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霜寒》第37章
第三十六章、兩個真相
季燕然要去的地方是一片低矮宅院, 看著像是許家雜役的住, 此時各房中已經陸續點起了燈, 廚房裡仍有人忙碌著, 前幾日在花園中遇到的那個小丫頭也在, 正蹲在院裡翻撿著鹹菜,想讓它們再曬一個晚上的月亮。裡哼著細細的小調,嗓音是獨有的婉轉稚,很悅耳,只是沒唱兩句,就被旁邊的大人呵斥, 提醒莫再出聲——十八山莊的所有厄運皆起於那恐怖謠, 現在哪裡還敢再唱半句?以後還是連話都說為妙。
小丫頭委屈地答應下來, 端著空簸箕想回房, 卻看門口正站著兩人, 頓時眼睛一亮,又喜又怯地跑過來打招呼:“大哥哥。”
雲倚風看著,笑道:“吃過飯了嗎?”
“嗯, 吃過了。”小丫頭扯了扯水紅襖子,想讓自己看起來儘量漂亮一些, 秀氣一些。尚未到竇初開的年紀,卻已經懵懂學會了憧憬世間好, 比如說雨打的花,潺潺流的水,還有面前白如雪, 人也如雪的大哥哥。
“你們是來找人的嗎?”
季燕然點頭:“鐘姑是不是住在這裡?”
“是,是我娘呢。”小丫頭高興地說,“進來吧。”
雲倚風還記得這個名字,當初張瑞瑞的兄長張生生,在說自家妹妹最後失蹤的事時,便提到了鐘姑。
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嬸,聽兩人說明來意後,有些忐忑不安:“是張大人要審問我嗎?”
“是不是張大人要審,大嬸也不必害怕。”雲倚風安,“只需要將當天發生的所有事,再回憶一遍就是了。”
鐘姑答應一聲,又仔細想了一會,方才道:“那天是六月初五,大老爺納了新人進門,要擺家宴,所以廚房裡頭忙得很。中午我正在院裡洗魚,就見瑞瑞滿頭大汗跑了進來,子乖巧又甜,笑著和我打了聲招呼,又去廚房裡喝了好幾瓢水,看著壞了。”
喝完水後,張瑞瑞還幫鐘姑磨了刀,又切了幾盆菜,方才說要回去做活。
季燕然問:“繼續洗裳?”
“是啊。”鐘姑先是點頭,後頭卻又記起來另一件事,“對了,除了洗裳,好像還要去送香囊。”
許秋旺新納妾室,雖說已經是第十好幾回,算不得稀罕,但總歸也是一樁喜事,四兄弟們自然要送賀禮,袁氏便命繡娘們趕制了一批名貴的蜀錦香囊,好作為回禮分往各院。
“繡娘把這送香囊的活給瑞瑞,應當也是出於好心,想讓多得幾個賞錢,好補家用。”說著說著,鐘姑又忍不住歎氣,“那麼招人疼的一個丫頭,人人都喜歡,可惜了,唉。”
山莊枯井裡挖出白骨的事,早就已經紛揚傳開,雖然府尚未明說那究竟是誰,但總會有各種猜測傳耳中,再加上下午的時候,張生生也被衙役帶離了許家,這還不夠明顯嗎?先前總惋惜那丫頭鬼迷心竅,竟跟個無賴私奔了,現在卻又覺得,哪怕是真的私奔了呢,至還安穩地活著,還能有回來的一天。
鐘姑用襟了眼淚,想多問兩句,卻又心慌不知該從何開口,直到兩人告辭離開,都還覺得頭腦昏沉,便只抱著兒,坐在床邊呆呆出神。倒是那小丫頭,靠在娘親懷裡,小聲安道:“不會有事的,大哥哥說這山莊髒得很,倒了也沒什麼可惋惜的。”
說得天真,鐘姑卻聽得心驚,以為是雲倚風教這些話,便趕捂住兒的,叮囑以後切莫再多言。
外頭的天已經徹底黑了。
房中,雲倚風挑亮燈火,桌上攤著一張地圖——十八山莊的地圖。張瑞瑞那天若要送香囊,那按照規矩,就得從許二掌櫃許秋盛的院裡開始,再按輩分一家家下去,鐘姑未必是最後一個見過的人,只不過張生生地位不高,所以打聽不到更多的事。
一籠香噴噴的包子被遞到眼前,薄皮大餡晶瑩剔。
雲倚風:“……”
“吃點東西吧,別肚子。”季燕然笑笑,“知道你嫌棄這山莊,是差人去外頭買來的,你吃的福鼎樓蝦仁湯包。”
雲倚風將地圖推到一邊,又洗乾淨手:“吃完飯後,王爺就能放我回客棧了?”
