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宋》第二十二章 保全
趙家說到做到,在酈瓊、吳璘等人分別帶著俘虜與部分兵馬大踏步后撤,李彥仙也轉回太原之后,這位家便啟行在與隨行兵馬順滹沱河而下,往河間府而去。
沿途進行定州、祁州、深州,安地方,巡查春耕,埋葬尸,任免吏。
而也就是這個趙家東進的過程中,隨著俘虜紛紛南下,大量部隊撤回,同時岳飛部向前抵進舊日宋遼邊界,此戰的影響也終于再無阻礙的徹底發開來。
反饋到趙玖這里,最明顯的一個表征就是,他一路走一路上賀表收個不斷。
“一戰摧大敵,頓使宇宙平!”
這是新降服的定州刺史碩拜謁駕時所呈言語,其人進步的過這宇宙二字展現的淋漓盡致。
“屠百萬于斯須,曠千古而一快。”
這是某位祁州名士所進表文中的一句,乃是大蘇學士評價昆之戰的原文,既引經據典,又暗將趙家比作武,以作中興典范,堪稱水準上佳。
然而,趙玖實在是才疏學淺,經手表文的七八人中,也就是他跟韓世忠居然不知道這句話是個雙重典故,結果就是非但沒有會人家的一番深意,還很真切的指出來獲鹿一戰只殺了三四萬、俘虜了七八萬云云,顯然是要維持那個實事求是的人設。
倒是萬俟卨這廝大概通曉趙家的格,所以臨到河間時收到的這篇表文顯得有些樸實無華,而趙玖尤其喜歡其中一句。
正所謂:
“獲鹿之戰,吾皇威震天下,中興之業自此定矣!”
當然了,這些東西,以及迎面而來的翔郡王田師中那種溢于言表的激涕零,并不能遮蓋趙家越來越尷尬,越來越不安的姿態……原因再簡單不過了,趙玖一路行來,后方諸事妥當,民間,尤其是中原與更南方的大城市都漸漸撇開了將信將疑之心,頗有鼓舞之態,東京城那種級別的城市,更是漸漸有了沸騰之勢。但與此同時,趙家之前故作高明的什麼后手卻一直沒有顯現出來,燕京當面,金國鑼鼓的調度布防,塞外的屯駐兵和本地的征召兵片刻不停的集結,慌是慌,甚至出現了反叛的事,卻始終沒有那種崩潰到無法控制的覺。
無奈何下,待到河間府城,為了不耽誤軍事進展,趙家終究只能撇下那個什麼察千里的人設,直接發布了命令。
“照理說,朕不該干涉你用兵的。”趙玖如此對韓世忠指指點點。“可這一次真不一樣……這次你過去,若是金軍出破綻,將金人的這些新軍吃下自然無妨,但也沒必要著急進取燕京。而若是金軍不什麼大的破綻,你雖有權調配河間以北兩河諸部,卻更應當謹慎進發,三面迫,步步為營……燕京遲早是要下的,但并不急于一時……明白朕的意思嗎?”
這能有什麼不明白?
圍而不打,全力施,配合著什麼家蝎蝎虎虎的后手去取塞外,待敵進退兩難,直接自潰就是了……唯一嚴肅一點的問題在于獲鹿之后,軍中驕縱之氣必然更甚,再加上有數諸如王勝那樣錯過戰機和封賞的高級將領存在,需要他這個軍中第一人出來嚴加約束,避免浪戰,省的最后水里翻船而已。
當然,除此之外,也有履行之前承諾,把奪取燕京的榮譽給確定送到他韓良臣為首的河東方面將帥手上的意思。
所以,韓世忠并無多余言語,幾乎是拱手而去。
而韓世忠帶著軍中諸將一走,趙家繼續分派,卻是在河間府正式立下行在,以呂頤浩、吳玠留河間城,接管河北前線后方文武庶務,以田師中部主導河間周邊防務,然后自家居然真的帶著數近臣與一半班直,外加一位工部尚書胡寅,往黃河上去了。
并于二月廿七日抵達景城,還見到了魯王張榮。
君臣許久不見,河畔談,氣氛倒是比之前輕松許多,不過即便是張榮也不能免俗,對待封王一事頗有不安兼激,又花了趙玖許多功夫方才安妥當。
而張榮也不是閑著無事的,他在此專候趙家,待到面圣之后,第二日便重新啟程,乃是催水師繼續順流而下,進取滄州,參與到燕京攻略中去了。
且說,趙玖此時勘察黃河水文未免可笑,甚至就算是現在要修黃河,也不到他一個外行來勘察……河間之行,本質上還是要見一見河北方面軍,然后監督諸將進取燕京的意思。
故此張榮一走,這位家反而徹底無事起來。
不過,也可能正是剛剛見過張榮的關系,這位家窮極無聊之下,忽然便想起了自己似乎已經拖更很久了,然后居然開始憑河碼字。
“臣冒昧……但為何不是《水滸傳》?”
