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宋》第十四章 一擲
下午時分,早已經被所有人適應的春日雨水依然時急時緩,落個不停,而戰事也很快進到了第三個高階段。
在得知了那名漢兒猛安提供的報后,結合著其他零散的前線反饋,戰場總指揮吳玠立即判斷,這個報十之八九為真,最起碼大略的兵力分布沒有太差,所以其人即刻做出決斷,將酈瓊部提前投戰斗……兩萬養蓄銳的營中軍立即出發,從石橋-高地下游,也就是獲鹿縣城側前方渡河出擊,然后沿著戰力度稍弱的高地東側繞行高地側后,試圖尋找到耶律馬五與完斡論這一支‘后備’軍隊。
此舉在之前還是非常危險的。
因為金軍大營在倉促的營建過程中還是努力營造和形了一個人字形的姿態,宛如一個核心節點出了三個手臂一般。
其中,節點位于高地南側微微偏東位置,戰地廣大,算是主寨。而三條手臂,一條從高地后方切過,連著更東南方的石邑,那是原本的大營,也是個退路所在;一條隔河指向了真定府城,那是主要的軍需資補給通道,是一條更加穩妥的退路;最后一條則從高地東側,斜斜過,隔著太平河指向了宋軍獲鹿縣城。
換言之,對金軍而言,高地和他們的營寨兩臂形了一個互助系……實際上,一開始金軍西線重兵集團的四個萬戶里,最南邊的紇石烈太宇部便是直接連結了營地外壕的。
這種況下,之前貿然從高地東側進軍就會非常危險,因為很可能會陷到高地和營寨的夾擊。
唯獨戰斗進行到了現在,高地上的金軍主力部隊已經完全暴和失控,而且已經與宋軍全線戰,那麼與提前尋找到金軍后備生力軍這一相比,些許冒險就顯得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了。
故此,當趙玖得知呼延通死訊的那一刻,激戰區域已經貫穿了整個高地,以高地為核心方圓十六七里的戰場上,雙方累計投的戰兵力也已經分別達到十一個萬戶與十二萬五千之眾——酈瓊、喬仲福、張景他們找到了耶律馬五和完斡論。
按照原定計劃,接下來要稍微停頓,看金軍會不會在酈瓊部的猛攻下,投他們的最后預備力量了……畢竟,不管是那個降將所言的三個萬戶外加六個合扎猛安,還是預想中的什麼,金軍必然還有最后的后手。
“呼延死了嗎?”
雨水中,趙玖并沒有問出聲來,只是以手扶額,因為這一瞬間他明顯覺到一一閃而過的眩暈……不過,在雨地里喝了大半壺酒,有這種覺似乎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而在一場近二十萬大軍的對決中,一名統制的死亡,似乎也不應該是一個可以搖他這個家的訊息。
“朕知道了。”住那眩暈之后,趙玖微微呼了一口氣,盡量平靜做答。
“突合速、阿里二將首級已經割取,吳都統著人送來了,家要不要稍作檢閱?”旁邊劉晏沒有注意到趙家藏在半熏之下緒,繼續認真拱手匯報,以至于雨水從他的甲胄中漓出線。
“不必。”趙玖搖頭以對,順便按住了前案上的酒杯。
劉晏當即回,朝兩名班直揮手,后者立即帶著手中木桶退了下去。
雜臨時堆砌的高臺上,一時再度陷到了令人不安的沉默之中,而沉默中,趙玖卻趁著其他人去觀戰事時深呼吸了一口氣。
話說,這種沉默并不是趙玖的主觀意圖,恰恰相反,此時此刻,這個趙宋家反而有無數言語想要說出來。
他很想告訴梅櫟這種未必知的近臣,十年前,當他最缺乏安全的時候,呼延通曾因緣際會,承擔過許久時間的前護衛工作。
他也很想問一問劉晏,當初明道宮前尚有‘千把人’的赤心隊,如今還有多遼東巖州籍貫的老卒?
他還想請呂頤浩坐下來,跟自己斟酒論英雄,論一論所謂‘十年之功’到底是誰的功?是他這個家,還是在大時代中宛如天降以資大宋的韓岳張吳等名將?又或者是李綱、宗澤、張所、汪伯彥以及呂好問、許景衡、趙鼎、張浚甚至他呂頤浩在的建炎名相?
而若都不是,那是三十萬營將士本,還是天下那數不清的文臣吏?又或者是苦苦掙扎的兩河的民?為國家復興提供了財賦糧草的東南、荊襄、蜀、中原、關西百姓?
還是說,所有人本就該當一?
但金國滅亡后,真的可以一直宛如一嗎?
恍惚間,趙玖甚至忍不住將營中那些統制的姓名給默念了一遍,然后是朝中大臣,然后是所有自己能想起姓名的人或者想不起姓名的人,甚至是一些沒有面容的人,到最后,已經不是的人,而是由人串起來的事。
而當這些人和事在腦海中越積越多,積累到一定程度以后,這位家幾乎覺得自己的膛要炸開,要催促和迫著他來喊出什麼一般。
但是,他終究是沒有開口,一個字都沒有多說,因為他知道,今日這一戰如果不出一個結果,而且一定要是一個確定的勝利結果,否則他是無法討論這些事,說出這些名字的。
又有一隊赤心搖鈴騎士自吳玠那邊飛馳而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滿臉都是雨水的趙家形一晃,趁機給自己倉促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飲而盡,以圖下心中那些繁復的緒。
從早間開始,他就是一直用這種方法來控制自己的。
“何事?”
