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燈照亮夜。

車勻速行駛在回城的道路上， 夜風從車窗的隙里灌進來， 打在如同一汪春水倒在副駕駛座椅的林驚蟄上。上皺的， 子也重新穿了起來，林驚蟄懶散地斜倚著，眼睛半閉半睜， 渾陷釋放後的酣暢中，不想說話。

肖馳開一段側首看他一眼，見他睡意昏沉， 便抬手為他升起車窗。

林驚蟄閉著眼抬蹬了作臺一腳， 以示不滿。

肖馳卻只是輕笑一聲。

音響里飄出一首慵懶的歌，沙啞的聲如同午睡時在頭頂安詳拍打的手。上都是汗， 屁里黏糊糊火辣辣的，彷彿還殘留著剛才磨蹭時的知覺， 林驚蟄舒展了一下，一手枕在自己的臉下， 雙目微闔，視線從眼簾的隙中落在肖馳上。

肖馳正在開車，面孔在前方時而匯的車流燈中明滅， 他這會兒看上去倒是正常了， 特別守規矩，該多車速按什麼車燈全都執行得一不茍，也不知道剛才直接一個猛子扎進草叢里將車大燈都撞爛了一半的瘋子是哪個。他的著毫不比林驚蟄的面，白襯衫皺得像一塊菜餅，上頭還掛著已經乾涸的不明， 臉卻莊嚴得像是剛剛開完一場會議。

對方在他的打量中突然轉過頭來，對上了他的目。

林驚蟄便見那張面孔可見變得和，眼中還流出了些許笑意。

這一瞬間心中心中有些奇怪的覺，林驚蟄回想起自己方才口毫無理由的怒火，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口舒適的同時也有一些疲憊。就像倦鳥在飛行時看到了巢，又如同一顆被烈日暴曬的冰。手了把自己的臉，他深思並反省著自己的反常，卻又突然不講道理地拋開了理智這種緒，強烈地想要作一把。

抬腳蹬在肖馳正在掌握方向盤的胳膊上，他壞地搞事：「我都麻了，怎麼到沒到啊？你這什麼破車。」

肖馳好脾氣地任由他欺負，直到那條韌好到驚人的腳已經踩上了他的肩膀，才因為安全問題減速靠邊停下。

林驚蟄得到了一記充滿安意味的親吻，落在他的眼簾上。

肖馳傾落下後，輕輕地他的臉頰，目中掩藏在本能的鋒利之後的視線幾乎要化作實形流淌而出。

他道：「等著，我找個房子來裝你。」

*******

鄧麥問他：「林哥，你怎麼突然會想買房子？」

當下社會競爭力不大，收又普遍偏低，人們對房屋的執著遠不如後世那麼強烈。鄧麥對居住條件是真不挑剔，哪怕已經在外頭應酬見過了不市面，仍舊能毫無怨言地回來住著林驚蟄剛到燕市時給他租的老房子。他還覺得奇怪呢，先前從沒預兆，林驚蟄卻突然提出要買房，還讓他去蒐羅燕市現如今口碑不錯的樓盤，說自己要一家一家地挑選。

商品房還在發展初期，燕市近期地產業的目還幾乎都聚焦在即將飛升的城北，林驚蟄翻閱著鄧麥尋找來的同後世相比選擇面狹窄得可憐的燕市高端樓盤的資料，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老臉不一紅。但他仍執著地擺開了很能唬人的嚴肅的臉：「我讓你去看的近十年的地產報告你看過了嗎？」

鄧麥被他嚴肅的模樣嚇得連連點頭，林驚蟄皺眉看他，犀利訓斥：「未來十幾二十年間，我國的社會發展將會進高速長階段。尤其在燕市這種一線都市，未來的房屋需求量一定是驚人的！購置房屋所能帶來的利益未必比經營事業來得，我們地產人的眼一定要長遠，覺一定要敏銳！一定要在市場前就發現其中的潛力！這是我對你的基本要求！」

鄧麥見他如此嚴肅，立刻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連連點頭，一時慚愧：「林哥您說得對，我實在是太松懈了，最近忙著應酬，天天煙喝酒，都沒有認真鑽研和領會您讓我去讀那份地產報告的神。」