二月最后一日的黃河畔,春風拂人心,傍晚時分,自景城出來接駕的胡寅于河堤上接過了趙家從座前幾案上遞來的文稿,只是一看,便有些奇怪。“《西游降魔雜記》也可啊?”
“《水滸傳》、《西游降魔雜記》與朕何干?”趙玖言之鑿鑿。“隨手寫的短篇,胡尚書是有學問的,何妨看看?”
胡寅強忍著某種沖蹙眉認真去看,而一看之下,卻也不知道從何吐槽,唯獨看到最后,終于慨起來,大約懂得了趙家的意思。
原來,這個短篇喚做《玉觀音》,乃是近來流行的小說文,所謂上面接著唐傳奇,下面學著某位家拒不承認的《水滸傳》、《西游降魔雜記》那種白話文字,現實中附和著如今越來越興盛和復雜的雜劇表演來的那種。
如今,東京城的太學生就喜歡寫這種本子,尋和尚和道士們換零花。
劇嘛,也很通俗。
無外乎是一個裝裱匠家庭出的小家,生的聰明伶俐、貌異常,但因家貧,老早便被賣給了長安某位王爺當使。
這也算是標準的流行開局了。
可誰知道這家居然來了個反套路,接下來寫道,那王爺是個俗豪氣的,只因小家做事妥當干凈,恰好府中又有個玉匠手藝好、人老實,便要賜婚。誰想,那小家天生倔強,一心想求個好婚姻,只因一開始不知道玉匠人品到底如何,再加上有個王爺麾下親軍頭子看上小家,中間作梗,污蔑玉匠,所以小家居然死活不愿,而王爺也干脆棄了此事,懶得過問。
然而,后來日漸相,小家這才一日日發現玉匠不真有手藝、而且好、容貌端正、為人老實,正是自家想求的那種好婚姻,于是終究又繞回來了,來了個日久生,而玉匠也用玉料邊角做了個玉觀音,以作定,準備私奔。
結果此事又被那王府親軍頭子發現,妒心發作,直接告到王爺那里。
王爺聞得自己賜婚被拒后,二人居然又私自定,準備私奔,自以為被剝了面子,一時然大怒,當場拿下之后,先將玉匠發配,再將小家杖責而死,投渭河之中,而小家父母不過是裱糊匠家庭,聞得王爺震怒、兒慘死,畏懼之下,也直接投渭河自盡。
最后,一別三載,親兵頭子隨王爺往東京,路上在黃河邊的一個小鎮子上驚愕發現了小家與玉匠二人,此二人居然已經婚,并在鎮中開了一家店,非只如此,便是小家父母也都在。
此事驚王爺,王爺親自帶兵去拿,一桶黃河水潑過去,那小家才現出原形,果然是鬼,卻又在死前扯著玉匠,一并下了地府,做了鬼夫妻。
平心而論,這故事,劇還算不錯,放在市面上的流行小說中也屬于上乘了,尤其是四個角的格對比,十分鮮明……小家倔強貌;玉匠老實本分;親兵頭子碎心窄;王爺烈如火,視人命婚姻皆為草芥。
但這些都不是讓胡尚書失聲的緣故,說句不好聽的,胡尚書見得事多了,這算個什麼啊?之前為了穩定后方人心,一力北伐,趙相公家的公子都被他拆了婚姻,強做了……真正讓胡寅無言的是,這個王爺一開始在長安的封號是延安郡王,三年后去東京時干脆是軍功升了秦王。
再考慮到韓良臣平素對下屬的強勢暴作風,以及他之前那種五毒俱全的經歷,幾乎可以直接說這個什麼王爺就是韓世忠了。
“家用心良苦。”半晌之后,胡寅方才出言喟嘆。“這是生怕秦王將來不能保全……”
“這不是胡尚書提醒的嗎?”趙玖不以為意道。“朕都想好了,要寫就寫一個系列,十八王一人一個,按照他們格寫……韓世忠是暴躁強勢、張俊就是貪財無度、張榮是放縱老兄弟……楊沂中都有,乃是過于重視家門名譽……反正最后都要落到一個無惡心而惡事,只是一個念頭、一個疏忽、一個暴,便使百姓、平民家破人亡,弄出人寰慘劇。”
“自古以來權貴為惡正在于此,家又想警醒臣下,當然無妨。”胡寅看了下一臉茫然加惶恐的楊沂中,認真再問。“但岳飛怎麼寫?”