劉晏主扶刀迎上。
幾名赤心騎來到跟前,直接拜倒,隨即其中一人立即匯報:“回稟統制……前線有報,統制關師古將軍戰歿。”
關師古是營后軍資歷大將,吳玠數次提出要以此人代替其弟吳璘擔任營后軍副都統,在營后軍那里地位卓著。
故此,劉晏怔了一怔后,立即回頭看向了端坐不的趙家,而知這個距離對方必然能夠聽清,所以微微一頓后他復又立即轉過頭來,嚴肅相對自己下屬:“知道了。吳都統還有其他訊息嗎?”
“有。”為首的赤心騎隊長接過來繼續匯報,顯然,他的訊息更加重要。“吳都統說,前線戰事稍微不利……”
“怎麼講?”劉晏立即嚴肅了起來。“是關將軍戰死引發了震嗎?”
“有一點關將軍的緣故,但關將軍在高地正面戰場,戰歿后的漣漪不足以搖大局,主要是高地東面側后那里低估了耶律馬五部和完斡論部的實力。”赤心騎隊長言語清楚。“原本以為耶律馬五部在之前太原戰和井陘撤退中損耗極多,戰力應該不強,所以吳都統才會以酈副都統兩萬眾主尋敵求戰,但接戰后才發現,耶律馬五部和完斡論部實力非止不弱,而且絕對超過兩個萬戶……”
“為何如此?”劉晏忍不住打斷對方追問。
“據戰場回饋是多了許多步兵,而酈副都統和吳都統都認為這是金軍為了集中騎兵做最后一擲,將剩余三個萬戶的步卒挑了出來,補充給了原本實力偏弱的耶律馬五統一使用……”
“原來如此。”劉晏微微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超出原定規略的天降神兵,那自然可以接。“那吳節度決定如何置?”
“吳都統說,雖然營中軍不能速速制高地東面側后的這金軍,但高地西面我軍已經勢大不可制,全線制金軍,出金軍后手,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請家勿憂,稍待便可。”赤心騎隊長言語到此為止。
而劉晏聽到最后一句,再度回頭看了一眼后,確定那位默不吭聲家已經確切聽完了相關訊息后,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揮手示意,讓對方到吳玠那邊回報去了。
赤心騎既走,趙家依然一聲不吭,倒是呂頤浩此時在梅櫟的傘下慢悠悠開了口:“劉將軍……”
“末將在。”對上呂頤浩,劉晏一時居然有些慌。“呂相公請言。”
“過河的兵馬有多了?留在太平河這邊的又有多?”呂頤浩不慌不忙。
“過河的是十二萬五千,留在河這邊的尚有營騎軍與營前軍背嵬軍編制的騎軍一萬三四,王節度與楊統制統轄,又加了營右軍背嵬軍編制的長斧重步與長槍混編,約兩萬六七……合起來大約不足四萬。”
“還有嗎?”呂頤浩追問不停。
“還有前班直,以及零散日本武士,些許將領親衛,合計步騎三四千眾,以拱衛獲鹿大營還有家。”劉晏頓了一頓,繼續俯首做答。
“還有嗎?”呂頤浩狀若未聞,繼續來問。
“還有就是黨項輔兵與太行義軍了。”
“怎麼講,可用嗎?”
“當然可用……”劉晏愈發不著頭腦,但也只能著頭皮陳述事實。“多有戰斗經驗,吃的了苦,上得了陣……但因為要從太原至獲鹿沿途布置補給線,獲鹿這里眼下只有兩萬黨項民夫和一萬太行義軍改編的輔兵在營中。”
呂頤浩點點頭,看向了坐在那里面無表的趙家:“陛下,此次出河北凡十八萬之眾,除去分兵到滹沱河那邊的幾支偏師,剩余約十七萬戰兵,已經渡河三分有二還多了。”
眾人心下恍然——呂相公這居然是催促趙家親自渡河,以打破僵局。
而很明顯,依著這位家的子,應該也不會拒絕。
趙玖當然也明白對方的意思,但是思索片刻后,早已經按捺不住的這位家卻居然搖了搖頭,然后勉力平靜以對:
“再等等。”
呂頤浩被拒絕后也不在意,只是稍作頷首,然后卻又吩咐劉晏,將兩萬黨項輔兵,一萬太行義軍輔兵從營中支派出來,到石橋后的空地上列陣。
趙家這個時候忽然又了句:“讓輔兵們將各營拒馬盡數抬出。”
劉晏匆匆去組織輔兵不提,而家這句話卻是更加清楚無誤表明了一個事實——他不是不想過河,而是希在一個更好的,適合渡河的時機,帶著萬全準備出發,以求將駕親征的效果做到最大。
就在劉晏匆匆去整飭輔兵的時候,太平河對岸的戰場上,宋軍十二萬之眾與金軍十個萬戶的戰局已經一塌糊涂了。
但說是糊涂,更多的是指戰局的犬牙錯,指的是隨著時間推移,一邊是越來越疲憊的士卒們陷到了艱難作戰的境地,傷亡大面積出現,士氣普遍低落;另一邊則是新投的生力軍依然士氣如虹,維持著完整的陣線的同時,還嘗試奪取主權的復雜境況。
而實際上,從整個戰場態來說,局勢依然算是一目了然的。
高地西側,宋軍在擊垮了金軍西線兩個萬戶后已經全面占優,并在努力嘗試撕裂最后的阻礙,完從高地后的包抄……可正如之前所言,西線投戰斗最早,一上午加中午的雨中激戰后,雙方人馬全都非常疲敝,士氣也都很低落,金軍固然是在強撐,但宋軍的攻勢也本不能與之前相提并論了,再加上還有夾谷吾里補從燕京帶來的這個全騎兵萬戶在仗著部隊的局部機優勢人員層迭支援維護,什麼時候能啃下來,誰也說不清楚。
