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歷史小說作品全集(共10冊)》第四章

第四章

耶律斜軫也看出疑竇來了。「你看,旗子不多,而且極不整齊,只怕是疑兵!」他說,「我看不必理他們。」

「不然。」哈依利大搖其頭,「疑兵也是兵。旗子不會憑空而生,總有人上去的。現在就看他兵有多,從何而來。」

「從何而來,一時無法追究,只有派人去打探。倒是兵有多,先得判斷正確,才好想應付的計策。」

「表面來看,似乎不多。不過兵法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不能不防。」

照這樣說來,宋軍似乎有意藏在森林箐之中。耶律斜軫細想一想,不以為然。「倘或對方的兵力足夠,為什麼不就手?」他說,「易地而,我如果有千把兵在手裏,居高臨下,攻其不備,早就下手了。」

「這話倒也是。不過兵法是多算勝,算不勝,總要算無策才是。」

對這話,耶律斜軫很不佩服。用兵無萬全之策,爭取時機,更往往是勝敗的關鍵。陣前接敵,先下手為強,等慢慢盤算停當,方在調兵遣將之際,敵人已大舉而至,試問倉促之間,如何抵擋?

因此,耶律斜軫斷然決然地說:「我料定敵人只是數疑兵,我不但要破他的疑兵,還要找出他們的來路,出奇兵反擊。」

哈依利原是有名無實的軍師,聽耶律斜軫這一說,見機而作,連連答說:「出奇兵反擊這一著,高明之至。就請將軍派人吧!」

派人派多,卻費躊躇,了不管用,多了又徒耗兵力,也怕宋軍聲東擊西,由山正途來攻擊,未免影響防務。

「我看這樣吧!」哈依利說,「我們燒他一燒,讓對方存不住,非面不可。」

計倒是一條好計,但是,這幾日風向不定,一燒林子,如果火焰回卷,變惹火自焚,卻不能不加顧慮。

「這一計緩一緩。」耶律斜軫說,「先派斥堠。」

派出四名斥堠上山搜索。哈依利想到另一的敵人。「將軍,」他提醒耶律斜軫,「敵人四勢不宜弄得過於複雜,被困的那些蠻子,送他們『回老家』吧?」

被困的「蠻子」就是何慶奇和他的兩百名士兵。當趙如山突圍往回走時,何慶奇戰而前,被耶律斜軫一條絕路。那地方作葫蘆峪,大小兩谷,一徑中通,南口極寬,北口卻是一座關隘,就葫蘆關。何慶奇一圈套,南北兩面為耶律斜軫派兵扼守,真是翅難飛了。

如果耶律斜軫要想殲滅這批敵人,一個也逃不了,但是,他不想這麼做。耶律斜軫因為敵烈已被陣斬,料想南下援助北漢,必是自己接替先鋒之任。如果援太原有功,擊退宋師,看形可以乘勝追擊,那時帳下就需要一批悉中原地形的漢人,作為嚮導。倘能將這批人收服,眼前雖無多大用,將來一定得力。因而下令,對於葫蘆峪中的宋軍,只是監視,不準攻擊。不但如此,還從四周高山上拋下乾糧,接濟敵人,作用是想「以德服人」敵軍,束手投降。

但是,他估計錯了!何慶奇抱著必死之心,不但不肯投降,甚至估計到絕無生還之,恥食敵人的糧食,打算絕粒殉國。

他的部下卻不會個個有像他那樣的想法,事實上,那種想法,也是並不高明的。高明的做法是苦撐待援,若能夠自己找出一條生路來,當然更好。

在左右苦勸之下,何慶奇恢復了飲食,同時也激起了死中求活的雄心。勘察地形,認為移北面的大谷,比小谷中有利。因為大谷的北面是葫蘆關,南面通小谷的路,是一段窄徑,兩面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形勢,自己固然很難困,敵人卻也不易攻。而谷中有泉水,有果木,也有獐兔之類的野,很可以堅守一段時期。

打定主意,立即照行。他們在黑夜中悄然移,由小谷進大谷。趁月連夜構築工事,砍倒樹木,將葫蘆關由北面直下的一條不容並馬的山路堵住。同時找蔽之,埋伏弓箭手,日夜戒備。

葫蘆關上駐紮的契丹兵並不多,因為這不是防守的要地,不過作為一觀察各種況的「臺」而已。等他們發現通往谷中的路徑已被塞住,明顯地形了敵對之勢時,不由得大為張,立刻飛報耶律斜軫。

監視南口的契丹兵,亦已發覺宋軍移轉進,據險而守,同時向上呈報。耶律斜軫頗意外,但同時想到,這名宋將的鬥志甚旺,計謀甚多,反而越發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蓄志要收為己用。

