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總是短暫，閩越故城中除了址殘垣，還剩下些前宋村落房屋，此時已經被修潦草的工事，短樹砍去枝椏充作拒馬，廢磚壘至齊當作墻，南部淵淺的河坐滿了武林人士，磨刀霍霍地等待著清兵抵達。

但在天將將黑下來的那一刻，山霧從崗上垂落，緩緩覆蓋住了這筑城的山坳，阻礙住了所有人的視野。

“散陣、營！”

陳近南站在殘垣高，面沉如水。

在這種大霧天不論是行軍還是兵都要承不明的損失，因此果斷下令所有人撤回工事中。

一間屋子里，梅花拳與六合拳的領頭者師出同門，都曾是南林智清禪師的弟子，因此理所當然地被編在一起，藏于這無頂的房屋里。

梅花拳門朱庭植背靠著墻壁，對著他的師兄說道，“劉師兄，你看這次天地會能事嗎？”

六合拳門劉梅升搖了搖頭：“清兵勢大，我們此來以報師門恩為先，自然不顧火湯。關鍵就看陳總舵主手下的奇兵了……”

梅花拳朱庭植嗤之以鼻：“那就一群小子，架都沒打過幾次，如何對得如狼似虎的韃子。”

劉梅升也無奈地搖搖頭：“既然總舵主珍而寶之地留到最后，總歸是有點用的吧。朱師弟，你家里還有弟妹，萬一事有不遂我幫你斷后，能逃出去一個算一個，報仇十年不晚！”

朱庭植面鐵青，咬牙切齒道：“家中弟妹自有人照顧，這仇隔夜都不算好漢！”

清庭這次的作實在是惹禍太深。南林或許在長江以北不算勢大，但在南方門徒廣布，他們燒毀的不單是一座寺廟，更是燒了一張綿延廣布的關系網，上面從販夫走卒、到達貴人都有涉及。

在這個出、師承就能概括一個人的時候，清庭此舉不啻于刨了別人家祖墳，然后罵對方后代都是挨千刀的。

所以這些南林門人不僅沒有樹倒猢猻散，反而聚集反攻，必要拼出一個舉國震驚的響，就為了讓清庭無法面收場，這是死里求活，否則就是十死無生。

歷史上的火燒南林，燒出了十虎廣東，還燒出了洪門持之以恒的反清活，眼前這兩個人，只能說是這大海中的一粟。

“師兄，你快來看！那是什麼！”

朱庭植忽然喊了起來，打破了山村中的寧靜，劉梅升本想教訓，但是他還沒發聲，就聽見同樣的驚呼此起彼伏。

劉梅升察覺不對，也近狹小的破窗，隨手扯開橫飄的蛛網，只見大霧中有一種低沉的聲音響起，仿佛笙簫吹奏，嗚嗚咽咽飄揚不絕。

茫茫大霧隔絕了視野，舉目四也看不到周邊發生了什麼，眾人只覺得汗豎起，仿佛這座古城廢墟里正散發著詭異幽氛。

但是霧氣總有遮擋不住的東西，譬如高空萬丈中北斗七宿的冷，就連五代后逐漸沒的輔星、弼星都豁然可查，右樞，天乙，太乙，天帝，紐星等一系列曾經被視作極星，后來又被放棄的星宿，正高居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瞥視萬，宛如一顆顆冷瞳。

但就在這片群星璀璨的天空中，一道紫正如匹練般橫貫天際，直指著北方的兩顆天星，這道發于地，徵于天，竟是人間紫氣照到了天極！

“龍牛斗！必有寶出世！”

劉梅升喃喃自語道，瞬間聯想到了據說埋藏在這古城的越劍傳說。

難道連歐冶子鑄造的寶劍也埋藏在這里嗎？

傳說龍淵、泰阿雙劍水化龍，剛才的聲音難道是空谷龍！

“龍聲！”