“過于苛素家人、后輩,釀慘禍?”坐在幾案后面的趙玖若有所思。“總不能其他十七個人都寫了,就他不寫吧?這不是給他招事嗎?”
“這倒也是。”胡寅想了一下,索點頭,卻又搖頭。“家,總上臣是贊同這個提點的,但此時寫這些,會不會太早?難道是有人在封王期間爭功爭出事來了嗎?”
“這倒不至于。”趙玖搖頭以對。“只是覺得,就以后這種局勢,還要朕如之前十年那般忍下去未免可笑……為君臣妥當計量,不如早做惡人,臟話惡言先亮出來。”
“也好。”胡寅毫不猶豫表達了贊同。
話到這里,趙家側的十八王之一的楊沂中已經徹底不安起來,眼看著這番對話即將結束,幾乎便要先出列表態請罪了。
孰料,胡寅瞥了一眼楊沂中后,還是忍不住繼續追問:“家,此番果然沒有爭功之事?臣怎麼好像影影綽綽聽人說起過一些事?看最后封王結果,似乎也有些印證?”
“是有人為了王位爭功。”趙玖沉默片刻,終究站起來著頜下之須轉向河水,背對著胡寅承認了這件事。“但并沒有那麼直白,都是前幾位給幾位來爭……還算是面。”
胡明仲面不變,心中了然。
須知道,獲鹿之戰后,真正威大增的那個,或者說奪取了最大聲與威勢的那個,不是別人,正是前這位窮極無聊到躲在黃河邊寫小說的趙家。
其余將帥,跟這位比,實在是不值一提,本沒有任何功不可賞的說法,只有家威權日重,威福自為的現實。
所以完全可以想象,王位發布前,面對著這位格鮮明的趙家,那種低級的爭功爭位戲碼確實很難出現的……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和結果開玩笑。然而,偏偏人的又是無窮的,又不可能真的不去爭,所以,最后無外乎是換一種方式來爭罷了。
比如說,借著集和山頭的力量去爭,去做換,自己不爭,給下屬爭,讓上司和同僚替自己爭。
這種爭功的方式,有效避免了趙家對當事人的惡不說,主要突出一個可以扯虎皮做大旗,結團團伙伙,還能相互落下一個好名聲。
“那家讓他們爭到了嗎?”胡寅回過神來,想了想最終的結果,卻又覺得有趣起來。
“大部分都沒有。”趙家頭也不回,笑聲卻傳了過來。“但有兩個人朕也是沒法子,還真讓他們爭到了……”
“一個是秦王,另一個是……?”胡寅饒有興致。
“一個是鎮戎郡王曲端,另一個是朕。”趙玖言出驚人。“不關韓世忠的事。”
胡寅難得怔住。
“曲端是這一戰營騎軍死的人太多了,依著朕看,怕是都變了不……戰后朕看傷亡點計,實在不忍,一開始一度猶豫要不要給他一個親王的,畢竟是正兒八經的都統,戰功、資歷也都在,唯獨又有些不好的過往,給了親王,王庶那里須代不過去,便主尋他來問,要不要郡王加個大纛?”趙玖也不賣關子,只是負手立在那里平靜解釋。“但曲端卻主提出來,不要大纛,反而希能給劉錡換個王位。”