於是他由軍師哈依利陪著,策馬巡視葫蘆峪。大谷四面高山,圍著里許方圓一片斜坡地,真箇形如釜底,只有東南方向山腳凹,天然蔭蔽,兩百多人就藏在那裏面。

「軍師!」耶律斜軫問,「你看如何?」

「釜底遊魂,命在旦夕。」

「那倒也不盡然。」耶律斜軫用馬鞭指著一道飛瀑,和奔竄的野兔說道,「有這些東西,一時困不死他們,還得想法子他們出來。」

「那也容易。」哈依利說,「在葫蘆關這面放一把火,敞開南口,濃煙把他們熏也熏出來了。」

「這是最後一計。」耶律斜軫生怕敵人願自焚,不肯投降,搖搖頭說,「我覺得不如困。」

「請問,何謂困?」

「稍停即知。」耶律斜軫下令,「派一隊人,守在這裏,看住敵人,每天早晚兩次,須有報告。」

他駐馬之在大谷西北,地勢最高,視界寬闊,不但正對著宋軍藏,而且谷中大部分地區,都在監視之下,確是一個可以掌握敵人態的好「臺」。

部署已定,他從葫蘆關繞了過去,循著水聲,行到東面,尋著了飛瀑的源頭——其實是山泉彙集之,一汪深潭,西面有個丈許寬的缺口。眾流奔赴,注深潭,然後由西面缺口流降,為飛瀑。

「你看,」耶律斜軫指著西面說,「倘能將那個口子塞住,就是斷了下面的水道,腹飢易忍,口難當,不怕他不投降。」

原來這就是困。「妙!妙!」哈依利拊掌笑道,「用兵之奇,真不可及。」

「你休得意。工程也還不輕。」

不過是堵塞流降的缺口,並無用,因為山泉流滿潭,向外漫溢,仍舊會向較低的西面流下去。所以必須另外開鑿一條口子。「人往高爬,水往低流」,這個口子必須開得比西面低才管用。

工程不算小,好的是人多。耶律斜軫調來兩百「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將作」士兵,相度地形,鋤耙齊施,要不了半天工夫,就在東北面鑿開一條深,作為潭水下瀉的引道。最後在潭邊敲開一條口子,但見一道泉水,如白龍似的直瀉而下,噴珠濺玉,水聲嘩嘩,頗為壯觀。

在大谷中,何慶奇和他的士兵卻還不知究竟。他們藏在東南面的山中,目只注視著西北山峰上的契丹哨兵,掘潭的工程在他們背後山峰上進行,自下上,視線阻隔,怎麼樣也不能發現。只是每個人都突然有了一種似乎了點什麼東西的覺。

何慶奇靜下心來思索,是了什麼東西?他還未想到,卻已有人發現。

「怎麼回事?」是很驚惶的聲音,「瀑布不見了!」

這才恍然大悟,了的那點東西,就是瀑布的響聲。何慶奇急忙奔出去探,果然,日夜可見的那條「白練」,銷聲匿跡,只留下一條多年來被瀑布沖刷得瘦骨嶙峋的坡道。

是什麼原因使得瀑布消失?這時候無暇去思索。何慶奇首先想到的是從此將無水可飲。這是要命的事,得要趕快想辦法。

看到山腳下坎坷不平的窪塘中的積水,他猛然省悟,立即下令:「拿水壺,找所有可以盛水的東西,把水留起來!」

於是各人把水壺取來,盛足了水,並且俯下去,飽飲一頓,再牽馬來飲。這些形,都在西北監視的契丹兵的眼中,當夜換班回去就報告了耶律斜軫。

「諒他們每人一壺水,能維持得幾時?而況人還可以忍,馬又如何忍得?」耶律斜軫極有信心地說,「不出三日,包管他們投降。」

何慶奇也是這麼在想,最多只能維持三日。如果這三日之中不能困,自己是決定以死殉國了,不過對部下士兵,又何忍要求他們隨自己同樣行

到晚來月如銀,何慶奇帶著一名衛士在谷中徘徊,心裏極,茫然地無法集中思慮。夜漸深、心漸靜,他不由得想到趙如山,不知可曾安然回到自己陣地?

一個人想不,只好跟衛士談談。這名衛士是何慶奇當年在江淮作戰,從戰火流離中收養的一名孤兒,那年是寅年,便他小虎,沒有姓便姓了何慶奇的姓。實際上何慶奇並無妻室,真把何小虎當兒子一樣,寸步不離,上陣也是「父子兵」。

「小虎,」他問,「你看趙如山『到家』了沒有?」

「我看是到了。」

「怎麼呢?」何慶奇問,「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趙如山是去通知後面的弟兄,擋住他們不要中伏。後面的弟兄一定被擋住了,這就見得趙如山已經『到家』。」

