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無咎》楔子 玄幽之上合道緣

前言:楔子無主角出場,可以當個獨立的背景故事甘看,亦可跳過。

角鼓陣陣,銅鈴叮叮。

一片狹長茂的森林銜接著浩渺無垠的青青草原,有如一方青蔥淺的毯子鑲嵌了一道深碧滾邊,給這四維不辨的渾茫世界上一襲明基與亮

一支七八百騎的馬隊正由北而南飛馳而來。

這一行騎者皆是麻布包頭,皮短衫,褐筒皮靴;腰掛長刀,肩上背著三尺彤弓,挽轡的雙臂出銅,說不出的健瀟灑。許是新雨未久,數百騎奔馬,卻未曾揚起半分煙塵。隨著四隻馬蹄不停的起伏落地,草中零點點濺起,彷彿足下生蓮,行於碧波之中。

倏忽之間,這一隊人馬已經衝進森林邊緣,放慢速度,按轡緩行。這時才看得仔細,馬背上皆是橫躺著不的飛鷹走、蒼狼野鹿。跡滴瀝,深沒的箭枝尚未拔出,所馱的顯然正是這一行人的獵。當頭一個雄偉大漢,腰纏一緻的銀系帶,盤住的長發中斜著一長長雉羽,闊膀圓腰,壯,下四蹄踏雪的駿馬也比後其餘坐騎高了一頭去,看來正是這一群人的首領。只見他止住韁繩,抬起手,「忽」地鼓起一聲口哨。

後數百騎也同時勒馬。隨後最靠前的百十個漢子躍下馬來,眨眼功夫便躍林中不見了影子,行間矯夭健捷,彷彿老猿。

這大漢巋然不後數百騎同樣紋,似乎是在靜靜等待。

不過三刻鐘的功夫,那百十個漢子已然從林中竄了出來,人人手提一隻網袋,袋中都是獐、兔、狍、雉之類的野。和馬背上那些死於弓矢的獵不同,這些獵是被網羅陷阱所擒獲,竟大半都是活。只是有些許獵上負傷,兀自哀鳴掙扎不停。

原來這百十個下馬的漢子是去收取早先布置好的機關陷阱。

這一行人看見這許多繳獲,人人面。領頭的大漢也是不由地暗暗點頭。諸人迅速的將新得獵收拾停當,橫掛在尚無負載的馬背上。

大漢側一騎黑馬,座上的是個比大漢矮了半個頭的黑臉男子,看面貌三十上下的年紀。黑的面目,使他蔓延了半臉的黑須也不那麼顯眼了。

黑臉男子大聲說道:「鐵大哥帶著咱們十七寨的兄弟親自出馬,活範圍比前兩次深了不下百里,捕獲獵多出三不在話下。只是林子里設伏機關陷阱的收穫,這一頭素來都是老天爺說了算,有一搭沒一搭的,誰也料不準。可是方才收繳陷阱中的收穫,同樣比往日多了一半。可見天佑北寨,今年的「南北漁獵會」咱們是勝券在握了。」

這大漢聽那黑臉男子奉承,並不答話。長笑一聲,拔出腰刀,當空盤旋一圈,竟是放聲高歌。這大漢唱完第一句,後數百人如臂使指,亦同時展雙臂,拍手高歌。細聽那歌聲,似乎唱的是:

「皎皎青空,習習北風。狩於中野,挽弓相從。一發雙鵠,蓄以冬。

皎皎青空,習習北風。狩於中林,布罝於蓬。一網五貉;蓄以窮。」

其音聲雄渾高,蒼蒼莽莽。這樣一來靜頓時比方才百騎賓士之時還要大了數倍不止,三五裡外的林中不斷有老躍起,黃鳥驚鳴。一時間如平湖生波,靜錯落。

伴隨著這清越高古之餘音,這一隊人馬在林中前行了十餘里。穿出林子,來到一片山腳之下、三四丈高的轅寨大門前。黑面漢子縱馬上前,一番似乎是口令接的低語后,寨門大開,一行人等緩緩進。瞬時如撥雲見日,柳暗花明,視界中風景大異。

原來此竟是一座石山腳下。這石山高不過二三百丈,在林中時視野為高木所蔽,竟毫察覺不得。山雖不甚高,倒卻極險峻陡峭,且連綿東西,一無際,構作一道狹長山脈。

數百個圓頂大寨環山連結,周遭彰顯出人力耕耘的痕跡。倚山開塘,塘邊植樹,溪木連雲,樹下數十子圍繞嬉戲,宛然避世佳

寨子背後的半山腰,百丈高的巖壁中,左右每隔三四十丈均被鑿出中空凹陷的巖口數丈寬闊,外圍磊砌了半人多高的石牆,自下仰視,深淺不能測度。相鄰的巖之間,木板和纜繩保護著深約三四尺的棧道,以此互相連通。遠觀之,倒似是山壁圍上一條鑲滿寶珠腰帶。

每間中站立五六個個健壯男兒,手持短戈,背負長弓,昂揚而立,顧盼四周。邊更有如弩箭一般的機械,長約丈許,橫搭其上的箭枝足有兒臂細,煞是駭人耳目。站立在他們的高度和視角去,視線足以越過這十餘里沿山林,遙接廣袤草原。

兩側數十個寨子正中空出一條黃土大道,直通山底。山底亦有一,高約丈余,上狹下寬,形貌奇異,倒分辨不出是人工鑿就還是天地造化之功。這冷風嘯嘯,從中竟傳出洪濤拍岸之聲。

寨門方開,半山巖壁中旌旗舞,有人高呼道:「十七寨歸——。」頓時一陣然,十數人連忙從寨中迎接了出來。尤其那原在玩耍的數十子中,有數人跑的比誰都快,奔向歸來的隊伍,顯是外出田獵的眾人中有自己的父兄親眷。

其中有一個眼神靈,皮白皙的小男孩,更是直奔眾人的首領、領頭的壯年漢子而去。

人下馬之後,都是與這小男孩微笑著一一招呼。

只是這大漢卻只朝這孩子略一點頭,並不與他多羅唣,便吩咐眾人卸下貨

不一會兒,一個貌似六七十歲、鬢髮斑白的老者,帶著四五個手持沙盤運算元和大把竹籤牌符的年輕人,以及十幾個筋錯的青健兒,自右側最近的一座寨子中迎了過來。

這老者年紀雖大,但似乎神很是矍鑠,步履輕快並不亞於後的年輕人。他走到近前,對著大漢行了一禮,隨即呼喝隨從,將卸下來的獵一一清點,過了目的均上或紫、或黑、或白三木簽,然後向跪坐於旁、手持沙盤運算元的四人小聲低語。

