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風雨門主（上）

雲倚風在前往雁城之前， 已經送了封書信回風雨門， 叮囑清月和靈星兒好生看顧門派， 不必跟來西北。所以此番聽說突然來了十幾名弟子， 心裡也是一驚。

“先別擔心。”季燕然道， “我陪你去看看。”

眾弟子皆風塵僕僕，擺鞋靴上沾滿灰塵，像是迎著風沙趕了許多天的路。一見到雲倚風，便急忙道：“門主，星兒出事了！”

據他們所言，前段時間清月與靈星兒之間鬧了些矛盾， 兩人的關係一直都冷冷的， 氣氛也尷尬， 所以靈星兒在這次執行完任務後， 便決定暫時不回春霖城了， 改道西行前往雁城。路上原本是很順利的，可誰知前幾天在途經一片荒漠時，突然就遇到了一群鬼面人， 對方功夫邪門，又對地形極為悉， 在一陣迷煙過後，靈星兒便在夜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四都是荒漠， 我們遍尋不得，只好一路來追大軍。”弟子道，“還請門主救救星兒。”

鬼面、黑、子夜擄掠、武功詭異， 以上種種加起來，八是夜狼巫族沒得跑。

雲倚風問：“是針對星兒一人的行嗎？”

“不是。”弟子們紛紛搖頭，說那晚眾人原本只是在沙丘歇腳，突然就聽到遠傳來腳步聲，往過看時，是一群手執鋼刀的黑人，正向月亮的方向走去。在他們後，還跟著三十余名壯年男，皆被繩索捆著，串在一起踉踉蹌蹌，看穿著打扮像是牧民。

“當晚月黯淡，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臉，我們便以為只是尋常劫匪。”弟子們繼續道，“於是決定出手相救。”

誰知走近了才發現，那竟然是一群鬼面人，邪門得很。

風雨門的弟子功夫都不低，想來對方也不願戰，便放了毒霧迷煙。當時靈星兒恰好落單在另一頭，八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被一起擄走。

事發生的地點在禿鷹谷，若對方下一步計畫是趕回夜狼部族，那再過兩天，應當要繞去羚木湖取一回水。

“我去。”雲倚風道，“王爺繼續率軍前行，不必因此事耽擱。”

“子得住嗎？”季燕然握住他的胳膊，“不如我調撥一隊人馬，讓淩飛帶著去救星兒，他至比你更悉這一片的地形。”

“我沒事，也實在放心不下。”雲倚風道，“區區二三十名鬼面人，還不至於能威脅到我，正好還能去探探究竟，看那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怪。”

“我陪雲門主一道去吧，再帶兩名能記住路的風雨門弟子。”江淩飛道，“軍隊就不用帶了，人多目標也大，若驚擾到對方，反而對行不利。”

季燕然心裡歎氣，對雲倚風道：“那我命林影帶人去禿鷹穀附近搜尋，你與淩飛去羚木湖蹲守，這一路務必小心。”

李珺也很想幫一些忙，但他文韜武略樣樣不行，最後只好一臉關切地目送二人遠去，那個神啊，就差拿一塊手絹依依揮舞。

翠花與小紅皆是良悍馬，跑起來如同九天滾雷，另外兩匹亦是沙場烈駒，腳程也不慢，因此只五日便抵達了羚木湖畔。

鏡面般的湖水在月下，像一塊巨大的寶石，發出幽靜的。沒有人，只有幾匹野馬與野羊，正在悠閒地來回踱步喝水。

弟子有些擔心，趕了這麼多天路，可千萬別來遲了，這地方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有。

“我們抄的是近路。”江臨飛道，“對方若想回沙草荒丘，就一定得來這裡補足水，他們還有俘虜，走不快的。”

“帶著三十餘人，行多有不便，應當不會再去別。”雲倚風道，“大家先各自尋避風歇下吧，等他們來便是。”

兩名弟子去了另一頭，江淩飛拆了小紅與翠花的鞍，讓它們看起來如同野馬，連著趕路也累了，正好能去湖邊吃些草撒個歡。

雲倚風笑著說：“看不出來，江大哥還細心。”

“要不怎麼老相好，自然得好好照顧。”江淩飛坐在他邊，“你放心，星兒姑娘武功高強，對夜狼巫族的人來說，是撿到了寶貝，所以至在折返沙草荒丘之前，都是相對安全的。”

雲倚風點頭：“我也相信星兒的自保能力。還有另一件事，聽弟子們所言，那晚他們在與鬼面人發生爭執時，三十餘名青壯年俘虜就只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

這實在太奇怪了，尋常百姓若被人用繩子捆著，看到有人出手相助，至也該掙扎或者高聲呼救，哪有木頭樁子一般在那裡不的？

江淩飛猜測：“你懷疑他們是中了蠱？”

“也有可能是紅教當真就如此厲害。”雲倚風道，“只需要短短幾天，就能將人洗他們想要的樣子。”

“若有機會，我倒想親自見識一番。”江淩飛枕著手臂，“不過他們忽悠起人來，確實有一套，聽叔父說，紅教當年如一颶風席捲大樑，連府都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江南江北就已經了。人人都覺得末日即將來臨，無心耕種，只把銀子流水一樣送給那狗屁靈神，請他高抬貴手，不要往自己腦袋上降天雷。”

旁人聽著荒謬不可言，甚至有些可笑，但對於害者而言，卻是終其一生都難以抹去的慘烈傷痛。有人獻祭了孩子，也有人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妹兄弟，雖沒有硝煙，卻比戰爭更令人絕——至於戰火中的人們，都清楚地自己需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哪怕家園焚毀傷殘，依舊還有迎來新生活的希，但邪教是連靈魂也一併摧毀了，那才是真正永不見天日的地獄。