高地正面,宋軍在擊潰了阿里部后,功的與西線的部隊連一片,所以一直能夠維持住優勢和推進氣勢。但與此同時,正面的高地金軍不乏宿將,而且四個萬戶也同樣連一線,頹而不潰,所以高地上始終沒有形如西線那樣的突破局勢。
至于高地東側,剛剛開辟的東線戰場這里,戰事規模雖然稍小,可難得雙方大略勢均力敵,而且還都是生力軍,再加上完斡論、耶律馬五以及酈瓊、喬仲福、張景這些人都是公認宿將,倒是打的有來有回。
非要做個總結,那就是沒有奇跡,也沒有什麼神機妙算。
戰爭持續了那麼久,雙方早就對對方的戰、人員配置、裝備一清二楚了,圍繞著重甲這一最有時代特的軍事科技,雙方也都了個……至于兵力上的估計,或許沒人能做出一個準備統計,但大略上雙方也都是有數的。
包括那幾百個駱駝砲也不過是一個錦上添花的存在,沒有實際上影響主要戰局。
只能說,宋軍原本就士氣、兵力全面占優,所以此刻理所當然占據一個大略優勢,但偏偏不足以迅速摧垮對方的厚重兵力;而金軍雖然開戰前就知道自己于全面劣勢,卻也盡可能的通過控制高地、隔河立寨來獲取一定的戰優勢,但這點戰優勢又不足以抵消他們的全面劣勢。
之前的雨水和眼下的春雨,也對雙方是一般公平的。
而若是沒有奇跡和什麼奇謀妙策,這個時候,能夠影響戰事的發展與走向的,無外乎就是什麼時候進一步將手中的牌給打出去罷了。
實際上,吳玠在得知金軍大營與真定府之間只擺了一個殘廢的萬戶后,一度起了讓曲端率部襲繞后的想法,但旋即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甚至都沒有跟趙玖討論這種可能……戰斗進行到這個程度,不可能再分兵的,只能盡量往主戰場集中兵力這一條路可走。
也正是基于這個道理,呂頤浩不失時機的勸說趙家適時渡河,唯獨這位家,還想著一個更合適的契機罷了。
但這個契機沒有等太久。
大約就是趙玖說出那句‘再等等’以后兩刻鐘不到的功夫,劉晏還沒有將三萬輔兵整飭利索呢,隨著拉鋸戰的持續,張玘部忽然隨著一波推進,控制下了高地上的東側坡頂,那是高地上東西兩個明顯高點之一。
已經進發到石橋前的‘指揮若定’大纛下,吳玠著那個高點上的張字大旗,居然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然后迅速回頭向趙家專門給他調撥的赤心騎下令,要求曲端帶領剩余宋軍鐵騎,果斷渡河出擊,從彼上,以作突破,同時將此軍令轉告前。
他沒有提及家本人該如何,這件事不到他來下令。
昔日下屬的軍令率先傳達到營騎軍那里,曲大沒有半點猶豫,立即下令劉錡、張憲、張中孚、張中彥等將各歸本部,然后沿著之前酈瓊部隊渡河時架設好的浮橋進發出戰,而他本人更是騎著新鐵象一馬當先,直接率親衛先行渡河……這倒不是說,曲端忽然又對自己的兵馬充滿了信心,或者說看了大半日慘烈戰斗對此戰還甘之如飴,而是說,事到如今,他便是再愚鈍也不可能猶豫和退卻的。
榮耀與責任也好,政治力也罷,軍法威勢也行,他和他這一萬多缺乏休整的騎軍此時都必須一往無前。
就跟之前參戰的十余萬大軍一樣。
“曲都統。”
剛剛渡河,一名赤心騎便河追來,告知了曲端一個消息。“家有旨意,著前剩余的一千多赤心騎隨你調用……”
曲端難得一怔,但來不及表達激,他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然后下意識向河對岸的龍纛方向看去。
果然,略微平靜下來的細雨中,那面龍纛了。
這一次,趙家和他那面已經很陳舊的金吾纛旓的啟,并沒有引發什麼山呼海嘯一般場景,最起碼此時此刻是沒有的,而且也沒有什麼人至深的生離死別,什麼搖一切的人心震……這次出擊跟堯山那一次不是一回事。
細雨中,這位大宋家和呂頤浩相互點了下頭,呂頤浩自折返獲鹿城,趙玖自起向西,其人側不過是幾名近臣,劉晏以下七八百前班直,就這,還有源為義以及百八十個日本武士在其中濫竽充數。
趙玖甚至讓邵章帶上了那剩下的小半壺酒。
除此之外,趙家的行進路線也有些離群眾,他在將前班直序列中的赤心隊托付給一直憂心下屬會傷亡慘重的曲端后,直直起,然后翻上馬向西,很顯然是要走極為安全和穩妥的石橋渡過太平河。
當然,即便如此,曲端沒有多想,或者說也來不及多想,只是趕催促部隊渡河,支援正面部隊以圖徹底控制高地……順便為這位家和他的龍纛掃清駐蹕場地。
宋軍最后一支主戰騎兵全線極速渡河,而一暗金甲胄的趙家卻在直直向西后,停在石橋后方,也就是吳玠的大纛后……在吳玠的注視下,這位家等來了一支龐大而奇怪的‘援兵’……雖然有些倉促,但劉晏還是將那兩萬黨項輔兵和一萬并沒有在河東地區補充到營編制的太行義軍輔兵給盡量分派了路線。