仔細打量,似乎上紫標籤的獵,均是蒼狼、麋鹿一類的大塊頭;而黑標籤的卻是二三尺長短的中型獵,白標籤的多半是山雉野兔之類的小

所有一切,這大漢神鄭重,一一過目,任邊那男孩如何糾纏耍賴,也不多做搭理。不一會兒,這男似乎頗覺無趣,低頭撥弄自家角,悶悶不語。

不過半個時辰,所有馬匹上卸下的獵均被清點出來,磊六座一人高的尖堆,顯然已經料理完畢。

這大漢鄭重的神這才緩和下來,對著領頭老者笑道:「商老辛苦了。」

那老者連道不敢,同時遞出一塊掌大小的淡青木牌,笑道:「恭喜鐵族長了。大件二十七隻,中件一百六十九隻,小件五百七十四隻。合計一千三百五十一算。歷年來南北寨比試,贏家多數不過千算出頭,罕有超過一千二百算的。鐵族長這次當是勝券在握了。」

這大漢瞥了一眼手中牌符,反手於袖中出一把冷閃閃的短刀,就近往一隻捆住的活兔脖頸上輕輕一劃。那兔子一陣搐,頓時流如注。

大漢出手指塗抹了跡,以指作筆,在這木牌上塗抹幾下,將之還給那商老,這才笑道:「我這次收穫能夠多於往日,木族長自然也能夠。在他那份落賬計數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又怎麼敢說必勝呢。」

話雖如此,但他神歡欣,目中滿是喜意。老者知他言不由衷,但也只是微笑附和。

這一樁事料理完畢,一大片寨子在層層指揮下,俱遷馬槽,補足草料,汲水擔柴,於池塘邊點起篝火,又是好一陣忙活。

所獲獵中的活均被帶進專門臨時豢養牲畜的籠寨中,至於死,剝皮剔骨,清洗乾淨,多半準備做腌熏窖藏,以為寒冬所備。剩下的一兩,卻被各寨派人領取,用作今日晚餐。

一時星火點點,炊煙陣陣,每一寨中均有數個火堆,支架縱橫,懸吊著烘烤的食。煙塵之氣頓消,山居之意盎然。

不過片刻功夫,雖那些烤、烤兔、烤鹿諸般野味其實只有三四分,但約約已有香味出。

多數寨中的篝火邊,均是圍坐著數人、十數人;而東側群寨中最高大的一座寨子,靠進山腳路邊,卻只有一大一小兩人對坐。不遠四個隨從,腰短刀,立在一邊。原來正是白天出獵歸來的大漢「鐵族長」和迎候他歸來的那小男孩。

這孩盯著篝火中的烤,口流涎水,吮吸手指,頭聳,似乎早已人耐不住。

他眼珠一轉,忽然道:「鐵伯伯,我看看這山了沒有,免得燒焦了。」手執一把小刀,就要往那上劃下一塊來。只是這時質遠未全,小刀刺三分,竟割之不

大漢姓鐵,名柘。這連山寨落分作南北二部,其中十七寨首領,兼北四十二寨大族主的正是此人。只見他一把奪過孩手中短刀,喝道:「什麼了沒有,分明是饞的厲害。南寨木族長他們估著馬上就到。正事沒有辦完,就算烤了焦炭,也不能手。」

其實這孩生活頗為優渥,哪裡缺食了?非但此子,就是這一大部落百十個寨上下,無論老,均無凍餒之患。山野中山菇荇菜、茅檀榛筍之類的素食固然盛,而漁獵所得的食也是毫不缺的。

只有一件不,平素里的葷腥無論魚,為了方便保存的緣故,不出腌制、熏制、臘制、醬制等手段,難免風味已失。而新鮮魚,唯有出獵的數日,方能用。是以這孩見到現烤的兔,才猴急如此。

這孩小聲咕囔道:「明明北寨回來都大半個時辰了。這南寨的人也忒墨跡了。」

鐵柘正道:「反覆教過你多次,這種話可不能胡說。雖然你年紀還小,讓南寨的人聽了去,人家也不會當真。但如果疑心你在我這裡耳濡目染,弄假做真,無意中做了傳聲筒,到底還是會傷了兩家和氣。」

見孩唯唯諾諾,鐵柘又道:「再者說南北漁獵會,兩家均是卯時出發,酉時回返,沒有差別。北寨行路固遠,卻是快馬輕騎;南寨雖然只一山之隔,但要徒步穿越狹窄幽險的黃葉,歷來要比咱們北寨慢上大半個時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誰也置喙不得。」孩連忙點頭稱是。

被這鐵柘一通教導,本已老實了一些,正襟危坐。只是聞著烘烤的食散發的香味,難免有些心猿意馬。又找個話頭道:「今天鐵伯伯親自出馬,收穫一定不,勝過南寨看來是無疑了。」

鐵柘對他這一通隨口奉承卻並不買賬,反而斥道:「我還以為你腦子裡只知道吃。我方才與族中宗老倉人割收穫,忙活了好一陣子,你不是在一邊觀看麼?鐵索兒,你今年已經十歲了罷?今天南寨的愔璃丫頭已經隨著父親出海了,你卻依舊天廝混,這怎麼?將來你們倆了兩口子,你還哪裡治的服?從下個月起,遇到會獵的日子和我一起出去打獵。剩下的時間每天和族師學十個字,不許懶。」

這喚作「鐵索兒」的男孩大名鐵珂,父母早亡,自被鐵柘養長大。而鐵柘膝下無子,只有三個兒,因此向來便把鐵索兒當自己兒子、未來北寨首領之位的繼承人養。三歲時便和南寨木謇族長的兒木愔璃定了娃娃親。