“劉錡的郡王是曲端求來的?”胡寅愈發奇怪起來,他知道曲端拒絕了大纛的事,但還真不知道給劉錡請王的事。“這二人在營騎軍中不是那麼妥當吧?臣還以為劉錡的郡王是家看在張相公的面子上給的。”
“其實朕當時也很驚異。”趙玖點頭應聲。“但也想了一陣子,覺得這樣也好……尤其是曲端以往素來與同僚不合,又有過那般私心過重的經歷,如今他能眼界開闊一點,站得高一點,知道將騎軍看做一個整,總歸是要鼓勵的……將相和總比什麼私相斗來的好。”
“這倒也是。”胡寅若有所思。“但依著之前曲端的,怕是外人還是要以為家是拿劉錡鉗制他呢,卻不想居然他本人所求……”
“也幸虧如此。”趙玖終于微笑回頭。“朕剛剛說,另一個爭功的人就是朕,朕也是有私心的……所以,曲端這麼一弄,反倒讓朕恍然大悟,便趁勢拿解元來堵塞韓世忠,拿酈瓊說八字軍戰功來堵王彥,拿田師中以平張俊。”
胡寅攏手而立,看著回頭相顧的趙家,和一側神不安的楊沂中,表不變,心中微妙。
他當然知道趙家的私心在哪里,就是楊劉嘛……這二人能位列王爵,正是趙家私心,也怪不得這位家會說爭功得手的只有他和曲端。
這麼一來,王爵后幾位稍顯奇怪的排列便說得通了。
當然,營騎軍用廣大,曲端能有這般反差進步,總歸算是好事,而且,此人還約替趙家承擔了王彥、王德等兩位資歷大將的不滿,倒也算是一舉兩得。
或者說,若非是額外承擔了不滿,怕是只憑一個大纛也換不到劉錡一個郡王。
而就在此時,胡寅忽然也意識到了一點什麼,趕又問:“家,不知家今日喚臣過來,先看小說,再說此事,是否別有什麼想法?莫非是擔心臣和王庶一般,對曲端恨之骨,所以專門解釋?”
“非也。”趙玖側而立,平靜看向對方。“曲端之事不過隨口一提,朕真正想告知明仲的,還是朕參與爭功這件事……”
胡寅一聲不吭,盯住家不語。
“人非圣賢,居功自傲,宛如刀甲久置,自然鈍銹一般尋常……明仲。”趙玖認真以對。“朕要你來,是想你出面組織人,指著朕好名貪進的子,寫一個趙宋家中興之后,不過三十年便亨豫大起來,結果如唐明皇一般,國家崩潰,四野坍塌的故事……十八王都寫了,將來呂好問、胡寅、張浚誤國的故事朕也準備寫下去……但朕可以輕松來寫功臣自誤的故事,朕自誤的故事誰又來寫呢?想了又想,不是你正好在這邊,關鍵是,敢來寫朕故事的人本就沒幾個……所以將來朕的故事,還是要多多拜托與你的。”
“臣明白了,臣雖不善文筆,但也愿意盡量一試。”胡寅難得失笑,綻容于外,卻又旋即嚴肅起來。“不過家,此事且不提,之前家信誓旦旦說什麼‘該得到消息起來了’,以及之前讓秦王對燕京而不下,到底是不是在指高麗與東蒙古聯手掏真退路?東蒙古應該是按照家意思在等高麗人,可高麗人到底什麼時候?他們真敢?”