這些人并沒有鐵甲,普遍只穿著皮甲,帶著長矛和刀劍,弓此時更是無用,干脆棄掉。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從營中出發時,按照趙家的旨意,幾乎將宋軍大營前拒馬盡數拆下,然后數人一組,抬到了趙家的龍纛之后。
輔兵到底是輔兵,雖然也有軍制度,可這三萬輔兵的匯集、進發還是花費了許久時間,這個時間,曲端部各部已經與高地各軍站一團了……曲端那里也有他的難,不是他不想將部隊集中使用,而是戰場太仄了,他既沒有那個集中使用上萬騎兵的指揮經驗與能力,也沒有那個戰空間。
但即便如此,一萬三四千的騎兵突然投戰場,也立即改變了戰場局面,原本活躍的耶律馬五-完斡論兩部,立即喪失了主權,無法再對高地上的友軍進行支援;而高地上的部隊,更是一時間士氣大頹,以至于整個高地過半為宋軍所控。
完全可以說,這次出擊造了金軍全線萎。
這個時候,趙家終于再度出發了,此時他后不僅僅是抬著幾千個簡易拒馬分流進發的三萬黨項-漢輔兵,甚至還多了幾十個面在蒼白紅之間變幻不斷的‘以備咨詢’……這些人是被呂頤浩從城中趕出來隨駕的。
閑話說,三萬輔兵全線撒開,按照之前李彥仙部架設的浮橋,自當面分幾十渡河,而趙家則帶著他的侍、近臣、咨詢們,引著他的前班直們,夾著那面龍纛向正中間的石橋進發。
行至石橋前,早有準備的吳玠迎面跪拜于地。
趙玖端坐馬上一聲不吭,任由對方全禮之后也只是微微頷首,隨即吳玠‘指揮若定’的大纛自轉到了那面金吾纛旓側后,而吳玠本人則毫不猶豫上前親自為這位家牽馬,并引上石橋。
這個時候,輔兵們引發的靜早已經驚了太平河對岸沿河一帶的宋軍士卒……戰斗持續了那麼就,再加上宋軍‘無重傷折過河者斬’的死命令,太平河南岸沿河一帶,早就變了宋軍輕傷員、潰軍、疲部匯集休整的地方,不知道多兵員在泥水中息、僵臥、躲避和等待。
但聞得這般靜,又看到龍纛過橋,無數宋軍傷兵潰軍還是忍不住翹首以盼,其中潰軍更是不自覺的帶著某種猶疑姿態往石橋方向匯集。
趙玖當然看到了這一幕,而且看得非常仔細……他看到一大片傷員躺在一個存不住水的干凈斜坡上,雨水自上而下流過斜坡,將水卷河中,以至于混黃的河水約約有些發暗;他看到有疲憊不堪的士卒抱著長矛枯坐在水洼中,手腳全都被泡的發白,但側臉上的泥污卻因為長時間躲開了雨水結塊,此時正如失了魂一般全程盯著他這個家轉脖子,以至于泥水從胡須上滴滴墜落;他還看到有面的軍自他渡河時便從遠跑過來,結果每跑幾步便停下來一陣子,然后再度啟,速度卻也隨之變慢,似乎顯得有些畏。
但是,全程看這一幕幕的趙玖既沒有下馬稱贊這些傷員,也沒有斥責勉力這些潰軍,甚至沒有讓班直們吹號角,讓軍們趁勢重新組織部隊。
因為沒必要。
這位家一言不發,只是讓吳玠將自己引到石橋前的小坡上而已,然后便在此引著那面金吾纛旓稍駐。
而不過是片刻之后,仿佛石子投湖面后引發的漣漪一般,源源不斷的,就將原本陷凝結狀態的河畔宋軍給重新啟了過來……越來越多的宋軍潰兵與輕傷員擁了過來,立即便將小坡圍的水泄不通,而更外圍的部隊與士卒還在不停趕來。
趙玖立在小坡正上方,環顧四面,眼見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有心言語,卻還是如之前那般語塞難言……平日間堪稱言語犀利的他,平日間最擅長扮演明君的他,此時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
事實上,從今日中午開始,他就沒說過幾句話,便是說了,也都是簡單幾個字。
這真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太勝利,以至于勝利之前本不能說。
故此,四面環視了許久之后,確定已經激勵起了許多潰兵,這位家強下心中種種言語,卻是準備繼續前行,但他剛剛再度打馬,不過行了兩三步,卻又看到一人自側前方匆匆而來,于是再度勒馬,吳玠也全程配合。
無他,來人乃是營中軍副都統王德,其人孤一人,著膀子,只穿一個長,上半從手臂到軀干,纏了七八個綁帶,其中五六明顯有水滲出,卻只是徒步而來,而見到趙玖已經要走,便遠遠相隔幾十步俯首下拜。
趙玖知其部傷亡頗重,而且很可能還是全軍最為疲憊的一部,此時必然在休整,更知道這個夜叉在立下大功之余兩個兒子卻一死一傷,自然有心安。
但不知為何,話到邊,卻格外簡略和平淡:
“王卿。”
“臣在。”王德抬起頭來,明顯帶著一種與戰前截然不同的激之。
“跟上來!”戰馬上的趙玖努力平靜吩咐。
然而,不知為何,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幾乎使得王德當場落淚,其人廢了好大力氣方才止住緒,復又重重在泥地上叩首:
“請家稍待,容臣擐甲!”
