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后的早春，金陵城外和風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國春爛漫的季節。

金陵城淮香街，是金陵城最熱鬧的街道。天剛亮，長街兩旁的小販已經開始忙活起來。

街頭，七八家早點攤將一層層的蒸屜疊得足有一人多高，混著面香與香的蒸汽從蒸屜兩側溢出，一排又一排，直沖云天，將金黃的朝都抹上了一層霧。往街里面走，賣藥糖的伙計已坐在門檻吭哧吭哧磨著草藥，做拌面的攤主也將麻醬、花生醬、辣醬從大木桶里舀出來，分別盛在大瓷碗里留作備用，當然這偌大的街道也不了姑娘們的胭店，磨好的胭脂小樣混著各式花香被放在店門口，招攬著尋香而至的姑娘。

面香、香、藥香、醬香、胭脂香，這種種香氣無不挑逗著尋香人的鼻腔，開市僅半個時辰，這淮香街已是人山人海、肩接踵。

這人一多，尋人而來的乞丐也就多了。

要說今天淮香街的乞丐也怪，要是往常，這老老的乞丐早就守在固定的攤位，敲著破碗、唱著葷詞，拱手向周遭的人、小姐討要著點點施舍。但是今天他們三兩群，走街串巷，雖然手里還是那一只破碗，但里的詞不似往常猥瑣，卻是豪邁了許多。

“十方游龍會，五岳泰山高，江河萬古流，仁義化碧濤，群雄得逐鹿，俠名登云霄。”

打頭的老乞丐接著喊道：“客從何來？”

小乞丐道：“五湖四海！”

打頭的老乞丐再喊道：“客到何？”

小乞丐道：“天下英雄應到！”

三兩群的乞丐就這樣在大街上敲敲打打、一唱一和，那清脆的敲擊聲混著呼喊散在街道，引得無數百姓注目。

忽地，一道影自半空中躍下，還沒等人群反應過來，那影已不偏不倚落在老丐面前。如落葉，如殘花，靈卻也灑。

那老丐抬頭看去，只見一白年正笑嘻嘻地看著自己。那年劍眉星目，稍稍吊起的眼尾勾住了眉梢，也勾住了五分風流、四分高傲還有一分的不可一世。

老丐看著那年，并沒有開口。他走南闖北、閱人無數，他知道像這種自恃有幾分武藝又生得紅頭面的年郎最是耐不住子。

果不其然，那年忍不住開口道：“老乞丐，這天下英雄應到是哪呀？”

老丐呲著一口黃牙道：“哈哈哈，小孩子打聽這個干嘛？英雄應到自是英雄應到。”

老丐說罷就想要帶著小乞丐們離開，但那年的劍卻已橫在老丐前。

老丐又抬頭看了一眼那年，那原本彎彎笑的雙眼已閃出一瞬冰冷的。

“白云一樁仇，江湖十顆頭！”年冷冷道，“白云山莊的名號，我想你不會沒聽說過吧！你剛才說英雄應到自是英雄應到是不是看不起我，又或是你們丐幫看不起我們白云山莊？”

老丐聽過年的話，心中先是一涼，這白云山莊行事狠辣，這“白云一樁仇，江湖十顆頭”正是它最好的寫照。但轉瞬間老丐又出笑，他呲著所剩不多的幾顆大黃牙笑道：“白云山莊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云劍法妙絕倫，當真是能把天上的白云拍散啊！”

老丐沖著年拱了拱手，本想好好恭維一番后，這年也不會不賣丐幫一個面子。但哪曾想年直言道：“好，既然你知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還沒等老丐反應過來，那年已是劍出鞘，只見劍一閃，眾人耳邊已有風雷之聲。

，鮮紅的。隨著鮮紅的一齊落下的，還有老丐的五個手指。

街道上的平民百姓哪見過這樣的景，眨眼間已作鳥散。

老丐看著自己禿禿的手掌，瞳孔一張，腦袋一片暈眩。這一劍好快，快到他都不曾有反應的余地，他在丐幫二十七年，這麼快的劍他還是第一次見。

“濤兒！”不遠一位穿道袍的中年男子凌空而來。

那中年男人一鶴白道袍，儀態威嚴、雍容，一雙眉眼同那年一樣稍稍吊起，同樣也是如花似葉，輕飄飄、慢騰騰卻又不偏不倚地落在老丐面前，但他卻并沒有理睬老丐，他那一雙滿是寵溺的眼睛全都落在了白年的上。

他很疼他的兒子，像母親一樣，疼他的兒子。

“濤兒又惹禍了？”中年男人的眼神仍是寵溺，“我不是讓你不要惹是生非嗎？”

那年持劍鞘，面帶不屑道：“誰讓這個老乞丐看不起我們白云山莊！”

“哦？”那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接著道，“那你也不應該削去他五個手指頭啊，他言語冒犯了你，你大可將他的切了或是割下他的舌頭，怎可這般不留面？不過你這一劍已能連削五次，武藝是大為進啊，為父甚喜！”

聽到兩人的對話，老丐頭一沉，他今年四十有六，已是幫的六袋長老，論輩分在這金陵城里，他也是得上名號的丐幫弟子。可此時的他只能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既不敢走也不敢張口。他看向面前的兩人，可這兩人連眼角的余也不曾顧及他，就仿佛他本不在這兩人面前，更或者他本不屬于這兩人的世界。