林驚蟄一本正經地點頭，便聽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不過前幾天我也聽周阿姨說準備買房子來著，跟您真是想到一去了。」

林驚蟄聞言一愣：「還有這事兒？」

當下燕市的房子雖然遠不如後世那麼貴，但相比國民平均收，價格還是非常高昂的。周母新店開業才幾個月，打從開業那天去捧過場後，林驚蟄便很再有力去關注對方進展，他本以為開店的本至會讓周母拮據上一段時間呢，沒想到對方那麼快就有能力購置房屋了。

「是啊。」鄧麥卻明顯是經常聯繫的，對對方的近況張口就來，「他們家當時在酈雲暖瓶廠的時候分房那事兒不是黃了嘛，周阿姨他們現在住在您租給我那個房子里，說咱們老是租房子住也不像話，倒不如在學校附近買套大的，大家都搬進去住，到時候您和周海棠他們也不用在學校跟人宿舍了。」

這個提議讓林驚蟄聽得會心一笑。

「周阿姨果然還是老樣子。」他合攏資料，還不忘指點鄧麥，「你看看人家那麼大年紀了都那麼敏銳，知道要買房子。你再看看你。」

鄧麥郝然，他現在是始於地產的總經理，雖然暫時還沒有管理什麼實質的工作，林驚蟄卻已經每個月定時給他支付工資了，數目還不低。鄧麥雖然在社能力上表現得，里心卻仍是個不折不扣的年輕人，好打扮流，領到的工資除了一部分存起來打算未來給家裡外，其餘基本都花在了吃喝穿戴上。

他雖然黑，但模樣還是好看的，加上個頭高材好，時髦的打扮很能為他在人際往里加分。雖然林驚蟄覺得他的黑框眼鏡和肩膀的墊肩能比正常肩寬左右多出超過十公分的西服外套，以及松松垮垮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來的，腳部甚至故意做得過長以營造堆疊效果的西配合上留得越來越長的頭髮整搭配起來非常的辣眼睛，但據說燕市不心風的老男人們都對他的打扮十分推崇。

鄧麥捋了把自己的斜劉海，這是燕市某著名造型師為他燙的據說在港島非常流行的頭。他在心中默默劃掉了自己購置名單中原本準備要買的一雙尖頭皮鞋，覺得既然林哥如此推崇，買房子這事兒自己也應該早點下手了。

周母看上的房子就在他們店鋪不遠，一九零年才落的，在當代燕市已經算是比較現代高端的高層小區。電梯房，樓層高，看中的那一套共計一百七十多平方，四個房間，總價超過二十萬。

小吃店明顯收頗，因為這二十萬是準備一次付清的。

踏明亮而寬敞的在他們的概念里稱得上「豪宅」的樣板間，周家夫婦都難以想象自己能有一天於這樣的境。曾幾何時，他們還是為了一套分配房一輩子安於現狀兢兢業業的普通職工，只因為被酈雲暖瓶廠安排下崗就覺得未來的人生已經沒了希。可現在，沒有了那份穩定的工作，被灰溜溜地從自己工作了半輩子的巢中驅趕出來之後，他們反倒過上了比往常更加優渥的生活。

個事業遠比他們想象的要簡單和有潛力，雖然開店起早貪黑又苦又累，可賺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的，他們甘之如飴！

嚴肅的周爸爸推開窗子，看著樓下鳥語花香的小區綠化，紅了眼睛。

想到畢竟是一筆大開支，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跟隨前來看房的林驚蟄也很滿意。這地方距離燕大不遠，而後世跟燕大距離不遠的通常都是熱門土地。且這片區鄰太街，未來的增值空間哪怕比不上現在還沒有進開發的幾商圈，相對也不到哪去——如果沒記錯的話，後世至有三條地鐵會路過這裡，這是城南市民們生活的中心區域。

周海棠知道自家要買房的消息，同樣樂顛顛，跟母親在房子巡視了幾圈格局後，就連林驚蟄未來的固定住的風格都商量安排好了。一起到場的高父看著前方有商有量甜甜的夫婦，不免有些艷羨，他坐在樣板間客廳里舒適地著灑落在上的的溫度，不免想到現在還遠在酈雲教書的妻子。為了生活，他們從結婚起就時常兩地分居，平日見面的機會非常稀，每一次的相聚對兩人來說都珍而重之。