鐵索兒面一紅,嚷道:「我是看鐵伯伯你回來后意氣風發的模樣,想必是有把握勝了的,這才沒有細看。」

停頓了一下,臉不自然的道:「再說誰要和那瘋丫頭做兩口子。這丫頭渾沒有幾兩,力氣可偏偏大得很。十二寨的鐵牧堂兄比我還大三歲呢,前天被打的鼻青臉腫,滿地打滾。我聽說人如果力氣比男人還大,都是妖怪轉世,娶回家是要倒大霉的……「

話音未落,「哎呦」一聲,趕忙捂住腦袋。

鐵索兒右手食指指尖在後腦上輕一陣,只覺得膩膩的,一潤之心頭,竟然是磕破了皮出了

定睛尋去,一粒棗核大小的小石頭跌落在旁三尺,顯然正是「兇」。

一陣黃鶯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鐵索兒,背後說我壞話!我要揍你。」

一個形高瘦,青短衫、頭扎白巾,頗有威嚴中年人微笑著走到近前。旁站立著一個孩兒,高將將及到他口。後侍立著四個銀袍麻靴的健兒。後面不遠跟著稀稀落落的一群人,一背竹簍。最後面數十人更是挑著擔子,行步之間搖搖晃晃,有一種獨特的節奏

原來鐵柘和鐵索兒說話的檔口,這一行人已經從山腳正中的那中走了出來。

娃兒櫻口瓊鼻、眉目如畫,四隻小辮在耳側垂了下來,更添清新自然之氣。著淡藍短衫,背上同樣背著緻的小竹簍,出兩段皓臂,腕上金環兒傳來叮噹之聲。

只是現在正瞪大眼睛,蹙眉豎起,惡狠狠的看著鐵索兒,右手上還握著什麼作勢擲,宛如一隻好鬥的小

鐵索兒雖被用石子打了一記,但終究是他背後編排人家在先,不敢和爭執。朝撇了一眼,假裝並未看見,轉而迎上前去,對著這小丫頭邊的高瘦中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喚道:「木伯伯好。恭喜木伯伯滿載而歸。」

這頗威嚴的中年漢子呵呵笑道:「好孩子。鐵索兒小小年紀,倒是懂禮貌的很。愔璃卻沒有你這般識大。倒顯得我老木教無方。愔璃---」

邊的孩兒哼哼一聲,向前走兩步,似乎不願般的上前隨意行了一禮,低聲道:「鐵叔叔好。」

鐵柘剛健的面龐浮出兩分笑意,沖小丫頭一點頭,目著那高瘦中年。

四目相接,似乎其中要出火花來。

這種微妙氣氛只維持了一眨眼的功夫。鐵柘呵呵一笑道:「木謇你這傢伙,得了便宜賣乖。明明是你家木丫頭強橫,你卻有好話說,說是索兒懂禮貌。這些虛文又有什麼用了?將來要記得給我這無用的侄兒留口湯喝才好。」

木謇笑道:「你這話倒是過分了。不是我說,愔璃雖然頑皮任,打鬧時有些沒輕沒重,但是心地可是良善的很。聽你的口氣倒像是愔璃將來要鳩佔鵲巢,欺上門去奪了你的北寨一般。」

鐵柘嘿了一聲,卻不再接他話頭,只道:「閑話提,還是先把正事料理了。」

木謇笑瞇瞇地道:」鐵兄弟信心滿滿,看來今日收穫頗吧?今年的第三次「南北漁獵」比試,想來由你率領的十七寨親自上陣,那是勝券在握了。」

鐵柘哼了一聲,道:「那倒也未必。每年第三試都是首領下場,無一例外,你們南三十六寨不也是你木謇赤膊上陣?我們北寨向來回來的早,半個時辰之前已割完畢,大中小三等,折作一千三百五十一算。你們多,儘早過賬罷。折騰完了正好一起晚飯。省得我這飯桶侄子聒噪的厲害。」

木謇聞言面不變,心底卻打了個鼓。他自忖這趟出海收穫頗,早已勝券在握,沒想到鐵柘收穫比之往年足足多了三略計算,自己所獲也不過是與之相當,未必能贏了他去。

鐵柘一族頭領,察言觀的本事何等厲害,心中一定,大聲道:「你若不敢比試,那事先約定的兩收穫的賭鬥就算了,我們北寨也不差這兩分利息。只是「南北漁獵」的比試是我們巨部南三十六、北四十二寨近千年的傳統,名分卻不能壞了。族書中當要記載清楚了,今年秋狩第三試,北四十二寨族長鐵柘,親自下場,勝過了南三十六寨族長木謇。今年三次比試,北寨二勝一負。明年一年,北寨為兄,南寨為弟,不可錯了。」

木謇怫然不悅,道:「我木謇豈會是出爾反爾之人?何況輸贏還不一定。若果真是你們北寨贏了,兩賭資不會短了你的。」

隨著木謇大手一揮,他父後眾人立刻分批趕到篝火邊的一座座方方正正池塘的碼頭上。這池塘稜角分明,四圍以黏土夯實,一看便是人力挖。數百個人陸陸續續的將竹簍按順序擺好。

不多時,商老隨聲趕到,後依舊跟隨著攜帶各的那一撥人。

只見眾人依次打開背上竹簍,一條條尺余大小的魚兒逐條撈出。以青為主,也有不的花魚、金魚、銀魚,有條不紊的倒池中。

這竹簍中的魚兒離水許久,幾乎奄奄一息。此時一旦水,似是頓時清醒了過來,幾個轉便活絡了軀,隨即四游竄,翻騰不已,濺起大小水花。

至於走在最後的挑著擔子的數十人,移到碼頭邊,當先一個掀開麻布繩網,頓時一隻近三尺長短、健碩大的白魚翻,蹦起一人多高,冷不防嚇人一跳。這型比之竹簍中的魚兒可要大了太多。

原來這大魚在魚簍中裝之不下,卻捆挑子擔過來。只是這一類大魚並不投池中,打開籮筐只是完清點,隨後另有安置之法。

商老帶來的數人一左一右站定,對傾倒水的魚兒分別一一計數。一人默數,一人校對,一旁手執板契的一位年輕人歸計總數。所用速度明顯比之前統計捕獵所得快出不止一籌。

鐵柘估量著竹簍及擔架中的貨數量,明顯較預想的為多,心中也是微微吃驚,不想這木謇此次親自率隊,竟然也勝過往常。他面上依舊大將風範,鎮定如恆,但眉宇間那悠然之意卻再也不見。