“呃……”趙玖有些恍惚,但終究還是咬起牙來。“朕以為,按著高麗國,必然會出兵,不過是幾日早晚而已。胡卿要曉得,便是不算上咱們,高麗國中的平壤兩班也是一直力主與金國開戰的,而開京兩班的首腦金富軾雖然不主戰,卻是個懂形勢、有腦子的,所以獲鹿戰后,他們斷然沒有不敢出兵、不愿出兵的道理……怕是中平壤兩班與開京兩班要做過一場,所以才耽誤了一點時日……且等一等。”
胡寅沒有爭辯……因為這個問題,他心知肚明,自家確實沒有趙家來的專業。
閑話講,只說高麗。
其實,趙玖的判斷還真就沒有任何問題。
不管是另一個時空,還是眼下,高麗對金國的外姿態就一直很分裂,主流的事大主義不提,對真開戰的激烈態度也一直存在,而且持這種態度的勢力在高麗國中非常強大。
原因很簡單。
首先,雙方本是鄰居,多有往,知知底,甚至較早之前,也就說真人尚未崛起的時候,高麗人還幫著日本人擊敗和置了從北面流竄到九州島的真海盜,并以此為契機,大大提升了日本與高麗的外關系。
所以,無論是文化角度,還是軍事角度,高麗人對真人都有一種心理上的優越。
這就使得他們在真崛起過程中被擊敗,然后向真稱臣后,產生了類似于大宋靖康恥一般的恥心理。
士大夫、軍,包括民間都有開戰的和緒。
其次,就是真崛起后,為了后方平穩,很早就與高麗之間進行過一場局部戰爭,奪取了鴨綠江東側、高麗西北的部分領土,以確立優勢。
而所謂部分領土,對后來鯨吞萬里的真人而言,當然顯得可笑,但對于高麗來說,尤其是西北面的西京平壤兩班士大夫地主階層而言,卻無疑是割一樣的仇……想想就知道了,對于占盡了國家北半部財富的平壤兩班而言,了三分之一領土,那就相當于割了自家三分之一的財產一般,怎麼可能不恨?
實際上,另一個時空中,因為這些事,再加上斗傳統,主戰的平壤兩班干脆拿‘伐金’為借口,直接跟開京兩班鬧出了分裂和叛。
而回到眼前,這種緒一來是被金國展示出的強大武力給震懾住了,二來,所謂財富利益上的缺失也因為建炎年間的宋金轉口貿易得到了補充,所以高麗才一直維持中立到了眼下。
唯獨現在話又得說回來,不管是怎麼一回事了,當獲鹿大戰的結果傳達到高麗后,再加上戰前趙家的嚴厲外態度,中本就存在一個強大主戰派,且當政者本就是‘事大主義’發明人的高麗也都沒有理由再中立了。
那麼高麗人為什麼反應那麼慢呢?
別的不說,首先一個,就是海上歸途被攔住了。
時間轉回到本月初,獲鹿是二月三日決勝,二月五日營騎軍與田師中部便聯手追索到河間周邊,初十日之前,岳飛部便進取保塞(保定),那個時候拿到趙家那一大摞‘旨意’,所謂高麗在滄州布置的‘商團’便已經沒有任何疑慮了。
但是,宋國的營海軍與金國的海軍一直在海上戰,渤海灣,本沒人敢擅自出航!
這種況一直持續到了五日前,聞得趙家督軍東進,宋軍很可能從陸上涌來,金國海軍負都統李齊倉促棄滄州海軍北走,宋國營海軍也將戰場北進到了清州一帶(今天津南部),海上通路才終于恢復。
故此,再加上路上風向不對,高麗人一直到趙家寫小說編排人家韓世忠這天上午才抵達了開京。
不過,他們剛一回到開京,就立即便被親自布置這件事的高麗執政金富軾給召見了。
“辛苦了,且下去休息吧!”
出乎意料,面對著這麼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看完那些旨意布告的金富軾居然沒有任何追問驗證的意思,只是微微一點頭,就讓這些人早早休息,而且表從容,神態不變,似乎早就料到有類似結果一般。
而‘商團’員下去以后,金富軾也沒有什麼忽然失態的意思……這位金國樞相只是坐在原閉目片刻,便陡然起,呼喚仆從,繼而即刻宮。
開京是高麗建國后心營造的都城,周近三萬步,二十二門,大約跟日本平安京差不多的面積,而僅從首都規制來看,便也能知道,高麗和日本確實是東亞傳統強邦,文化、經濟、軍事,都是中國之外的典型文明高地。
但現在,這個文明毫無疑問要再度經一次劇烈考驗了。
說起來,上一次考驗正是靖康年間,彼時高麗國主剛剛年,匯集力量在宮中,準備鏟除權臣李資謙,卻被李資謙先知,發黨羽圍宮,最后就是整座皇宮被李資謙的親家燒的只剩三個亭子后,這位全臣才跑到亭子那里找到剛剛年的小國主哭訴,說自己忠心耿耿,反被國主懷疑。
而只剩下三個亭子的小國主也只能‘赧無言’。
“消息確定嗎?”
