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這個地方是個盆地，四周都是山。

楚朝兩路大軍，一路從西北方向走蜀道，一路則是從東面沿長江逆江而上。

李如靖把史工擋在劍閣，而張獻忠應對唐節最好的辦法本來應該是在荊州就把人擋住。

但一開始，秦山河還沒等張獻忠反應過來就攻下荊州川了，如果不是他病了一遭，此時張獻忠已經在逃往滇南的路上。

之后，楚軍統帥換了唐節，這給了張獻忠反應的時間，而當他決定和唐節干上一仗，局勢就已這樣，楚軍已經進四川盆地了。

這本來是個壞事。

但今天，張獻忠卻把這個壞事變了好事。

反過來想，他已經把楚軍引至四川這個大口袋里了，正好一戰殲滅！

敵深，半渡而擊……妙計本天，順手偶得之。

唐節的打法在張獻忠看來太冒進了，相當于秦山河穩扎穩打取得的戰略優勢被這個敗家子敗了個。

張獻忠決定把握這個戰機。

于是，當唐節率兵往北拼命逃，張獻忠就拼命地追。

雙方都是騎兵，兩日后奔到了州。

山山脈盤桓在前方，眼看唐節就快要竄進山林，張獻忠然大怒，再也顧不上惜馬力，下令全速沖刺追擊。

唐節只差了這一步之遙就要逃，無奈之下只好排開陣列與張獻忠決戰。

河河畔，龍骨山下，旌旗招搖，戰鼓喧天。

兩邊主帥都是剛猛子，但張獻忠勝券在握，剛猛之中還多了些霸氣。

他看起來豪，但打了這麼多年戰其實極富經驗，早就算過唐節的兵力了。

楚軍留守在東、巫山、奉節、萬州等地，以及拋在渠河東岸的兵馬，他都有留人防備。

也就是說，唐節不可能還有伏兵。

那這仗就算用屁打，他張獻忠都能打贏。

“殺！殺！殺！”

沒有太多花哨的指揮，西軍進攻的方式很直接。

唐節對應的方應也很直接，就是正面迎上來廝殺。

張獻忠好久沒打過這麼爽快的仗了，仰天哈哈大笑……

狂笑聲中，只見兩方軍陣狠狠撞在一起。

楚軍比張獻忠想像中能打，結陣速度快，配合，與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兵完全不同。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可怕的兵馬，好在只有四千人。

戰斗一開始就陷了最激烈、殘酷的況。西軍五倍于敵，卻在楚軍的攻勢下還拋下了更多的傷亡。

張獻忠心知能否守住霸業便在此一舉，親自督戰，喝令西軍不得后退。

這些老營騎是他最重要的本錢，放在往日死一個他都心疼，今日卻是什麼都顧不得了。

震天的殺喊聲中，張獻忠正覺酣暢淋漓，忽然，有探子快馬向他這邊奔來。

“報！報……陛下，有伏軍，有伏軍……”

張獻忠一愣，竟是再次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好他娘個唐節，老子就說這小子不會這麼簡單！來的好！”

他這般一笑，周圍的西軍將領也被他的豪氣染，并不慌張。

張獻忠這才又向探子問道：“伏兵在哪？有多人？來了是看不起老子！”

“四……四面八方圍過來了，有……有五六萬人……”

“哈哈哈哈，你逗老子玩呢！”

張獻忠竟還在笑，但眼神里已浮起沉之，同時揚起長刀，一刀就將那探子的腦袋劈下來。

他知道楚軍伏兵不，但還是認為不可能有五六萬人，唐節所部兵馬加起來都沒有這麼多。

但伏兵確實是有的……

看著那旌旗越來越近，張獻忠知道，這一仗又要輸了。

說實話，他這輩子打仗，贏的，輸的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在逃命，大勝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但他總能憑著人格魅力聚集起許多豪雄圍在他邊，越輸，手底下的兵馬越來越多。