趙玖當即頷首相對。
隨著這一點頭,周圍聚攏的潰兵,包括許多輕傷員,卻終于是哄的一聲,宛如得到什麼旨意一般再度活了過來,然后四尋找自己的甲胄、兵,尋不到的,干脆直接去周邊尸首上翻找起來。
至于趙玖,等到王德重新擐甲,并執長斧騎戰馬引將旗為自己前衛后,卻也毫不猶豫,繼續以那種不急不緩的步伐讓吳玠牽馬向南,以登高地。
而不過向上行了一兩里地,李彥仙便也自當面迎來,君臣二人相會,依然惜字如金,只是一禮,李嚴便自引大纛與本部隨駕前行。
此時此刻,趙玖后側兵馬已經形相當大的規制,再加上此時那些抬著拒馬的輔兵們已經普遍渡過河來,并按照之前軍令重新開始往駕后匯集,這面龍纛引發的靜,終于是不可抑制了。
高地北側坡面,宋軍全線鼓舞,從整而言已經被到高地另一側的金軍大部雖然大略上不知是何緣故,卻也明顯覺到了震和影響,而數占據高地上高點的金軍,更是在意識到什麼以后忙不迭的往后方催哨騎,呼支援。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家!”
又行了不過兩三百部,韓世忠忽然自西面打馬而來,然后遠遠便呼。“家是要去東側那個坡上嗎?”
“然也!”趙玖回頭相顧,對著那面天下無雙的大纛高聲做答。
“東面高坡是次坡,沒有西面高坡來的高。”韓世忠來不及去面罩,便以馬鞭指向自己側后方言道。“家貴為天子,既要觀王師決戰,如何能去一個次坡?必然要到西側主坡安陣!”
“主坡不是尚在金軍手中嗎?”趙玖尚未開口,后的李彥仙忽然,高聲喝問。
“待我與諸節度護駕至,主坡必然已為我軍所制!”韓世忠也是片刻不停,當場應聲。
趙玖依然沒有廢話,只是直接調轉馬頭向西而行。
而韓世忠也立即引自己大纛尾隨側衛,其部背嵬軍卻早在統制閔帶領下,直接往尚在金軍掌握的西側主坡而去。
非只如此,趙玖沿途進發,西線各部紛紛振作,營左軍各部與黨項、契丹輕騎一起,或如狼奔,或如豬突,或如鶴啄,或如虎躍,乃是并力往此高地而來。
此金軍早就搖搖墜,此時遭到四面沖擊,如何能守?
不過半刻鐘,著那面匯集了足足三面大纛十數面將旗的龍纛,守將杓合只是一嘆,便黯然打馬引眾后撤了。
下午沒有過半,雨水也沒停歇,重新恢復了牛細雨的天空之下,趙宋家的龍纛不聲不響的立在了戰場核心高地的最高點上。
一同到來的,還有韓世忠、李彥仙、吳玠三位都統的大纛,與節度使王德以下十數面將旗。
抵達此以后,龍纛居中,諸帥臣將領大纛、旗幟列于左右側后,前班直環列鋪陣,趙玖則好整以暇,翻下馬,然后自有前統制劉晏擺上馬扎,班直抬來幾案,侍省押班邵章擺上那壺不知道還剩多的藍橋風月。
隨即,眾將前涌環列,隨趙家居高臨下,以觀戰事。
全程沒有擊鼓,沒有號角,沒有額外指揮,但從這面龍纛出發開始,便已經開始影響戰局,而當它立定在這個主坡上以后,只是‘以觀戰事’,便直接促了一風暴。
立旗之后,不過一刻鐘,無法控制全局部屬的曲端便與幾乎所有獨立率部的下屬一道,不約而同的從東線與高地戰場隙間突破了過來,甚至與另一個下屬李世輔順勢而下的黨項輕騎部眾匯集到了一起,在高地偏東的一面形了一個龐大的騎兵集團。
這是營騎軍主力自北伐以來第一次在戰場上全線匯集……而趙家選擇與營騎軍一起進發的好也彰顯無疑,此時此刻,一加一絕對是遠大于二的。
與此同時,一直苦苦支撐的夾谷吾里補部萬騎,也終于在很可能被全線包圍的巨大危險下放棄了對紇石烈太宇的遮護,折而走,試圖在杓合的背后重整。
兩面發力,中軍也順勢奪取中軍所有高地,且并力下。
換言之,這面龍纛過河初登高地之時,高地還是雙方各持五五之數,甚至最高點還不在宋軍手中,但等到這面大纛在最高點立下以后,不過一刻鐘,宋軍便功制了七的高地,并有三面包圍之勢。
這個時候,很多未經歷過堯山的金軍大將,卻是在轟然翻過高地的浪之下,想起一句堯山后在金軍中流傳的話來——只是那面龍纛,便抵得上兩個萬戶!
“你半日一句言語都無,就是在等此時嗎?!”
龍纛忽然出現在戰場制高點上,金營之中,早已經混不堪了,而金國樞院都承旨洪涯聽完帳外心腹匯報后,立即站起來,到那年輕宋臣跟前,盯著對方咬牙切齒。
“不錯。”虞允文仗著高優勢,居高臨下,冷冷出言。“我就是在等此時……洪知縣!你也不必再厲荏了!此戰大宋必勝,而且必然是大勝,你再多扭,不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如今家已至高地,大勢將之余,幾乎可遙至此,我現在仗著家的威勢給你一個最后富貴茍安的機會……你到底藏了什麼言語,不肯代?!”
“我不說你又能奈我何?!”洪涯拂袖轉,氣急敗壞。
“不說不過是日后人頭落地,舉族充往西域罷了!”虞允文口而對,干脆利索。“你不殺我是這般,殺我也是這般,我與貝指揮你營帳之事,本無法遮掩……唯有現在告我原由,可得一生!”
洪涯背對對方,氣吁吁,隔了許久,方才低聲音開口:“不說,金軍或許會只是大大一場潰敗,然后丟了兩河,卻依舊還有本,說了,這一敗怕是要一敗到底,大宋棧板魚了……”
“所以,還是軍?”虞允文一時大喜。“是岳元帥其實已經要到獲鹿了?!”