「那麼,你又怎麼知道後面的弟兄被擋住了呢?」

「沒有擋住,一定要進攻;進攻一定會中伏,吃敗仗;吃敗仗就一定會有人被俘。」何小虎接著又說,「敵人現在要爺投降,如果有人被俘,他們一定會讓被俘的人來勸。爺,你想是不是呢?」

用俘虜招降,原是戰陣之中的通例。何慶奇聽得何小虎的分析,心中的疑團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無限的喜悅——小虎才十六歲,不道理路如此清楚,料事如此徹,好好培養,將來是干城之選,大將之才。

這一轉念間,何慶奇神大振,覺得就是為了培植何小虎,也必須死中求生,再活下去。「小虎,」他興地說,「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再往下想:趙如山回去,見著了熊將軍會怎麼樣?」

「拿熊將軍跟爺的來說,一定會派人來救。」

「這——」是派大隊人馬赴援,還是選取死士,深敵陣?如果是前者,大違自己的本心;倘是後者,深山遼闊,哪裏去找?何慶奇搖搖頭說,「難!」

「爺!」何小虎突然喊了一聲,急促而微帶氣地說,「你看!這條瀑布流過的坡道,凹凸不平,倒有落腳的地方。」

果然!是一條路!何慶奇先不答他的話,閉著,先朝前面凝視了好一會兒,又回,西北峰頂上,影影綽綽一條人影,正是日夜在監視的契丹兵。

現在有一條路、一個障礙並列在眼前。這條瀑布流經的坡道,是敵人意想不到的;由此,神不知、鬼不覺,必定可以避去敵人的追擊。但是,如何能夠讓兩百人困,而不為西北山峰敵人的監視哨所發現?障礙就在這裏。

「你想得倒不錯。」何慶奇對何小虎講話的態度改變了。從前只能拿他當個大孩子,發號施令,只讓他照辦就是,此刻卻是用商量甚至請教的語氣,「你想想,怎麼能瞞過那面山上的耳目?」

「很容易!拿他們幹掉就是。」

消除障礙最直截了當的辦法,就是將障礙剷平,或者移走。他的話是對了,但口氣太輕率,何慶奇未免不悅。

「你倒說得輕鬆!年紀輕輕的,不可以浮而不實!」

何小虎到底還是個大孩子,臉皮薄,了何慶奇的責備,雖沒有第三人在場,依然漲得滿面通紅。

能愧悔,就會改過。何慶奇反倒有些歉然,放緩了聲音說:「能幹掉他們自然最好。不過,怎樣下手呢?你該仔細想一想,提出一套可以行得通的辦法,那才是中規中矩、可以擔當得起責任的人。」

這番教誨,也是鼓勵。何小虎答應一聲「是!」后開始凝神靜思。

何慶奇也在思索,認為兩百人逃,目標太大,雖不可能,悄悄溜走一兩個人,只要掩護得好,不是辦不到的事。

只是這一兩個逃出去了,可以做些什麼有用的事?無非探一下周圍的形,看一看瀑布為什麼忽然消失。此外呢?

此外,也可能遇著來援救的人。但是這個虛無縹緲的希,真所謂「可遇而不可求」,不必抱此奢

「爺!」何小虎忽然開口,喊聲中充滿了興,「那面山上的人,不會多,看上去最多四個人。我們加一倍,有八個人上去,一定可以把他們都幹掉。」

「八個人?」何慶奇懷疑,「逃出一兩個人去,或許還可以。」

「可以的,時候要挑得好,就在太剛出之前,谷里格外黑,他們看不見。」

仔細想一想,果然可行。初日東升,晨曦照向西方,而自己這面,恰好背,敵明我暗,是個天然的掩護。不過一到峰頂,立刻就被籠罩在旭日之中,對方一而知,這一點,無論如何要避免。

計算已定,即時就應著手,因為兵法雖說多算勝算不勝,但時機卻更要;而況同為圓顱方趾,智慧相仿,自己算得到,人家也算得到,所勝者是算得快了些。如果今夜不手,明天等敵人算到,只派數兵力扼守,居高臨下,佔盡優勢,整個計劃,皆泡影。

