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族》第30章 推波助瀾

於老夫人將藥碗遞給五福,微微皺了眉頭,旁邊如意立時便送上清水讓漱口,足足漱了三回,又用薰過百合香的角,方纔輕輕揮手,讓丫頭們下去。臨行前,雙喜爲掖好了被角,吉祥將裝滿餞果脯的剔紅九子攢盤放在長榻邊的梅花小幾上供取用,只掃了一眼,便往後一靠,毫生不起食用的興趣。

段氏恭敬地端坐在榻旁繡墩上,聲道:“老太太可是覺得藥難吃?雖說良藥苦口,但任誰喝了這麼久的苦子,也要厭煩的,媳婦跟王老太醫說一聲,請他將藥方改得可口些吧?”

於老夫人搖搖頭:“哪有這個道理?王老太醫是什麼樣的人?先帝、太后跟前得用的人,皇上讓他回鄉榮養,面稍差些的人家,都請不他。我卻爲了自己的病,讓他三天兩頭的奔波,傳出去了,人家定要說我老婆子拿大,你還要拿這點小事煩老太醫麼?”看了二兒媳一眼,話雖嚴厲,眼神卻帶著溫煦,“我知道你孝順,但終究還是年輕了些,考慮得不周到。”

段氏溫順地認了錯,又道:“那媳婦讓人去尋些見可口的餞來好了,聽說九房十五弟妹孃家有一個方子不錯,媳婦問十五弟妹一聲?”

於老夫人嘆道:“你有這份孝心就好,你十五弟妹孃家正辦喪事呢,怎好拿這種小事去煩他們?況且這些吃食都是差不多味道的,便是有製的方子,我也不耐煩去試了。晚上廚房熬細粥時,他們送些有滋味的醬菜過來,天稀飯粥水,舌頭都淡得嘗不出味道來了。”

段氏應了,又笑道:“醬菜雖有味道,卻與老太太吃的藥未必相合,老太太還是吃些爲好。其實再多忍耐幾天就好了,王老太醫說,老太太恢復得不錯,只要萬事放寬心,進了八月就不必再用藥了。”

於老夫人嘆了口氣,沉默下來,段氏知道必是想起了讓生病的那個人,沒吭聲,只是悄悄了丫環進來,小聲吩咐了一通。待房中再度只剩下們婆媳二人時,段氏見仍在沉思,便緩緩勸道:“算算日子,六丫頭和小七應該已經到京城了,不知道大哥大嫂會不會責怪六丫頭?他們知道老太太病了,一定會很擔心吧?”

這話正說中了於老夫人的心事:“可不是麼?我雖爲六丫頭的所作所爲生氣,可到底是親孫兒,在我跟前時,我恨得不想見,可一走,我又牽腸掛肚的,怕父母跟前委屈。孩子出發回京那天,老二在信裡寫了什麼來著?可曾把話說重了?”

“老太太放心,老爺向來有分寸,況且他一向最疼六丫頭,又怎會把話說重了?”段氏面上的不以爲然一閃而過,仍舊是那副溫賢惠的模樣,“然而這種事總不能瞞著大哥大嫂,老太太再心疼,也要讓六丫頭知道規矩才行,不然就不是疼,而是害了了。”

於老夫人點點頭:“是這個道理。原是我年紀大了,一時糊塗,想著父母是那樣的份,又長得好,能詩擅畫,在京裡也討人喜歡,將來必是要有大造化的,不能跟族裡其他孩兒相比,即便有些個傲氣,也是無傷大雅。誰能想到這反而寵壞了孩子,讓把規矩禮數都丟了呢?還有小七也是,禮數雖不缺,就是跟一族的兄弟姐妹們不親近。這都是我教養不力的緣故,我實在不好意思見他們父母了。”

段氏笑道:“老太太多慮了,您是長輩,大哥大嫂只有孝順您的,怎能怪您呢?六丫頭和小七在您跟前一向乖巧,您哪裡知道他們私底下是怎樣的?說到底,都是他們邊侍候的人不好。否則,一樣是在您教導下長大的孩子,五丫頭他們個個都孝順知禮,怎的六丫頭和小七這兩個聰明過人的,就反而不好了呢?”

