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蟬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窗外很靜，雨已經停了。

睜開眼睛，立刻對上兩道凝的目。

謝嘉瑯一言不發,怔怔地看著，目暗沉而和，昏暗的線中，鋒利的眉眼不見平時一貫的鋒利氣勢，蒼白憔悴。

四目相,他還是靜靜地注視著謝蟬，仿佛沒有意識到已經醒了。

謝蟬抬起手,輕他憔悴的眉眼。

謝嘉瑯眼睫在。

“河東局勢混，你要為很多事勞神,這不是好時機,你昨晚一定沒睡著……不過昨晚我睡得很好,這麼多天，這是我第一次能安穩睡。”

謝蟬長胳膊，抱了抱謝嘉瑯。

他躺了一夜,上很涼。

“我給了你一晚上的時間去想借口。讓我猜猜，你一夜沒睡,一定想了很多理由來勸說我，每一條都反復揣,好讓我無法反駁，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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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蟬放開謝嘉瑯，仰起臉，笑著問，杏眸倒映出他憔悴的臉。

他為了徹底和斷絕關系才要斬斷麻，不給他張口的機會,說完自己想說的就安心睡個好覺，養足神，他休想自說自話。

謝嘉瑯避開的視線，他確實一夜沒睡。

他了一下。

謝蟬出兩指，輕輕按住他的，阻止他出聲，“你不用開口，你知道我的。小時候你推不開我，現在我長大了，喜歡上了你，你更推不開我了。你自己說的，做事要持之以恒，我這是跟你學的！”

眉宇間都是和的笑，“我想喜歡誰就喜歡誰，喜歡就要努力去爭取，你想再多的理由都說服不了我！”

前世，謝蟬沒有這樣任的資格和勇氣，寄人籬下，一無所有，連想要一條束頭發的绦都要看嬸母的臉。

這一世，有很多绦，五六，晴天用紅的，雨天用玉的，高興的時候頭上束好幾條也可以。

時沒有像謝麗華那樣用貞靜順去換取長輩的疼、世人的贊譽，沒有像謝寶珠教的用冷眼旁觀避免被伙伴排斥，寧可被所有人孤立也不愿和呂鵬他們一起欺負患病的謝嘉瑯，長大后拋頭面，為此付出了很多代價，連范家想提親都瞻前顧后，覺得太過出格，不過也獲得了比其他子更多的自由。

不用，不用矜持，不用顧慮重重，可以大膽地爭取。

而這些，正是謝嘉瑯希的。

愿此生無慮無思，所求皆有所得。

謝蟬得意地朝謝嘉瑯笑，“你是不是想說，世人都看不起患癔癥的人，覺得是不祥的征兆，只有父母做了虧心事才會生出帶癔癥的孩子……你怕我被人嘲笑？”

謝嘉瑯垂下眼睫。

謝蟬眼珠轉了轉，“我不怕那些閑言碎語，再說了，我在他們眼里也不是安分的人……這個借口沒有用。”

“你是不是還想說，你和謝家斷絕關系，鄭家的田地也送回去了，你是個清，沒什麼積蓄，想送點禮給我只能自己做，你家徒四壁，還經常得罪人，怕拖累我？”

謝蟬一邊說一邊搖頭，“你不用擔心這些，我有積蓄。”

“你是不是還想說，我阿爹會反對？”

“阿爹知道我是來找你的，他支持我的選擇。”

謝蟬一口氣列了幾條理由，自言自語地喃喃：“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借口？”

皺眉思索，笑了笑，看著謝嘉瑯。

“你的理由都不能說服我，而我只要一個理由就夠了……”

眸底閃著笑意。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這個理由夠不夠？”

謝嘉瑯閉上眼睛。

他曾在回絕文家求親時鄭重其事地對說，不喜歡，那理由就足夠了。

現在，問他，喜歡，理由夠不夠？

他雙眸閉著，抬手握住謝蟬的手腕，挪開在自己上的手指。

“你猜錯了。”

他的聲音響起，嗓音嘶啞沉重，像繃的弓弦。

謝蟬被他握住了手腕，張開手掌，手指在他臉頰邊來去，蹭他下頜上淡淡的胡茬，含笑問：“我哪里猜錯了？你想了其他的借口？”

“不。”他握著的手，不敢松開，也不敢制止的作，僵而笨拙，“我一個借口都想不到。”

謝蟬一怔，“那你一晚上沒睡……在想什麼？”

謝嘉瑯閉著眼睛，表看起來很平靜，“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夢。”

他想唾棄自己，想冷靜地思考，想分析眼前的困局，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一眨不眨地凝視謝蟬，如在夢中。

謝蟬心中一，手腕用力，想掙開。

謝嘉瑯握得更了點。

謝蟬湊上去，呼吸灑在他臉上，“你怎麼不睜開眼睛看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不敢。”

聲音更嘶啞了。

謝蟬離得更近一點，“為什麼不敢？”

謝嘉瑯雙眼閉。

屋子里很安靜，只余彼此的息聲，心跳聲。

“我不敢讓你看到我眼中對你的。”

“我試過了，我藏不住。”

“謝蟬……”

謝嘉瑯忽然謝蟬的全名。

繃的弓弦驟然繃斷，變得虛弱，無力。

“不要厭惡我……更不要縱容我……”

他的語氣很冷靜，聲音卻在發抖，甚至有些凄惶。

不要縱容他，的縱容，他本無力反抗。

九歲時，他就可以冷靜地接自己的病無法治愈的現實，他足夠老穩重，但是當謝蟬親上來時，他發現自己的冷靜像煙云消散。

他下定了決心，可是在謝蟬的告白面前，他不堪一擊。

謝蟬愣了愣，心里酸涌，翻江倒海。

“你在說什麼傻話……”

