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道上人影頻繁，天地會一方正沿著山道緩緩撤退，試探著對方佯攻的意圖。

但是傷亡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從三里亭的臨時撤退開始，天地會就一逃再逃，即便武林人士的恨意滔天，也只覺得一盆涼水澆，面沉如水地在山中茫然兜轉著。

年洪禮象作為隨隊醫，盡職盡責地為箭傷、挫傷，乃至蛇蟲咬傷的武林人士治病，不可避免地聽到了他們口里的怨言。

他很想還，卻最終還是沉默著上藥、包扎、囑咐后續，然后默默離開。

他知道，現在有一萬個可以為陳總舵主開的理由，卻無法改變他帶不來勝利的事實。沒有一場酣暢淋漓的復仇，這支由刻骨仇恨組織起來的隊伍就無法滿足。

更可怕的是，這條路上有許多奇怪的事發生，越來越難以掩蓋……

但還有一些人則更為忍，他們沒有說話、惜字如金，作戰既不積極、撤退也沒怨言，跟著隊伍對于他們的意義，就是找到傳說中的閩越寶藏。

“總舵主，韃子又追上來了！”

洪禮象最終還是找到了陳近南，默默報上了這件事。

陳近南用布條纏巨闕劍，抓在手里，微微嘆了口氣，對這位妻弟說到：“禮象，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職責所在。”

洪禮象拱手行禮，“總舵主，外面已經有人在說……”

“在說我損公私，罔顧大局是嗎？”

陳近南淡淡一笑，“我讓鐵年團前方開路的時候，就預料到會有人這麼說了，無妨。”

但洪禮象還是執著說道：“總舵主，我知道你一行坦，但是人言可畏，再這麼下去江湖聲譽恐怕會一落千丈。”

陳近南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前面的路。

紅豆正攙扶著洪熙在山道上走，兩個人都有些步履蹣跚。洪熙的余毒尚未滌清，就隨他陳近南連番大戰，屢次斷后，對損害很大，紅豆都屢次用暗功夫一旁掠陣，才確保兩人無虞。

想要和清軍決戰，這是所有人都擁有的共識，即便心存僥幸來奪寶的江湖中人，也知道只要有清軍在側，傳說中的寶藏就沒有他們的一一毫。

但是如何對決，才能讓這支疲病加的隊伍占據上風，這是一個天大的難題。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為了勝利犧牲，包括他陳近南的名聲。

韃子這一路上隊伍越匯越多，明顯

他們連番趕路已經把清軍拋下一大段路，只剩量斥候偶爾出沒，只要順利到了目的地，他保全鐵年團的苦心，就會有人知曉了……

“禮象，前面是哪里了？”

陳近南突然問道。

洪禮象拿出山行地圖，尋著山勢慢慢確定方位，終于確定了大概位置。

“前面應該是鐵山，早先據說山中有鐵礦，再往前會有一個早先荒廢的村莊，我們可以到那里修整片刻。”

“村莊……”

陳近南雙眼微瞇，一只手無意識地著劍柄，里喃喃自語。

隨著過林間的照拂，陳近南的仿佛氣息與天地融為一，洪熙也慢慢停下腳步，和他對視了一眼。

洪禮象的心猛然一跳，想不通這兩人為什麼表如此怪異，既不是輕松也不是張，直到他聯想到了最準確的形容。

那就是一個劍客準備拔劍時，那無以倫比的專注。

……封…線…外…不…準…答…題…

清軍的隊伍也向前推進著，現在的他們早沒有了清晨的惶恐。隨著后續援軍疾行加，他們的人數發展到了六百人，已經遠遠碾了反賊，這讓他們的軍心穩定，斗志也格外昂揚。

前方頻繁消失的斥候有些異常，雖然總能在附近的石中被找到，狀態卻有些恍惚，問什麼話都答不上來。

僧駕原先一馬當先的喇嘛客，卻不見了蹤影。

“架壑船棺，果然有玄機！”