不過兩刻鐘的功夫,隨著最後一隻竹簍被傾倒一空,商老這裡也統計妥當。

鐵柘、木謇和鐵索兒、木愔璃都不再言語,靜候最終結果。鐵柘、木謇氣度沉穩自不待言,這小丫頭木愔璃竟也很沉得住氣,只是抿著,背在背後的小拳頭的。只有鐵索兒,長腦袋,將袖擰得皺的,在原地不住地轉悠,一副猴急模樣。

只見商老等人在沙盤上再三校對后,終於,提筆簽了一塊木牌,來到木謇面前,面帶憾之道:「木族主,大件十八條,中件一百八十八條,小件六百零五條,總計一千三百四十九算。」

北寨竟以二算之優險勝。

歷次「南北漁獵會」,差距如此之細微,也是極為罕見。

鐵索兒雖然不通算,但是數目大小還是知道的、不由得高高躍起,大聲鼓掌歡呼。

聽聞僅以二算只差敗北,木謇及其後隨侍的諸人固然一臉憾,奇怪的是,鐵柘臉上慶幸之餘,竟也有幾分憾之意,深深嘆了一口氣。

鐵索兒以為鐵柘沒有聽清楚,手拽了拽鐵柘襟,大聲道:「鐵伯伯,是咱們北寨勝了二算。」

木謇本也是心豁達之人,與商老再次確認后,對著鐵柘坦然一笑道:「恭喜鐵兄弟啦,今年的南北漁獵會是你們北寨勝了。」說罷接過侍從遞過來的一支朱羽細筆,就要在牌符上籤押。

鐵柘正要說幾句客套話,木愔璃眼圈一紅,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道:「慢著。」說完解下背上小竹簍往地上一扔。

木愔璃年方十歲,今日是第一次隨著父親出海,鐵柘、木謇都將之當做小孩兒出門玩鬧見見世面,並未指能有收穫。商老等人方才也沒有往背上的小竹簍多看一眼。

就連木愔璃自己,也確實是抱著出門玩耍的心思。方才商老清點收穫,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渾然忘卻了自己也是出行隊伍的一員。直到清點分出勝負,這才醒悟過來。

「多?」

「幾條?」

竟是鐵柘、木謇兩人意識到這小丫頭居然有所收穫,同時發聲。

木謇面喜容則罷了;就連鐵柘,這一問也是滿含期待,語氣中沒有半分害怕南寨中反敗為勝的意思。

木愔璃就在原地掀開竹簍,撲通一聲,兩條青魚兒落地,在草地上不住翻滾。

原來是兩條最常見的「青團魚」,方才過目的數百條魚兒中,有十分之三四都是此類。

加上這兩條魚兒,南北二寨竟然是打平手。

鐵柘、木謇二人同時出「當真如此」的神態,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商老也是捻須而笑,眉頭皺紋都因此散了開來,彷彿盛開的花朵。鐵、木二人後侍從等人,竟也是一副如在夢中的神,掩飾不住的歡喜。

原本二算之優險勝,鐵索兒十分興;現在卻被木愔璃這丫頭攪了興緻。只是看鐵柘伯伯,到手的勝利沒了,不但沒有半分憾,反而似乎快之極。鐵索兒不由十分奇怪,又有些憋悶。

而他邊的木愔璃,面上同樣沒有喜,嘟著小。原來這兩條「青團魚」一條是木愔璃用網兜捕獲,另一條卻是親自躍水中捉住。

就在臨近返回時,其實已經又捉到一條尺半大的紫花魚,只是畢竟年缺乏經驗,父親在舟上催促的急,一不留神從手中走。否則便不是打個平手,而是南寨這邊以一算的最小優勢獲勝。現在不由暗暗氣悶。

一時間,在場諸人無不開懷,唯有一男一兩個半大孩子嘟著,苦著臉,儼然一副奇景。

木謇看著木愔璃明明挽救敗局,卻反而悶悶不樂的模樣,知莫若父,哪裡還不知道這丫頭的心思。

白天木愔璃捉到兩條魚兒之時暗自竊喜,並未說與父親知道。但是臨近回返時,由於自己催促,這小丫頭到手的一隻紫花魚跑了手,木謇是很清楚的,在回返的舟中還哄了好久。

又看了一眼同樣不甚開心的鐵索兒,木謇對著兩個娃娃笑道:「你們倆年紀尚,哪裡知道,南北漁獵會打平手,是一樁大大吉兆。」

看著兩個孩子一臉懵然,木謇木愔璃的腦袋,向他們解說其中故事。

原來這南北漁獵會是巨部千年來的傳統,近千年來,南北二寨共有三次恰好打平手。這三次平局之後不久,部族都遇到了巨大機緣,將一個最初僅有百餘人、茹的原始部落漸漸發展到今天這等樣貌。因此巨部人將這三次漁獵會的平局稱之為三次「天眷之兆」。

第一次意外之緣是九百年前,在南北漁獵打平手后的第二年春天,族中突然出現異人教授文字,自此鳥跡代繩,文字彪炳。種種文采、義理、規矩、典章豎立起來,對巨族完了一次大的文明啟蒙。

第二次南北漁獵平局之後的三載,巨部突然巧匠迭出,百工之技興,鍛造之技明。族中日用之從種種骨、石發展到木、鐵。鍛造出上等尖刀、馬鐙更是對部落發展起了深遠影響。

至於這第三次天眷之兆麼,更為直接又更加詭異。一場甘霖降下,落在這巨族的棲息之地后。此族人突然莫名強健了許多,自此男個個高壽,神健旺,生疾病。如眼前這商老,今年六十有七,卻耳聰目明,牙齒完好,筋骨健壯如五十不到的中年人。

部規模雖小,卻漸漸離荒蠻氣息,文化儼然和傳說中文明繁榮的北方王朝相酹,實在堪稱異數,更為周邊諸部族所無。

木愔璃聽了這番言語,心底方才釋然。

只是此時一個突然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小的這條不算。還是我們北寨勝了。」引得眾人愕然,將目聚焦在他上。不是鐵索兒又是誰?