於老夫人聞言頓時直起了子:“這話有理!別說是五丫頭他們,就算是族裡長大的孩子,也沒有這樣人頭疼的!小七還好,只是年紀小不懂事,六丫頭會犯糊塗,定是邊的人教導不力!你明兒就寫信進京!跟你大嫂說,一定要把六丫頭邊的人都一個個細細查問,若有不妥,就全換了去!就說是我的話!若下回見到六丫頭時,仍是那個模樣,我老太婆就要親自上京去質問他們了!”

段氏忙忙應了,又急上前去安:“老太太千萬莫氣,您的子眼看就要好了,若是再氣,但凡有個萬一,媳婦就罪該萬死了!”

於老夫人嗔一眼:“什麼死呀活的?你還懷著胎呢,說話也不小心些?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快坐回去!”

段氏笑著應了,回到座位上,恭順道:“是媳婦說錯話了,但您還是要萬事放寬心纔好。”

“難爲你了,這樣小心謹慎,我知道你最是孝順不過。”於老夫人看了看門外,“老二見天不著家,明知道老婆有了孕,還只顧著在外頭跟人吃喝!”

段氏微笑道:“老爺在外頭是正經與人應酬,最近在跟知府幕下的一位先生來往,增長了不見聞呢,若是日後能爲一方,理公務也不至於抓瞎。這是正事,比他在家裡寫詩作畫要強得多,況且家中上下事務,都是院管的,老爺去管,象什麼樣子?”

“原來是這樣?”於老夫人喜出外,“既然是正事,就別攔著他了!說來都是他哥哥疏忽,不然,憑他哥哥爲二十多年的經驗,他學什麼不行?還要去請託區區一個師爺?!”心中暗暗對大兒子生起了幾分不滿,向二兒媳時,目放得更了,“老二能這樣上進,不了你的勸導,有你這樣的賢妻,老二將來還有什麼可愁的?我總算是放心了。”

段氏紅著臉低頭道:“媳婦還有許多不足之,不敢應老太太的誇獎,日後還要請老太太多教教媳婦。”於老夫人聽了,心裡更高興了。

五福從門外輕輕走進來,在圓罩外稟告道:“老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過來了,說要向老太太請安呢。”

於老夫人眉頭一皺,懶懶地靠在緞面繡花靠枕上,對段氏道:“人打發了吧,你也不必去見了,本就有子,還要忙於家務,再心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怎麼吃得消?”

段氏低聲應了,回頭對五福道:“去跟五小姐說一聲,讓陪著五太太說說話,就說老太太已經歇下了,我正在跟前侍候呢,不得,請們有空再來。”

五福看了看於老夫人的反應,見沒反對,方纔應聲退下。段氏盯了的背影兩眼,便回頭笑道:“五丫頭年紀也大了,閨學的先生還說,孩子裡頭,不論是學識、紅還是禮數,都是拔尖的,多歷練歷練也好。”

“你是母親,教養之事就給你了。”於老夫人漫不經心地額角,“不是早就在族裡打過招呼,我要靜養,各房不必來問安的麼?怎的還有人來?昨兒老九家的過來時,是不是還跟你打聽我的病因?”

段氏賠笑道:“弟妹們只是擔心老太太的子,您別多心。媳婦已經跟們說了,老太太是犯了秋乏,不是什麼大病,只需要靜養就好。只是外頭流言不是那麼容易下去的,家裡又人多雜……”

於老夫人眉頭一皺:“流言?!是家裡傳出去的?!不是六房那邊傳出來的?!”

“這倒沒有,六房一聲不吭,除了二房知道些端倪外,其他人只知道九丫頭那天來過而已。”

於老夫人鬆了口氣:“們祖孫倆都不是嚼舌的,人品也端正,想必是不會背地裡說閒話的。”說罷眼中閃過厲,“即是家裡人胡說八道,你就好好整頓一番,別那起子刁奴敗壞了六丫頭的名聲!”

“是!”段氏肅容應下,悄悄觀察著婆婆的神,又陪著閒話幾句,方纔離開了萱院。

回到他們夫妻所住的芷院,大丫頭玉蜓迎了上來,扶著進門坐下,一邊倒茶一邊小聲道:“方纔外院的使丫頭燁蓮在二門上尋奴婢,說是老子娘在外頭聽說了一件事,六老太太跟九小姐好像在暗地裡買田產,們不知道這事要不要,便特地來跟奴婢說一聲。”

段氏停下手上的作,皺了皺眉:“六房要置田產?們哪裡來的銀子?買的是哪裡的地?”