簡樸的宮殿,材矮小的高麗國主其實只比趙宋家小兩歲,甚至他原名就做王構,只是后來主改了名做王楷而已,此時聞得訊息,一時難以置信,直接從座中走了下來,卻比低下頭的李資謙還矮一點。“十六個萬戶,一百六十個猛安,一時全無?”
“臣以為可信。”金富軾抬起頭來,平靜以對。“陛下,年后太原、元城一時俱下的訊息傳來,臣大概就能猜到,此次北伐,必是宋軍大勝,只是未嘗想到,宋軍會勝的這般徹底,這般迅速罷了。”
王楷微微往后退了兩步,立在臺階上,這才頷首:“怪不得金相公從年初便早早匯集部隊到開京,然后點驗軍械、糧草儲備。”
“好讓國主知道,臣當然舉止并非純為今日準備。”金富軾在階下反而苦笑。“因為金國畢竟是鄰國,而宋國卻隔海相……故此臣當時更怕的是,宋軍勝而不能一舉定勢,屆時金國尚有余力,而西京(平壤)那里又不免會借著宋軍大勝而鼓噪生事,以圖伐金……這些軍隊聚在開京做準備,只有兩的意思是為今日這般,八里卻是在準備必要時極速發兵西京(平壤),消弭于無形的。”
王楷愈發慨:“相公倒也實誠。”
“也不是實誠,如果不是國家太小,在萬里大國面前存辛苦,臣也不想與金國那些野人稱臣,更不想屢屢往大宋東京那趙宋家辱,被人在邸報上辱罵是反復小人。”金富軾懇切依舊。“可是沒辦法,誰讓高麗就在中國旁邊呢?小國只能事大求生……今日臣聽完消息就來見陛下,勸陛下與金國開戰,與當日臣在寧波聞得靖康之變,才直接回來勸陛下向金國稱臣,其實本出一轍。”
王楷沉默片刻,明顯也有些無奈,但片刻之后,還是打起神正式詢問:“所以,眼下局勢只有即刻開戰了?”
“不錯。”金富軾也嚴肅起來。“若不能速速開戰,一來,戰后大宋可能與高麗接壤,屆時趙宋家挾三十萬百戰銳追究起來,沒人能當此雷霆之怒;二來,消息一旦傳開,便是開京這里不愿開戰,西京(平壤)那里也要按捺不住的……指不定要出什麼子。”
王楷點了點頭:“外迫,朕……本王還懂得。”
“不錯。”金富軾也低聲相對。“往后幾年,咱們中還是小心一些,畢竟沒有稱帝,也就不要逾制了。”
王楷再度頷首,卻又低聲音正再問:“且不說此事,便是開戰,西京那里怕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吧?”
這次到金富軾微微沉默了,但僅僅是沉默了幾個呼吸后,他便仰頭誠懇相對:“王上,此次出兵臣有三個要求。”
“相公請說。”王楷會意,立即坐回到王座之上。
“其一,發兵當速,但當保。”金富軾認認真真解釋道。“因為金國畢竟是大國,即便是前面主力銳盡墨,可是遼地與后方的部眾,也不是我們高麗可以對抗的……所以要出其不意,還要盡量麻痹對方,最好讓金人將部眾多多調到燕京為上。”
“朕……本王曉得!”王楷聽得妥當,當即頷首不停。
“其二,請王上賜臣元帥印綬節仗,讓臣以樞相領元帥的份,總督此戰。”金富軾繼續認真言語。
但王楷這一次保持了沉默。
“其三。”金富軾仿佛沒有看到自家國主的疑慮一般,繼續說道。“請王上再給臣一道明旨,允許臣在西京選調人出使他國。”
話到這里,眼見著王楷依然無聲,金富軾這才稍作解釋:“王上,這后兩道旨意,并不是臣意圖攬權,而是臣的自保之策,也是防止高麗當此天地再轉之機,中生之意……”
“相公何出此言?”王楷終于開口。