“胡扯什麼?”洪涯回過頭來,無語至極。“這又不是攻堅拔險,還能玩‘除是飛來’的戲謔之語……都是從大名府來,金軍這般多騎兵,沿途補給,不過將將至此迎上家,岳飛如何能來?真當他是金翅大鵬?而且,若是他真要到,我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區別?”
虞允文瞬間醒悟……若是岳飛能來得及趕到此地參戰,何至于讓本部騎馬銳隨營騎軍尾隨金軍過來?
要知道,他雖然是曲端抵達軍前就被俘的,但作為前近臣,也是知道這個訊息的。
但若不是這般,還有什麼訊息可以直接影響到此戰結果的?
而且只是一個訊息?
“我問你。”洪涯忽然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低頭促詢問。“金軍建的這個三只長手的大寨怪不怪?”
虞允文微微一怔,但立即緩緩搖頭:“雖然古怪,卻只是因為事發倉促……都是有明顯道理的。”
“什麼道理?”
“最明顯一個,是其中兩臂夾住了高地,方便用兵。”
“還有呢?”
“還有……還有指向真定,方便補給。”
“還有呢?”
“還有……還有一臂指向獲鹿,方便觀察……”
“這都什麼?!”洪涯一時氣急。“我問你……此戰開戰之前,是不是所有人就都知道,金軍勝敗多?”
“這是自然。”
“那金軍建此寨時就沒有對戰敗做準備?”
虞允文心中微:“大寨自石邑強行延展到真定,能夠有效收攏潰兵,阻擋追兵……是這個意思嗎?”
“不錯。”洪涯死死盯住了對方,說出了答案。“虞探花……你須記住今日,非止你欠我一命,我也還了大宋一分國運……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岳鵬舉固然來不及到獲鹿,但黃河化凍許久,你岳父張榮也一直持水軍與他一起并軍行事,他完全可以趁著之前春日誰漲,順流而下去河間,然后卡住滹沱河黃河河口……”
虞允文一時有些茫然,因為來不及去對照河北地理。
“你之前問我燕京新軍為什麼沒有過來?”洪涯見狀稍有不耐。“一則是真來不及,二則是他們便是整備好,也必然已經有了新去,便是準備往河間府去堵岳飛和你岳父!按照絕軍,大前日,宋軍先鋒船便已經人力加水力,沖到衡水了!”
虞允文一時口干舌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洪涯上前去,紅著眼睛說道。“此戰金軍若敗,這麼多兵是不可能都從北面那幾座浮橋逃到真定去的,滹沱河是大河,跟太平河不是一回事,春日雨水后澇期間更是如此……大部分潰兵都只能借著營寨掩護向滹沱河下游逃散,然后尋機渡河匯集……但此時,若是在滹沱河下游已經有宋軍水師了呢?”
“若是下游能有水師迎上。”虞允文一時簡直難以置信。“豈不是只要王師敢冒險追下去,一直咬住潰軍不讓他們渡河,說不得便能使滹沱河南的金軍匹馬不得北返?!”
“所以我說,這條軍可定一國興衰!”洪涯一時搖頭。
“可若是如此,之前金軍為何不移到滹沱河北決戰?”虞允文張之下,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兀敢嗎?”洪涯以手指向帳外,一時氣急敗壞。“當著那位家的面,十幾個萬戶莫名其妙強渡滹沱河?怕是今日公平一戰的機會都無!”
虞允文徹底失聲,而半晌之后,卻又忽然上前拽住了對方:“洪侍郎,送我出去!”
“我仁至義盡了!”洪涯死死看著對方,搖頭不止。“事到如今,接下來若有機會,我自會送你折返,若沒機會……你也不要害我!”
言至最后,更是狠狠甩開袖,但不知為何,此人卻又與一時無法的虞允文一般無二,俱在帳中氣不斷,呼息難平。
“楊統制!你這是何意?!”
同一時間,太平河對岸宋軍大寨中,細雨之下,同樣有人在氣吁吁,卻是營總都統王彥扶著腰間佩刀,看著前的楊沂中一時發起怒來。“你以為你是前近臣,我便不能置你嗎?”
楊沂中繼續維持拱手行禮姿態,緩緩搖頭:“王總統為持節大將,要置我一統制自是無妨……但無論置不置,都請王總統務必不要提前出兵!家有明旨,非拔離速與合扎猛安俱現,否則我部絕不可渡河!”
王彥也搖頭不止:“此一時,彼一時,諸節度云集,護衛家登高陣,全軍振,前方的金軍大陣都要被家垮了!如何能耽誤戰機?”
楊沂中依然不慌不忙:“王總統,依著在下來看,家此舉,本就有助曲都統和咱們釣出金軍最后騎兵的意思,咱們不能本末倒置。”
王彥當然知道楊沂中份特殊,可能說的就是家本意,但此時看到對方一言,周圍各部調過來的近百統領們就都紛紛頷首附和,卻是激傲子上來,反而怒極:
“若是足下非要借近臣榮寵反指于我,既如此,此陣你自當之便可,何必要我來做總攬?!”
“王總統!這一戰難道是你爭先求榮、使氣立威的時機嗎?”
聽到這里,一直保持謙卑姿態楊沂中卻是猛地抬起頭來,單手扶刀,言語清冷。“自家至三十萬營,乃至于兩河離人、東南士民,天下合力而為十年之功,方有今日之戰,你家信任,來為天下執此一擲,不思萬無一失,反而要以一人之私而廢天下安危嗎?!”