木愔璃一呆,怒道:「你說什麼?」

鐵索兒仰起下,大聲道:「族裡規矩,無論漁獵,摺合三等。若是捕魚,長一尺能值一算。」手朝地上一指,又道:「你捉到的這兩條青團魚,大的這條勉強有一尺長短,小的這條最多也就八寸。不能算數。所以還是我們北寨勝了。」

鐵索兒年心,甚麼族中氣運、天眷之兆,對他來說虛無縹緲,並不如何在意。方才北寨先勝,他十分喜悅。轉眼間突然變平手,即便有木謇告知以運勢之說,一時間也不能釋懷。盯著木愔璃捉到的這兩條青魚,見其中一條似乎分量不足數,於是便忍不住說出口來。

其實木謇、鐵柘等人眼何等老辣,早已看出木愔璃捉到的這兩條青團中較小的一條尺寸稍有不足。只是他們篤信天數運道,對這族中吉兆異常看重。況且本來南北寨僅有二算之差,而這第一次出海的十歲小丫頭竟然就恰好捉到兩條,補足此數,可不就是天意?

木愔璃臉頰漲的通紅,盯著草地上翻滾的兩條青團兒看了半晌,舉起拳頭氣鼓鼓的喝道:「現在沒有一尺,反正放在池塘里養著,早晚能長到一尺。」

鐵索兒雖素來有些怕,但是自覺佔了理,哪裡肯服輸,也不顧場上眾人側目而視,道:「你胡說。我們北寨這次捉到三隻小斑鹿,活了兩隻,都可以養到五十斤重。到時候二等升一等,還是贏你們十四算。」

木愔璃大怒,舉起小拳頭作勢打,鐵索兒連忙護住腦袋躲避。

正在此時,只見一道金閃過,從橫躺在地上的木愔璃的小竹簍中飛出一,正落在的手心。鐵柘等人都是「噫」的一聲,一臉驚訝之

木愔璃只覺手心一,說不出的麻麻之。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一隻二寸長短的小金魚。

這小金魚看起來靈之極,恍惚之間,竟給人以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的迷離。再仔細看去,眼、鰓、鱗、尾毫末可見,魚更有兩條半寸長短,細如髮的短須,時而蜷曲,時而直,變化無定,顯得無比真實。

木愔璃一時間也有些迷明明記得自己只捕獲了兩隻墨魚,何曾抓獲掌中這靈之極的小金魚?

在場之人見多識廣,尤其是南寨眾人,本以捕魚為生。然而包括木謇在,卻無一人能夠看出此金魚是何種屬。

這金魚型雖小,在掌中卻頗有質,似輕於鐵,又重於石。

忽而木愔璃眼前一亮,似乎福至心靈,莫名產生一種奇異念頭,轉頭對商老道:「請商老取衡來。」

商老此時心神正為木愔璃掌中金魚所吸引,也無心問用意,一擺手吩咐旁侍候之人去取。

不一會兒,衡取來,此是稱重皿,以寸許厚、尺許寬的方石為座,中心深深嵌削圓烤乾的筆直圓木,圓木之頂以巧妙的活關節鐵竹所制橫樑,橫樑兩側以線為提紐,各懸掛一隻銅盤,一般高低。

木愔璃將地上較大的一隻青團魚捉住,放左側的銅盤中。奇怪的是,這青魚一銅盤,再不掙扎。頓時銅盤左低右高,橫樑由水平變傾斜。

木愔璃又將較小的那隻青團放右側銅盤中。這右側銅盤雖吃了一定的分量,但並沒有毫變化。

景在眾人心中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兩條青魚,一大一小,眼可見,無疑是較大的一條分量較重。左右兩盤各放一魚,自然是重量更大的一側得銅盤較低。

木愔璃神不變,輕輕住掌中金魚,將之放右側銅盤。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右側銅盤緩緩下沉,左側銅盤緩緩上升,橫樑再次又傾斜變為水平,彷彿未載時的模樣。

鐵索兒忍不住上前細細端詳,然後轉過來,半蹲下子,歪著腦袋,閉著一隻眼睛看過去。只見視線中,兩側銅盤完全一般高下,沒有半分出

木愔璃見自己心中生起的神奇念頭竟然真的應驗,一半是興,另一半倒有些不知所措。

鐵柘雙掌一擊,大喝一聲:「好!」

商老一臉不可置信的神,只是不住嘆:「神意,神意。」

木謇更是如釋重負,臉上的輕鬆喜悅之更與方才不同。他心思在在場諸人中最為細。方才兒取出兩條青魚,促這號稱「天眷」的平局,他固然十分喜悅。但是其中一條魚兒分量不足數,一眼便能看出來。他心中憂遠較鐵柘、商老等人為深,害怕吉兆有缺,反而為殃。

這時見此奇景,更無疑慮。這族中衡製作巧,關節活絡,度達到了三分之一銖,相當於一只蛋的二百五十分之一。這較小的青魚加上那神奇的金魚,竟然恰好和較大的那條青魚重量相等。其概率之低,似乎還要超過於南北漁獵千算之上的平局。

如非天意全,焉能如此?

於是朝鐵柘道:「不如將此大吉之兆傳遍南北諸寨,共同慶賀,如何?」

鐵柘自然再贊同不過,大聲道:「今晚先簡單布置,三日後南北寨一齊正式舉辦天眷大祝,好生慶賀。」

眾人無不稱善。

於是傳令下去,各寨取出窖藏酒,一同歡慶。此時日銜西山,暮煙四起,暝蒼茫,正是日落而息,用晚餐的時候。不多時,篝火連營,酒飄香,更有許多男男席地而歌,圍爐而舞。

木愔璃卻只草草使用了幾塊鹿、幾枚松子,半碗芒菜鮮菇湯,便趕忙回到寨中。雖然今日好大陣仗都是因而起,但也並不在意,尋來一隻石甕,灌滿清水,將掌中小金魚丟進去,雙手托腮,看著那小魚兒游來游去,只覺得十分愜意。

就這樣呆坐小半個時辰,漸覺有些睏倦,便梳洗一番,早早安睡了。

部乃是朵兀諸族中的一部。

朵兀諸族盤踞希嵐大草原已千餘載。若騎著駿馬,從巨部南北七十八寨向北而馳,大約一年左右的時間,便能走出希嵐大草原的北部邊界,接壤繁盛富庶的大晉王朝。大晉王朝以天下之正中自居,以為希嵐大草原為天下之正南,於是將希嵐大草原又稱之為「南原」,朵兀諸族稱之為「南部百族」。