“都到了這個時候,王上何必再裝不知?”金富軾搖頭不止。“國中人盡皆知,開京、西京(平壤)兩班對立,臣與鄭知常也是仇讎一般……以往的時候,主張事大所以向金稱臣的微臣強主張向金開戰鄭學士一頭,得他只能在西京稱病,現在局勢反覆,依著鄭學士與趙宋家的私,怕是要一飛沖天,反過來讓臣不得好死了……”
“不至于的。”王楷趕安。
“臣與鄭知常已經到了那個‘至于’的地步了。”金富軾微微一嘆。“所以臣才想要這個法子……臣自領兵去伐金,然后在西京取鄭知常為使去宋國見趙家,他此時急需去見趙家,也只能接……這樣的話,一來臣算是努力示好賣恩,求個和解的路數;二來,乃是我引兵在金國,他出使在宋國,二人不相見,也的許多麻煩。”
王楷點了點頭,但并不答應,儼然是心中知道金富軾所言不虛,卻還是稍有疑慮。
“王上。”金富軾直接下跪于殿中。“這不是臣與鄭知常的私事,更是開京兩班與西京(平壤)兩班近百年的恩怨……一個不好,臣死無葬之地倒也罷了,直接挑起戰,從西京打到開京,也不是不可能。而臣今日求的,哪里是自家帥位?分明是臣的一條生路,與王上的一番太平!”
王楷深呼吸了數次,終于點頭:“本王信得過金相公,就依著金相公言語,加金相公為元帥,都督對金戰事,即刻發金國邊境,并許在西京專列使臣!”
金富軾重重叩首,待抬起頭來,已經是雙目含淚,而王楷也一時。
就這樣,二月最后一日,早有準備的高麗執政金富軾在得到姍姍來遲的獲鹿戰報后,毫不猶豫,當日下午便以元帥姿態調集了開京周邊早就準備妥當的兩萬余眾,向西進發,不過六日便急行軍抵達了西京(平壤),然后在此亮出樞相領元帥的儀仗,接手了城防,并控制了西京這里的一萬余眾。
隨即,稍作安頓,三月初六這日上午,金富軾便于屯兵的城西北小城中大發文書,告知稍顯警惕的西京(平壤)兩班,宋國家在獲鹿大勝金軍,金軍十六個萬戶幾乎匹馬不得北返,朝廷已經決意以趙家去年的旨意為本,突襲遼東,參與伐金之戰,要求西京兩班即刻去參與軍中,準備接職位,一同北伐。
同時,還專門表示要鄭知常前來命,準備出使大宋,表達恭順、討論戰后之事,要高麗國主特別寵信的妙淸和尚一并抵達,以將此形回報開京國主……說是國主點名要見后者。
且說,西京本是高麗苦心經營的大城,在當日宮城被燒后更是屢屢有遷都之論,不然也不會有西京兩班與開京兩班上百年的派系斗爭了。
而這種派系斗爭,從文化到外政策,再到國家部爭權,再加上地域經濟基礎,幾乎算是全方位的那種斗爭,但偏偏因為首都在開京,所以西京一直于下風。而今日能借的如此國外‘東風’一舉得金富軾這個首開臣服金國之人對金開戰,得他來到城下請宿敵鄭知常赴宴,簡直大快人心。
于是乎,西京(平壤)兩班原本因為金富軾忽然攜旨意抵達顯得猝不及防,但看到這番連續布告,卻又一時大喜過,隨即各自乘坐轎廂、騾馬,相約結隊出城,往小城而去。
中午時分,前后七八十人,一時畢至,而金富軾本人雖素來不飲酒,此時也只能板起臉來設宴招待,并按照資歷、職銜,發布這些人在軍中的職務……所謂言語中雖有不服之意,行上卻落了下風。
消息傳回,鄭知常和妙淸和尚這兩個還想裝樣子領袖人再也按捺不住,終于一起姍姍來遲。
“兩位可算來了!”
見得來人,小城中堂之上,金富軾氣急敗壞般站起來。“尤其是你鄭知常,這是老夫你來嗎?國家要你出力的時候,你卻在擺架子?”