現如今他在燕市跟周家父母合伙經營生意，雖然賺的沒有合伙人那麼多，但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也十分可觀了。他翻閱著放置在茶幾上的戶型圖，目流連在幾面積雖然不如周媽媽挑選的這一套大，但看起來格局也十分舒心的房子上，決心再攢一攢，年底前一定也要把房子買下來，然後將妻子接到燕市一起團聚。

林驚蟄婉拒了周媽媽堅持要為他安排房間的好意，這位阿姨甚至將唯獨的兩個朝南的房間勻出了一讓給他住，林驚蟄十分激也十分暖心沒錯，可他搬出來的目的就是想住得蔽而清淨些。

在這一點上，鄧麥倒是安排得十分妥帖。按照林驚蟄的要求，他尋找的都是燕市當下最高端的幾樓盤，通常都能兼顧私和舒適，不論當下的房屋設計是否科學，在基本需求上至都無可挑剔。

東泰小區，從開始接地產業起，林驚蟄就無數次聽到這個樓盤的盛名了。

這裡位屬城東，卻並不是最東面，地點更像是城區重心，毗鄰城南，距離燕市大學也不比周母購買的那房子遠。小區東邊有一燕市非常有名的湖泊，名字就東泰湖，東泰小區的名字由此而起，同東泰湖兩相依偎，各自就，誰也不突兀誰，倒了天生的一對。

後世東泰湖也算是燕市一小有名氣的景點了，湖水經過治理之後，周邊生態環境非常優越。林驚蟄上輩子工作之余，有時候會來東泰湖劃個船餵個鳥放鬆放鬆心，他對這一片區算是悉，但活範圍僅止於湖的另半邊。

東泰小區這一片是私的，並不允許遊人進來，人們隔著湖水，只能看到西面岸上茂的植被和幢幢樹影後若若現的別墅尖頂。

想在乾燥的燕市找到這樣大一片植被茂的區域可不容易，一進小區大門林驚蟄就發現到了當中的不同，這裡彷彿連空氣都潤了幾分，頭頂還能聽到鳥雀的輕啼。地面一塵不染，路兩邊的院落由小徑進，各家院牆的鐵欄桿被攀爬在上頭的藤遮擋，在保證私的同時又幾乎看不到半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元素。

天漸熱了，小道旁的樹蔭卻讓人表到的溫度至涼爽了三度，空氣中能嗅到當下這個時節的不明容的花香，中暗含清冽。

「東泰小區剛開盤不到兩周就賣得一套房都不剩了，這在咱們燕市地產史上可是頭一遭。」經理人和的聲音說著暗含煽力的容，他帶著林驚蟄和鄧麥穿過兩畔明顯被心護理著的園景，乾淨寬闊的草坪中還有通往車庫的小路，前一任主人匠心獨，在小路旁還開闢出了一座小小的葡萄架，尚未的生的小葡萄可憐地遮掩在葉片里。經理人打開門，邀請林驚蟄進屋，著屋陳設的眼睛也是充滿了贊嘆的，「您真是幸運，這整個東泰小區，就屬您這一片位置最好了，又臨湖又安靜，前業主也是廢了好大功夫才搶到這麼一塊好地方呢，您看看裡頭的裝潢，就知道他們當初有多珍惜這套房子了。」

林驚蟄上臺階，恍若穿越時空回到了自己曾經的高層公寓里。

他不這年月頗推崇的金碧輝煌的裝修，反倒更喜歡明快乾淨的調。寬闊的客廳目清涼，淺的地板從大門起鋪設到每一地方，不見一奢麗的花紋，屋裡只有簡單的彩輕舒展，目盡頭，是洗得一塵不染玻璃群落，它們被鑲嵌在存在不大強的牆壁當中，外頭碧綠的園景盡收眼底。