“只知道離顧莊不近,至於銀子麼,前兒不是聽說十五老爺幫他家賣了幾樣古董?”玉蜓擡眼看了看段氏,“這話是他們家的下人傳出來的,聽說跟九小姐的舅家有些關聯,只是不知道,是舅家送的地,還是舅家幫著買的。二太太,您看……這件事要不要跟老太太說?”

段氏瞥一眼:“這樣的小事有必要跟老太太稟告麼?六房跟親戚來往也好,賣東西得了銀子也好,置產也不過是小事罷了。族裡哪一房沒有置過產?六房原本也有田產,不是什麼大事。你跟那個丫頭說,有空就多注意其他幾房的消息,六房只剩下祖孫倆,又不是生事的,用不著費心理會。”

玉蜓捱了個釘子,臉上有些訕訕的:“是……奴婢其實只是擔心……六老太太近日又是救人又是置產的,若是有了依仗,不知會不會不顧咱們家的面,在外頭胡說話?近日想打聽老太太病的人多著呢,萬一有哪位太太想起那日九小姐來過……”

段氏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又能如何?你當外頭真沒人知道呢?!你的哪門子的心?若是真個兒擔心,明日我就調你去蓉院如何?”

蓉院正是六小姐文慧原先住的院子,如今沒了主人在,裡頭侍候的丫頭婆子們都沒了依仗,只是暫時領著月錢,不定幾時就要裁出去。玉蜓被主人的話嚇得花容失,再不敢多了。

另一名大丫頭玉蛾輕蔑地掃了一眼:連主人的心思都沒,還敢上趕著結?!活該你吃掛落!將手中端著的建蓮紅棗茶輕輕放在段氏面前,道:“二太太,這是方纔新熬的,只放了一點紅糖,您試試合不合口味?”

段氏點了點頭,嚐了一小口:“還好,再熬久些就更好了。六房那邊,先前因爲老太太病了,兵荒馬的,竟然沒顧上賠禮,實在是怠慢了。你明兒備一份禮,就按往年中秋節禮的例,再添上兩,親自帶人送到宣和堂去,務必要禮數週全!”

玉蛾怔了怔,眼珠子一轉,便笑著應下了。玉蜓卻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提醒:“二太太,明天開始要先送二房的中秋節禮,後日才到其他幾房,這是不是太急了些?如今莊上都在議論老太太的病,若是人起了疑心……”

段氏冷冷地掃了一眼過去,立時閉了,慌忙低下頭去,小心地擡眼打量段氏,卻看到段氏臉上一派春風溫:“傻孩子,難道我不知道這個理兒?我正是擔心六老太太心裡怪罪我們,纔想著禮數週全些,總比心中氣惱,對我們長房上下生了怨懟之心來得好,你說是不是?”

玉蜓愣愣的,遲遲說不出話來。

玉蛾將禮送到六房時,頗驚了莊上不人。文怡聽著張嬸的大呼小皺了眉頭,來到前院,方纔知道是長房送了節禮過來。陪在祖母邊,看著禮單上的東西,再看一眼玉蛾恭順得有些諂的模樣,實在不著頭腦。若說是爲先前的事賠罪,這也隔得太久了吧?前後都超過一個月了!可若說是爲了中秋送禮,將六房的送禮順序僅僅放在二房之後,也有些古怪。按照往年的例,六房一向排得很後,再往後,就都是些落魄不起眼的偏房庶支了。長房今年到底是怎麼了?

心生疑的不僅僅是文怡,玉蛾一走,便陸陸續續來了幾家眷,連先前一直避而不見的九太太也上門來了,明裡暗裡打聽著長房與六房之間有什麼聞,四房的五太太更是在親妯娌間放話,數落長房當家的二太太眼裡沒人。

顧莊上下的紛擾六房祖孫煩不勝煩,當趙嬤嬤打聽到,有人議論九小姐可能跟長房於老夫人的病有關聯時,盧老夫人立刻黑了臉,當機立斷:“聶家送了信來,說地已經買下了。在秋播之前,咱們先過去看一看!瞧那塊地該如何置才最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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