看來有許多人的想法合在一，誰也沒有料到夜古城竟能到如此多的奇觀，一時已然無法控制。

打破這片嘩然的，是箭矢破空的咻咻聲，又莽撞的武林人士跳出藏點，想要追逐著龍寶氣尋找出世奇，瞬間被弓箭釘穿，口吐鮮。

大霧中馬寧兒一人當先，穿鐵甲撞開拒馬鹿角，直殺向人影最多的地方。

“賊子休走！”

陳近南背負左著手，遙擎重劍眺著四周，已經從殘垣頂部飛而下，踏著白年們的肩膀，斬破霧氣而來。

巨闕劍的劍鋒所向，銳利的氣流倒卷起塵土飛揚，掀起黃沙滾滾，瞬間就和馬寧兒的雙臂擊，發出金鐵鏗鏘之聲！

馬寧兒眉目猙獰，隨手撕扯掉開裂的手甲，如狂般奔向陳近南。陳總舵主回劍抵擋、卻被巨力撞出一丈開外，背靠著鐵盾陣才止住退勢。

“變陣！”

馬寧兒的孤軍深正中對方下懷，百余人的鐵年團將單刀后掛，雙手持盾結圓環，腳踏起奇門陣勢反復變化。

毒人的力氣雖大，卻抵不過百十人相互支撐的結構；毒再強，也傷不到盾后藏的年們。陳近南面微霽，巨闕劍如龍橫空，直指馬寧兒的周要害。

只聽得鐺鐺鐺接連不斷的二十余聲，馬寧兒上鐵甲凹陷、罩袍碎裂，已經再無可抵擋的外依仗，只能手不顧巨闕劍的鋒刃刺破手掌，揪起一名白年扔到空中，強行打散了鐵年團的盾陣，縱飛出十步開外。

形勢劇變只在電火石，一桿令馬寧兒脊背夢里都發涼的長槍拔地而起，刺穿了他的腳踝，隨后抖桿發力，順勢把他拋到了一面殘垣之上，竟然撞塌了屹立千年不倒的夯土臺基。

“洪熙！”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馬寧兒也不顧危機，畸形的毒爪接連刺去，近了洪熙所在的位置。

洪熙長槍飛掠，險象環生地向后撤步，躲開了連續的攻擊，自古槍斗取長、劍斗接短，一旦反向必然落下風。

但洪熙似乎并不在意，只把奪命鎖槍拆三截，點、劈、搶、絞式層出不窮，卻始終沒有逃離對方的五步之。

“飛龍三點頭！”

洪熙大喊出聲，周邊圍攻的年團忙不迭滾地散開。

只見銀槍應聲連接在了一起，在馬寧兒面前抖出一片槍花，然后以快如閃電的速度連續攻出三槍——上額第一槍、咽第二槍、前第三槍！

這三槍迅捷如一，又分影為三，出手毫無蹤跡，已經是將時機、力道、角度把握到了極致，

槍尖看似橫掠，實則點，馬寧兒出右臂，下意識想要格擋的時候，才發現這三槍出擊全然分立，竟是擋了個空！

三槍全部刺，馬寧兒和洪熙都靜立無聲，只有黑順著微晃的槍尖流淌低落。

“熙，我來助你！”

陳近南揮劍前來，想要借機斬下毒人的頭顱，卻聽見洪熙的怒吼。

“總舵主閃開！”

洪熙力抬槍，一道暗青劍影橫空而過，將鋼打造、百折不破的奪命鎖槍從中斬斷，甚至與陳總舵主倉猝回的巨闕劍對拼，全然不落下風！

“陳近南，你中計了！”

妖僧客惻惻地笑道，手里握著一把滿是銅銹的古劍。

這時，看似中槍的馬寧兒驟然抬頭，臉上全是獰笑！

這三槍確定實實在在地刺中，卻也被他實實在在地擋了下來，只傷到了他的表！

馬寧兒上的盔甲徹底掉落，只見他左手攥住槍頭，右手傷重垂落，腋下竟然還生長著兩只手臂，正一左一右地牢牢擯住槍桿，讓洪熙剛才青筋畢也無法再取得寸進！

馬寧兒……

竟然有四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