這覺就像給眼睛吃了一桶冰淇淋，就連經理人也舒適地喟嘆了一聲，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林先生，說實話，要不是價格承不起，我在看到這套房源的時候肯定自己先留下來了。您真該去二樓和三樓看看，上下兩主臥可以把整片東泰湖盡收眼底。最頂層還有一尖頂閣樓，那裡是前業主以前的畫室，非常漂亮寬敞，您一定會喜歡的。」

林驚蟄怔楞片刻，只覺得有些神奇，這世上竟有品位和他如此接近但卻又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他提出要買房的時候，決計想不到自己能到一如此合乎心意的選擇，畢竟當代風靡的裝修風格多都有些一言難盡。但據說房屋的前業主曾經留洋多年，於世界各地工作，回國本想從此安穩，這才買的房子。但很快的，又因為工作調和家庭原因將要徹底移居海外，這才不得不忍痛割，放棄這套自己傾注了無數心的作品。

林驚蟄幾乎在踏進大門那瞬間就已經決定要買下它。他現在已經不缺錢了，不同於上輩子兩千萬的高層公寓都要貸款才能買得起，十庫巷的地王易為他帶來了至一個億的可隨意取用的資金。況且這年頭房價本來就便宜，縱然東泰小區的房價已經高到令當代許多人咋舌，這加上私人綠化和三層高樓總面積將近七百平方的別墅總價也才三百多萬而已，還夠不上他前世那套房子的首付。

爽快簽訂下合約，林驚蟄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搬進自己夢想的新家，因此迅速整理自己稀的私人品，同時不忘朝305寢的幾個一年多來朝夕相的哥們道別——

他平常雖然諸多應酬，但大部分的時候還是會回來住的。

得知他這次真的要搬走，幾人都有些捨不得。但這樣長時間的相，呂小江他們多也猜到了的林驚蟄在外頭的事業應該比他們想象中要大和忙碌，住校諸如人員嘈雜和門之類的問題無疑非常不適合一個創業者，因此無奈之後，大伙也只能聚餐一頓，慶祝他獲得自由。

王軍早在幾個月前找到友後就不常在寢室住了，這回聽到消息後特地回來了一趟。許久不見，他的青春痘比以前還多了不，酒過三巡後，猛然想起了什麼，拉著林驚蟄問：「我聽小江說，你在外頭開的那個公司最近在招人，但不太順利是不是？」

林驚蟄有時候在他們面前確實會抱怨幾句，最近一段時間齊清地產那邊搶人的小作也從未停止，林驚蟄聞言不由嘆息一聲：「是啊，太蛋了。」

「嗨，愁什麼，這我就是沒畢業，沒法兒幫你的忙，畢業了我和呂小江他們都能直接幫你乾活兒去。」王軍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要招什麼人？要求高麼？不如說出來我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林驚蟄倒是不對此抱希，但來自朋友的關心還是讓他覺得有些溫暖，因此也不瞞，據實相告：「要求真不高，就是最近來了個項目，有點忙不過來而已，想多找幾個人，要理的都是瑣碎東西。」

「幾個人啊……」王軍眉頭微皺，他沈片刻，眼神有些猶豫：「我倒是記得有個師兄，就是咱們經濟學院的研究生，比咱們大好幾屆。前幾天我聽人說他帶著一個團隊從特區回來了，還沒安定下來，他這團隊至十幾個人呢，聽說之前在特區搞的是什麼商場開發……這樣的行不行？」