濃妝艷抹的妖僧站在一巖前，后就是嶙嶙絕壁，他的注意力卻只停留在面前的幾函木棺上。

這最大的楠木棺灰塵滿布，形如船舸，棺木上滿是蟲蛀雨蝕的痕跡，過破損，能看出其中靜臥著一干尸，發皮和連接骨骼的盤腱均已化土，了節的骨頭像大小珍珠似的鑲嵌在一起，形了一個人形骨架。

馬寧兒攀巖而上砸碎封門板，翻開了棺蓋，從中取出了一件陪葬的竹木，上面畫著模糊的尖銳圖形，就像是剃干凈的魚骨，猙獰而怪異，另一方骨上澤盡失，充滿了干裂的細痕，喇嘛客卻不釋手地把玩著。

“上師，這里有什麼問題嗎？”

馬寧兒神鷙地說道，全然無視崖壁巖七八船棺環繞的森。

妖僧低聲說道：“象牙而已。自古宗最上師才能化虹。你看此地仙函架壑，虹橋空，這些先秦之人據說都是地仙，葬在崖上就能空赴宴，面見神圣，你信嗎？”

馬寧兒橫掃一眼：“無稽之談，我現在只想去把洪熙和陳近南的人頭砍下來！”

“可皇上相信，畢竟他的時間不多了……這卷僰人天書上，也寫到了真經的實證……”

喇嘛客卻慢條斯理地說：“殺氣太重。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也最討厭你這一點。因為我喜歡，所以我不僅救活了你，還把羅漢的機會都讓給你；你卻只認為我是別有所圖，要知道在藏邊，這樣的佛緣求都求不來……”

馬寧兒冷哼一聲，神晴不定。

喇嘛客盤念起了經，刺耳的聲音環繞著，卻毫無悔意懺心，仿佛破壞世上的一切準則、忌是他天賦的任務。

但客的神態如此神圣，仿佛他此行是要去面見佛祖！

眼前的棺槨和尸對馬寧兒毫無震懾，是因為他經過比這些隳骨骸、蛛塵網封更恐怖的東西。

當初的他，或許已經死了。

他作為人最后的記憶，是自己被割斷了心脈，塞進一只腐爛的駱駝，惡臭和粘稠瞬間覆蓋了整個世界，再無聲息。

不知多久，可能是水，也可能是魂飄，當他再次擁有知覺時，正躺在一個四面封的巨大石墻棺材之中，一支微弱的磷青人燭緩緩燃燒。

棺材似的墻壁部的四面繪制著曼荼羅圖，正對著他的頭頂中心，正坐著一幅尸骨嶙峋的舞蹈神佛，一手持腸一手握腦，冷閃閃的眼神注視著他。

墻壁四周描繪著一圈流痕跡，綴點著無數形態可怖的猙獰化，仿佛凝聚著世間所有的不潔與邪氣，斷首、剖腹、割、剜眼的殘缺佛陀時時現，宛如域外天魔蠱人心的頌經聲音晝夜響起。

大恐怖涌上心頭，馬寧兒甚至開始懷念死亡的平靜，但他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因為從他泡毒、封壇城的那一刻起，馬寧兒就死了，唯一活著的是此時不生不死、不空不凈，已被摒除一切回可能、斬殺一切煩惱、駐世只為敵我皆殺的，北天說一切無有部派，尸陀林怙舍宗的，毒阿羅漢！

那經文伴隨著他痛徹心扉的蛻變日夜響起，已經刻他的腦子里，每時每刻都在耳邊低語，只有復仇怒火熊熊燃燒的時候，他才能擁有片刻安寧。

那咒文太過離奇，與馬寧兒在林寺功課見到過的那些憐慈悲憫、恢弘廣大的佛音完全不同。這部經斷斷續續，就像是有人懷著大慈悲心落地獄，在無邊海中悲泣號怒，用佛念出了一切典籍都不敢記載的邪說歪理。

“只要正法不在世間出現，相似正法就不消失……”

“但，迦葉！當正法在世間出現，那時，相似正法就會全部消失！”

“坐上不可勝白的寶象，烏逋沙他吧！只有那六牙七支！能帶你真正前往真實佛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