就在老丐神游之時，有一朗朗男聲從他后傳來。

“點蒼沐云風，斗膽和白云山莊羅莊主討教討教！”沐云風拔劍緩緩走到幾人面前。

老丐尋聲看去，這沐云風步橫劍立在三人面前，腦后一束黑發如狼尾獅鬃隨風飄，在這朝、劍影下，當真是英武不凡，俠氣颯颯。

“你可知道我是誰？”羅傲將眼珠向沐云風的方向稍稍移道。

沐云風不卑不道：“白云山莊羅傲羅莊主，天下劍宗！”

羅傲角一笑，但眼神中卻毫沒有一笑意：“年輕人想要打抱不平？”

“是！”沐云風回答得斬釘截鐵，“六大門派也要講道理，怎麼能仗勢欺人！這老丐并沒有無禮之舉，貴公子就斬斷他五只手指，這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羅傲角一橫，“道理”這兩個詞已經好久沒出現在他的字典里了，紛紛世，人命都如草芥，這道理又值幾個銅板。要想在這世扎，一靠狠二靠絕，只要讓人怕你畏你，你才能在這世道上保得一門周全。

羅傲冷冷道：“這道理你想怎麼講？”

沐云風朗聲道：“貴公子切了這老乞丐五只手指，當然也要還老乞丐五只手指！”

沐云風此言一出，老丐、小丐、羅氏父子盡皆駭然。這江湖誰不知道招惹了白云山莊是什麼下場，這沐云風怕是要給點蒼惹上大禍了！

“找死！”羅傲手掌一翻，聚起真氣凝在食指與中指之間，手腕翻轉間一道劍氣已然向沐云風。

沐云風也不含糊，架劍橫削，卸掉迎面的劍氣，接著踏步直刺，橫沖羅傲面門。兩招變化間既快且穩，浩浩劍氣流轉在三尺長刃之間，如騰蛟起，亦如流火燎原。他不愧于點蒼新秀，一手云霧十三式當真是爐火純青。

羅傲一笑，蔑笑。他運起純正氣，眨眼間，浩浩的真氣從他周溢出，激起袖翻飛、須發四揚。隨著他一聲暴喝，無數道劍氣組麻麻的劍網從四面八方奔向沐云風，勢要將他碎尸萬段。

起初，沐云風還能仗著自己劍法靈稍作抵擋，但羅傲的劍網一層不過一層，僅三個眨眼間，沐云風的左臂已被齊削斷，渾也被劍氣所傷，原先那傲然飄揚的束發也散落一地。頃刻間，英武不凡的年已是不蔽、發不覆首，狼狽不堪。

但羅傲依舊不打算收手，他繼續運起力，一道由真氣匯集而的長劍已直奔向沐云風的咽。沒錯，他要殺了沐云風，他要在這江湖大會之前再一次宣威，他要這江湖知道，任何人只要得罪了白云山莊，只有死路一條！

“手下留！”這一句手下留聲如洪鐘，自街頭直穿街尾，“白云山莊羅莊主父子駕到，丐幫彭鎮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彭鎮，丐幫金陵分舵主，江湖人稱丐幫金獅，掌管丐幫支出與刑司，是僅次于丐幫幫主喬鎮岳的二號人。

但彭鎮的是出現并沒有改變羅傲的殺心，他凝氣劍，劍氣離沐云風的咽也僅差一寸的距離。

千鈞一發之際，彭鎮運起力，以掌力破劍氣。他雙掌對地，強勁的力貫穿雙臂，只一擊便將羅傲的劍氣擊退，那霸道的掌力甚至將青石板地磚震得碎。彭鎮本想靠這霸道的掌力鎮住羅傲，但那曾想那碎的砂石竟正好劃破羅傲子羅濤的臉頰。

殷紅的從羅傲白的臉頰滲出，羅傲一見子傷，心中憤恨驟起，指間真氣瞬間環繞周并化作千百道銀線炸開，銀線從四面八方襲來，猶如天上織穿針引線制天。天無，無懈可擊！

“好一招天無，彭花子討教了！”彭鎮一聲怒喝，周真氣沖而出，袖翻飛間當真如雄獅掠地，威風凜凜。

但隨著真氣與銀線相撞，彭花子雙眼怒睜，心中大道不好，那銀線竟如水柱般一點一點滲真氣，縱是自己如何運起力也無法讓這千百道銀線停滯，只怕用不了一刻，這些銀線便會進自己，沖斷自己全筋脈。想到這，彭鎮不住搖了搖頭，想不到自己一生威名，竟然會栽在這，但好在自己是為了扶危救難、匡正俠道，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俠名！

正當彭鎮搖頭準備赴死之際，三只飛燕鏢竟然直彭鎮、羅傲兩大高手力，直羅傲面門。羅傲見此變故，顧不得詫異，只能收勁，護住自己面門。

彭鎮見三道飛燕鏢從面前閃過，又見羅傲收勁，心中更是驚嘆，這世間竟有如此深厚力，能頃刻穿兩大高手的真氣。

“是誰？是誰？！”羅傲顧不得宗師氣度，沖周圍怒吼道！

“燕卓。”房檐下一位黑袍青年款款走來，“清風明月樓——燕卓。”