林驚蟄乍聽之下，彷彿三伏天里灌下一瓶冰水，每一點溫度都恰到好地撓到了。他趕忙道：「行啊！你這什麼師兄？有聯繫方式麼？」

王軍想想又有點遲疑：「我聽說他在特區之前是跟人合伙自己開公司的，心氣兒特高，估計待遇要求不會低，這樣也沒關係麼？」

他越形容林驚蟄越覺得合適。在特區自己單乾過，還能組織起一個十來個人的團隊，關鍵是這個十來個人還願意跟著這個頭頭到燕市來。

只看這幾點，這人的野心和能力便不會低。始於地產剛剛建立，正是求賢若的時候，林驚蟄正愁找找不到有野心的人才呢。

他踹了王軍一腳：「哪兒那麼多廢話，趕的！把人出來！」

王軍哭笑不得地挨了他一腳，見他態度如此篤定堅決，便也只好道：「行吧，我去幫你聯繫聯繫。」

******

王軍效率高，林驚蟄東泰小區那邊房子都還沒收拾好呢，他就將這個人聯絡到了。

始於地產的會客廳里，林驚蟄對上鄧麥開門後領進來的那位男青年的眼睛，在對方難掩意外的目中出一個泰然的微笑。

「你好。」他抬手示意對方落座，彷彿一點沒察覺到對方堪稱冒犯的打量，這張年輕的面孔不得不說在很多時候都是個累贅，他已經習慣了，更何況論其外形明明對方更有令人側目的本錢，「您就是冬青先生吧？幸會。」

冬青從同學那得到電話，同鄧麥聯繫面談的時候全沒想到自己即將見面的會是一個如此年輕的人。林驚蟄的外形看上去太沒有威懾力了，溫和的眉眼和的氣質也並不像一個商人。他心中有些遲疑，但面對對方友好的問候，還是禮貌回應：「您好，林總，很高興認識您。」

他在林驚蟄面前坐下，得到邀請手去拿茶杯時，才猛然發現自己這張沙發似乎擺得離茶幾比較近。他驚訝地抬頭看了林驚蟄一眼，對方卻只垂眸安靜泡茶，周散髮著令人舒適的氣息，冬青回憶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進屋後對方打量自己的眼神非常的克制和簡短。

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許慚愧和好，為林驚蟄沈默的，和自己深其害卻仍難避免以貌取人的陋習。

林驚蟄特地將茶杯放得離冬青略近了一些，親自面後，他才意識到鄧麥打聽到的有關冬青「非常矮」的消息有多麼的切。對方明顯已經超出了男概念中「矮」的範疇，目測高可能一米四都不到，四肢還有些畸形，剛才冬青拿杯子時林驚蟄用余掃了一眼，對方手掌的形狀是有些不同尋常的，走路時極力掩飾，仍掩不住他微跛的步伐。

綜合種種跡象，林驚蟄已經認出了他是誰。

冬青這個人，上輩子在國的知名企業家中相當的有存在，以至於在還沒見面的時候，林驚蟄就從各種描述中生出了猜測。

他上輩子斥巨資購的那套價值兩千多萬，為此不得不背負幾十年貸款的燕市高層公寓，就是冬青所在的永生置業開發的。同迅馳地產所走的高端奢侈房屋路線不同，永生置業瞄準客戶群大多在中高端階層，這使得它們的目標客戶群更多也更大，開發項目遍布全國各大城市，口碑不錯，績喜人。林驚蟄當初做功課時，售樓部曾經還將永生置業幾位高管辛酸的創業史當做賣點，以此充作承諾開發商果良心的論據。冬青那矮小卻鬱的形在一眾高管的集照里，如此的稽又突兀，卻無人覺得好笑。

畢竟這位其貌不揚的殘疾者，可是地產界中人盡皆知的點金石。

永生置業的老闆為了留下他，直接給出了他市值超過十五億的票期權，每年除分紅之外的收更是絕不一個億。這位高級打工仔的家，怕是比國不正兒八經的老闆們都要高得多。

但此時，坐在林驚蟄面前的這個人，還尚未被長久的歲月磨洗後世那顆璀璨的寶石。當下的他只是一個灰撲撲不起眼，甚至可以稱得上醜陋的沙粒，他正沈浸在第一次創業失敗的影里，這次失敗在他早已功的後世被廣為提及——

畢業後他和同寢的兩位兄弟共同湊出一百萬人民幣，從燕市千里迢迢趕往特區創業。他對此滿懷信心，傾注全力，卻在事業初眉目時，被兩個合伙人一腳踹開。

這顯然將他傷得很深，以至於幾十年後仍耿耿於懷。林驚蟄溫和地著他充滿警惕的眼睛：「先生，咱們是校友，您也算是我的師兄了。老實說我查過您的資料，也知道您先前在特區曾經有過兩年的創業史，瞭解過您參與開發的那樓盤，我對您的實力非常信重。」