鄭知常聽到這話,非但不怒,反向前而笑指:“金立之(金富軾字),若早聽我言,國家哪里有今天窘迫的地步?你這種人,也配做元帥嗎?等我見到趙家,妙淸法師去見了國主,必然說家與國主,重重治罪于你!”
金富軾無奈一嘆,繼而點頭:“若是這般講,老夫一開始便不該有所期待的。”
鄭知常愈發大笑,笑聲未落,便忽然聞得周圍驚呼,四下一看才知,原來,金富軾隨手一揮,自有親信將領率甲士涌出,一面封住中堂大門,一面護住‘金元帥’。
“老賊……你何為?”鄭知常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周圍什麼和尚、將軍全都慌失措之際,只有他腦子還算清醒。“我若有閃失,你怎麼跟趙家代?”
“你怎麼到死都還把自己當一回事?!”金富軾也是無語。“鄭知常……趙宋家施恩于你,本意是要在高麗國中做牽扯,相當于施力于老夫,而施力于老夫,也相當于施恩于你……什麼西京、開京,金富軾、鄭知常,于他那種大人,到底有什麼干系?人家所圖的不過是扯住咱們高麗,必要時我們出兵掏真之后罷了!真以為自己詩才比得上大蘇學士了,被趙家給看上了?那位家那種人,便是大蘇學士還活著,你信不信也要被著去做原學宗師?”
一言既罷,不待鄭知常回話,金富軾回頭相顧:“七十八人,一個不留,斬草除后,便城抄家,以作軍資!”
金富軾做樞相多年,軍中威卓著,所以言語一出,堂中即刻白刃翻轉不停,繼而滿室,不過片刻,便將七十八名西京兩班先行砍翻在地,然后復又挨個補刀。
不過,眼看到鄭知常被砍了兩刀,流滿,哀嚎之余,卻還在那里抬頭來看自己,金元帥心中多年淤積怨氣一時涌來,復又不顧年長,親自提刀向前,準備了結對方。
然而,金富軾畢竟六十多的人了,哪里真能砍人,臨到跟前,一時揮刀都不知道怎麼揮,正在折騰之間,反倒是自家下忽然一陣劇痛。
低頭一看,才發現鄭知常居然借著一口怨氣,力一撲,隔著服擺子,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金元帥的一只卵蛋。
當此局面,周圍甲士都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老匹夫,今日尚未飲酒,為何這般面紅?”鄭知常借著最后一口氣,猙獰嘲諷。
“前照面紅!”面漲紅的金富軾一面強撐著做答,一面以刀力去搗對方脊背。
然而,鄭知常早知道自己將死,只是死前要老對頭難堪而已,自然是死不松手。
非但不松手,反而力抬起頭來咬牙嘲諷:“乃公背嗎?”
“不如乃公卵子。”被揪得生疼的金富軾咬牙忍耐,死活不愿意在老對頭四千最后一刻落了面子,乃是一面堅持站著不,一面力拿刀去捅對方面門雙目。
數十刀下,鄭知常不知何時便一命嗚呼去了,唯獨那只手卻是數名甲士都力掰扯不下,只能直接以匕首切斷的。
此事既過去,連著兩日無言,金富軾自是在小城中修養了兩日,而另一邊西京大城中倉促抄家后,諸軍也終于再度前來請示。
“回師開京。”養了兩日卵子的金富軾盤坐在那里,平靜相對。“此次過來固然是平西京叛,但伐金也不是虛言……唯獨征伐金國,免不了要與大宋諸名王相對,區區元帥之,品級不合,怕是要被人看輕的……須先回開京,請王上賜我斧鉞,讓我代王上專行伐金之事,方可妥當。”
諸將面面相覷,但西京抄家兩日,全軍上下早已經與這位樞相加元帥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還能如何呢?
于是,諸將紛紛下拜,口稱聽令。
金富軾知這些武人在想什麼,卻懶得解釋,只是微微嘆氣,然后勉力站起,唯獨下一扯,復又蛋疼起來,繼而不免一嘆……在小國想為國家做一點事,怎麼就這麼難呢?
非但名聲保不住,連卵子居然也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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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獻祭一本新書《朕》,獻祭一個推書的號《大書荒三十六計》
最最后,金富軾的卵子不是惡俗,而是金富軾與鄭知常本就有卵子上的民間典故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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