“這夥人千刀萬剮，死一萬次亦不足惜。”雲倚風道，“只可惜當年居然讓鳧徯逃了。”

江淩飛半坐起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片刻之後，遠果然傳來了腳步聲，被風吹得斷斷續續。雲倚風心裡稍微有些吃驚，先前只知道江淩飛功夫不低，怕是能排到武林前三，卻沒想到會高得如此邪門，連常年探聽消息的風雨門門主，耳力竟都要遜他三分。

“應當有三四十人，應該就是夜狼巫族。”江淩飛半劍出鞘，“你只救星兒姑娘，其餘人都給我。”可千萬別太勞累，否則回去之後，有人怕是又要找我算帳。

聲音越來越近了。

風雨門另兩名弟子也覺察出異樣，在暗悄悄看過去。果然正是當晚那群鬼面人，依舊用繩索牽著牧民，而靈星兒也在其中，一臉呆呆的。

湖邊突然來了這麼大一群人，野馬們都跑向了遠方，只有小紅與翠華，因為主人還在這裡，所以照樣慢悠悠喝著水，滿油亮髮披著銀，高大英，如同故事裡的神駒下凡。

靈星兒也看到了這兩匹馬，雖沒見過翠華，卻認識小紅，面上自是微微一喜。這一喜，雲倚風便松了口氣，方才險些以為連星兒也被忽悠進了紅教，幸好，現在看起來八是裝的。

眼見那群鬼面人已經越來越近，江淩飛握劍柄，剛打算殺出去，卻被雲倚風握住了手腕，示意他暫緩行。此時月正亮，掛在墨藍厚重的天幕上，周圍是一深紅雲環，斑駁的影子緩緩流著，莫名就有一妖異之相。

果然，那些被俘虜的牧民紛紛跪在地上，開始胡磕頭，星兒也被迫照著學，一雙眼睛卻不住地四看，想找到江淩飛。

雲倚風側耳聽了一陣，道：“這些人是在祭拜靈神，希他能替自己解除手上的枷鎖，洗清上的罪。若我們此時貿然殺出去，只怕真會被當天降妖孽，被夜狼巫族煽兩句，說不定還要反過來對付我們。”

雖說這樣手無寸鐵的牧民，再來三百個也無妨，但畢竟此行的目的是救不是殺，當真發起瘋來，除非打暈了，否則要怎麼帶回去還真個問題。

江淩飛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些日子，我也是研究過紅教的，教義來來回回其實就那麼幾條。”雲倚風道，“這些牧民剛剛才接到，哪怕信了，也沒到病膏肓的程度，說不定能掰回來。”他拍拍江淩飛的肩膀，“你先守在這裡，見機行事，若我實在說不過，再出手殺人也不遲。”

說罷，一整服，便翩然飄忽地踏了出去。

江淩飛：“……”

風雨門兩名弟子亦是大眼瞪小眼，不知目前是何局面。

鬼面人原本正在湖邊生火煮飯，眼前卻突然掠過一淺白，像是冬日裡的雪，再抬頭時，便見一個白公子正淩空踏過湖面，形纖麗，姿容拔，廣袖飄飄似天地散仙。

靈星兒：“……”

牧民們仍跪在地上，一時間忘了站起來，都看呆了。

鬼面人雖不認得此人是誰，卻也知這三更半夜從沙裡飄出來的，定然不會是自己人，於是二話不說便殺了過來，卻還沒等靠近，就已慘著跌坐在地，抱著胳膊痛苦打起了滾。

江淩飛滿意地吹了吹指尖，江家新送來的暗，果然好用。細若牛毫見即鑽，跑到骨頭裡，任再好的仵作都找不出來。

見到同夥傷，其餘的鬼面人都不敢再輕舉妄，只警惕觀著。

雲倚風面容清冷，負手而立，風吹得擺高高飛起，墨發也飛起，白如細玉的面龐被月一照，便了會一塊發的細玉——怎麼說呢，更不像凡人了。

於是剛剛還在祭拜靈神的牧民們，轉眼就又開始祭拜這位白神仙，又或者說，乾脆是將他當了救世靈神。

看到這一幕，方才還在等待時機的鬼面人的們，卻突然就如中邪一般，又不等了，厲聲喊著“他不是靈神”，聲音幾乎要撕扯到破音，像是極為憤怒。

江淩飛皺眉，暗想原來這群人不是單純地出來騙人，而是自己就相信靈神的存在？八還被鳧徯那老騙子裹著袍子親切過頭，才會命也不要的，一聽到旁人被稱“靈神”，就如同親爹被污蔑一樣激。

雲倚風面不改：“我為何不能是靈神？”

“我們是見過靈神的！”鬼面人恨恨道，“他是天下唯一的救世主，絕非你這模樣！”

雲倚風點頭：“我的確不是靈神。”

牧民們躁起來。

雲倚風繼續道：“靈神只是我的——”他短暫考慮了一下，忍著強烈不適道，“坐騎。”

翠花對不起。

江淩飛沒有一點點防備，差點笑出聲來。

靈星兒低頭混在牧民裡，肩膀抖。

“大膽！”聽他如此胡言語，鬼面人更加怒不可遏，雲倚風卻問：“那你為何相信，他一定就是真的，而我一定就是假的？難道僅僅因為他先我一步，宣稱自己是靈神？那倘若有人來的比他更早，此時的靈神又該是誰？”

鬼面人果然被繞了進來，只道：“末日就要來了，唯有靈神才能庇護我們。”

雲倚風問：“你們見過他呼風喚雨，撒豆兵，起死回生，點石為金嗎？”

鬼面人：“……”

鬼面人強道：“我們曾親眼見到靈神赤足踏過烈火，雙手也生出了鋒利的鐵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