眼淚險些從眼眶涌出，上前，親謝嘉瑯的眼睛，親他著疲憊的眉。

很快，他臉上都是的口水，答答的。

謝嘉瑯松開的手，手臂往上抬起，抱住的肩，慢慢收。

他把按進懷里，睜開眼睛，“團團，患癔癥之人……兒也可能傳癔癥。”

邵公子和妻子原本是一對神仙眷，因為孩子傳了他的病，最后妻子孩子先后離世，邵公子承不住打擊，了瘋癲。

“我這樣的人，連一個完整的家庭都給不了你……”

謝嘉瑯一字字道。

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再經歷他過的苦，他不僅患不能治愈的病，還注定不能給謝蟬一個圓滿完整的家庭。喜歡孩子，很招孩子喜歡。

下突然一陣劇烈的刺痛，打斷了謝嘉瑯的話。

謝蟬忽然咬他一下，很用力。

他疼得皺眉，不過沒有躲開，由著謝蟬咬。

謝蟬憤憤地咬了一會兒，看他一聲不吭地忍著，心下來，松開牙關，看著他的眼睛。

“原來你已經想到娶我以后的事了？你還想了什麼？”

從他懷里支起，眼里淚閃，含笑道。

謝嘉瑯沉默。

“傻瓜。”謝蟬嘆息一聲，笑著他膛，“月有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世上有多人能事事圓滿？不能有孩子，那就不要，我有你，有阿爹阿娘阿弟，我已經很圓滿了。”

謝嘉瑯著，甜歡愉和心痛苦替，手抬起，握住的手指，再次把按進懷里。

才是傻瓜。

居然喜歡他這樣的人，還這麼的堅定，這麼的熱烈。

謝蟬嗅著他上的藥味，在他下上啃一口，聲道：“好了，你看了我一晚上，睡一會兒吧。”

了解他，他了傷也不會清閑下來，現在勢又急。

頭頂傳來謝嘉瑯的應答聲，很輕。

謝蟬放下心事，合上眼睛睡了，這一次睡得更沉。

謝嘉瑯眼睛閉著，沒有睡著。

他摟著謝蟬，讓靠在自己上，覺的溫和。

這一生最好的一切近在咫尺。

他不敢松手。

有淡淡的朦朧微過窗紙照進屋中。

天快亮了。

*

一支附近的兵馬趕到村莊，向李恒請罪，被李恒派去探于莊縣的底細。

院子里都是腳步聲、說話聲。

張鴻走進院子，朝里面張，隨從過去拍門，門從里面拉開。

謝嘉瑯站在門后，穿著整齊，從屋里走出來，合上門，用眼神示意隨從繼續守著門，走向張鴻。他帶著傷，走得比平時慢，腳步很輕。

張鴻一愣，小聲揶揄：“人逢喜事神爽，我看謝大人今天的氣比昨天好多了，大夫妙手回春，醫湛。”

謝嘉瑯和他對視。

“九娘的事，多謝張指揮使。”

他神鄭重地道。

張鴻明白他在說什麼，頓一下，瞇了瞇眼睛，笑著道：“客氣了，我和九娘也算是生死之。”

兩人很默契，沒有提昨天張鴻在謝嘉瑯跟前撒謊的事。

張鴻很想提，然后趁機取笑謝嘉瑯幾句，不過看謝嘉瑯的臉，咽回去了。謝嘉瑯一句都不提，要麼是信任謝蟬，要麼是完全不在乎，不論是哪一種，他態度果斷，張鴻取笑不了他。

“昨天九娘和我說了些謝大人小時候的事。”

張鴻突然說。

謝嘉瑯腳步頓住，轉頭看他。

張鴻看著他，笑著道：“九娘說謝大人小時候很刻苦，讀書讀到深夜，生病了床頭也擺著書，還說有一次謝大人病了，拿走了床頭的書，謝大人一聲不吭，又從枕頭旁邊找到一本書……”

謝嘉瑯一怔。

昨天謝蟬和張鴻談時談的是他，似嗔似喜的笑，溫的眼神……是因為他。

他一時失神，中有什麼在激。

兩人去見李恒。

李恒剛看完謝嘉瑯帶著傷整理的各地糧倉冊子，掃他一眼，“汪厚玩忽職守，你是他的副手，現在了傷，不如由你返京向皇上稟報？”

謝嘉瑯搖頭：“我奉命來河東，治理局、穩定局勢是我的職責所在，汪侍郎職，我更不能擅離職守。”

李恒合上冊子，“好，這邊的事給你，不過我給不了你多人馬。”

張鴻在一邊出主意，“殿下，可以請北邊大營調兵馬。”

李恒看一眼張鴻。

張鴻會意，改口說：“殿下可以公文斥責汪厚玩忽職守，讓謝大人行事更方便。”

李恒道：“公文送出去了，不過到底多員還把欽差當回事，就看謝大人的運氣了。”

謝嘉瑯神平靜。

張鴻臉變得沉重，等謝嘉瑯出去，走近幾步問李恒：“殿下分不出兵馬給謝嘉瑯？北邊大營不肯借兵？”

“他們肯借。”李恒眸底閃過一自嘲，“不過我不能撥給謝嘉瑯。”

“為什麼？”

“另有用。”

李恒盯著桌上的地圖，答得含糊。

“那個范九……”他皺了皺眉，抬起頭，“你準備怎麼安置？”

張鴻已經和謝蟬商量好，道：“我想先送和范家人匯合。”

李恒嗯一聲，他要去往西北，不想再帶著謝蟬，既然是張鴻的人，那就給張鴻自己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