冬青與他溫和的眼睛對視，沒有從裡頭發現毫藏著的鄙夷。他垂下眼，耳畔似乎還回著那兩個好兄弟在與他利益劃分出現爭執時口而出的那聲——「殘廢」，他有些張地拿到水杯喝了口水。

林驚蟄道：「想必您來前也聽說過一些我們公司的事？」

涉及到擅長的領域，冬青總算話多了起來，他點點頭道：「城北十庫巷那塊地王，我耳能詳。」

他想到這裡，原本因為林驚蟄年生出的些許不信任便漸漸收攏起來，畢竟那場地王易從頭到尾每一個步驟他都曾反復鑽研過不下百遍。許多人不曾發現的細枝末節，他都從極不起眼的隙中挖掘了出來，從林驚蟄貸款起，往後的每一個步驟，都確大膽到令他心悅誠服。

他對此自愧不如，當初他也早就看好城北的發展，但從未想過自己可以用如此鋌而走險的手段獲得功，哪怕換現在，早有先例在前，他也未必敢如此孤注一擲。林驚蟄或許擁有他所擁有的眼力，他卻未必同樣擁有對方的膽識。

林驚蟄捕捉到對方面的變化，臉上的笑容逐漸就變得越發真誠起來，他和悅道：「既然先生對我的印象也不錯，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您剛才進來的時候應該也能看到，始於地產真的非常稀缺人手，我聽說您這次回到燕市，還帶了一批曾經跟隨您在特區創業的好兄弟。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我們公司將會是可以讓各位大展拳腳的舞臺，先生有興趣嗎？」

冬青就是為這個來的，實際上來時的路上在瞭解過始於地產的歷史後他就很有來此的意向了。這次離開特區，跟他走的十幾個人都是看不慣其他兩個和合伙人卸磨殺驢的元老，那麼多人來到燕市，每天都是一筆於他們而言巨大的開銷。找工作是一定要提上日程的，那麼多人同時被一家大公司吸納又無疑太過天方夜譚，始於地產這種正在起步的小公司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團隊員們合作慣了，彼此之間知知底合作起來事半功倍，到燕市後也更傾向能待在一起。

更何況他對林驚蟄的印象還好的，對方給出的薪資水平也十分不錯，短暫的猶豫之後，他覺得來試試也不錯，便和林驚蟄商定，第二天帶著團隊員來始於地產報道，正式投工作。

長久以來縈繞在林驚蟄心頭的人手大患終於得到解決，一直以來裝作並不在意的他也不舒了口氣。然而第二天，冬青卻只孤零零一個人來了。

到公司後，對上鄧麥詢問他那些前一天承諾帶來的人手的目，他險些落下淚來。

「林總。」他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氣得聲音發雙眼發紅，「十二個人，我可能只能為您帶六個來了。」

林驚蟄疑地與他對視，便聽他咬牙道：「昨晚有個齊清地產的公司的負責人連夜找到我們的住，價碼一直開到三倍您給出的薪資。我覺得不靠譜，但好幾個人都心了，然後大家就……直接鬧掰了。」

他說的簡短，但看臉就知道前一天晚上一定弄得十分難看。

並肩作戰了那麼久的兄弟，為了每月多出幾倍的工資就徹底鬧掰。雖然這是人之常，但發生在創業失敗之後，應該也算是落在冬青心裡的一記重擊了。

林驚蟄在聽到齊清地產四個字後臉上的笑容便淺淡了許多，他點了點頭，安對方：「沒事兒，我能理解，你們盡快到崗上班吧，如果有困難，公司也可以給大家預支一部分工資渡過難關。」

溫言送走了滿臉慚的冬青後，林驚蟄直接拉下臉倒進了椅子里。

說真的，他一直以來都不怎麼想親自出手對付齊清和江恰恰，他看到這兩個人就礙眼，因此更願意遠遠躲開，讓自己過得舒服些。

就連上一次發洩，他都沒有打狗，而是直接攻擊了牽著狗繩的主人。

但那片土地的攻擊力顯然短時間無法發揮效，在此之前，讓人心煩意的犬吠聲總不能一直任由它這樣無所顧忌地放肆下去。

林驚蟄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鄧麥的號碼，沈聲道：「你進來一趟，幫我去辦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