雖然名稱為「百族」,其實朵兀諸族的部落何止數萬。而這支「巨部」又是位希嵐大草原的南部邊緣,可謂南族之至南。

部族所棲息的山麓,是一條東西向的狹長山脈,名為洵山,南北山脊不過十餘里,最高不過二三百丈;但是東西長卻不知有幾千幾萬里,遠遠超過巨部、甚至整個朵兀諸族的活範圍。

而翻過洵山山脈,便是陸地之盡頭,碧波白浪,蒼茫無際,名為玄淵海。白日里南寨族主木謇帶著兒木愔璃和一眾健兒,出海捕魚便正在此。每隔半年,更要組織更多人手,取水曬鹽。

部南倚魚鹽,北狩草原,卻不必像其他朵兀部族一般,倚仗馬匹和氈子,漂泊流離,逐水草而居。結寨於洵山之,背靠山脈遮擋海風,面向十餘里寬依山綿延的林,抵草原風沙侵襲,地勢可謂得天獨厚。族群繁衍壯大於此,至今已接近千載。

一千三百年前,大晉出現了一位雄才大略的中興之主晉武帝,策馬揚鞭四十載,一舉結束了晉王朝延續四百年的王室衰微、諸侯叢立、四海幅裂的局面,重新建立起強大而統一的晉朝。之後他向北、向西擊破六十餘小國,向南擊敗了當時希嵐大草原上的霸主沙余族。

當晉武帝的的妻弟、也是大晉第一名將龍仲晴率領先鋒銳擊破沙余王金帳,馳洵山而南海,將晉室中興推向輝煌頂點的時候,晉武帝已經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了。

大地南部邊界的發現讓晉武帝興不已,畢竟大晉古籍中雖不乏對「南海」的記載,但大晉世世代代所知的南方,只知有天南之原,不知有天南之海。或許早有人推測大海在希嵐草原的南方盡頭,但是這種猜測卻並未得到證實。

而這片土著號稱「玄淵海」的汪洋,沿著海岸線往東西賓士數月也看不見盡頭,顯然正是古籍中的南海。

於是晉武帝命龍仲晴采洵山之石以立碑,高九丈,寬四丈,其上刻十六個大字:

「德邁先古,業立乾坤,銘於南海,以彰至尊。」

其碑今日猶存,正在巨部族營寨向東七百里

事實上,晉武帝對於長驅玄淵海的興趣絕不僅僅是因為地理髮現。南海有仙山是大晉流傳數千年的傳說。在勒碑記功之後不久,對長生不老、尋訪神仙的促使晉武帝員全國民力、費十二年之功造出數十艘長三百丈、寬一百丈的「天寶海舟」,並任命信賴的總管太監蘇錄丹為訪仙正使,南渡尋找仙山。

揚帆南渡,幾多辛苦波折不足為外人道;荏苒,再返回已是三十六年之後。

當年出發的三萬船員只回來了五百七十四人,包括訪仙使蘇錄丹、兩位副使在的九多船員均在航海的過程中得了疫病離世。航行過程中大則方圓七八里、小則四五十丈的荒島礁倒也發現了三四百個,一一畫影圖形,製譜牒,不過又哪裡有什麼神仙府、靈藥仙丹了?

負責回稟皇帝的,是依據順位接管船隊指揮之職的原甲號船船長辛保洪。據他所言,船隊嚴守了出發時的命令,不尋仙山誓不返還。船隊憑藉羅盤星指引方向,一路向南矢志不移,只是不知為何三十六年之後卻回到了當初出海的地方。

辛保洪等人雖然是據實上奏,但也知曉這種言論在常人眼中是何等荒誕不經。心中也是忐忑,唯恐不得保全首領。料皇帝並未因為其等勞而無功、言談乖謬而加罪。

因為當年船隊出發的第二年,勛業赫赫的大晉武帝便撒手人寰了。當今皇帝晉文帝素來寬仁,是武帝的第九子,也是子。此時他也登基三十餘載,近花甲之年。

大晉王朝畢竟難以維持對希嵐大草原的長久統治,隨著沙余族由盛而衰和四分五裂,一二百年之後,興起於希嵐草原以東的朵兀族為了草原上的新主人。

而巨部族也從未發現,沿洵山以東走上數百里,靜靜矗立著一塊斑駁的九丈古碑。

其實,這些巨部族人,乃至整個朵兀部族、大晉王朝的凡民,都不知道,真正的天仙固然難尋,但世間的修道鍊氣之士卻哪裡了?

儘管這些高人多半遨遊於雲霞之上、跡於名山之中,和凡夫俗子保持著距離,但依然有一些修士游跡於紅塵市井中。可惜凡民愚昧,終究是見面不識。

有一位修行到元嬰境界的高人駕著遁飛躍此地,看到這晉武碑上的十六個字,大笑三聲。

大晉王朝自認為是這片界域的中心,固然是井蛙之見,但是錯進錯出,居然也不算離譜。

但若是以為玄淵海是天下之極南,並冠名以「南海」,那可就是笑談了。浮遊朝生暮死,豈能知天地廣大?

傳承數萬載的一等修真大派,必定藏有法《方圓四洲六海山水畫卷》。

展開此卷,高下十丈,清晰可見四洲鼎峙,六水分明。青洲位居大地之正中;朱明洲、白藏洲、玄英洲鼎足而三,環繞於青洲。三洲之間為大洋相隔,因水不同之故,三片大洋分名為六,號稱六海,分名曰海、雲海、星海、弦海、昭海。潞海。

將目鎖定青洲中心,有一指甲大小的土城標誌,似乎註解作凡民國度;此國南方相連的是銅錢大小碧,似乎是一片草原;而鄰此而下,則是一塊拳頭大小的深綠,竟在這法圖中特意標註了地名----玄淵澤。這一片碧,赫然於青洲的正中心。

玄淵海,其實真名玄淵澤,竟是一片水,位洲之中,也是整個四洲六海的正中央!

