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霜寒》第79章
第七十五章、靈芝初現
翌日, 季燕然一早便去了宮中。雲倚風原打算留在王府, 再仔細研究一下那把棲梧的, 結果被阿福委婉提醒, 已經日子久了沒去看過惠太妃, 聽說前些日子還病了一場,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是真的!”其餘僕役也紛紛作證,另有機靈的小丫鬟,連點心匣子和補品都準備好了,紅紅綠綠好幾盒,用線捆寶塔山, 看起來是打算舉全府之力, 阻止雲門主心來又用新詩譜新曲, 創造出新的貫耳魔音。連老太妃都笑著勸他, 別日裡悶在家中, 聽說花園裡花開得正好,姹紫嫣紅的,湖中更有蓮葉田田, 泛舟行於其中,瞇起眼睛啊, 就像在江南一樣,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嗎?不如去瞧瞧。
聽起來像是不錯啊……雲倚風站起來:“那我就去找王爺。”
去找王爺好!眾人雙手揣著袖子中, 笑容滿面站在門口,目送他進宮。
吃過晚飯再回來啊!
季燕然此時正在書房。他將那改進後的弓弩暗給李璟看過,又道:“雲兒的意思, 倘若能將裡頭的暗改毒針,會更事半功倍,不如先制上一批,從先鋒隊中選拔出三百將士試試。”
“這些事,你自己做決定便是。”李璟走下龍椅,從德盛公公手中接過一個木匣,“原打算按照父皇的意思,燒了乾淨,不過後頭想著,你或許會興趣。”
季燕然遲疑:“這是孜川圖裡的東西?”
李璟點頭:“看看吧。”
匣上機關已被損壞,輕易便能打開,偌大的盒子,裡頭只有泛黃卷邊的書冊,厚厚一摞,字跡極為潦草,像是……兵法。季燕然辨認了片刻龍飛舞的落款,道:“這是盧廣原將軍的畢生心,由先鋒代為記錄?”
“朕翻過一遍,裡頭的確是盧將軍的征戰經歷。”李璟道,“而且記錄得極為詳盡,囊括了天氣、地勢、人數、雙方戰略部署、作戰經過等,可謂應有盡有。”
這便不單單是一本兵書了,盧廣原曾率軍南征北戰,馬蹄幾乎踏遍了大樑每一寸荒僻之地,而在孜川圖裡頭,則有著這些人跡罕至之地的人口數量、地理地貌、以及民族習俗,對安定河山、鞏固統治而言,皆有著不可小覷的作用。
“看上頭的塗畫與字跡,應當只是草稿,還未來得及編纂書。”李璟道,“許是想等著修訂整齊後,再進獻給父皇吧。”
季燕然合上書卷:“是。”
兩人誰都沒提出,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多年來一直約有傳聞的、盧廣原或許早已因謝含煙而通敵,著這本兵書,也本就不是為了獻於先皇,而是為了給叛黨,用來對付大樑。
但現在都不要了。
謝家早已被滿門抄斬,盧家也敗落了數年,後人對皇權沒有任何威脅,現如今還多了個雲倚風夾在其中,所以無論是李璟還是季燕然,都更願意讓盧廣原為名垂千古的忠勇將軍。更何況他還留下了這本珍貴的兵書,對以後的大樑,可謂大有裨益。
季燕然道:“多謝皇兄,我回去後定會仔細研讀。”
“孜川圖一事,如此就算徹底過去了。”李璟坐回龍椅,又問,“老二要來王城,你應當已經聽到消息了吧?”
“估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故想再來宮裡求一道新的護符。”季燕然道,“他外祖家的手腕與心眼,皇兄與我皆是見過的,現在楊家雖然倒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八還存著要東山再起之心。”
“朕不會再管他死活了。”李璟道,“此人實在可惡至極,至於楊氏一族,若安分倒也罷了,偏還蠢蠢,朕與你才剛拿到孜川圖,老二就收到消息,快馬加鞭來了王城,這其中到底是誰在通風報信,可不就混在朝堂之中。”
“皇兄息怒。”見他面上已有薄慍,季燕然勸,“人既然已來了,就先看看他要怎麼說吧。”
……
花園中,江淩飛正托著一個掉下來的鳥窩,小心翼翼放回樹上,下頭一群小宮齊齊仰著頭看,有嘰嘰喳喳稱讚的、有握著帕子鼓掌的,還有小鹿撞,看這名門爺看得臉一片通紅的。江淩飛將窩安置好之後,得意往下看了一眼,剛打算找一個英俊瀟灑些的姿勢飛落,結果耳後突然就傳來了一陣風聲,小宮們也尖起來。
“小心啊!”
