支不同方向沖過來的隊伍攔腰截幾段,張鴻一馬當先,在營地里來回穿,舉刀砍殺。

敵人畏于他的英勇,狼狽后退。

忽然,不知哪里傳來響亮的號角聲,已經被沖散隊形的敵人紛紛朝著號角聲的方向靠攏,無數火把亮起,幾個壯健漢子騎著馬躍人群,舉刀大喊,指揮那些分散的隊伍重新集結。

四面八方的敵人都圍了過來。

張鴻變了臉:謝嘉瑯沒猜錯,這些人不是暴民,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號角聲在夜中回,敵人恢復秩序,麻麻往前沖,他們人數眾多,前仆后繼,漸漸小包圍圈,將張鴻和侍從嚴嚴實實地圍在當中。

集的弦聲響起,張鴻一個激靈,側閃躲,聽得嗖嗖幾聲,數支箭矢掠過他的臉頰,留下幾道鮮紅傷口,左邊胳膊上一陣劇痛,他咬牙砍斷箭尾,帶著侍從且戰且退。

敵人看出他們人數不多,全部追上來,幾箭雨罩下,張鴻和侍從都中了箭,速度慢了下來。

剛才中張鴻的手再次挽弓搭箭,箭尖瞄準他的眉心。

弦聲錚然響起,箭矢如一道電劃開夜,帶著強勁力道,中目標。

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前箭矢的力道帶得直接從馬背上翻倒下去,栽在地上。

張鴻一愣,回頭。

,謝嘉瑯收起弓,領著幾十人沖進包圍圈,“往東走。”

張鴻一怔,謝嘉瑯這麼快就回來接應他了?

隨即他反應過來,謝嘉瑯本就沒走,他等百姓撤退,就趕過來幫他了。

夠義氣!

張鴻大笑,“怎麼走?有幾生機?”

“只有一的可能。”

謝嘉瑯頭也不回,道。

張鴻臉一僵,抬頭四顧,發現他們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敵人在收網了,他們只能往東走。

他靠到謝嘉瑯邊,在他的掩護下后退,兩支隊伍一前一后,尖刀一樣從敵人包圍圈中最薄弱的東邊劃開一個口子,不要命地往東奔逃。

天還沒亮,黑卷過來的人影跟在他們后,像一頭窮追不舍的巨,只要張開大口就能把他們吞吃下去,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隊伍的人越來越

張鴻的侍從中有幾人傷勢太重,索放慢速度回頭對敵,幫他們爭取時間。

一路疾馳,他們竟然將追兵甩在了后。

張鴻不敢放慢速度。

黑漆漆的夜里突然一片澹澹銀

張鴻以為天亮了,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河水深不見底,在巖石上激起雪白浪花,浪濤發出巨大的咆哮怒吼聲。

北河!

這是一渡口。

渡口早就封鎖了,沒有船只,他們怎麼逃到對岸去?

張鴻哭笑不得,難怪敵人東邊的防守最薄弱,謝嘉瑯說只有一生機,還是往高了說的,后是萬人追兵,眼前是攔住去路的北河,他們翅難飛!

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河岸邊。

后驟然一陣號角聲,隆隆的馬蹄聲靠近,敵人再次追了上來。

張鴻回頭。

,一層層黑的影子風一樣飛快刮過來。

可逃了,敵人已經堵住整條河岸。

完全破滅,張鴻一勒韁繩,渾無力,跌下馬背,得臉都青了。

“他們的人數果然越來越多,你看追殺我們的一共有多人?”

謝嘉瑯提著劍,“看他們的隊形,大約有一萬人。”

“我們剩下多人?”

謝嘉瑯語氣不變,掃一眼隊伍:“一百多人。”

張鴻抬頭看自己的侍從,人人負傷。他笑著搖頭,摘下腰上的酒壺,拔開塞子喝一口,“那看來我們死定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敵人興地漲紅了臉,最前面的人挽起長弓。

謝嘉瑯沒說話。

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線從夜空中傾灑而下,打在他手中的長劍上,水嘀嗒嘀嗒地淌著。

張鴻一臉沉痛,轉過

“橫豎都是死,死之前得喝個過癮!”

他灌一大口酒,拋開酒壺,面對著追上來的敵人,握佩刀。

河岸安靜下來。

忽然,最前面的追兵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像見了鬼一樣,死死地瞪著他們后的河面。

張鴻皺眉。

后,一聲清晰的、微微抖的喊聲穿雨幕,送到眾人耳畔。

“謝嘉瑯!”

子竭力喊出的聲音,被萬道漉漉的雨篩過,依然清亮。

謝嘉瑯呆住了。

他回過頭。

依舊昏暗,渡口湍急的河面上,一只小船在浪濤中搖搖晃晃地飄,船頭立著一道模糊的影。

“謝嘉瑯!”

又喊了一聲。

天際微微泛白,天,雨紛飛。

隔著雨幕,隔著很遠的距離,立在船頭,臉蒼白,雙眸泛紅,直直地凝視著岸邊的謝嘉瑯,嘶喊的聲音帶了幾分怒,幾分怨,目和如漾漾春水。

旁邊的張鴻驚喜地喊出聲:“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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