王彥終于愕然,且其人環顧左右,見只周圍近百統領卻只是盯著自己與楊沂中來看,張子蓋更是扶刀轉到楊沂中后,卻居然有些慌氣餒起來:
“若如此,且聽你言,靜待戰機。”
楊沂中拱手恭敬行禮,肅立歸于一側,依然不。
且說,楊沂中這話說得有些重了,王彥那里無論如何是不至于以私廢公的,當然,王彥此時發作子也很過分……但是雙方失態本質都是張,都是知勝負將定,且或由自己雙方來定,心緒不能平罷了。
而且,真要說心緒不平,這個戰場上最不平的,也絕不是宋軍這一方。
“活!”
兀誠懇安著前的完活。“俺知道這個時候已經到了要一擲求勝的時候了,俺甚至已經讓訛魯觀帶著真定那個萬戶里的騎兵過來了……但你一定要住火氣,這個時候,勝負全在最后一擊,只有咱們所有兵馬瞅準時機,一起合力出擊,才有可能反敗為勝……趙宋家來到高地,不正是咱們之前預想的最好結果嗎?大軍獲勝之余,說不得還能有奇功。但須等一等,等宋軍這支剛剛過來的騎兵稍微疲憊一下,咱們就三面出……”
“四太子不要說了。”
活冷冷打斷對方。“你既然過來,我如何會擅自出擊……反倒是你,自來帶這邊以后,便一直這般喋喋不休,怕是已經心里恐懼到了極致吧?”
很明顯,兀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便直接轉過來,但等他回,看到高地制高點上清清楚楚的龍纛和龍纛后的那三面大纛后,卻又不由口干舌燥,還是想回與活說個不停。
但當這位金國執政親王回過頭來,剛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又猛然覺得高地那里似乎有些不對,便復又回頭去看……隔著牛細雨看了幾眼,卻又一時看不出哪里有問題,便復又重新轉過來。
但這一次,他驚愕發現,活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后方向,也就是龍纛方向,然后漸漸連都忍不住微微張開了。
這是字面意思上的目瞪口呆。
于是兀趕回頭再來看,但混而龐大的戰場引眼簾,外加滿腦子各種軍,他明明覺到了一巨大的危險,卻還是一時無法辨認,以至于越來越急,越急又越無法辨認。
于是,這位大金國魏王直接拽住了活,以作征詢。
“拒馬!”活氣急敗壞,以手指之,說出了一個似乎很致命的詞匯。“魏王,你沒看到宋軍正準備滿山鋪陳拒馬嗎?!”
兀如夢方醒,但他忽然又有些不解——宋軍在龍纛周邊大面積鋪設拒馬,那又如何呢?
須知道,如此鋪設拒馬,唯一的作用在于確保金軍騎兵無法對龍纛下的趙宋家以及那些帥臣造突襲式打擊,本并不耽誤金軍原定計劃,也就是包括六個合扎猛安在的金軍最后兩萬多銳鐵騎從人字形大營雙臂中涌出,三面包夾高地,摧垮高地攻勢。
屆時,如果能勝便勝,不能勝,只是打消了宋軍攻勢,今日便也算是功了。
當然,活這麼大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從活的角度來說,此戰除了得勝之外,本最大的目標還是想砍了龍纛下的那些人。
說白了,事又繞回去了,還是要住活,讓他不要輕舉。
但是,兀還是有些不解,因為若是如此,自己為什麼會在掃視戰場時產生一種巨大的危機呢?
一念至此,兀直接看向了活,而活也恍然看向了兀,并直接咧一笑:“魏王,我要準備出戰了,且祝你能活一百二十歲!”
兀當即言。
“不用勸我了,魏王勸錯人了。”活繼續嗤笑以對。“其實魏王一開始來我營中是對的,因為若有人見到之前龍纛聳立場景,不顧大局出戰,一定是我最優先……但既然龍纛前開始上拒馬,要絕了我等今日仗鐵騎沖垮龍纛的意圖,那便不止我一人不能繼續忍耐了。”
兀終于反應了過來,然后順著大營看向了北面,果然,彼開始轟隆隆作響……那是打開營寨預設吊橋的聲音,而通過吊橋全線大面積出擊,正是金軍的準備之一。
他和拔離速為了最后一擊,堪稱煞費苦心。
“完剖叔!”兀搖頭以對,居然不氣。“完剖叔!”
活本沒有理會對方,只是轉號令已經休息了大半日的本部騎兵披甲上馬,號令那些簽軍放開吊橋,號令所有人務必隨他一起沖殺在前,替他報殺父之仇。
這一次,兀沒有阻攔對方。
下午剛剛過半,隨著宋軍開始以輔兵在高地制高點周圍鋪陳拒馬,昔日婁室副將、完剖叔終于不能忍耐,隨即率六個合扎猛安中的四個當先出營。
剖叔既出,最西側的完活隨即也率部出營,接著面蒼白的拔離速自大營節點正式出兵,其本部騎兵外加兩個合扎猛安一起出戰……最后是倉促之下按照拔離速軍令,從高地東側營寨出兵的訛魯補。
三個萬戶,其中拔離速本部的騎兵比例高的嚇人,所以,雖然早早將步兵分出給耶律馬五,但加上六個合扎猛安后,依然高大兩萬四五千騎,一時自三面陸續而出,所謂鐵騎如林,催全軍騎兵,來攻高地。
趙玖居高臨下,遙此陣,半是釋然半是驚駭。
便是韓世忠、李彥仙、吳玠等將,也都面沉如水。
只是一看,他們便已經意識到,盡管趙家隨營騎軍一起出戰,功釣出了金軍最后的殺手锏,但金軍雪藏了一整日的最后銳,絕非是什麼空之,宋軍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才有可能贏下這一仗。
“迎上去……迎上去!”