「爺!」何小虎鄭重其事地說,「我一定要去。」

他的能力,已為何慶奇所充分信任,而況語氣中還帶著點撒的意味,自更不忍拒絕,何慶奇點點頭說:「你當然不了的。」

還有七個人呢?自己要主持全局,必不能去,將平日得力的一批人,仔細想一想,決定了三個,還缺一半。

他知道何小虎人緣很好,大家都拿他當小老弟,既然他有料事之才,當然也有知人之明,不妨問問他。

這一問還真問對了,何小虎一口氣舉了六個,每個人的長何在,短是什麼,講得很扼要,也很細緻,真是觀人於微。何慶奇微想一想,果然不錯,一一考量著,選定了四個。

於是由何小虎去傳令,集合的地點是在西北山腳下,因為這個位置,為監視的目所不及,而對面預定逃的那條坡道卻看得很清楚。

「我們現在有這樣一個計劃——」

講完了行的步驟要領,何慶奇不即分配任務,先要聽聽大家的意見。

有個馬兵軍頭名林震,為人冷靜機警,平時沉默寡言,而言必有中。這時他徐徐說道:「此一去,只能功,不能失敗。照現在的形看,前半段可以功,後半段一定失敗。」

「何謂後半段?」何慶奇問道,「你是說,由此上山是前半段?」

「是!突襲敵哨,就是後半段。」林震提醒他說,「請將軍排排時間看。」

一排時間,果然失算,如果初日方升時上山,瞬息之間,天大亮,繞到西北,何能出其不意,展開突襲?自然非失敗不可。

「那就只有提早了。」

聽得這一說,個個掌,就待手似的。士氣如此,何慶奇自,但亦略嫌浮躁,所以他得有幾句告誡。

「大家要沉著,不論遇到什麼值得高興或不幸的事故,都要不。時間雖須提早,也不爭在此一刻。」

何慶奇同時想到,為了掩護突襲八健兒,還應該使一條聲東擊西之計,轉移監視的視線。

這很容易。何慶奇下令召集五十個人,集中到北面通葫蘆關的坡道上,又召集五十個人集中到南口這一面。這些部署的作用及配合的時機,當然要讓八健兒的領隊知道。

領隊派定林震。何慶奇告訴他:「我先裝作準備進攻葫蘆關的模樣,將監視哨的眼吸引到北面,你們趁這時候上嶺。你估計要多?」

林震很仔細地看了看上嶺之路,估計著說:「約莫半個時辰。」

「好的。半個時辰,北面停頓,我在南口燒起幾堆火,把監視哨的視線轉到南口。這時候,你們就趕繞道葫蘆關突襲。」

「是的。這樣做很好。」林震又問,「信號怎麼樣規定?」

況不外三種,從壞的說起,最壞是失敗,那就是不需要有什麼信號。我想信號一定會有的!」何慶奇接下來說,「第二種是一半功、一半失敗,這就是說:有人逃走。逃走幾個你放幾支箭。」

「放到哪裏?」

何慶奇拿腳點一點:「就是這裏。」這裏是一塊鬆的泥土地,一箭從上下,會矗立在泥地上,很容易辨認。

「是。第三種呢?」林震說,「第三種當然完全功。」

「對!」何慶奇說,「剛才那個信號要改一改,多加一支箭上去,譬如逃走一個就放兩支箭,你懂這個道理嗎?」

「懂。放一支箭,就表示一個都沒有逃走。」

「那就是完全功。」何慶奇拍拍他的肩說,「我等你這一支箭!」

五十個人在葫蘆關前列開陣勢,裝模作樣地平治調,彷彿將有所作似的。就在這時候,林震悄悄領隊出發了。

第一個人上去比較困難。選派的那個人姓氏很怪,姓刀,單名卜,大家開玩笑都他「刀疤」。其人短小悍,面目黧黑,是生長在西南邊疆的苗人,爬起山來,就如猿猴,攀附奔躍,如有神助。

他腰際掛著一隻吊鈎,鈎上連著一繩子,繩子一大盤放在地上,但見盤旋凌空,漸將消失,林震趕又接上一盤。直到第三盤將盡時,方始靜止不。仰臉時,影影綽綽看到刀卜已經登嶺了。

又等了片刻,繩子往上提了三下,這是暗號,表示吊鈎已經繫,於是林震低聲說道:「小虎先上!一次上四個,怕繩子吃不住分量。」

何小虎輕聲答應著,檢點全,紮,背起弓箭,首先拉住繩子,雙足撐住崖壁,手足並用,替攀緣而上。約莫離地十丈,第二個再上,參考何小虎的足跡跟隨上升,就比較省事得多了。

一個接一個上嶺,一個接一個俯伏藏,最後一個是林震。上得嶺去,首先就向西北方面瞭,月下三條影子,似乎都是側面向北。顯然,何慶奇的聲東擊西之計,已見效驗。

由於進行順利,所用的時間,比預定的得多,所以必須等待。好久,才見葫蘆關坡道下面,人影漸,終於消失。接著,南口亮起三堆火,火中人影幢幢,往來奔走。到西北峰頭,監視哨果然轉向,都著南面。

「走吧!」林震對何小虎說,同時輕拍兩掌。

八個人一條線,蛇行而北。走出半里多路,林震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來拉一拉何小虎的服。