“吃完飯後,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就該回來了。”季燕然替他調好薑醋,“慢慢吃。”
福鼎樓距離十八山莊不遠,因此湯包依舊是燙的,在這種寒風蕭瑟的夜裡,恰好能溫暖空的胃。季燕然原本想接著討論案,但見他一手拿著調羹,一手著筷子,低頭吃得分外認真專注,突然就又不想說了。
雲倚風將袖挽上去兩圈,出一截細白手臂,先在鼓囊囊的湯麵皮上紮開一個小,待湯流出來後,再輕輕一吸一抿……蕭王殿下毫不覺得自己像土匪流氓,照舊大咧咧叉開反坐著椅子,看得肆無忌憚而又理直氣壯,時不時還要手過去,扯一扯那如錦緞般的冰涼墨發,活一個學堂裡的五歲搗蛋鬼,看到喜歡的、好看的人,就要衝過去擾一番,若能惹來對方一個白眼,心裡反而痛快得很。
俗稱手欠,打一頓就好了。
雲倚風放下筷子:“王爺對許秋意的供詞怎麼看?”
“嗯?”季燕然回神,“許秋意……有鬼。”
若說小廝李財與袁氏,尚且能稱得上沒見過世面,可以靠著連嚇帶詐來套問真話,那許秋意就完全相反了。他是許家四掌櫃,走南闖北數十年,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事沒經歷過,斷不該因為袁氏一句指認,就二話不說承認罪行,連一遮掩的意圖也無。況且看許老太爺的反應,應當也是想保這個兒子的,說不定兩人還曾事先商量過,要讓死去的許秋旺扛了所有罪行。那究竟是為了什麼,許秋意竟會突然反口呢?
一般人都會猜測,他是因為懼怕那“流河”的預言,所以想乾脆躲進府衙大牢,免得稀裡糊塗被人暗殺。雖然聽起來有些道理,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在張瑞瑞背後,還埋藏有更多的。
許秋意並不知道袁氏在大堂上都供認了什麼,所以只能按照最壞的一種可能來做打算——假設已經將殺人化的事和盤托出,包括自己在中間起的作用。這樣一來,擺在他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承認與不承認。
若承認,那府就能順利結案,依照律法給每一個人定罪。
而若不承認,府勢必要繼續盤查,尋找更多證據,尋找更多證人,直到完整拼接出六月初五到初六這兩天裡,所有發生過的事。
雲倚風道:“他害怕我們繼續查下去,所以乾脆爽快攬下罪行,想把真相截斷在此。”
“許秋意是老江湖,做事向來滴水不,但這次失策了。”季燕然道,“不過倒不能說是因急生,更有可能是別無他法,只能孤注一擲來冒險。”
大船在巨浪中呼嘯顛簸,雷電轟鳴,濁水翻湧。
是人心最慌的時候。
也是明知厄運將至,卻再也無力挽回的時候。
派去查問的王府暗衛此時也來回稟,說六月初五下午,張瑞瑞的確去許秋盛、許秋如院中送過香囊,至於許秋意院裡,已經問過尤氏了,沒見過張家丫頭,也沒收到什麼香囊。
季燕然問:“許秋平呢?”
“也沒有,收到香囊的只有兩家。”暗衛道,“據許秋如的夫人張氏回憶,那天張瑞瑞去送香囊的時候,正在吃晚飯,外頭的天已經全黑了。”
雲倚風看著地圖:“許秋如和許秋意的宅院相隔不遠,張瑞瑞要回住,也得經過這條路,按照常理,無論如何都該順路送了這第三個香囊。”
但尤氏卻沒收到,甚至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暗衛在旁道:“六月初五當晚,雖說山莊裡人聲鼎沸,但賓客大都聚集在前廳,別依舊是漆黑寂靜的。張瑞瑞一個姑娘家,一旦被歹人盯上,逃的可能極低。”
“按照送香囊的順序,的確應該是在這條路上被攻擊。”雲倚風在地圖上點了點,皺眉,“但時間不對,也說不通。”
汙張瑞瑞的人是許秋旺,那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前廳賓客如雲,人人都在恭賀新郎,哪怕他多喝了兩杯酒,也不該在宴席中間突然消失,定然會從開始待到結束,否則家丁還不得去滿宅子找人?可若等到宴席散了,卻又已臨近深夜,就算許秋旺在那時鬼迷心竅遊到了後院,可張瑞瑞難不一直站在路邊等著?若不是,那在中間這段時間裡,又去了何?
雲倚風錯愕:“莫非不是許秋旺幹的?那袁氏又為何要認殺人的罪?”