曲端同樣注意到了這幅場景,或者說他不注意也不行,因為其部首當其沖,但他沒有任何猶豫,當即便回頭下令,非只如此,只是第二次下令之后,便一馬當先,率領本部親衛與赤心騎,當面迎上了完剖叔麾下的一部合扎猛安。
非止是曲端,所有宋軍甲騎也都知道此戰不可免,各部皆在各自將領指揮下,當面迎上。
高地南側坡面,兩部騎軍轟然相撞,與此同時,偏西面的制高點上,旗幟信號揮舞不斷,號角聲鼓聲終于也力大作。
沒有任何搖的春雨中,輔兵們張的抬著拒馬按照軍令迅速鋪陳,步兵結大陣,槍豎起,宛如鐵林,而散落在戰場各的輕騎也力從各收匯集,試圖支援高地。
趙玖側的前班直,更是迅速涌下,在已經鋪設的拒馬后方結陣勢。
“諸君。”
穿著一并不合鎧甲的源為義開口說起日語的時候,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這時候不能退,只要退一步,咱們就要被好幾個國家的人給笑話好幾百年……劉統制沒有給我們任務,我們也不能退。”
說著,他拔出自己的刀來,在兩個相隔只有兩三人寬的拒馬之間泥地上劃出一條線來,然后踩到線外,這才回相對自己那幾十個面慘白的同胞:“前幾天,大慧法師給我講方寸之地,現在這塊地方就是我源氏陸奧四郎的方寸之地!金國的騎兵如果想從這里越過去,便須是我死在這里,立地了佛。”
幾十名日本武士愣了一愣,然后全都無話,只是有一學一,各自尋到一個拒馬隙,以刀劃線,以方寸之地。
話說,正當日本武士還在嘗試鼓起勇氣面對這場又一次超出他們想象的戰斗時,一片混之中,高地東南側,許多騎兵激烈而腥的對沖卻是直接出了結果。
沒錯,在遠程武大略失效的狀態下,甲騎沖鋒戰,就是那一瞬間的事,勝就是勝,敗就是敗,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當然,在這種戰場上,哪怕是初次沖鋒便直接死亡也不代表他們的沖鋒是毫無價值的。
甚至可以說,這個戰場上,任何拿起武戰斗的人,都是不可替代的戰士。
“可以了!”
在看到多相同旗語傳遞過來以后,楊沂中強著心中跳,向王淵示意。“就按照原計劃,我當其首,張子蓋當其尾,總都統當其中……”
同樣腔跳的王淵同樣沒有任何多余言語,只是匆匆頷首而已。而隨著他這一點頭,宋軍最后一擲,果然在金軍最后一擲擲出后立即跟上。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后,因為前鋒部眾的出表現,外加三面夾擊的戰,親自率主力制了部分營騎軍的金軍元帥拔離速功讓自己的五捧日旗出現在了高地東側高點不足五百步的一個坡面上。
不過,這位金軍元帥并沒有為自己的進展有毫興,他腦中此時只有完剖叔擅自出兵引發的憤怒……在他看來,完剖叔的出擊,不僅僅是無視他的元帥權威,更是將此役金軍送到了一個極度危險的境地。
因為按照他的計算,宋軍應該還有一支兩萬人朝上的預備才對,他們應該盡量耗下去,拖到最后再出兵才對。
現在,拔離速沖到這個坡面,本不是為了奪取東側高點,更是要嘗試找到宋軍最后預備隊的所在,然后迅速果決的予以摧毀……只有這樣,金軍才能繼續保持那兩三分可能的勝利希。
大約是半炷香的時間吧,拔離速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原來,高地東側當面臨河之地,一支龐大的宋軍剛剛越過了太平河上那數不清的浮橋,此刻正在沿河整隊,而且整隊迅速……這支軍隊的規模和上鐵甲的整齊,本不可能認錯和忽略。
唯獨稍微奇怪的是,這支絕對有兩萬四五的鐵甲部隊在整隊時,卻沿著河流迅速擺出了一個很薄的長條陣型。
一開始的時候,拔離速還以為這是為了方便行軍,這支軍隊是要迅速行軍到西面,然后藏到趙宋家的后。
但很快,隨著這支軍隊開始舉起自己的武,東側坡面上能看到這一幕的所有金軍,從拔離速到訛魯補,全都失。
最兩萬四千宋軍制式札甲重步,排區區四列,首列舉起長斧,次列舉起長槍,三列依然巨斧,四列依然舉槍,陣型嚴,如墻如林。
下一刻,隨著鼓聲隆隆,甲墻斧林,徐徐而,宛如一條在河畔潛藏了許久的鐵龍一般,向著高地狠狠卷了過來。
高地東側坡面上,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大隊還是小,著這一幕的金軍盡數悚然,恰如之前宋軍見到金軍甲騎盡出一般。
但很快,五捧日旗下,元帥拔離速便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笑聲方止,復又以手指向那條鐵龍,然后回顧周圍心腹將領、親衛,放聲嘶吼:
“兒郎們,今日我拔離速持爾等之英銳,當此敵之雄厚,戰后不論敗,史冊人言,誰敢說我不是大金國的真元帥?!”
眾將先是愕然,旋即轟然。
Ps:謝桃糯米糕靴(面孔啊)和追風小熊靴,分別是本書208萌和209萌!
然后獻祭一本新書——《我在城隍廟當白無常》。
最后說下,大家的活帖子我都在看,很多不錯的,到時候整理下,按照評獎和篇幅,還跟覆漢一樣,我盡量整理到書的附錄里,以公眾章節展開。
就是有點對不住幾位作圖和視頻的大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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