「差點誤事。」他說,「繩子還留在那裏。」

「那也不礙。」

「完全功,自然不礙。就怕不功,那條繩子留在那裏,等天亮讓對方發現,豈不是老大一個破綻?」

「不過,」何小虎說,「如果完全功,下面的人自然馬上就走,留著繩子,要省事得多。」

「這也說得是。」林震想了一會兒說,「且先留著,看形再作道理。」

於是,他們繼續前進。又走了里把路,葫蘆關已經在,忽然有人拍掌,這是通知大家暫停的暗號。

「你們看,這是什麼?」

說話的是刀卜,林震聞聲走近,但見他出一隻淋淋的手,倒吃了一驚。

「我絆著一塊石頭,差點倒,用手往地上一撐!」刀卜解釋他這一手的來由,「沾了一手的。」

察看,地上果然有一攤

跡未乾,也還是深紅,顯見得留下不久。然則這是什麼人的?因何而起?深夜荒山,有這樣的發現,實在太奇怪了。

何小虎心中一,便向林震說道:「恐怕是我們自己人的。」

「自己人?」林震愕然,這話怎麼解釋?

「趙如山回去以後,當然會派人來尋訪營救,不是自己人嗎?」

「嗯,嗯!」這也可以算是一種解釋,但「自己人」又怎麼有在這裏?是傷了,還是被害了?被害應有傷則人在哪裏?

何小虎也是這樣在想,沒有,則必定是傷,看跡的形狀,走得應該不會遠,必得搜索一下。

傷走了,一路會留下跡。」林震下令,「大家找一找看,不要走得太遠。」

於是分東、北、南三路尋找。偏偏一塊浮雲,掩住明月,黑頭裏去覓草間的點滴跡,自是徒勞無功。

「不管他了!」林震斷然決然地說,「我們有我們的要任務,快走!」

重整隊伍,往北繼續前行,就在將要繞道葫蘆關,又有新的發現:這次是一方染滿了跡的灰布,布猶,可知拋棄不久。

林震接過來,就月下仔細辨認,失聲說道:「果然是自己人!」

「從何見得?」何小虎問。

「你看!」林震指著那塊布說,「跟你我的軍服,不是同樣的布?」

這就容易推測了,必是當時了傷,軍服上撕塊布紮裹,走到這裏,由於流不止,重新紮裹,所以有這樣一塊布,拋棄在這裏。

「這倒不能不管!」林震想了一會兒說,「好在那面監視哨只有三個人,我們的人,一個也不礙。小虎,你留在這裏想法子搜查。這也是很有關係的任務。」

何小虎略一躊躇,終於接。「好的。」他問,「回頭如何聯絡?」

「不用跟我們聯絡了。你搜查有了結果,回到瀑布那裏,看形辦。」

說完,林震更不稍停,帶著六個人急行而去。

要越過葫蘆關,自然算是一道難關,但竟出乎意外地順利。這因為葫蘆關是一個荒廢的關隘,耶律斜軫起先未加重視,等何慶奇的兩百人困葫蘆峪,為防備他們從此逸出,方始添兵把守。不過,關坡道已經填塞,要想沖關,先須除去障礙,所以盡有時間備戰。這天夜裏,坡道下先有作,把關人馬,倒吃了一驚,但後來轉向南口,料知畏難而退,可以無事,加以半夜有警,人困馬乏,此時一鬆懈下來,無不倦意侵襲,連守衛的士兵,都抱著刀,倚著牆壁在打盹,因而林震一行,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越過。

這道關口一過,一行人越發神抖擻。向西不多遠,敵哨便已在。林震一住腳,後面的人便都停了下來,俯伏在地,只仰起頭靜靜窺探。

那三個契丹兵所的位置很突出,是在一塊大崖石上面,月下清楚地可以看到,還搭著一個茅棚,裏面是不是還有人,就不知道了。

「外面就是三個。」林震指著前面對刀卜說,「如果茅棚里還有人,恐怕一下子干不幹凈。」

「只要能幹掉那三個,等茅棚里的人驚醒起來,就來不及了。」

「這話說得是。」林震心想:照這樣看,非悄悄地從后掩殺不可,不然一喊一嚷,驚醒了他的同伴,事就扎手了。

但是那塊崖石,三面高起,一面臨谷,而且看上去相當,攀緣不易,只怕人未上去,已被敵人利用居高臨下的有利形勢,一腳踹了下來,跌得頭破流。

這就只有一法,冷箭相。轉念到此,立刻悔恨,犯了個小小的錯誤,有把弓在何小虎上,忘了取來,了一樣利

徒悔無益,只有利用現有的兩把弓。他對自己的箭法是有自信的,不知其餘的人如何,便先問刀卜:「你的箭,有沒有把握?」

「我很用箭,不過,」刀卜答道,「我會打石子。」

「那也很好。」林震很高興地說了這一句,接著又問,「哪個得好,自己說,不必客氣。」

「曾得時好!」有兩三個人齊聲回答。

林震記起來了,彷彿聽人說過,曾得時未投軍以前是個獵人,箭法好自不足為奇。便招招手,示意大家圍一圈,聽他提示如何展開攻擊。

首先說明:三個目標由曾得時、刀卜及他自己,每人對付一個。刀卜的飛篁石子,力量當然比強弓來得弱,一下子打不死敵人,林震只要求將對方打傷,逃跑不快,然後,由曾得時補上第二箭。

