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峰下的會仙觀門被突然撞開，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都以為清兵追索如此神速，竟然能在東方未明之前就找到了他們的落腳點。

“莫慌，外面聲勢微渺，必定不是追兵。”

元化子倒是得很，只顧端坐三清像前念著太上道經，此刻搶先出言安眾人。

事實果然如他所說，只看到來人是江聞，他們才松了一口氣，但是門外冷風吹著腥氣貫屋，又讓他們神張了起來。

“真人，快來救人。”

江聞把傷的朱小倩放在孩子們的邊上躺好，懷里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好你個無……量壽福！當我這里是醫院嗎，你們就不能消停點嗎！”

元化子倒吸了一口冷氣，轉好不容易才忍住罵人的沖。

這時，一路上都氣息奄奄的朱小倩，竟然發出了微弱的聲音，開口說話。

“道……長，你不要怪……他們，是我……咳咳……”

話未說完，中一口積涌出，濺紅了道觀中的青磚，眼神里滿是灰敗的沉沉死氣。

“是……我自……以為是，撞上了茬子……咎由自取，請您先救孩子………”

聲音斷斷續續，朱小倩的眼神卻直直盯著凝蝶和文定，這神態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滿座愴然。

江聞大，認真地對老道長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道長你就尊重這位婆婆一次先救孩子，別管了吧！”

此話一出朱小倩猛然噎住，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江聞，仿佛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息功是吧，裝死人是吧，江聞冷笑道，別人不知道就算了，他還會不清楚這位千手觀音裝死人的本事嗎？

明明自己都把止生散敷上去了，怎麼可能到了道觀就快要斷氣，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元化子喟然嘆道：“罷了，既然天地為爐，造化為冶，你能舍己為人，老道怎麼能夠見死不救呢？”

老實人道長果然乖乖上鉤。

這時候就算他看穿也只能咬牙認了，否則自己這個得道高人的形象怎麼辦，人言可畏暫且不提，他這年紀隨時可能到幽冥地府，萬一那里斷案論行不論心，記他一個見死不救的罪過，豈不是白白壞了多年修行。

“既然道長你這麼說了，那就托付給你了。”

江聞馬上掛起笑容，握住元化子的雙手，知道了道長是看穿了不說破的大好人。

元化子剛才說的典故語出莊子《大宗師》，大概就是不要驚擾由生到死的變化——要死就趕死，別在他面前演戲惡心他。

“江聞，你這意思是還要出去？”

元化子驚愕道，連忙手阻攔，“你要是再出事，老道可不會管你。”

他覺是太打西邊出來了，江聞平時住在大王峰上謹小慎微，一武功卻從不顯，就是生怕惹上麻煩，為此才特意跟他學了綿掌。

可這次，竟然主招惹江湖的事……

江聞有些懊惱地晃著頭，顯得非常頭疼，“人都殺了，看腰牌還是個從四品的包佐領，如今不是我弄死他們，就是他們要弄死我。”

老道士當場哽住，緩緩從邊上拿出一塊雕刻著繁復紋路的方石。

“那我不勸你了——山帶上這個吧。”

江聞有些地說道：“這是……讓我山辟虎豹狼蟲？真人你不用這麼擔心我。”

元化子白眉一挑，沒好氣地說道：“別誤會，上面的真形圖老道我已經描摹好了。我是讓你帶去蓋在墳上，這塊石頭當宅磚契是頂好的！”

……封…線…外…不…準…答…題…

“熙，前面就是閩越王城的址了。戰國之世筑城以衛君，造郭以居民，這座城空有山形水卻無郭可用，古怪的很，此時卻正好可讓我們屯兵。”

站在山丘之上，陳近南遙指對面山頭，只見荒草叢生、矮樹遍地，一片水潭漫積著秋水。

原先的高臺鱗次，如今只有壑宛然，多殿宇樓臺、王侯第宅早已灰飛煙滅。偶有幾殘垣舊址兀出其上，仿佛死者斑駁嶙峋的肋骨，任是當年的閩越王馀善復生，也無法將它和曾經恢弘屹立的都城相關聯。

“當初漢武帝下令放火焚燒宮室，盡遷其民于湖越之間，之后的幾百年，這片山中繁華散盡，再也沒有恢復生氣。來之前我跟人打聽過，這里最后聚族居住的，都已經是前宋的民了……”

洪熙眉宇間已經散盡霾，冷星般的眼睛掃過山河，眼前是山、又非是山，聽到的是舊事，卻總想到了眼前。

“若是大好河山，皆淪落到了韃子手里，我們就算再學宋人進這座武夷大山，都無法可逃了。”

聽罷良久，陳近南對洪熙說道，“今天夜，我們就在古城中設伏，封鎖東西北三面，我率鐵年團居中，林門人和雜等由你指揮。”

洪熙默默點頭，拱手一禮。

“舉國淪亡，在此一舉。”

陳近南仗劍起，悄然收起了面前參照山勢的熏黃書卷，作輕得像是髦塵拂過，仿佛作幅度大一點，就會驚擾到半殘書卷里的存在。

紅豆看見兩個男人又神神地湊在一起，就躡手躡腳地想要靠近，也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心想看看那卷書軸的容。

但等靠近時，書軸已經滾卷起泰半，只能看到書卷邊緣朱紅印泥留下的“緝熙殿寶”、“天下同文之寶”，還有一個被刮過的葫蘆形“紹”印，印記雖然年代久遠，卻鮮艷得像要滲出來。

陳近南張地轉而起，看見了紅豆賊兮兮的表才展微笑。

“紅豆姑娘，你要別的東西我都能給你，但這幅畫流禍深重，是絕不能再于世間輾轉的。”

紅豆撇了撇，不屑地轉頭看著洪熙：“我是來給熙換藥的，誰有興趣看什麼破畫。”

洪熙聽到這句話，也終于嘆了口氣，這次主對紅豆說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紅豆紅了臉，似乎沒想到洪熙也會有這麼外的時候，拿起拳頭掄在他口，“討厭啦，為什麼這時候說這種話！”

就在他們山頭聊天的時候，遠的煙塵已經遙遙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