江淩飛眼中暗一凜,轉便打出一道徹骨掌風,似數九寒天淩于冰原的一把刀,季燕然雖閃躲及時,卻依舊被他掃中手背,頭疼道:“也不先看一眼?”
“……”
季燕然落到地上,把手中那條毒蛇碎七寸,丟給了一旁的太監:“理乾淨,再看看這花園中還有沒有別的蛇,別不小心傷到人。”
太監趕忙去辦差,江淩飛嘿嘿賠笑,也不知從哪裡出一條手帕,還香噴噴的,替他將那凍傷的手背包紮起來,虔誠捧在掌心吹氣,呼呼啊,不疼。
季燕然後背起了一層皮疙瘩,將人一腳踢開:“雲兒呢?”
“還在惠太妃那兒。”江淩飛道,“李珺的事談完了?”
“先看看他想說什麼吧,再殺也不遲。”季燕然走進涼亭裡,“皇兄還將孜川圖裡的兵書給了我。”
江淩飛吃驚道:“先皇不是讓燒了嗎?”
“于社稷有利,為何要燒,況且盧將軍一生忠勇,並沒有做錯什麼。”季燕然道,“皇兄的意思,是要將此兵書重新整理修訂,供後人學習研讀,才算不辜負那滿篇心。”
“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喜皇上的。”江淩飛慨,“不過此舉倒是頗有氣度懷。”
“這是在皇宮中,言辭注意一些。”季燕然皺眉,又提醒道,“你江家兄弟彼此算計,與皇兄何干,以後休要胡言。”
“為了爭一個江家掌門,我親眼目睹了多古怪事,當年算命的隨口說我有江湖宗主相,才八歲啊,他們就往我房中放蛇。”江淩飛說得心酸,又撇,“這宮裡的勾心鬥角,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登上皇位的,誰的手會乾淨。”
季燕然用警告的眼神看他。
“行行行,我不說了。”江淩飛主認輸,又問,“那孜川圖裡,就只有兵書?”
季燕然答:“皇兄是這麼說的。”
江淩飛枕著手臂向後仰靠,你看,你也不信那裡頭只有兵書。
他用腳尖踢踢他:“現在知道,誰才是值得你全然信賴、敞開心扉、託付終的好兄弟了吧?”
季燕然隨口答曰:“老張。”
江家三莫名其妙地坐起來:“老張是誰?”
季燕然解釋:“槐花街上賣油條的。”
江淩飛心中悲憤,我為你出生死,竟還比不過一個炸油條的?
“炸油條的至沒膽子胡言語,以後若再口無遮攔,我便送你去西北。”季燕然站起來,“走吧,先去吃飯。”
江淩飛不甘不願,踩著小米碎步蔫蔫跟上。吃飯就吃飯,但先說好,你若再含脈脈與雲門主眉來眼去,那我可是要掀桌的。
惠太妃宮中的飲食向來清淡,為了照顧雲倚風,就更是連油星都不見——畢竟在江湖傳聞中,這種白若雪、姿容清雅的公子,可是要吃花飲的,萬不能抱著肘子啃。
於是裡活活淡出了鳥來。
江淩飛最為機智,又沒有家屬拖後,吃了兩口就“突然想起家中有事”,腳底抹油溜得飛快,尋個清淨地午睡去了。
而相思湖上的船工,也早已準備好了一艘小舟,只等著蕭王殿下與雲門主於午後泛舟湖上。雖不比西湖太湖一無際,但在皇宮中能有這麼一片粼粼波,也算難得。船中備有消暑的瓜果與冰塊,船槳一撐,徐徐穿過蓮葉荷花,停至樹木影,便能舒舒服服睡一個涼爽午覺。
“折一朵給你?”季燕然悄聲問。
“開得好好的,折它做甚。”雲倚風躺在他上,看著天上一一淺白的雲,片刻後又忍不住問,“你說,孜川圖裡除了兵譜,當真還會有斥責先帝的書,與黑沙城兵敗的真相嗎?”
季燕然著那薄薄的耳朵:“若真想知道,不如我去書房中給你來?”