其次,下餘四個人在崖石下戒備。估計茅棚中有人,最多也不過三個,以七對三,應該綽綽有餘。

「請記住,你們四位的任務,只是戒備。好比一道閘,他們不來闖,你們不必;若來闖時,一定他們闖不過去。」林震指著弓說,「取他們的命,仍靠此。」說罷,揮手示意,於是那四個人極小心地蛇行而前,影子漸遠漸小,但仍約可辨。林震目不轉瞬地盯著,看影子靜止,左右各一,中間兩個,在崖石下完了包圍的態勢,方始向左右顧視。

一個扣箭在手,一個握著石子,蓄勢以待,早就預備好了。林震點點頭,將箭壺卸了下來,裏面有十來支箭,都取了出來,平放在地上,為的是連發連,攜取方便。

「左面那個是我的。」曾得時說。

「右面那個是我的。」刀卜跟著說。

林震點點頭,拈箭上弓,弓開八分,覷準了中間那個契丹兵的后心,輕喝一聲:「放!」

弓弦微震,「嗡」的一聲清響,兩支箭,一塊石子,倒趕流星般往前飛了過去。左、中兩人,背心上各著了一箭;右面那個驚覺回臉,石子剛剛飛到,恰好打在鼻樑上。只見他以手掩面,將頭低了下去。

曾得時果然是好手,第一支箭離弦,第二支箭已取在手上,拽了就放,隨隨便便地就又中了右面的那個。

這三個人只要中了箭,死活就都不必管了,因為崖石下有道「閘」,不怕他們逃走,就算不死,回頭再來收拾,也還不遲。此刻三雙眼睛,不約而同地都注視著茅棚。

「奇怪!」茅棚中沒有靜,莫非是空的?林震對刀卜說,「給它兩塊石子!」

這是所謂「投石問路」。刀卜一連扔了三個石子過去,打在茅棚上,發聲不小,無論如何可以將裏面的人驚醒。

誰知仍是毫無反應。林震便說:「只怕真的沒有人。」

「上吧!」林震來,大聲說道,同時拔腳往前奔了過去。

走到崖石前面,方始看清,中有一條路可上,是臨時用幾塊大石頭墊的臺階。再往上看去,已躺倒的三個人都在搐,作垂死前的掙扎。另一面的茅棚,搭得非常簡陋,四角打著地釘,用繩子系住,頂上兩繩子,往中間收攏,吊在崖石旁邊的一株大樹上,撐起一個尖頂,估量最多也只能睡三個人。

「你們還是照舊警戒。」林震對那四個人說,「我們三個上去。」

說完,騰而上,刀直撲茅棚。不道茅棚中居然有人——此人異常機警,當他的三個同伴,中箭驚呼時,他已醒來,從隙中發現崖石下有人,遠又有人。而三個同伴都已了暗算,自己一闖出去,當然也是送命無疑,所以一直躲在裏面,苦苦思索之計。

現在到了圖窮而匕首見,不能不面的時候。人急智生,就此瞬息間,想到了一條之計,等林震刀來刺時,他跳出來將刀一格,盪開對方的兵,順手一揮,將吊茅棚的兩繩子,割斷了一

「當心!」林震大喊一聲,「有人!」

刀卜和曾得時已先發現了,各自站定,先要看清是幾個人——茅棚一端已陷了下去,可以看出再無他人。

「只有一個。」林震又,「不必忙,慢慢收拾他,只防他要逃就是。」

於是警戒的四個人,各自看一看左右,往崖石近,小包圍。那個契丹兵卻是一步一步往後退,突然間,舉刀割斷另一條吊茅棚的繩子,搶在手裏,雙腳一撐,臨空而起,從警戒的宋兵頭上越過,盪到他們後,雙手一松,子落地,就勢打個滾,拔步飛跑。

「弓!弓!」林震大

只得兩把弓,由於要短兵相接之故,都丟在原,不在手邊。刀卜就地撿起一塊石子,用力一扔,不曾打中。下面警戒的人一起追趕,無奈那契丹兵跟刀卜一樣,善跑山路,眨眨眼之間,已經無影無蹤。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大家無不懊喪萬分。林震卻比較冷靜,事已如此,須當記取窮寇莫追的古訓,倘或自己這面的人,追得落對方的掌握,則可能機盡泄,更為不妙。