反正他只要還活著，就不會輸，反正天下這麼大，只要有馬、有刀，不論哪里，他大可去的，去殺、去搶。

敢殺人就能讓人威懼，就能讓人服從，就能搶到錢糧，就能再把戰火重新在這片土地上燒起來。

今天輸一場又怎麼了？怕個屁！

“哈哈哈哈……”

張獻忠想到這里，笑聲越大。

“兒郎們！老子帶你們抄老本行去！”

“哈哈哈，愿隨陛下轉戰四方……”

但，遠的楚軍已揚起旗號，顯出了越來越多的兵馬。

那不是唐節的兵馬，是史工的。

史工從漢中攻都是假，走金牛道是假，在劍閣被李如靖擊敗也是假……他是走荔枝道，與唐節一起來包圍張獻忠。

……

“真的有五萬人！他娘的！”張獻忠大罵道。

遠有狂笑聲傳來。

只見是唐節策馬殺向西軍大陣，放聲大吼。

“哈哈哈哈，張黃虎，老子將你尿慫打出……你們跟我一起喊啊，干！”

又有楚軍跟著唐節大喊起來，但毫沒有唐節那秦腔中帶著那彪悍味道，梆梆的。

“你們喊得有點氣勢啊……張黃虎，你他娘的聽得到嗎？你今天死在這里了，死在老子手上！”

“你那點路數老子能不知道嗎？！老子要來剿你，就不像以前那些蠢貨兵能讓你跑了，老子要把你那顆丑頭砍下來當夜壺，哈哈哈哈……”

“你他娘再逃啊，老子把你剁碎了，把你尿慫打出、腦漿迸出，讓你他娘再逃啊……”

唐節已完全囂張起來，里這般謾罵著，良久不停。

張獻忠什麼樣的破爛話沒聽過，本就不理會唐節，而是不停派探馬打探史工的陣型，試圖尋找一個口子突圍。

比起秦山河、唐節，史工在楚將當中仿佛是個無名之輩，然而其用兵卻極是穩妥，不急不緩地把兵馬排開合圍，竟是半點破綻不。

張獻忠終于不笑了，沉著一張臉，握住手中的大刀，竟是向唐節所在的方向沖去。

“兒郎們，隨老子殺！”

他不是被唐節激怒了，而是知道史工更可怕。

這一年多以來，史工坐鎮漢中，張獻忠早已領教過其人難纏。

如今史工費了這麼大功夫包圍到他后面來，肯定不好對付。他知道想要突圍，最好的突破口還是唐節。

唐節兵馬已疲，只要沖破其防線，大可遁山，之后出陜西，去河南，去湖廣，大有可為！

“殺啊！”

西軍如一只困，起余勇，張獻忠先士卒，徑自撲向唐節……

唐節瞇了瞇眼，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豪氣嗎？

刀尖上的人，大碗喝酒、大塊吃，因為看不到明天，所以趁活著的每一天肆意快活，這當然豪氣。

肝膽嗎？

兄弟如手足，人如服。因為這世之中只有兄弟能互相保命，連人也像酒一樣用完就殺了，看起來多肝膽義氣。

相比之下，王笑那種每天苦心孤詣規劃明天的人，就顯得婆婆媽媽的，一天到晚立規矩惹人討厭。

但，王笑那種人規劃的“明天”已經到了啊……

誰他娘能想到，活著活著還能過上正經日子。

過正經日子就得有正經日子的態度……

唐節這般想著，抬起了一支火銃。

這一仗打到現在，他才第一次把火銃掏出來。

他以前真的很討厭用這種東西，顯得娘氣兮兮的，文人、人也能用的武算什麼好武，哪有長槊威風？

但張第說的也沒錯，人是要學著改變的。

“反過來想，若是武定侯揮舞著長槊，被張獻忠一銃打死了，那武寧侯你看起來是不是很蠢？”

唐節仔細一想，覺得那樣子真的很蠢。

于是，此時戰場上，馬嘶刀鳴之間，他舉起了這個讓他到非常丟臉的火銃，對準了張獻忠。

他知道，張獻忠很想與他痛痛快快打上一場，他自己也很想上去單挑。

“唐老三，來啊！老子給你個機會……”

“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