雲倚風:“……”
他閉上眼睛,不打算再說這件事了。
季燕然笑笑,拉過一片寬大荷葉,替他擋住了些許亮。
酷暑炎炎,連花園中的知了都不了,只能聽到風吹與花落。水波輕輕拍打著船舷,如兒時的搖籃,晃悠悠的,時間一點一點溜走,人也不知不覺就合上雙眼,安心眠於這漫天的荷香中。
花園裡,有一群人正在匆忙往前走著。為首一人形富態,穿紫錦,雖面惴惴,走路也不甚穩當,氣勢倒是不減,旁邊的人皆得小心翼翼伺候著。路過湖邊時,遠恰傳來一陣竹聲,他不由就停下腳步,扭頭了過去。
接天蓮葉無窮碧,其間卻偏偏停了一尾小舟,上頭躺了一位白人,寬袖與墨發皆如水般傾瀉開來,被風兒吹得輕晃,但就是距離遠了些,看不清臉。他這麼想著,又往前急急走了幾步,站在湖邊想得更真切些,脖子得如同鬥。一旁的下人不明就裡,也跟過來,順著他的目一瞧,卻都被嚇了一跳,趕忙小聲提醒:“王爺,是蕭王殿下。”
“啊?”一聽到這個名字,李珺膝就先魂飛魄散起來,慌慌張張地問,“在哪裡?”
“船、船上啊。”下人也答得納悶,敢您專心致志瞧了這大半天,都沒發現?
李珺後背躥上一見鬼涼,戰戰兢兢將視線從人上往高挪了挪。
季燕然面寒涼,正在冷冷看著他。
眼神與地府修羅也沒什麼區別了。
李珺驚呼一聲,雙便想溜,可卻不怎麼聽使喚,膝蓋打著,腳下一就向後倒去。
“啊!”
“平樂王!”
“來人啊!”
“快,平樂王落水了!”
湖邊嘈雜一片,雲倚風也被吵醒,他迷迷糊糊坐起來:“怎麼了?”
“沒什麼。”季燕然捂住他的耳朵,“難得這裡涼快,你再多睡一陣。”
雲倚風好奇地向後去,恰好看到一個渾漉漉的男人,被人合力扯上了岸,雙腳方一落地,便連滾帶爬地跑了。
“是平樂王吧?”
季燕然挑眉:“這你也能看出來?”
“尋常人落水獲救,至也要在岸邊口氣的,唯有此人,哪怕灌了滿肚子水,也要趕爬走。”雲倚風打了個呵欠,重新靠回他懷中,“除了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擔心會被你剁了腦袋的平樂王,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睡吧。”季燕然右手在他背上輕拍,不想再議此事,“這種貪財好的草包,連名字都不配讓你多提一句。”
“那你也別生氣。”雲倚風笑笑,“晚些時候,我們再去見皇上。”
另一頭,李璟也聽說了“平樂王初一進宮,就被蕭王一眼瞪進了湖裡”的故事。
“現在還在換服。”德盛公公稟道,“也摔傷了,不過太醫已經給敷了藥,並無大礙。”
李璟頭疼:“那就讓他多歇——”
話還未說完,外頭就傳來一聲劈了嗓子的“臣弟參見皇兄”,那個尖銳啊,把德盛公公都嚇了一跳。
李珺剛吐出滿肚子的水,還虛弱得很,但再虛弱也不敢拖了,那要殺殺殺人的弟弟可就在宮裡啊!他進殿后“噗通”跪在地上,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了兩句思念之,以及這一路有多辛苦云云,然後還未等李璟象徵地安,便直奔主題道:“我此番前來,是為了向皇兄進獻一樣寶貝。”
他不提倒還好,這一提,李璟便又想起了孜川圖,便面沉、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寶貝?
李珺再度被嚇出滿冷汗,趕叩首哭道:“是是是真的,這回,這回,我當真打聽到了靈芝的消息!”
……
季燕然與雲倚風也被宣來了書房。
李璟示意德盛公公先給兩人賜座,又問李珺:“朕為何還要再信你這一回?”
“因為我帶了,我帶來了。”李珺忙不贏地說著,又從袖中扯出一個布包,“這一路生怕丟了,從不敢讓下人拿,睡覺都得抱著。”
眾人毫無防備,都被他此舉驚了一下,只眼睜睜盯著看。那布包浸了水,有些難以解開,李珺使勁扯了兩下,餘掃見周圍一圈目,突然就又意識到了什麼,再度如雷轟頂地解釋,“不是,不是,這靈芝我雖帶帶帶來了,但它用用用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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