這樣想著,當機立斷,大聲喊道:「回來,別追了!」

山巔空曠,聲音本不能送遠,幸好人往西追,風是東風,藉助風力,命令遙遙達到,追的人都站住了腳,林震才算放心。

接下來就該通知何慶奇了。遠遠去,南口火依然,中間那一方空地,也能辨得很清楚。林震親自瞄準著了兩箭,兩箭都是尾端帶哨子的響箭,呼嘯而下,谷中清晰可聞。

在谷中的何慶奇,從林震一行出發以後,就已擬定了行的計劃。他決定儘可能在這一夜困,一方面是由於聲東擊西之計,逐步收效,增加了他的信心;另一方面他認為能由谷底而上高山,哪怕遭遇強敵,力戰而死,也比釜底游魚般坐困在谷中好得多。

計劃要據各種況來擬定。第一步要看林震他們上得去上不去。能上得去,便證明這條路確是一條路。

第二步要看林震他們是不是能從東面到達西北面?如果能夠到達,就表示葫蘆關的戒備不嚴。照他的估計,葫蘆關經先前的一陣佯攻而又似知難而退的做作,可以使敵人誤信危機已經過去,鬆弛了警戒。

第三步,最要的是看有沒有信號,如果沒有信號,表示林震一行「全軍覆沒」,那麼,西北方向的況就是不可測的了!不過可以猜想得到,對方人數一定很多,不然,自己這方面不至於一個人都逃不掉。同時谷底當然也還在敵人監視之下,想逃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這樣,唯有另作打算,或者怙守待機,或者力攻南口。只要有信號來,哪怕三個人都逃掉了,至也可以證明西北方面的監視哨,已經不存在,敵哨的位置已為林震所佔領。

現在聽到發的是響箭,更見得林震已控制了一切,所以明目張膽地報信,而且逃掉的只有一個人,等他回營報信,調遣大隊來攔截,已是天亮以後的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唯一的顧慮是,南口之外,有大批契丹兵在,發現自己這方面的行,可能會谷追擊。

這一層他早就想過,並沒有萬無一失的善策,必要時得犧牲數人掩護大家撤退。這是他不忍心的事,所以一直沒有宣佈詳細的計劃,只做了一個提示:可能隨時要突圍,各人預備,保持力。而此刻必須要做一個決定了。

當斷不斷,必禍害。他立即召集四名隊長——兩百多人自退谷中,已重新編組,分為四隊,由兩名虞候、一名幹當、一名副軍頭充任隊長。

這四名隊長是知道林震這一行的任務的,兩支響箭表示什麼,亦都了解,原知今夜就要突圍,此刻所要聽取的,只是行的步驟。

「我打算分三批撤退,第一批撤兩隊,第二批撤一隊半,最後撤半隊。弓箭手都集中在第二批,以防萬一。」

何慶奇的計劃是,第三批的半隊,仍舊在南口最前面行疑兵之計,第二批在後面列陣,防敵人自南口沖,便用強弓弩,將他們擋住,好掩護第一批撤退。

「第一批撤完,第二批跟著撤,這靠第三批掩護。不過,」他用很沉重的聲音說,「第三批就全靠自己了,如果能夠順利撤出,便是大功。」

意在言外,撤不出就得犧牲在谷中。第四隊隊長立即答道:「我那裏撥半隊出來,另外半隊我自己帶,最後撤。」他接著又說,「理當如此,大家不要跟我爭。」

他所說的「理當如此」,只有何慶奇了解。因為虞候參贊軍務,幹當辦理運糧補給等職司,都算幕僚,只有第四隊隊長這個姓朱的副軍頭,是正式的帶兵,那就理當他擔任最吃重、最危險的戰鬥任務。

「這話也是!大家不必跟他爭。」何慶奇又說,「第二批由我帶,你們也不必跟我爭。」

第二批是帶領弓箭手。萬一敵軍沖,掩護第一批,以及保衛自己這一隊半,責任甚重,當然要由善於指揮作戰的來擔任領隊,所以大家也都不敢跟他爭。

「第一批由你領隊。」何慶奇向第一隊隊長陸虞候說,「如果我走不,你代理我的職務。」說著環視其餘諸人,表示已指定了繼承者。

「是!」陸虞候很嚴肅地答應。

「分頭去挑人!作要——要快——」

臨時的編組,很快地完了。最悍而又善於白刃搏擊的一小隊,由朱副軍頭率領,擋住南口;弓箭手集中在何慶奇手下,在中路嚴陣以待;陸虞候帶領撤退的一大隊人,都是比較弱的。這就是說,如果谷中有變,抵擋不住,則銳盡喪,逃出去的那批人不大中用,能夠有何作為,就很難說了。

不過,這批人要逃出去,卻因為林震一行驅除了契丹監視哨,算是移去了一個極大的障礙,行相當方便自由。更因為留下了一的鈎索,攀緣亦不費事。陸虞候也是頗能幹的人,先士卒,緣繩而上,指揮先登的四五個人,挑選適當的地點,又放下兩鈎索,等於一共有三條上嶺之路,不消半個時辰,上百人都已困。不幸地摔落了兩個人:一個腦漿迸流,當即喪命;另一個摔斷了大,大概一則不願苦,再則不願為全隊的拖累,竟用隨所攜的短刀自戕了。