此時月明星稀,微風颯颯。

族營寨之中,木愔璃著淺綠單,彎曲著子,躺在竹床上,雙目閉,氣息均勻,角溢出笑意,似乎好夢臨,不知在哪裡玩耍快活。

竹床一側不遠,放著一隻石甕,甕中一隻二寸長短的金游魚,搖頭擺尾,上下翻滾,靈之極。

突然,這一隻魚兒跳出水面,落到木愔璃上,卻完全沒有驚醒這夢中之人,而是化作一襲淡淡白芒,將小的軀包裹起來,隨即騰空飛起,躍出營門,轉眼之間,已然飛躍巨族的群寨,飛躍洵山,來到這玄幽澤上空,疾馳而去。

此時木愔璃依舊保持著平躺的姿勢,彷彿毫沒有到空中寒冷和海風刺骨,依舊陷於甜甜的酣睡之中。可是這一夢之後,再遇到巨部的故人,已經是數百年

玄淵澤中,水鳥棲息。青鷺振翅,高不過百丈;蒼鷹翱翔,至多至千丈而止。可是這道裹襲著木愔璃的淡淡白,竟直破雲霄,穿重重雲層,速度也不減慢分毫。

當穿十七重極天之後,約約可見一座座碧森郁、虧蔽日月的巨大山脈浮遊於青空之上,浮空漾翠,千容萬變。這些巨峰宏偉已極,管窺一角,竟難以目力度其高下。上下祥雲環繞,瑞氣千條,彩琉璃,變幻不定。四周更有零零星星的飛嶼浮空,猶如群星伴月,環繞於巨山之側。

待由下而上,穿最後一層雲霧至那最高之,視界又是一變。下瞰其景,煙雲滾滾,舞綃曳練,去住無定;諸峰朵朵,僅一頂,目映之,如冰壺瑤界,使人恍如夢中,不敢相信極天之上,有此勝景。

諸山、峰、島、嶼大半為碧華白霧所罩,難以辨其虛實;唯有峰頂之,可見金闕玉宮連綿片,清泉流池聚會綿延,樓閣亭臺星羅棋布,無不恢弘壯闊,華麗,巧奪天工。更有飛檐棲鳥,平湖游魚,金火氣沖鬥牛,仙鶴靈禽盤游嬉戲。不用說那溢出的仙靈之氣,靈華瀲灧,氤氳流渾,仙家之勝,於焉至極。

群山環峙中,最中央一座山峰,高大雄偉,諸峰俯伏。距離周圍最近的一座峰頭怕不也有萬里之遙。山巔之矗立一座宏壯之極、遠超同儕的宮闕。

這座宮闕通,彷彿生鐵所鑄,頗不如其他殿宇明燦燦、熠熠生輝,但是其中出的博大莊嚴、淵沉海闊的氣息,卻又是其餘殿宇樓閣所遠遠不及。

宮闕正面千丈之,立起一道巍峨杳渺的大門。這大門左右題有兩行鎏金古字,閃爍著潤玄遠的芒:

廣度有,演三千大道;

徹明自,持不二法門。

大門的正上方,則是虛懸一塊蓮瓣狀的玉石,似匾非匾,似碑非碑,似乎浮遊在空中,其上刻有灰濛濛、烏森森兩個大字,流出的古意彷彿要將一切吞噬:

越衡。

四洲六海之修仙門派,依道法高下、傳承先後;資源貧富、高階修士之多寡列分五等。

其中一等宗門十家,二等宗門三百六十有五,三等宗門一萬零八百,四等宗門十九萬六千有奇,五等宗門數量過巨難以計數。五等之外,不品級者不知更有多

三等宗門,劃界十萬里,門中必有元嬰真人坐鎮;

二等宗門,傳承萬載,坐斷一方,門中元嬰三重境的真人代代不絕。

一等宗門,傳承三萬載以上,統轄半洲之地,基深厚,道卓絕,人才顯赫。

據說宗門之間品級無定,亦有可能上下浮。三等宗門,若是長期沒有元嬰真人,便可能降為四等;而四等宗門若是二三千載元嬰真人相續不斷,便有可能升為三等。只是每一等均有定數,有一上則有一下,規矩森嚴,法度不壞。

似那第五等宗門,品級變化猶如城頭王旗,百年三易。而三等宗門的變遷就很罕見了,一名普通的元嬰真人在其活範圍,終生也未必能夠見到一次。

而上一次修道界中人所共知的二等宗門變,已經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事了。那是一家名為「真靈」的古派,臥薪藏膽忍數千載,終於將一家較為腐朽的二等宗門拉下馬來。至於一等宗門,由於其等均把持五行玉產地,如萬古不磨,屹立如今,絕非任意一家二等宗門所能夠妄想顛覆。

或許有人偶然從數萬載之前的道冊中發現,當時的十大一等宗門和今日名稱並不完全相同,可見一等宗門並非是亙古不變。但中詳卻早已湮滅在歷史的長河裡,一等宗門顛覆變遷的經歷早已迷。現今修道者所知的,就是這當代的十大宗門,彷彿與人道同在,傳承不絕。

曆數這十家一等宗門,陸上有七,海上有三。其中青洲有三,白藏洲有二;朱明洲,玄英洲各一;海、星海、昭海各一。哪一家都是歷古正傳,實為四洲六海之霸主。這些常識猶如人道綱常,為修道之士所共知。

然而只有十大一等宗門的高層方才知曉,超出五等之外,有一龐然大,才是四洲六海的真正主宰。

所謂宗分五等,其實只不過是其設立以統四洲六海的制度,如一國之道、州、縣、鄉、黨,如一軍之師、旅、卒、倆、伍。如臂使指,層層統

這一神巨派,正是這玄淵澤上青天中,立派三十六萬年的山門。

越衡宗。

那道白芒包裹著酣睡中的木愔璃,一路破空穿雲,至此方才止歇,懸空三尺,靜靜停留在這越衡宗大門下方。

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

晉武帝雖然雄才大略,但並無修仙之資。所謂「南海有仙」云云的古籍固然是以訛傳訛,不足徵信,但晉武帝的訪仙之舉卻恰好誤打誤撞,找對了地方。

可惜玄淵澤中暗藏仙家手段,深數萬里之後,星磁力顛倒錯,凡民船隻無論如何行走,最終都會原路返回。否則,晉武帝的尋仙船隊固然無法發現這極天之上的越衡宗山門,但玄淵澤深的島嶼上,倒也駐紮了許多派外開府的修士。

