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歡喜》第4章,借錢
下著雨的傍晚,馮凱旋從單位大門出來,聽見有人了自己一聲「姨父」。
他轉過頭去看,哎,是林磊兒。這男孩穿著綠校服,撐著雨傘,站在門邊,小小的臉上掛著笑容,雨水順著傘面在往下流淌。
馮凱旋說,喲,是磊兒,你在等我?
林磊兒點頭,說,嗯,姨父。
馮凱旋心想,這不太尋常,他從學校到這裡來找我,也不知他等了多久了。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在春風中學食堂里吃飯。
馮凱旋趕把他拉到門庭側,問他找自己有啥事。
林磊兒看著姨父,小聲說,姨父,能向你借錢嗎?我以後工作了再還你。
馮凱旋很吃驚,說,磊兒,多錢?有什麼事嗎?
林磊兒說,4萬塊。
馮凱旋更吃驚了,他睜大眼睛,說,啊?磊兒,發生什麼事了?
林磊兒就告訴姨父,想去參加「蘇菲英語·一對一培訓」,報名費4萬塊錢,68節課。
這瘦小男孩眼睛里有希冀的亮。而馮凱旋則被一片迷席捲,於是他問了第一個問題:怎麼這麼貴?必須要參加嗎?
林磊兒告訴姨父:是我自己想學,因為英語是我的短板,還因為班上有好幾個同學在參加「蘇菲英語·一對一培訓」,英語績上升得很快。哪怕像同寢室的季揚揚,別的功課很差,但買了「蘇菲英語」的培訓課在上,他的口語和聽力進步神速,我能覺出來,很見效的。
馮凱旋點頭,但他心裡有第二個迷,這迷甚至讓他有些心跳,於是他問:磊兒,平時這樣的事你總是問你小姨的呀,今天你怎麼來問我呢?
他心想,別不是因為你看出來了我跟朱曼玉「分」了,AA制了?
林磊兒表認真地說,姨父,我是想借錢,不是要錢,因為這不是一筆小錢,所以我想借,以後要還你的。
這讓馮凱旋更納悶了,也更惶恐了,心想,這小孩可能是看出來了,要不怎麼不向借,而向我借,還區分得這麼清楚呢?
馮凱旋裝傻,笑著說,磊兒,你應該向你小姨借,我們家是你小姨掌管經濟大權的,你向我借與向借其實是一樣的,因為我也得向說呀。
林磊兒臉上依然是認真的表,他微微搖頭,說,姨父,小姨是我小姨,是的,想事比較化的,我向借,一定會以為我這是想向要錢,不會理解我是真心想借這筆錢,會犯難的;而我們是男的,男的跟男的談這事可以比較商務。姨父,我只是想借,因為我現在需要培訓,但現在我沒錢,以後我長大了,工作了,我一定還,否則我也不好意思向任何人要4萬塊錢啊,這隻能是借,我懂的。
林磊兒觀察著姨父的表,他說,哪怕姨父你跟小姨說,也比我跟說更說得明白,這筆錢是借,以後我長大了會還的。
聽他這麼說,馮凱旋心裡略微放下了一些,他有點明白了這小孩的邏輯。但他不會這麼答應,一則4萬塊錢不是小數字,自己一下子要拿出來也不容易;二則如果他林磊兒這邊要買這個「蘇菲英語」的課,萬一馮一凡那邊也要呢,這就意味著8萬塊錢,那怎麼拿得出來?三則,他還是17歲的小孩,讓這麼個小孩欠自己錢,上怎麼說都不了;四則,也是更主要的,自己跟他小姨都要分了,這無論是借錢還是要錢,都是多出來的事,自己沒有這個義務,並且現在多了這事,萬一讓他看出來了自己跟他小姨其實「掰」了,萬一他又給馮一凡,那可不妙。
於是,馮凱旋看了一眼雨水中的城市,對林磊兒說,磊兒,姨父懂你想有借有還,懂你是小男子漢了,不想讓別人為你負擔太多,但姨父手頭也沒這麼多錢可以支配,你還是跟你小姨商量吧。
馮凱旋注意到了林磊兒失的神,他理解他的緒,這樣的雨天,鼓足勇氣跑來借錢,是因為在他的天地里他覺別無他途,所以想試一試。
馮凱旋看著對面馬路上擁堵的車輛,對林磊兒說,磊兒,城市裡這麼大,人與人的路不一定都一樣,你績已經很好了,以你現在在春風中學學到的外語水平對付高考已經夠了,如果還想再求完深造,咱們以後到大學里再想辦法,好不好?別人家有條件,我們家有兩個小孩在讀書,經濟力是大了一點的。
林磊兒對這結果心裡有準備,所以他乖巧地向姨父點頭,說,我懂了,謝謝姨父,我會加油的。
林磊兒就向姨父告辭,他揮揮手,轉去乘公車,回學校。
馮凱旋看著他瘦小的影消失在雨天街頭的人流中,心裡的惶恐再次升上來:這小孩來向我借錢,而不向他小姨借,真的不是因為看出了我跟他小姨「分」了?
這個男孩長著一雙明亮、聰慧的眼睛,前年從山區轉學而來寄住在馮凱旋「荷家園」家裡的時候,這雙眼睛就時常讓馮凱旋不安,因為這眼睛里有那種屬於寄人籬下的小心翼翼和察言觀的東西,它真沒窺出大人世界里的某些苗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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