這就該到何慶奇的弓箭手撤退了。事到臨頭,他卻有些躊躇,派人將朱副軍頭找了來說:「已功一半了,我們一起走吧!」

「我倒也想走。上嶺去轉敗為勝,說不定還可以好好乾一場。不過,我不能走,一走就了馬腳,反而『引鬼進門』。敵人在谷外看得很。」

「那,我們走了。你又如何?」

「看形。」朱副軍頭說,「請將軍將弓箭留給我。」

「那當然。」何慶奇留下三十把弓,三十壺箭——朱副軍頭的人,只有那麼多。

「將軍!」朱副軍頭問,「下一步的打算如何?」

這就難回答了。現在只求困,嶺上的勢還不大明了,自己弟兄的力又是如何,要看各種況才能決定進止,或者突襲葫蘆關,或者覓路回營。

想了一下,何慶奇老實答道:「此刻我說不出一個究竟。不過,我在嶺上一定留上步哨,等你上嶺,跟你聯絡。你多保重!」

「是了。」朱副軍頭說,「將軍珍重。」他接著又問:「將軍,我這裏一共二十八個人,連我一共二十九,名字你都記得嗎?」

聽得這話,何慶奇悚然一驚。他懂得朱副軍頭的用意,這二十九個人斷後,預備犧牲在谷中了!將來奏報旌獎,如果一個人,怎麼對得起在天的忠魂?

這一點何慶奇是疏忽了,不過可以補救,卻不必承認疏忽,免得影響士氣;「我當然都記住了他們的名字。」他說,「為了確實起見,再重新核對一次。」

此時此地,並無紙筆可以記載,但多派幾個人記憶也是一樣。何慶奇指定左右數人,每人各記最後扼守的健兒數人。這要花費一些時間。等記認明白,朱副軍頭不敢再耽擱他的工夫,連連催促,從速上嶺。

經過這一番患難,同袍的,越覺深厚。何慶奇心裏在想:兩百人絕逢生,能夠困,獨獨這三十個人不能不犧牲,無論如何是件令人不甘心的事。所以一面督促大家緣繩而上,一面念茲在茲地在思索,怎麼樣能讓這三十個人也安然撤退。

一直到都上了嶺,還未籌得善策,而自己所領的這批人,何去何從,卻必須做一決定,因而不得不拋開谷底,將心思用在應付眼前。

於是他先觀察環境,往前是葫蘆關,往後是敵人的營盤。右面山峰起伏,似乎綿延無盡;左面就是谷底,遙對山,影影綽綽似乎有一兩條人影,當然是林震一行,突襲得手以後,留下人在看守著。

然則,林震呢?他自語著:要設法先跟他取得聯絡才好。

這是初步的一個決定。看看天上,照北斗星的方位來說,即將日出。天一亮,一百多人這樣大一個目標,過於顯豁,必為敵人所發現,那時再覓路逃避,就嫌太晚了。

轉念到此,相當焦急,一急急出了一個主意,不暇多作考慮,將陸虞候找了來,斷然下令:「咱們奪葫蘆關!」

「是!」陸虞候問道,「怎麼奪法?請代下來,好趕快手。」

「只有見機行事。先往前走,到關前再看。」

說著,他與陸虞候走在前面,一百多人跟隨而進。到葫蘆關已清晰可見時,天突然暗了下來,這是太將升上大地的徵兆,時間真的不多了!

「停步!」陸虞候突然喊道,「前面有人。」

何慶奇也看到了,只是天正暗,影子若若現,辨不清敵我。「不要莽撞。」他按住陸虞候正在箭的手,「也許是自己人!」

陸虞候被提醒了,倒驚出一冷汗:若非何慶奇制止,冷箭一定會傷了自己人。

於是手從箭壺上移開,輕輕拍了三掌,這是暗頭裏招呼自己人的信號。果然,前面也回了三下掌聲。

何慶奇鬆了口氣:「好了,聯絡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林震?」

大家都站著等待,等那條影子漸近,何慶奇首先看出,拔矯捷,縱躍輕靈,十之八九是何小虎。

果然,一聲:「爺!」帶著歡笑撲到面前的,正是何小虎。「爺、爺!」他不知因何興,又笑又,以至於話都堵塞在頭了。

在何慶奇周圍的人,見此景,料知必有極好的消息,無不既高興,又著急,急著要探問究竟。卻不能催,一催他會說不出話。

「小虎!」陸虞候拍拍他的肩說,「沉住氣!定下心來,慢慢兒說!」

何小虎心裏很,意想不到的奇遇,每一點都重要,每一點都有趣,不知從哪裏說起,定一定心,找到一句話來開頭:「孫副都頭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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