“猜是猜不到的。”季燕然替他拿過披風,“我們去府衙。”
……
那天在供認出許秋意之後,袁氏便心知肚明,許家怕是再也不會救自己了,於是整個人都是心灰意冷,頭髮蓬散著,裳也皺得如同鹹菜幹,被帶到堂上也不懂說話,只呆呆地看著前頭,半天才回過神。
“六月初五?六月初五,我一直待在房中。”怔怔地回憶著,像一尊沒有緒的木偶人。
許秋旺的新人納了一個又一個,心裡嫉恨酸苦,卻還要裝作賢慧大方,獨自坐在床上,聽外頭那約約的鞭炮與喧嘩,頭疼得快要炸開,服了藥才睡著,卻天還沒亮就又被吵醒,昨日才新進門的萍兒哭哭啼啼來訴苦,說老爺一夜未歸,到現在影子都沒一個,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是城中屠夫的兒,格潑辣,袁氏怕當真大吵大鬧,安兩句之後,就獨自出門去尋。原以為許秋旺又宿在了他平日裡最寵的九妹房中,誰知在走到後院柴房時,卻聽到裡頭傳來幾聲異樣悶哼,推門一看,險些氣得暈過去。
袁氏恨道:“我就看他衫不整,趴在那丫頭上,像個醜王八一樣,風流快活得很!”
見到有人來了,原本已經幾近昏迷的張瑞瑞又掙扎著呼救起來,晨風灌進柴房,許秋旺被馬尿灌暈了的腦子倒清醒了幾分,意識到自己做了荒唐事,當下便趕爬起來提好子,跑了。
季燕然道:“然後你就活活打死了那小丫鬟?”
“是。”袁氏癱在堂下,喃喃道,“我也是氣急了,四弟將拖回來後,我又打了幾下,打到的頭,人就死了。”
“那陣是什麼時辰?”
“什麼時辰?”袁氏想了半天,才道,“記不清了,早得很,天都沒大亮,卯時都還沒到呢。”
“許秋意平時也是這麼早就來找許秋旺嗎?”
“不……不是。”經他一提,袁氏也迷起來,自言自語,“對啊,他那天怎麼黑就來了?”
雲倚風又問:“理完張瑞瑞的後,你和許秋旺有沒有再說過這件事?”
“我鬧了,我自然要鬧。”袁氏咬牙切齒,“風流出了人命,他這回倒老實了,還低聲下氣跟我解釋,說他在酒宴上喝多了,就想先去偏廳裡睡一陣,後來糊裡糊塗去後院解手,誰知那丫頭竟正等在柴房門口,主了裳勾引他,說到後來那死鬼倒還委屈上了,我呸,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提及此事,袁氏怒意難平,越罵越難聽。季燕然差人先將帶回監牢,對雲倚風道:“那段漆黑小路距離許秋旺的後院不算近,就算他當晚見起意,那按照常理,也該隨便找一偏僻角落,而不該將人先帶回自己的後院。”
“汙殺人的事都幹了,他沒必要在這細節上撒謊,說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雲倚風道,“喝多了酒想在偏房歇一會,誰知一覺睡到天快亮,去解手時八酒還沒醒,才會一路到後院,然後在那裡到了張瑞瑞。”
據他的描述,是被對方主勾引,才會大發。但許家人人都說張瑞瑞聽話老實,顯然不該做出這種事——聽起來簡直莫名其妙。
能讓這一切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
是逃出來的。
在漆黑小路上遇襲,在天亮時逃,慌不擇路沖到許秋旺的後院,恰好那裡的籬笆缺失了大片,可以順利出。
然後就在那裡遇見了許秋旺。
一個喝昏了頭的好之徒,醉眼朦朧見到面前衫不整的年輕姑娘,怕是什麼都顧不得了。
只是可憐了張家丫頭,雖已竭盡全力,卻也只是從一個狼窩逃到另一個狼窩,最後連命都保不住。
“走吧,回十八山莊。”雲倚風放下手中茶杯,聲音裡約包含怒意,“我倒要去問問那位許四掌櫃,六月初六,為何天都還沒亮,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到串門了。”
溫暖的弦
溫暖的弦,溫暖與她的佔南弦,在這融融日光裡,悠悠琴音下,講一個關於遠去和天長地久的故事. 年少時稚嫩卻深刻的愛情,沒有因殘忍的分手消亡,卻讓兩個人在各自天涯的十年裡,將那個禁忌的名字,養成了一道傷.即使身邊已有另一個人的陪伴,仍無法平息內心深處的念想.誰比誰更熬不住相思?是終於歸來的溫暖,還是用了十年時間佈陣設局,誘她歸來的佔南弦?男女之間的愛情,直似一場戰爭.不見硝煙瀰漫,只需一記眼神、一抹微笑、一個親吻、一句告白,便殺得她丟盔棄甲,舉手投降;可他立時宣佈結婚,與別個女人.這是愛嗎?那個已然陌生的佔南弦,讓她一步步看清他掌控的局,卻擺脫不了棋子的命運.是報復吧?十年前她的不告而別,讓他痛苦經年,所以他是要用她再度奉上的愛情,祭奠曾經坍塌的世界?所謂天長地久的愛情,也許真的敵不過時間培養出的恨意.而他與她之間,亦只剩了愛與恨的孰輕孰重,和落幕前的最後一次取捨.最後的最後:於他,是大愛如斯方若恨,於她,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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