至於這木愔璃,負極上乘的修道骨,雖從未聽說過甚麼神仙志怪的故事,也沒有什麼修仙長生的心愿,年歲一到,竟被越衡宗的靈法寶主尋覓拐走。

這時一種玄妙的意象突然產生,越衡宗山門附近雲霧水氣忽然漸漸凝合,現出一個人影來。

這人英俊拔,高冠博帶,竟是個道人打扮,淵深難測的雙眸中自有一巍峨如岳的氣度。更奇的是這人形雖然似乎是水氣凝,但周上下一道道金芒祥瑩徹,生意盎然。彷彿無數霧氣消散的同時,又有無數微小的火星迸發,流轉不息,活力無窮,暗含著這天地間住壞空的至理。

道人舉手一揮,旁包裹著木愔璃的白芒化作一道晶瑩華彩,再度變二寸長的金游魚。這魚兒打了個轉,便鑽進道人袖中不見。

道人看著尚在睡中的木愔璃,如無底幽潭的雙眸也產生了三分溫和之意。

然而正在此時,異變陡生!

幾道銅柱般的刺目白芒在青天白日閃過,一聲這天地開闢以來從未有過的轟然巨響,突然迸發!

剎那間天星暗淡,日月無,這四洲六海之宗,浮遊於玄淵澤上,屹立三十六萬載的越衡山門,竟好似如混冥大海中孤舟,飄搖浮,彷彿隨時要從這萬里極空中墜落!

越衡宗各座山峰府中的修道人,不乏金丹修士,元嬰真人;無論是行功打坐,還是駕雲飛行;抑或悠然養,賞花品茗,此時無不驚醒震駭。

至於這修道之士所豢養的靈禽走,湖中水族,也無不驚惶失措,肆意飛舞翻騰。

這英道人抬頭去,只見這惶惶青天,竟被撕開一道巨大的裂痕,一點鑠鑠耀芒,看似晦混沌,卻裹挾著似乎能夠毀天滅地的恐怖氣息,穿那天穹中的隙撲面而來。

偉力凝聚一點,穿破天穹之後,卻似狼聞到了鮮的氣息一般,不往別去,直奔這四洲六海正中的玄淵澤上空、越衡宗山門所在。

道人面凝重,心意一,捲起長袖,無邊雲霧水氣俱被裹挾,化作一道瀰漫萬里的宏大罡流升騰而起。同時一銳芒無中生有,彷彿一所向無前、融化一切的意志從這天地中離出來,宛如一道無形中的洪流,和雲水罡流合二為一。

力量混合之後,似乎產生一種玄妙的反應,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威能何止提升了幾十倍之多,凝練一種青紅錯的浩瀚氣息,毫不避讓的向那衝來的偉力鋒芒迎擊過去。

這分明是一道藉助天地之力的高明神通,玄淵澤水域以這道人為中心,方圓十餘萬里的丙火、壬水之氣一念之間盡數皆為其所用。更神妙的是,周遭的天地元氣依舊和煦融融,質穩定,沒有半點五行錯、靈機顛倒的痕跡。

只此一手,便知這道人的道行已經到了於返璞歸醇、窮神知化的境地,所謂「修道之人」,修行至此,已近於道矣。

這道人並不停手,左手持一個法訣,口中念念有聲。頓時山門之中玄點點,亮一片。

看這道人面容,他一字一頓,頌念之速並不算快。但每一字出口,隨之便有一座山峰的峰頂現出一點明銳的亮。奇怪的是,明明只有一瞬間的功夫,千萬座山峰卻亮一片。但仔細對比,每念出一個字,點亮一座山峰,一一對應,卻又毫不差。好像他正在頌的形,與山門眾多山峰之間,產生時流逝的割裂。

好像只是一轉念的時間,越衡宗所有浮在空中的山峰均已被點亮。這些亮各不相同,蔥白,靛青,絳紫,緋紅,湖藍,甚至黧黑,但相同的是一圓全幽邃的意境。這全部的華瞬間編織一道羅網,化作一剛韌沉雄的陣道意蘊。

這道意蘊瞬間投影於道人發出的那道磅礴一擊,彷彿為前者的有力後盾,將其威能又提升了十倍不止。

兩道偉力轟然撞!

這一剎那中,這方天地好似在無盡迴中陷混沌,渡過無窮歲月。

這一剎那后,日月星辰,山河大地,居然立刻恢復原狀。越衡宗一切宮、府、殿、閣,山、峰、洲、嶼,好像並未有毫損傷。

此時一道不起眼的墨斜斜刺過,彷彿這道人與那破天偉力手的餘波,斜斜撞擊在一座巨峰的峰頂。此時各峰峰頂的芒已經散去十之七八,那道剛健的陣道之力也若有若無,完全無力阻止這撞向山峰的一擊。

這道人卻恍若未覺,並未出手阻攔。

好在這力量似乎並不強橫,遠不能與破天襲來的那偉力相比。撞擊在山峰上,「轟隆」一聲,擊碎一些山石,就此沒不見,再也未曾掀起什麼波瀾。

這道人周黑白二氣繚繞,氣息之強橫,比出手之前強了萬倍不止,四周土石地磚更是在不住崩散中。須知越衡宗諸峰一草一木皆有陣加持,叵論這山門重地,即便是數百位元嬰真人合力,也傷不得一一毫。

可是此刻這道人周圍的一切外,卻似吃不住力一般,不斷化為飛塵。

這道人顯然是越衡宗的重要人,無論如何沒有毀壞自家山門的必要,這般景象,實則是他之法損,失卻了先前粒粒圓滿、剎剎圓融的意境,無法收束氣機所致。

這道人的修為雖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但和那破天而來的偉力爭鋒,卻依舊略遜一籌,已然了不輕損傷的樣子。

只見他竟然面茫然之,好似對先前發生的事十分疑

木愔璃在他邊居然依舊酣睡,沒有到半分影響。就在異象方生,他準備出手干涉之時,早已順手施展了一個極高明的「法界圓通」之,保無恙。木愔璃在道法界環之,外界一切聲變幻,都與其毫無關係。

奇怪的是,方才極天之上越衡宗,各峰,各殿,明明為這驚天異象所震駭的諸多修道人,此刻各自練功,出遊,賞花,品茗,毫沒有慌之意,彷彿回到了那異象之前,什麼也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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