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半空中，月朗星稀。

酉時。

青瓦間，炊煙散去。

鄱城南六十里外，有一座名過馬坊的小鎮。

鎮上住著的人不多，說是小鎮，倒不如說是個大點的莊子。

因為沒什麼地，又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兒。

所以鎮里的人，有不都做著些行道歇腳的生意，供路過的車馬食宿，賣些酒野味，日子倒也算過得下去。

“踏……”

晚食過后，人困馬乏，寂靜的夜里，一聲細不可聞的落地聲突然響起。

過馬坊的一間客棧后邊兒。

一個頭戴黑鐵面，穿夜行甲的人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某馬棚的茅草堆前。

他的閉，不做半點靜，也沒去理會一旁，因為生人靠近而略顯驚慌的馬匹。

只是靜靜地盯了草堆一會兒，隨即便用手中劍鞘，忽得刺了茅草之中。

之后又抬手一揮，將一大片茅草撥開，出了其下的一尸。

是的。

一形容枯槁，不似人形，卻又明顯剛死不久的尸。

為什麼說其剛死不久呢，因為這尸的皮還沒腐爛，尸臭也不明顯。

雖然考慮到它所的環境，和好似一塊臘般的死狀，尸腐化的速度應該也會慢一些。

但是據尸的僵程度，和皮發的幾細節來看，它的死亡時間，大概也就是這兩三天之。

戴著鐵面的人看著尸沉默了片刻，接著掏出了懷里的一張紙，用一支炭筆在其上寫道。

“過馬坊匪頭蔣柯已死，全外傷一，確認乃利刃封所致，丹田凹陷，皮干癟，功力散盡，判斷尸脆弱，不敢擅。請速派專人，至其手下客棧的馬棚后取尸詳驗，尸置于左數第三個草堆之中。我將于半日后趕至鄱城，繼續追查前朝余孽下落，各部悉知。——五爪。”

寫完字條，鐵面人又抬起了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馬棚外，那間夜幕下的客棧。

半響，沉悶地冷哼了一聲，重新蓋好茅草，提劍轉離去。

可以確定的是，他無疑是一個輕功極好的高手，以至于一個飄忽之間，便悄然不見了蹤影。

只有那月，仿佛是照亮了一瞬，他腰間的一塊腰牌。

使得其上的“聽龍”二字，被晚風記下了姓名。

盞茶的功夫過后，一只灰鷹帶著一只綁在腳上的竹筒，就著夜飛向了北邊。

至于它究竟要去哪，這就沒什麼人清楚了。

……

“于是，從那之后我就開始獨自在江湖上行走了，走了沒兩年，便來了鄱城，之后，就遇見了你。”

鄱城，汾江樓里。

雖然夜晚已經降臨，但是王戊和寧缺兒，卻還坐在二樓的雅間長談著往事。

酒過三巡，說起了這十一年的兩人一直從午后聊到了此時。

飯菜更是已經從魚，換了干貨和糕點，供兩人下酒時用。

因為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王戊在說，寧缺兒在聽。

所以對于寧缺兒來講，此時的他，當是又了解了王戊許多。

這使得他的神一直很溫和，就連平時只看重結果的格，都變得耐心了起來。

至于王戊，本該是個懶散的人。

但是面對著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寧缺兒，也不吝嗇多花一些力，來給他說一些他想聽的事。

因此，只要寧缺兒問了，便會一五一十地回答。

不做瞞，也不做太多省略。

這對而言是一件好事，因為或許，早就該找個人好好地說說話了。

“那，你就沒想過去找你師父嗎？”

眼下的二人，是正在談論王戊的師父，龐萬山。

當得知龐萬山，在王戊十六歲時便獨自離去之后，寧缺兒的眉頭輕蹙，顯得有些不滿。

這樣的師父，在他看來無疑不夠稱職，至他的師父就要比對方負責得多。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他又很謝那人，因為同樣是拜對方所賜，王戊才能在這片江湖之中，習得一份自保的手段。

不然別的不說，是王戊生的這副面貌，寧缺兒就很難想象，要是再手無縛之力的話，又會落得個什麼樣的下場。

后怕地看了一眼王戊那張俊得出塵的側臉，還有那雙似是將人時時牽引著的目。

寧缺兒暗自搖頭，又移開視線喝了口酒。

他可以向天保證，這絕不是他定力不足。

而是和王戊說話，你確實不能看的臉。

不然，估計就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恍惚間，寧缺兒甚至又有些慶幸王戊是個丐幫弟子了。

否則，鬼知道他現在到底有多個對手？

他的武功是不錯，但顯然還沒做好與大半個天下為敵的準備。

“為什麼要去找他。”

轉著手中的酒杯，王戊倚靠在窗邊，語氣里帶著半分隨意，又帶著半分消沉。

“他是自己要走的，我就算找到了他又有什麼用，結果都不會變。而且以他的武功，也不用我來擔心。”

武功……

提及這兩個字，寧缺兒又下意識地想起了王戊先前的那一腳。

“對了，說起來，你的武功都是你師父教的嗎？”

事實上，寧缺兒仍舊有些想不明白，以王戊師徒的手，怎麼會在江湖中名聲不顯。

別的不說，是王戊那玄妙的步法，江湖上恐怕就沒有幾個人能做的拳腳之敵。

寧缺兒自認，以自己看過的報之多，但凡是有些名氣的江湖人，他應該都聽說過。

但是對于王戊，他確實沒有一點印象。

“不，有一種步法，我是自學的，并非我師父所授。”

這一次，王戊依舊沒有瞞寧缺兒。

是一個認死理的人，對于自己心中的朋友，不會有任何的保留。

不過的心里，也沒有幾個朋友就是了。

“步法？”寧缺兒訝異道：“就是你之前用的那種？”

“是，它的名字，九宮步。”

“滴答。”

窗外下起了雨。

王戊喝著酒，扭頭看向了外面那漸漸被雨幕籠罩的城樓，許久，突然開口說道。

“寧缺。”

“怎麼了？”尚坐在另一邊的白公子如此回應著。

“那天的雪，好像也是這般大吧？”

“嗯？”寧缺兒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便也順著王戊的目，看向了窗外的大雨。

接著，釋懷地發出了一聲笑嘆。

“是啊，是差不多大……”

燭臺前，燈影搖晃。

人易愁，最是酒后。

逢夜雨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